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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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喜用手背轻轻磨蹭着他的脸:“我也想换,可是找不着。”

霍相贞决定心平气和的安慰安慰他,于是很严肃的又开了口:“慢慢找,别着急。”

顾承喜扑哧一笑:“祖宗,你说话太气人了。”

霍相贞本来也无话可说,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走。顾承喜像条藤似的日夜缠着他,并且是条受了伤的藤,让他不便强行挣扎。

霍相贞一直不言不动,所以顾承喜渐渐的也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翻身滚了下来,他在被窝里摸索着握住了霍相贞的手,同时喃喃的说道:“平安,以后对我好点儿吧。”

霍相贞没言语,同时庆幸顾承喜并非真正的女人。若是真正的女人,有了昨夜那么一场,自己少不得就要把他收回家里去,那还了得?

有了这个假设对比着,霍相贞忽然感觉当下的情况还不算很糟糕,于是翻身背对了顾承喜,他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顾承喜打了个哈欠,心中暗骂:“妈了个×的,跟我装死!”

顾承喜养到大年初三这天,终于可以下炕直立行走,两条长腿也勉强能够并拢了。到了大年初四这天清晨,他光着屁股下了地,一脚趿拉着拖鞋,一脚抬起来踩着炕沿。单手扶着大腿亮了个相,他用另一只手一指自己的下身:“平安,瞧你把它吓成什么样儿了!从初一到今天,一直稀软的,早上都不硬了。”

霍相贞托着一把热毛巾站在他面前,正在擦自己那个斑斑驳驳的秃脑袋。看了顾承喜这个赤条条的形象,他只觉不堪入目,正想呵斥一句。不料门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报告军座,参谋长来信了!”

顾承喜连忙答应一声,放下了脚开始穿戴。王参谋长大致了解他的所思所为,故而没有正经大事,不会轻易的扰他过年。掀起帘子推开房门,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了信封,然后随手关门,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撕开信封展开信笺,他越读越是皱眉。在信里,王参谋长问他到底想如何安顿霍相贞,因为最近有了流言——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开来的,总之是说霍相贞没有死,被顾承喜包庇隐藏起来了。

王参谋长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青年心思,直接往深想到了骨子里去。他告诉顾承喜,说你是霍相贞的老部下,这是人所共知的;霍相贞拥兵反蒋,也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你收容了这么一位天下闻名的败将,南京政府若是因此怀疑了你,那可不算你受委屈。你不是嫡系军队,也不是封疆大吏,敢和南京对着干?况且内战打了这么多年,蒋现在最怕的就是再有人作乱,万一像处置西北军残部一样,把咱们的队伍给缩编了,或者派遣到南边去了,你怎么办?你敢抗命?

顾承喜在把霍相贞“逮住了”之后,光顾着高兴了,只想从此设法把他留住,其余问题一概没考虑。如今读了王参谋长的信,他才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意识到自己手下还有着一个军的人马,还有一大片富饶的地盘,而这些人马和地盘,却是并不足以让他保护一个霍相贞。

直着眼睛望向前方,他开动脑筋思索了一番,然后低头继续阅读。王参谋长并不是只给他出题目,也给他出主意。霍相贞的通缉令始终是没撤消,由此也可以看出南京政府的坚定态度。这种通缉令,其实更类似于驱逐令——当初对于阎冯二人,南京也曾经下过通缉令,目的不是抓人,而是要让这二位自动的远遁他方,不要再回来作乱。而若论分量的话,霍相贞还比不得阎冯二人,如果真不走的话,也许南京政府当真会把他投入大牢,就像对待当初那位反蒋的安徽省主席一样。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参谋长希望顾承喜不要再一味的耍浪漫了,要耍可以回山东和小裴小李小张小程耍,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霍相贞送走,这才是两全之策,霍相贞安全,顾承喜也安全。

顾承喜捏着信,唉声叹气的犯了愁。轻重缓急他是懂的,正因为懂,所以格外的为难。霍相贞现在刚对他有点好态度了,他真是舍不得放人。尤其这还不是放到眼前身后,一旦放了,就得往远放,放出十万八千里去。

低头把信揣进怀里,他让副官退出去了,自己起身踉跄着进了屋。倚着门框向屋中望去,他见霍相贞还在擦——擦耳朵,擦脖子,擦后脑勺,扯开衬衫领子往深处擦,着实是个爱干净的。一边擦一边抬头看着顾承喜,霍相贞看他吊儿郎当的没骨头,站没站相,又是一阵不顺眼。

等到霍相贞擦完了,顾承喜忽然呻吟了一声:“平安啊,我屁股疼。”

霍相贞把毛巾扔进了水盆里:“不是好了吗?”

