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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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了家里的一个远亲,当年也曾是有着万顷良田的大地主,后来家败完了,竟然跑到外县沦为乞丐。
“我不会也要变成那个样子吧?”
他恐慌起来:
“我受不了那个。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宁可早早死了。”
他握住小孟的手腕。每天那点营养针所提供的有限能量,在他的哭泣和思索中已然耗掉大半。所以他的力气小的可怜,好像一只常年挨饿的猫一样虚弱。
第34章
傅靖远下葬那天,荣祥被医生告知他可以吃些流食,但绝对不要说话,因为他的伤口一直愈合的很糟糕。
小孟端着一碗温牛奶,用汤匙舀着喂他,他费力吞咽着,听到小孟提起傅靖远的葬礼。他立刻摇摇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真心对我的人,娘,易仲铭,靖远,或许还要加上光琳,都死了。”他哀伤的想,“而我,还有很长久的岁月要活。以后我便一个人过下去算了,反正是命犯孤星,谁和我相好,都会倒霉的。”
小孟收起汤匙和碗,出去送给护工清洗,荣祥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闷闷的想:“他倒一直都活的很平安……以后要对他好一点,他要是也死了,我就真变成孤家寡人、彻底完蛋了。”
小孟关上门,回身又把窗帘拉好。然后走到荣祥床边轻轻的问:“三爷,您是睡觉还是听留声机还是听我念书?”
荣祥仰卧在床上,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天花板,仿佛是要流泪似的,然而终于没有流,而是从枕头边拿起一本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递给小孟。
小孟翻到折角那一页,怕吓着人似的轻声道:“三爷,上次念到第九回,是‘古庙逢凶众孝廉惨遭毒手石牢逃命憨公子夜雨越东墙’,话说贵州贵阳县,有一家书香人家姓周,世代单传,耕读传家。惟独到了未一代,弟兄九个……”
他正语调平淡的念着,忽见荣祥伸过手来盖住了书页。那手背的皮肤白的透明,皮下细小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
小孟抬头望着他。
荣祥挣扎着坐起来,从枕头下翻出本子和钢笔,他用嘴咬着笔帽,旋下笔杆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对这小孟一点头。
小孟拿过本子看了看,上面的字是“我要离开西安。”
“三爷,您要去哪里?”
荣祥又写:“上海”。
小孟望着荣祥:“上海?”
荣祥加字:“等我能够出院便尽快走,想办法把宝宝带上。”
小孟知道他想去上海的原因。他并不赞同这个提议,因为他和荣祥都是在满洲长大的,比较习惯北边的生活。不过既然荣祥想去继续他和傅靖远未完成的约定,他也决计不会阻拦。反正他在哪里都能活的------他实在是有这个自信。
1934年2月,上海。
这片离衡山路很近的住宅区,仿佛特别的受外来阔佬们的青睐。
荣祥所住的这套宅子处处都不大,小房间小院子小花园,一切都是精巧而齐备的。初来时小孟只打算租下它先住个一年。然而房主新近生意破产,想要搬回内地养老,小孟趁此机会大压其价,竟也买了下来。
这一片地方上的房子都是新建起来的,所以尽管面积大小不同,规格样式却都有些相近,一色的二三层洋楼,窗上镶嵌着彩色玻璃,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洋气。里面也通通都按照时新样子装潢的,壁炉被淘汰掉了,采用水汀取暖,煮饭烧菜则是用煤气。
