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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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对张嘉田那一款的野小子心生嫉妒。

  小白脸载着太太往妇女联合会去了,雷督理一时空闲下来,又想干点这个,又想玩点那个,反正是无论如何不肯回帽儿胡同陪小太太。

第九十九章 生分

  连着好些天,雷督理都是早出晚归。

  他并非纯粹的只是玩,可是在处理军务之余,他的确是把时间都耗费在了俱乐部里。林子枫没有抓到他与叶春好私会的证据,没有理由不许他玩,只好忍气吞声。而林胜男眼巴巴的坐在家里,却是真心实意的思念着他,晚上一见了他,就欢喜的迎上来问他:“怎么才回来呀?明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雷督理每次都是不假思索的答“好”,然后翌日该走还走。林胜男被他连着骗了五六次,终于发了脾气——她一发脾气,雷督理立刻举起白旗投降,老老实实的在家里躺了一天。

  一天过后,他又溜了。

  时光易逝,天气一天一天的这样冷下去,林胜男天天坐在这暖屋子里,也没觉得怎么样,便糊里糊涂的穿上了棉衣皮衣,又糊里糊涂的等到了春节。她还是孩子的心性,一想到要过年了,心里就兴奋,又因为她现在想要什么东西,也无需拿钱,只要告诉白雪峰,白雪峰便会自动的把那东西送到她面前来,所以这一天她严严实实的穿戴整齐了,坐着汽车带着礼物,自作主张的回了娘家。

  林老太太虽然吃过若干年的苦,但如今儿子是秘书长,女儿又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她便不敢再有半分怨言,生怕自己乱发牢骚,惹了老天爷,再折了福气。如今见女儿这样珠光宝气的回了来,身边又有汽车夫,又

  有老妈子,带回来的礼物要值上千块钱,便满脸堆笑,尽管心里依旧是犯着嘀咕——女儿一天不得个正经名分,她这嘀咕就一天不能断。

  她并不是要指着女儿发财,就只是对这个丫头放心不下。儿子,说起来真是个孝子,然而永远是自作主张的孝顺着她,实际上并不很听她的话,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她拿儿子没奈何,况且儿子这些年当官发财的,显然是比她这个老太太要高明一万倍,也轮不到她对他发号施令,所以她满心里就只装着这个小女儿。拉着女儿上了热炕,她看她的脸色,摸她周身衣服的薄厚,问那雷家的人待她好不好,最后又问:“今年过年,那个雷大帅说没说是在哪家过?”

  这个问题,林胜男先前是从来没有想到的,这时听了这句问话,她愣了愣,然后答道:“应该是在我这里过吧!”

  林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女儿是个“小”,就难过得想要叹气,勉强将一声叹息憋回去了,她给女儿出谋划策:“今年得让他在你那儿过,等明年就好了,明年你有了小孩子,让他走他都舍不得走。在哪儿过年,哪儿才是家。”

  林胜男点了头:“我知道。现在是我说了算,他还挺怕我呢。”

  林老太太一听女儿这话,还带着孩子气,就忍无可忍的在心中叹了一声——她给女儿筹划的人生道路,乃是让女儿念到高中毕业,然后嫁个年

  龄人品都相当的好女婿,也用不着对方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小伙子大学毕业、能在衙门里当个科员、按月拿个一两百块钱就成。这样的话,女儿若是受了气,娘家也有本事给她撑腰。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郎才女貌的小两口回来瞧瞧自己,多好啊!

  可惜,事到如今,她算是白想了。

  林胜男在娘家坐了小半天,然后回了帽儿胡同。进门之后见雷督理居然在家,她便直奔主题:“宇霆,今年过年,你是在这儿过吧?”

  雷督理被她问得一愣:“怎么了?”

  林胜男抓住了他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过年,好不好?”