顾承喜肩膀往左歪,脑袋往右歪,是个站不住了的模样:“又疼上了,都不敢动。”

霍相贞听闻此言,就走到他面前,想要扶他一把。哪知顾承喜得寸进尺,又有新要求:“我在屋里呆着憋闷,你背我到院儿里溜达一会儿吧!”

霍相贞没说什么,转身从衣帽架上摘下了顾承喜的呢子大衣。穿上大衣系了扣子,他背对着顾承喜一弯腰:“上来。”

顾承喜又是难过又是得意,心中暗想:“看看,他都对我好成什么样儿了!这一觉睡得值啊!”

霍相贞现在别的没有,力气可是有的是。背着顾承喜在院子里兜了圈,他光着脑袋吹着寒风,感觉隔三差五的卖卖力气,还挺舒服。

顾承喜搂着他的脖子,把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平安,你总说要走,想好去哪儿了吗?”

霍相贞摇了头:“没想好,我打算和马从戎商量商量。要走也得是从他那儿走,他那儿是租界,安全。”

顾承喜沉默片刻,忽然很亲热的紧了紧手臂:“你去日本吧!第一,日本近,坐船就到了;第二,我这半年认识了不少日本朋友,你到日本之后人生地不熟,我还能托人照应着你。当初你也说过想去日本,你还说想去香港,我看去香港不大行,那地方热,和外国也差不多,说话你也听不懂。去香港还不如去日本呢,你说对不对?”

霍相贞,因为没主意,所以也没说话。而顾承喜看他仿佛有些活动,便趁热打铁的又道:“平安,我说句老实话,只要南京政府还在,你就别想公开活动,起码近几年,肯定是不行。所以这趟出去,你得挑个好地方,做长住的准备。”

然后他一拍霍相贞的肩膀:“就这么定了,好不好?”

霍相贞下意识的直起腰,顾承喜也顺势溜下去站住了。霍相贞随即转身面对了他,叹出了一团白雾:“我也知道自己这一趟出去,是背井离乡,说不准哪年才能再回来。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去日本,但是临走之前,我得带上摩尼。”

顾承喜早料到他放不下白摩尼,所以也不意外:“那马从戎呢?他跟不跟你走?”

霍相贞想了一想:“他?让他留在天津吧!他那日子过得挺好,犯不上跟着我往外国跑。”

顾承喜笑了:“他不跟着你,我也不跟着你,你一个人能过日子?”

霍相贞忽然发现顾承喜只穿了一件单外衣,此刻冻得拱肩缩背,便解扣子脱了大衣,往他怀里一送:“不会可以学。我活到今年三十三岁,若说治国平天下,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但从现在开始学习修身齐家,应该还不算晚。”

顾承喜抱着大衣,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反应过来,却又没有穿,只把手伸进了大衣里面,大衣里面十分温暖,还存着霍相贞的体温。

霍相贞就是走,也得按着他的路线方向走。他不动声色的给霍相贞铺着路,平坦的好路走惯了,霍相贞就不会再想另辟蹊径,他也不会在想找这个人的时候找不到,想见这个人的时候见不着。

思及至此,顾承喜力道很足的瞟了霍相贞一眼,同时感觉双方刚刚共同翻过了旧的一页。旧的一页字迹零乱、血迹斑斑,并且点缀了好几处泪痕;新的一页则是平整雪白、一望无际,正等着自己落那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展开大衣又为霍相贞披上了,他亲热的低声笑道:“我把马从戎叫过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第173章 分头行动

马从戎一接到顾承喜的电报,就立刻从天津赶过来了。

往常顾承喜虽然和他称兄道弟,其实心中另有一套酸溜溜的看法,如今两人再见,顾承喜想起霍相贞那一身能杀人的床上功夫,不由得对马从戎有了改观。眼看马从戎带着随从走进院子了,他苦笑着走上前去,向对方行了个握手礼:“三爷,辛苦了。”