房子虽然不错,可是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小孟忙碌了一周,总算把需用的家具大部买了回来。又雇了个北边来的厨子,两个做粗活的老妈子。另有一个保姆,专门照顾宝宝。他知道今非昔比,手中的钱是用一个少一个,所以盘算的异常精明,一分冤枉钱也不肯花。
他这边要安置新居,同时又要侍候荣祥,夜里还要殚精竭虑的算账。如此忙了两周,尽管他是从小就被荣祥欺负使唤惯的,还是劳累的有些受不得。但他表面上并不显露出来,依旧每天面无表情的跑里跑外,又过了一周,把房后的花园和前边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他总算可以稍微的歇息一会儿。
同他相比,荣祥的生活却堪称百无聊赖。在西安,他的声带接受了一个修复手术,因为之前伤口愈合的很不好,反复的感染发炎,导致最终手术效果也不尽如人意。他倒是没有变成哑巴,可是略微多说几句话就要喉咙痛,大喊大叫也会导致失声。幸好他在医院哑了许久,似乎已经习惯无言的生活,如今即便能说也不大肯说了。
他终日就在家中到处走走坐坐,初来时因为觉得新鲜,还有些趣味。后来熟悉了,便每天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比如现在,他正双手插兜站在院中,观看邻居家的孩子打架。
荣祥左边的邻居,是个前清遗老的大家族,据说老太爷做过道台的,忠臣孝子,至今还留着辫子。家里太太姨娘无数,光儿子就有二十多个,子又娶妻,子又生子,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把家里掏了个精穷。然而鸦片烟还是不能断的,排场也依旧要强撑起来。周末时五姨太太带着得意的孙男弟女去看电影吃西餐,把三辆汽车坐的满满登登,喇叭揿的震天响。
遗老家同荣祥家只隔了一条汽车道。围墙又都是雕花铁栅栏,所以相互有什么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此时他家那几个泥猴似的孙少爷们正在水泥地上打架抢水果糖吃。忽然一个穿着天青旗袍的少妇踩着高跟鞋走出来了,扯过一个孩子护在身后,然后转身对着楼房大门唧唧呱呱的叫起来,用的是上海话,荣祥虽然听不懂,不过可以猜出她是在骂人。随后楼里又冲出一个烫发的洋装女子回骂过去,用的却是官话。
这时小孟开车从外面回来了。他把车停好后,从车内搬了盆不知种类的绿色植物出来放到地上。然后走到荣祥身边道:“三爷。”
荣祥点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小孟仿佛懂得读心术似的回答:“我下午不出门。剩下的钱一半换成美元存在花旗银行了。”
荣祥这回没再反应,专心致志的看邻居吵架。
这时奶妈子抱着宝宝从楼内溜达出来。一边悠一边口里低低的哼歌儿,走到院内靠边的一棵树下站住,也好奇的观望着邻家的战情。
荣祥听见奶妈带孩子出来了,便暂时放下了观望,转身对那孩子拍拍手,满面微笑的走过去。奶妈知道他这是要抱抱孩子,便小心翼翼的将宝宝送到他的臂弯里。他颠了颠这么个肉球似的小东西,本意是想逗他开心,可惜那孩子让他头低脚高的抱着,又被晃来晃去,早吓的哭嚎起来。荣祥吓得赶忙把他送回给奶妈。
奶妈又开始一面哼歌一面哄他,眼见着哄不住,只好回房,用奶水堵上这孩子的嘴。
而等荣祥再回去准备继续观战时,发现院中那几个对骂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方才打的不可开交的几个孙少爷,凑在一起玩玻璃弹球。
“三爷回房吧,该吃午饭了。”小孟的声音在他身后飘忽传来。
他依言向楼内走去。
餐厅的光线很好,只是有些空荡。地中央摆了张中等型号的餐桌,上面铺了白地碎花的桌布。周围是四把椅子,样式很精致,材料却一般。大窗子上挂了淡黄色的曳地窗帘。窗子旁立了一盆高大的凤尾竹,枝叶先是疯长的乱七八糟,被小孟修剪了一番,从左边动手,先还没有经验,所以剪的整齐到光秃的地步,右边便好的多了。
荣祥踱到桌前坐下,桌上正中摆了一盆火腿青菜汤,旁边围了几盘炒菜。小孟把带回来的那盆植物放好后,洗净手便过来给他盛饭盛汤。然后便站在他身后随时等着干点什么。
荣祥指了下旁边的椅子。
小孟弯腰问:“三爷什么事?”