  雷督理略一犹豫,目光扫过了林胜男微微显了形的肚皮:“好。”

  林胜男立刻乐得蹦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雷督理连忙摁住了她:“别蹦别蹦,当心动了胎气。”

  林胜男不蹦了,可是满心的欢喜发散不出来,简直憋得难受,于是抬手搂住了雷督理的脖子,她歪着脑袋笑着看他,雷督理低头和她对视了片刻,也笑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林胜男不看了,把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我喜欢你。”

  雷督理听了这话,哑然失笑,而林胜男抬起头,踮脚在他嘴上飞快的一吻,然后扭头跑出了屋子。雷督理回头喊了一声“别乱跑”,然后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林胜男在回家路上吃了一颗水果糖,所以那吻

  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些许甜味。咂摸着那点甜味,雷督理忽然“兴致勃勃”起来,很想和谁缠绵长久的亲上一场。

  一边咬着舔着嘴唇,他一边叫白雪峰给自己拿大衣帽子,想要出门去找叶春好。然而白雪峰刚把大衣抱到他面前,林子枫来了。

  林子枫是来向他汇报公务的,他不能不听。憋着一个蓄势待发的热吻,他耐下性子听林子枫啰嗦了二十分钟。好容易等到林子枫汇报完毕,他亟不可待的起身要走,然而门外又传来一声晴天霹雳——帮办来了!

  张嘉田这一阵子表现良好,再没和任何人打过架,也没和叶春好见过面。雷督理没有理由把他拒之门外,只好坐回原位,让他进来。

  张嘉田也是带着正事来的,而且见了雷督理之后,他未语先笑,态度是非常之好:“大帅,我都连着三天没见您了。”

  雷督理疑惑的看着他——现在他对这小子,是很有一点戒备心了。

  “找我有事?”他问张嘉田。

  张嘉田又笑了:“大帅,您和我生分了。”

  雷督理抬头看着他:“怎么生分了?”

  “原来我拿大帅府当家,从早到晚总跟着您,后来去了文县,回京的第一站也是您那儿。现在可好,我非得是在有事的时候才能到您这儿来了。”

  雷督理也一笑:“那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张嘉田环顾房内,就近拽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雷督理跟前:“大帅

  ,我这一趟来,主要是为了过来瞧瞧您,另外也确实是有一点小事。”

  雷督理嗤笑了一声:“嘉田,你怎么还学会和我兜圈子了?兜得还是这样不高明的圈子。”

  张嘉田连忙答道:“您要这么讲,那我就不说事了,横竖是小事,我也不急。我今天这一趟来什么都不干,就专门看您一个人。”

  雷督理一掸前襟:“好,看吧!”

  他这个态度,处于冷淡与戏谑之间,正好用来对付张嘉田那一套哄术。哪知张嘉田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竟然当真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了他。

  雷督理眼望着玻璃窗,随着他看,如此直过了五六分钟,雷督理才一转眼珠,直视了他:“好看吗?”

  张嘉田抿着嘴唇,像是在忍笑:“好看。”

  雷督理感觉他这模样有点没脸没皮,便也把这玩笑开了下去:“那你不能再看了,再看我要收钱了。”

  张嘉田一拍大腿:“好哇!我的钱也都是从您那儿得来的,您要收就收,收完了回头一想我这人挺好,一高兴,不但会把钱全数返给我,兴许还得给我再添点儿。”

  “你倒是想得美。”

  然后雷督理又道:“你还是说你的事吧。我知道你胆大包天,真要是小事,你自己就办了,也不会来找我。”

  张嘉田一点头:“那,大帅,我就真说了。好端端的,您为什么要把我那一个师往廊坊那边调动呢?就让他们在通县驻扎着,

  不是挺好的吗?他们一不滋事,二不扰民,您要是想用兵了,还能随叫随到,多方便啊!”

  雷督理听了这话,显出了一脸厌倦:“你那些兵,你自己也说过,不过是看起来是个人类而已,军事方面的训练,几乎是完全没有受过,简直没有战斗力可言。这样的一万来人,就算是全部驻扎到我家后花园子里去,也无非是浪费军饷罢了,能有什么真正的用处?与其如此,不如送去廊坊那边的军营里,也让他们分批受一受训练,于我们的大局,是正确的,于你个人,更是很有好处。怎么,你以为我这么干,是要害你不成?”