春节一过,天气立刻和暖了许多,马从戎的衣着也单薄了,看着长身玉立,颇为潇洒。心中犯着嘀咕,脸上露着笑容,马从戎握着他的手摇了摇:“顾军长,过年好啊。我这一路就是坐在火车里看风景,有什么辛苦的?您照顾了大爷这么久,您才是辛苦啊!”随即他向前微微探身,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大爷现在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

顾承喜一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爷,你往里进,我不告诉你,让你自己瞧。”

马从戎早就盼着这一刻,听闻此言,欣然迈步。顾承喜略略落后了半步,一边走,一边扭头垂眼去往下看。马从戎是个直条条的身材,因为穿了一件薄薄的皮袍子,越发一直到底,倒是苗条得很。顾承喜看了又看,末了抬头转向前方,心想这小屁股,能受得了?

这种事情,单是“想”,自然是没答案的。所以在穿过一进院子之后,顾承喜本着一颗好奇心,忽然对着马从戎的屁股一抓——张开五指,连袍子带裤子,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一把抓!

马从戎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了,几乎震怒。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他向旁一躲,同时笑道:“顾军长,您怎么还和我闹上了?”

顾承喜向他招了招手:“三爷,回来吧!当着你家大爷的面儿,你还怕我占了你的便宜不成?”

马从戎很警惕的走了回去,同时哈哈大笑:“顾军长,幽默!”

在后院的正房里,马从戎和霍相贞见了面。

在马从戎的记忆中,霍相贞乃是个一丝两气的活骷髅,没想到隔了一阵子再见,先前那个威威武武的大爷然又回来了,便是喜不自胜。伸手捏了捏霍相贞的肩膀胳膊,隔着一层衬衫,他捏到了结结实实的腱子肉。霍相贞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微笑着低声告诉他:“这些天我没少吃,全胖回来了。”

马从戎欣慰的叹了一口气:“大爷,您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惦记您吗?”

霍相贞自从睡过了顾承喜之后,懊悔之余,时常有精神错乱之感;如今见了马从戎这张久违的白脸和微红的鼻尖,他心里舒服了许多,头脑思路也渐渐恢复了条理:“我没事儿。”

与此同时,顾承喜站在马从戎身后,手扶膝盖弯下了腰,又开始研究他的屁股。隔着层层衣裤,他的视线如同爱克斯光,直接看到了皮肉本质,同时心中暗想:“听说他跟平安相好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这么一算的话,他这屁股也让平安捅了十来年了,好家伙,宽敞的能走火车了吧?”

他正琢磨得入神,冷不防马从戎后退一步想要转身,一屁股正撞上了他的脸。马从戎虽然先前戴过一顶弄臣的帽子,但是因为十年如一日的独霸霍相贞,所以外人看在眼中,已经认为他在霍家占了一席之地,不是平平常常的兔子;加之他为人热情活泼,索取的时候够狠毒,奉献的时候也不含糊,所以日复一日,硬是给自己积累出了身份和名誉。在霍相贞面前,他可以不要脸;对于别人,他可是相当的有威严。顾承喜今天接连对着他的屁股使劲,他不好挑明了质问,但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已经隐隐的现了恼意。忽然一把抓住了霍相贞,他要恼不恼的笑道:“大爷,您给我们评评理,顾军长太淘气了,跟我闹了一路!”

霍相贞方才只见顾承喜在马从戎身后鬼鬼祟祟的弯了腰,没看懂他的用意,所以也以为他是在胡闹。拉着手把马从戎扯到了身后,他上前攥着顾承喜的胳膊,把人捺到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同时低声说道:“别闹。”

顾承喜坐住了,仰脸笑着看他。而霍相贞不理会,径自从屋子角落里拎来两把椅子。将椅子往地面上一顿,他自己先坐下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马从戎,你也过来!”

马从戎匆匆脱了外面的皮袍子,然后走过来坐到了霍相贞身旁。三个人围着八仙桌一角,看着倒是亲密;顾承喜又亲自倒了三杯热茶,一人一杯的分配了。霍相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三言两语的,向马从戎讲明了自己的心意。

马从戎听他要去日本,先是一怔,随即迟疑着问道:“大爷,您住到我那里不也是一样的?警察总不敢到法租界拿人吧!”