荣祥像蚊子哼似的咕哝了一句:“一起吃。”
小孟知道他是觉得有些寂寞了,想要自己陪着-------去年自己还陪他睡过觉,结果半夜被傅靖远给拖了出去。
他犹豫了一瞬,随即去盛了碗饭,拿着筷子坐到荣祥旁边,闷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一时吃毕了,他看荣祥怏怏的对着窗子发呆,神情姿态都让人觉得怪可怜的,便试探问道:“三爷下午要出门走走吗?”
荣祥想也不想,直接摆手回绝。
“晚上想去玩玩吗?”
荣祥又回绝。
他原来爱玩,因为他那时有权有势,一掷千金加上年轻英俊,到了哪儿的欢场都出尽风头。现在如此落魄,索性大隐隐于市,老实在家里吃口闲饭就是了。况且近两年历尽风波,生生死死的遭了这么几场罪,虽说没到勘破世情的地步,可是心境也沧桑许多。
所以尽管他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然而已经准备养老,再无他念了。
“宝宝要是没睡觉的话,让奶妈抱过来我看看。”他忽然吩咐。
小孟答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剩下荣祥一个人,也懒洋洋的站起来,径自回去卧室了。
奶妈子小珍跟着小孟进了餐厅,见里面没人,便又上楼去找荣祥。二人并排走着,那奶妈子就是原先西安的那个,因为没有正经男人,生了个私孩子送了人,老家也容不得她,她无处可去,索性随着宝宝一同来了上海。她觉得自己这个活儿实在不错,月钱不少,又没有层层的大小主子来欺侮,她之前的所谓丑事,也无人知晓。所以每天过的心满意足,和宝宝一起养的都白白胖胖。
她在这家里,顶害怕的就是小孟。她总觉得这人有点邪门,像个死了多年的鬼似的,无声无息到处出现,脸上也没个喜怒哀乐。最要命的是他洞察一切,而且是个百事通,这就让人很觉得压迫了。
她低头看着抱在怀里正在吮指头的宝宝,心想这种男人不晓得以后会娶到什么样的老婆。
忽然小孟边走边抬手轻轻的把宝宝的小手格开:“别让他吸手指,以后影响嘴型。”
小珍让他给吓了一跳:“噢……知道了……孟先生。”
“叫我小孟就好。”
“噢。”
二人走进卧室后,小珍把襁褓解开,让宝宝在床上爬。荣祥侧身躺在一边,拿了个小玩具撩的那孩子咯咯笑。过一会儿又仰卧着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宝宝一直爬到他的胸口,然后伸手去抓他的下巴。荣祥笑着仰头去躲,露出咽喉上方几乎对称的两点小小圆疤,色呈粉红,平时倒瞧不大见。
他们父子俩玩的热闹,小珍坐在一边微笑着观望。小孟站在门边,也觉得一切很好----简直堪称理想生活。
如此过了一个月,家中一点一点添置布设的愈发齐全美观。天气也暖和许多,荣祥每天拖着把椅子坐在院中,不是逗孩子,就是望天发呆。万事都由小孟打点操劳,他倒是身娇肉贵的养了起来,且比先前还胖了些,一张脸白里透红的,远不是初来时那副苍白虚弱的病夫模样了。
身体健康了,精神却并没有因此而振奋起来。他简直好像转了性似的,脾气也不发了;架子也不摆了,成了位沉默寡言的好好先生。
这天他又站在院中的老树下临风而立,百无聊赖的望着左邻遗老家的动静。遗老家的阔大院子里晒了许多辣椒和干菜,这让荣祥感到很困惑,因为春天要到了,这并不是储存蔬菜的季节。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把皮球踢进了辣椒堆里,他过去拿了球,然后揉揉眼睛又去踢,踢了一脚,忽然就捂着眼睛嚎哭起来。一个摆干菜的老妈子站起来扯过那孩子,一路咕哝着往楼中领去。
这时一辆汽车开进院中,从车上下来一名极美的少妇,生的身材窈窕,粉面桃腮,细眉入鬓,唇如红樱。身上穿了件淡橙色的稀纺旗袍,外面松松的围了条开司米披肩。头发是剪短烫出波浪,耳朵后面掖着一朵撒了银粉的粉色纱制假花。荣祥相与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因他自己相貌漂亮,所以要好的也都是美女,然而像这样既摩登又有韵味的女人却是不曾见过,便忍不住好奇的盯着看。
那女子许是怕弄脏了脚上的高跟白皮鞋,所以小心翼翼的绕着那一大片干菜走,偶然偏了头,发现隔街的院子里有男人瞧她,竟不躲闪,反而抬起头一眼瞪了回去,眼风甚是凌厉。
