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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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六月西安。

以省主席傅仰山为首的西安名流们站在西安车站的站台上。正午的太阳煌煌的照下来,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副官小跑着送来了冰镇汽水。傅仰山率先拿了一瓶,咕嘟咕嘟的一气儿灌了大半瓶,然后张大嘴探着头停了一会儿,“嘎”的打了个响嗝。

身后的警察局长赵灵均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油汗,低声咕哝道:“怎么还不到?几点了?”

旁边给他摇扇子的小勤务兵小声答道:“说是十二点到,快了。”

西安市市长陈敬甫扯了下衣领,转身走到站台阴凉处坐下。他等的很不耐烦,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小公馆里的八位太太还在等他回去一同庆祝呢。不耐烦,却又绝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今天要迎接的这位客人和其他的落魄政客们还是很不一样的。虽然也是被日本人赶出来的满洲军阀,可是毕竟手里还有三万多兵,现在西安的情形好像三国一样,傅仰山、李大帅还有那些个回人军队之间刚好是三足鼎立。所以这满洲客落花流水的一路逃来这里,反倒成了众人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陈敬甫歇了一会儿,觉着腿不是那么酸了,便起身捶捶后腰,又走回站台人群中。

远远的传来了一声汽笛响。众人脖子一起拉长:“来了。”“看见车了。”“我的个天,总算到了!”

大家抱怨叹息着,心里一齐松了口气。傅仰山斜眼看了看陈敬甫,故意的与其拉开距离,表示自己此刻地位最高,且不屑于与陈为伍。

看见车影,时间就好挨了。眼看着火车愈来愈近,众人身后的军乐队嗡的一声,开始奏乐。平日西安火车站来了显要贵客,总要有支军乐队在此吹打一番,以示欢迎之意。今天因为情况特殊,西安内几方面的势力都不甘落后,所以站台两边竟来了四支军乐队,隶属不同,指挥也不统一。此时乐声一起,各奏各的调子,真令听众有精神分裂之感。幸好火车到站,长拉了几声汽笛,将那嘈杂之音暂时盖了下去。

傅仰山正了正军服衣领,他穿得是大元帅服,领子正好触在他的下巴上,痒得他不住扭头。陈敬甫和赵灵均也上前一步,分别清了清喉咙。

车门咣啷一声被从里打开。先下来的是几个副官服色的年轻人。他们下来后便分站在车门两边,然后一个高挑身材的军装男子弯腰走了下来。

满洲的军服就是这样,一色的黄呢军衣,领口露出一圈白色衬衫的小立领,长筒马靴直到膝盖。如此服装,就非得高个子才能穿得神气好看。这位满洲客显然是具有这副资本的。

强烈的阳光当头照下来,他经受不住似的压了压帽檐,让自己的眼睛暂时陷入阴影之中。然后,傅仰山的手便伸到了他面前--------

“荣将军,欢迎欢迎,本人就是傅仰山,那个一路辛苦了,本人已经准备好了住处,荣将军不嫌弃的话,先去歇歇?……”

荣祥在车上就看见站台上等了一大群人,如今连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似乎有些不合礼节,可是傅仰山并不打算给他致词的时间,一阵风似的,连说带笑的,就把这位摸不着头脑的客人挟去汽车中了。

陈敬甫一句话也没有抢上,很是有些生傅仰山的气。可一时也无法,只得回了自己汽车,同去傅仰山的花园府邸中赴欢迎宴会。他这边关上车门刚要走,忽然赵灵均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这回要坐你的顺风车了,没问题吧?”

“当然。怎么了?你的那辆老爷车呢?”

赵灵均皱了皱眉:“让给颜老先生了。”

陈敬甫好奇起来:“你又给他拍什么马屁?”

赵灵均哼哼笑起来:“这个你别管,横竖有好事儿就是了。说点儿正事儿吧!新近小艳红那里又来了几个黄花大闺女,全是大美人儿,要不我要来送给那个姓荣的,先卖个人情怎么样?”

陈敬甫嗤了一声:“亏你想到这里去,可是我听说那个姓荣的喜欢兔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要是真的,你弄些个大姑娘送去,人家也不领情不是?”

听到这里,赵灵均嘿嘿嘿的笑了半天方道:“兔子?我看他倒挺像兔子的。”

陈敬甫把脸转向车窗:“你看着吧,傅仰山那边儿肯定把马屁都拍圆了。你看刚才他那副样子,真是-----”他沉吟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走着瞧吧!”赵灵均翻了翻白眼,结束了这场车中密谈。

傅仰山在城北的花园府邸,是他去年方竣工的新居。里面一色的西班牙风建筑,有花有草,有山有水。虽然处处都透着人工造作的痕迹,但的确是风景齐全。加之正值夏季,一进大门便是花红柳绿的处处鲜艳,倒很能让人心情愉悦。