霍相贞继续摇头:“警察是不敢,可南京那边若是铁了心的想要我这条命,难保他们不会和洋人办交涉。否则的话,老阎又何必往大连跑?”

然后他伸长胳膊,把茶杯放到了身边的八仙桌上:“临走之前,我可能得到你那里住两天,第一是要从租界码头出发,第二是想把摩尼救出来。”说到这里,他对着顾承喜一抬下巴:“走的事情,有他安排,倒是容易;难的是摩尼,你和摩尼还有联系吗?”

他自顾自的说下去,速度还挺快,马从戎越听越不对,抢着陪笑问道:“大爷……不带我一起走吗?”

霍相贞摇了摇头:“我是没招儿,不得不走。你在天津有家有业的,跟着我胡跑什么?你过你的日子吧,我肯定不能老死在日本,总还有回来的一天,有咱们再见面的时候。”

马从戎一听这话,那脸本是忽红忽白的,这时彻底白了,然而依旧笑着:“大爷,不是这个话,我在天津有家是不假,可是没业呀!您这几年也不用我给您当差了,闲得我这叫一个难受。如今可算有个出远门的机会了,您哪能把我抛下?哪怕让我跟您跑一趟,等到把您和白少爷安顿好了,我再回来也行啊!”

然后他又很轻的笑了一小声:“权当是旅行了,我借大爷的光,也去见识见识东洋景。”

他这话一说,霍相贞听着就顺耳,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顾承喜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心中也在暗暗佩服马从戎的伶牙俐齿和低姿态。佩服过后,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下三路:“看来是真离不得平安了,也不怪他,这事儿就是越吃越馋,既然他能消化平安,那一般人当然是喂不饱他。”

这时,马从戎又笑微微的转向了顾承喜:“顾军长打算找谁?说说名字,兴许我能认识。”

顾承喜装了一肚子邪心思,正是魂游天外,冷不防的被马从戎问了话,当即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随即正色作了回答。他想托的人,是位闻名胶东的日本商人。而马从戎听了名字之后,一拍双手,果然认识:“小久保?罗圈腿的那个?那我太熟了,他在旭街开了两家买卖,年前我还给他做了个媒——”

话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霍相贞的存在,立刻偃旗息鼓的老实了。

顾承喜看了他这个贱头贱脑的奴才相,心中讥笑,脸上微笑:“你既然也认识他,那就更好了,算是上了双保险,不怕他不尽心的帮忙。”

霍相贞也感觉马从戎方才有点手舞足蹈的意思——这个东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非得隔三差五的劈头给他一棒子,否则他就跃跃欲试的要跳到天上去。但是看到顾承喜笑得别有用心,他又有一点不忿,想把马从戎拉扯到自己身后去,自己在前面给他挡一挡。

“既然你们都认识。”霍相贞开口说道:“那你们该联系就联系,该安排就安排。我回天津等着出发——”他又转向了马从戎:“摩尼的事儿,咱们回了天津再说。”

马从戎连忙点头,而顾承喜悄悄的伸长了一条腿,在八仙桌一角的掩护下,轻轻去蹭霍相贞的小腿。原来他是见了霍相贞就发情,自从在霍相贞身下丢了半条命之后,真刀真枪他是不敢耍了,小动作却是花样翻新的增加了许多,同时发现对于霍相贞,“猎”只是第一步,“驯”比“猎”更重要。只要把霍相贞驯服了治住了,霍相贞会是相当的乖,相当的好。

霍相贞没看他,只把腿往回收了收。腿长,收也收得有限,于是顾承喜转而翘起了二郎腿,用皮鞋鞋尖一下一下磕打起了霍相贞的脚踝。

霍相贞躲无可躲,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又想就算这是个女人,也不是个正经的好女人,哪有这么追着人撩的?所以天幸他不是个女人,万一是的话,自己将来的日子也就甭过了。

顾承喜把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心里很乐。最爱这些打情骂俏的小把戏,多么的有趣,多么的有滋味。

三人的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末了一团和气的定下了计划。明天顾承喜就安排人手,护送霍相贞秘密前往天津。路上的安全他负责,及至到了租界地,他力不能及,万事就得交给马从戎来办了。