荣祥笑着把头转过去,心想不让看就不看,漂亮女人的脾气素来都是不小的。谁知刚扭过头,就看见大门外的马路上走来一个外国叫花子,穿的不知是什么,就像破破烂烂的一堆布条挂在身上。蓬头垢面的看不出相貌和年龄。只见他走到路边弯腰捡起了个烟头叼到嘴里,又从身上拿出火柴点上,然后便坐在马路边深吸一口,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儿来。
荣祥望着他那乱蓬蓬的大丛胡须,心想亏得他还能从胡子中准确无误的找到嘴。又想看完美人再看这野人似的叫花子,反差之大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叫花子也知道院子有人看他,所以吸了三口烧到手后,便把烟头扔掉,走过街隔着铁栅栏问道:“先生,可以给我点东西吃吗?谢谢您。”是一口走腔变调的中国话。
荣祥回身指使老妈子去厨房拿了只大面包,然后自己拿着面包走过去,从栅栏上方递给那叫花子。叫花子欢天喜地的接过面包:“谢谢您,先生您真是好心,愿上帝保佑您。”
荣祥犹豫了一下,又从裤袋里掏出盒烟递了过去-------他是不抽烟的,不过偶尔会拿出一根嗅来嗅去。
那叫花子见了烟,眼睛似乎都亮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然后他果然就没有再感谢下去,拿着烟和面包便跑掉了。
荣祥一愣,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戏弄了。
他没想到,第二天那叫花子又来了。
这回是他和小孟一起站在门口,小孟搬了一盆金橘树回来,荣祥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东西,所以看得很狐疑:“这也能结出橘子来?”
小孟点头:“以后会结的,不过果实很小。”
这时一个奇怪口音响起来:“先生,下午好。”
荣祥和小孟一起扭头看过去,只见院子外面站着个叫花子,脸让胡子头发遮了大半,一双蓝眼睛倒是笑意盈盈。
“先生,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
荣祥叹了口气,对小孟道:“去给他拿点吃的。”
小孟端着金橘树快步走进楼内,一会儿拿着个纸包出来,一言不发的直接递给叫花子。叫花子当即打开看了看,这次是冷了的包子。
“谢谢您先生,您这么好心,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请问还可以给我点烟吗?”
荣祥看他要的理直气壮,不禁又好笑又皱眉,他摸了摸口袋,然后耸耸肩膀:“今天没有了。”
“那可以给我点钱吗?我自己去买好了!”叫花子大概是看准了院内二人不会对他翻脸,所以得寸进尺起来。
小孟有点不高兴,这叫花子不像个叫花子,倒像个济公。不过他脸上没有流露出来,因为荣祥对他点了下头。他掏出一块钱递给那济公。
济公很欢喜:“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您……”然后又跑了。
小孟见他走了,便状似无意的点评一句:“这要饭的真怪。”
荣祥轻声答了一句:“挺有意思。”
小孟心里生出一句话来,觉得要是说了,显然不合规矩;可要是不说的话,又忍不住。
他背过一只手扯着西装后襟,终于还是开了口:“三爷,对于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您以后还是少搭理为好。”
说完,他预备着荣祥发飚。
然而荣祥却只满面怅然的望着远方,语气虚弱的答道:“我原来热闹惯了,现在的确是有点寂寞,你又不陪着我-------你天天搬这些花草家具干什么?统共没有几个人,还不够用吗。”
他难得同小孟正经说点有内容的话,可这番话说的不伦不类,间于诉苦、抱怨、撒娇、质问和指责之间。
小孟早已习惯他这种表达方式,所以低头正色答道:“是。明天我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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