  张嘉田满面微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要真是以为您在害我,我就不这么傻乎乎的直接跑来见您了。我知道,您对我那叫‘打是亲、骂是爱’,您哪天要是对我客气起来,我心里反倒要发毛了。”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叹息了一声,重新把目光移向了窗户:“你要是真能这么想,也算我这一回没有看错了人。”

  张嘉田不再回答,只是对着雷督理笑眯眯。而雷督理这样对着窗外望了片刻,忽然又道:“我们也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谈话了。”

  张嘉田抬手摸摸脑袋,依旧是笑。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看他像是有点讪讪的,仿佛将要承受不住自己的感慨,便不再多说,只道:“你回去吧!你还年轻,现在好好听我的话,将来有你说了算的时候,你不要急。”

  张嘉田慢慢的站了起来,同时喃喃的说话:“我明白。大帅放心吧,我不是那糊涂蛋,我知道好歹。”

  雷督理点了点头,脸很平静,心里暗答:“你明白个屁!”

  张嘉田一出帽儿胡同,就把牙咬上了,不咬不行,不咬的话,他当场就能骂起街来。他那支队伍,不招灾不惹祸的驻扎在通县,关起门来吃军饷,也并没有多吃了谁半口,然而就是成了雷督理的眼中钉。他听出雷督理的言外之意了:这支队伍拉去廊坊军营里,先是享受新兵的待遇,分成小队接受军事训练,等到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说不定是怎么回事了。

  队伍一散,他便成了光杆师长,只剩了文县那点余部。手里没有兵,当着帮办又能威风到哪里去?还别说当帮办,就算有朝一日雷督理封他当大总统了,他手里没人没枪,不照样只是个傀儡吗?哪天又遇上了陈运基,他不是照样还敢胖揍自己一顿吗?

  在胡同口上了汽车,他等汽车快要开到自家门口了,才放心大胆的出了声:“真他妈阴损!”

  紧接着他又纳闷:就这么个货,叶春好还拿他当个宝贝,为了他又哭又嚎,这是怎么回事?就只凭着他是个督理?好像不是,叶春好若是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而嫁,那就不该为了他移情别恋而死去活来,毕竟督理即便纳了一百个姨太太,也依旧是督理。

  想到这里,张嘉田不肯再往下想了。他总不肯承认叶春好是真爱上了雷督理这个人,尽管当初有那么一阵子,他也曾巴心巴肝的爱过他——爱戴的爱。

  雷督理这人倒也有点奇妙之处,有的时候,他确实是招人爱——他能有多招人恨,就能有多招人爱。

第一百章 听者有心

  张嘉田在路上便是暗骂不止,及至回了家,越发拍桌踢凳,骂得热闹。林燕侬在一旁静听了片刻,先不言语,等到他那怒气消散些许了,才凑过去给他摩挲摩挲胸口,又递了一杯热茶到他手中。他这边刚喝了几口茶,她那边又把一支吸燃了的香烟送到了他嘴边。

  张嘉田被她这么伺候了一场,伺候得一时没了话。坐下来悄无声息的把那支烟吸了大半截,他忽然抬头问她道:“你还不走啊?”

  林燕侬笑微微的瞟了他一眼:“我走哪儿去?”

  “你总在我这儿待着,消息万一传出去了,不好。”

  “怎么个不好?怕我连累了你?”

  她这算是将了他一军,看他接下来怎么答,哪知道这个东西不要脸,公然的告诉她:“没错!就是怕你连累了我!”

  林燕侬知道他对自己爱得有限,所以不敢对着他耍性子,只要他不亲自把她扛出门去,她就厚着脸皮不走——丢人就丢人,倒贴就倒贴,她注重的是一些更实际的收获,为了那些收获,她就不能太要脸。

  “那我也不走。”她自己嘀嘀咕咕,一边嘀咕一边调动眉眼嘴角,拼了命的“巧笑倩兮”:“我把身子都给了你了,你也要了,现在反悔可不成。”

  张嘉田看着她的粉脸——他其实也承认她是美的,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看着她,心中竟能一点感情都不动,纯粹的就只是看:“你这话可有点欺

  软怕硬啊!你给也没单给我一个人,你怎么不找雷一鸣去啊?”

  林燕侬抿嘴一笑,眼风流转:“你甭跟我东拉西扯的,姑奶奶这辈子就看上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做不成大太太,就做你小老婆。你要是敢不让我进你张家门呀,我就堵了你的家门上吊去。”

  张嘉田一抬眉毛:“嚯!这么厉害?”