然后他去联系他的日本朋友,马从戎做启程的准备,分头行动,两不耽误。

全局大体有了眉目,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走便可以,所以三个人全松了一口气。墙上的大自鸣钟当当当的敲了一阵,顾承喜抬眼一看时间,当即招呼勤务兵通知厨房开晚饭。

马从戎跟着霍相贞回了卧室,往那铺光溜溜的大火炕上看了一眼,马从戎存着满心的疑惑,强忍着不多说,只问:“大爷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霍相贞不假思索的一摇头:“收拾什么?我现在可真是一无所有了,连身上这套衣服都是顾承喜的。”

马从戎想他之所以急着走,大概只是因为想念白摩尼,要带着白摩尼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并且没自己的份。心中怀着恨,脸上陪着笑,他闲闲的继续说道:“他的衣服,还挺合大爷的身。”

霍相贞一转身,在炕边坐下了。屋子里很安静,地上站着马从戎,旧日的气息缓缓生出来了,只是少了个小弟。原来他总觉得小弟是个小崽子,办事不值一看,说话不值一听,又觉得来日方长,将来总有看和听的机会,结果一错过便是这么些年。往后有时间了,真是来日方长了,他愿意拿出全副精神和耐心,仔细看看小弟的人,看看小弟的心。

“是。”他心不在焉的答道:“幸好顾承喜也是个大个子,要不然还得给我另做。”

马从戎看出他是走了神,压下心中一口黑血,他心中也浮现出了“来日方长”四个字。

来日方长,等到了日本,他自有办法慢慢炮制这二位。其实在他眼中,大爷是三十几年如一日的呆,自己既然先前没恨,如今也不至于忽然生恨;白摩尼是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烦人,不过前一次和他见面,感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也不那么招人烦了。换言之,这两个人若是单独亮相,马从戎对他们都是没意见的;可这二位凑到一起的话,马从戎单是想了一想,就气得要仰天长啸了。

在天津卫闲了两年多,马从戎闲得浑身做痒,一身的本事蠢蠢欲动,颇想找个人教训教训;现在暂且不急,等在日本安顿下来了,再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入夜之后,马从戎进了厢房卧室。往滚热的火炕上一躺,他想顾承喜这些天一直和大爷同床共枕的,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照理来讲,顾承喜不该放过这个良机;不过大爷从里到外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看他对待顾承喜也挺和气,所以他俩如今到底是怎么个关系,还真是一桩悬案。

马从戎浮想联翩,不肯入眠;而在正房卧室里,顾承喜和霍相贞拥着棉被并肩坐了,也没有睡。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桌上蜡烛跳跃着一点光芒。顾承喜忽然转过了身,伸手一扳霍相贞的下巴。

霍相贞顺势侧脸望向了他。双方对视了片刻,顾承喜问道:“我长得怎么样?”

霍相贞答道:“挺好。”

顾承喜立刻追问道:“哪儿好?”

霍相贞告诉他:“眼睛好。”

顾承喜笑了,也知道自己眼睛好。他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眼睛只反映着最纯洁的那一窍。只看眼神和笑容的话,他简直还像个没心机的大小伙子,几乎留存了几分天真相。

双手从霍相贞的衬衫下摆伸进去,他贴着肉搂住了对方的腰。原来他一闻着霍相贞的气味就要起兴,就要蠢动,可自从经过了除夕夜那一场死去活来之后,他的火气降了许多,感觉两个人能够耳鬓厮磨的在一起亲热坐卧,也很有滋味。

起身跨坐上了霍相贞大腿,他把霍相贞拥抱进了怀中。明天就要放风筝似的把霍相贞放走了,虽然线是攥在了自己手里,可毕竟是山高水远,谁知道自己的线够不够结实?手掌缓缓抚摸着霍相贞的后脑勺,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平安。”

霍相贞没有回应,但是由他抱着,也没反抗。

一夜过后,也就到了启程的时候。顾承喜估算着时间,认为赶在霍相贞赴日之前,自己应该还有机会再去天津见他一面,所以倒也伤感得有限。马从戎则是恨不能生出翅膀,直接飞回天津。唯有霍相贞在临出门之前,特地回头又向后看了看——在这所小宅院里,自己先是求死,后是求生,从今往后,就要背井离乡,重新的活了。

顾承喜见了,心中不由得悲喜交加:“怎么,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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