  林燕侬用手背挡了嘴,格格的笑出了声音:“对,就这么厉害,你怕不怕?”

  张嘉田站了起来:“我怕个屁!”

  林燕侬看他像是要走,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大冷天的,刚回来没有半个时辰,你又要往哪儿去?”

  张嘉田一甩袖子:“烦你,出去刨个坑,把你埋了。”

  林燕侬当即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一阵香风似的把他席卷了回去——这几天张嘉田东奔西走,甚是忙碌,她一直没摸着他的边儿,这回他可又落进她的手里了,她正有熬了几天的一锅迷魂汤,要尽数灌给他呢!

  张嘉田喝了林燕侬的迷魂汤,然而并没有真被她迷了魂去。和林燕侬相比,当然是他的军队更重要——有军队,他敢理直气壮的当他的帮办,若是没了军队,那他赤手空拳,能办谁去?又敢办谁去?

  后一种生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现在本事大了,脾气也大了,再让他回头去当个平头百姓,哪怕是个富贵的平头百姓,那他也当不得、受不了了。好在春节将至,天寒地冻,他很可以一边接着雷督理的军令,一边先这么含含糊糊的拖着,等到了年后再说——兴许在这几天里,他就能想出新主意了呢!

  这么一琢磨,张嘉田便又恐慌又乐观的在家里坐住了,心里除了他的事业前途之外,还微微的有点惦记叶春好。现在每天早上,马永坤都会站到他的床前,给他念一段报纸上的新闻。报纸上常会登出叶春好的相片来,那相片印得模糊,可也足以让读者瞧出这位督理太太是个怪好看的人儿。张嘉田从马永坤那里要来报纸,盯着照片看,心里就犯嘀咕:“你要为他守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叶春好若是和雷督理一拍两散了,那他还能颠颠的凑到她跟前去。他总觉得叶春好除了一副女性的身体之外,还有点其它的什么东西,那点东西让她老保持着一股子劲儿,让他在看到她时,并不会直接想到亲嘴和睡觉上去。

  张嘉田不敢去见叶春好,怕抓不着狐狸再惹一身骚,还兴许害了叶春好。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到了除夕这天,他跟自己打了个赌,没往雷府走,直接去了帽儿胡同。

  果然,如他所料,他见到了雷督理。嘴上热热闹闹的对着雷督理说着吉祥话,他心里想:“难不成,他把春好一个人扔家里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就有点稳不住神了。回家之后叫来马永坤,他让马永坤做

  代表,替自己去给叶春好那边送一份礼。马永坤听了这话,莫名其妙:“要拜年也得等到明天吧?哪有大年三十去送礼的?而且这都下午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些废话?见了人家太太,把你那驴脸往上扯扯,别像要去哭丧似的。”

  马永坤向来不觉着自己脸长,张嘉田损了他一句,他也不大在乎。扛着一张万念俱灰的面孔,他前往雷府,吃了一记闭门羹,回家告诉张嘉田道:“帮办,不好了。”

  他表情既悲痛,说话的声音又低沉,张嘉田看着他,一颗心就是一哆嗦:“怎么了?”

  “那位太太,她不在了。”

  张嘉田听了这话,满头的短发登时挣脱发蜡的禁锢,一起竖了起来:“你说什么?怎么没的?什么时候没的?因为什么没的?”

  “应该是坐火车吧!”

  “火车?没听说这两天有火车出事啊!”

  马永坤看着张嘉田那张走形失色的面孔,愣了愣,随即居然罕见的笑了:“帮办,您没听懂我的话,那位太太还在,就是不在北京。大帅府里看门的听差告诉我,说是太太昨天上天津去了。我想从这儿上天津去,那就是坐火车最方便了。”

  张嘉田——尽管是诚心诚意的想要过个好年——然而听到这里,还是忍无可忍,抬手抽了马永坤一个嘴巴:“人话都不会讲,我×你娘!”

  张嘉田关起家门过年,很执着的守岁到底,而小公馆里的雷督理,则是早早的上了床——林胜男现在是不能熬夜的,她想熬,这家里所有的人也不能让。她既是早早上床了,雷督理和白雪峰坐在外间屋子里,相对无言。雷督理想了想,给白雪峰放了假,让他也回家和亲人们过年去,明天上午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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