虽然这处住宅是如此的可心可意,可傅仰山却极少来此居住。因为这与省政府正好分处城市两端,虽有汽车,但往返一趟也很是不便。所以这套府邸建成之后,傅仰山只偶尔来小住几日,平常竟是空置着无用。如今听说荣祥要来,他立刻想到了这个地方,体面阔气,正好可以用来招待贵宾。

西安政要们的汽车一路蜿蜒着驶上柏油路,傅仰山同荣祥共乘一车,一路上他是不住嘴的高谈阔论,竭尽所能的表现出自己的热情好客来。嘴上虽然忙碌,他心里却暗暗的纳罕,奇怪这姓荣的穿得这么厚实严谨,竟然头上连一滴汗也没有,真是奇哉怪也。事实上,荣祥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冷。不是说他这个人冷漠-------他一路都问答有礼,尤其脸上笑得很是好看----------而是说这个人的身体,荣祥似乎总是在害冷,他那玉白色的脸上连一丝血气都没有。

“傅主席,还有多久能到呢?”荣祥忽然发问。

傅仰山随口答道:“二十分钟肯定到啦!我这个地方,就是离火车站远。不过离别的地方就近了。而且是闹中取静,到时看了,准保兄弟你喜欢!”

荣祥轻声应了一句:“哦,那快到了。”

傅仰山听他有些声气不对,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可让他心里犯上了嘀咕,原来这荣祥刚才还在姿态挺拔的同自己谈笑风生,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好像已经被抽去了骨头,上身斜靠在车门与座位之间。一只苍白的手放在膝盖上,很明显的是在颤抖。

“兄弟,你……怎么了?”傅仰山嘴上问着,心里却明白,知道这位满洲将军定是有点什么嗜好的,现在可能是犯了瘾了。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替荣祥惋惜:这样一表人才、前途大好的青年,玩什么不好,偏要去碰这个。

荣祥硬挺着坐起来,摇头笑道:“没什么。坐久火车,累了。”

“哦……可不是。”傅仰山立刻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司机:“快点快点!”又回头对荣祥笑笑:“咱快点回去,也好让兄弟好好歇一歇。晚上我预备了点薄酒,给你接风。”

荣祥咳了一声:“唉……让傅主席费心了……”

“兄弟你如此说话,可就显着外道了……”傅仰山说到这里,发现荣祥已经有些目光散乱,表情也木然起来,便当即住了口,转而继续催促那名司机快开。

这一行汽车终于停到花园府邸大门前时,已是下午一点。

车门砰砰的打开关上,可叹诸位名士皆是老而愈健,下车分外麻利,所以都有幸见识了这位荣将军因为毒瘾发作而瘫在车中的景象。幸而傅仰山及时的找来了荣祥的部下--------就是那个平日里时刻不离身的小孟。

一针吗啡注射下去,两分钟后,荣祥自己下了车。晓得自己刚才是出了丑,所以格外要表现的不在乎。他照常的同周围的人点头致意,这时傅仰山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随口问守门的司阍:“二爷准备的怎么样了?”

司阍是个老头子,他毕恭毕敬的答道:“二爷和几个电工正在后面花园草地那儿呢,说是要在草地上架电灯,晚上舞会时照亮。”

傅仰山一听这话,不禁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弟弟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让他留在家里布置安排是不假,可是这个时候,人都到了,他倒在后面鼓弄上了电灯。这么一来,他怎么把荣祥介绍给他。荣祥现在就是个刚出锅的馒头,自己家不上去趁热吃,就让别人抢走了。

“快去把他叫过来!”他指使司阍向后面花园去了,又转头对荣祥解释道:“我的二弟,一直仰慕兄弟你青年才俊,想要结识结识,这不,听说今晚有宴会,他亲自去看着人布置,生怕弄得不好。”

荣祥神采奕奕的笑道:“傅主席的弟弟,果然也像傅主席一样好客。只是我既来叨扰,又要烦你全家一起忙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没有没有,你肯来我这里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傅仰山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楼前一个快步走来的男子道:“这个就是舍弟了。”

荣祥悠然转身,本是堆上一脸春风似的微笑的,可是待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之后,那微笑便立时僵在了脸上。

“傅、靖、远?”

第16章

傅靖远一直觉得,上天对自己不甚公平。

比如他在满洲分社干的好好的,忽然就被调回北平总社去跑新闻。原因后来才晓得,原来是社长的内弟顶了他在奉天的缺,因为内弟媳娘家就在奉天。跑新闻倒也罢了,这本来就是他的专业,可是没想到又遭到老同事的排挤,处处都不顺心。如此烦恼的挨了大半年,他是灰了心,索性辞职,回到了他大哥身边。

在西安,他不能说过的不好,省主席唯一的弟弟,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可他的低落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改观。傅仰山向来是信仰“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所以看见弟弟肯收心回来,便大为用心的栽培他,什么场面都要带他同去,这几乎把傅靖远烦得要再次离家出走。傅仰山生了气,将他痛骂了一顿,且在金钱上面威胁了他一通,傅靖远这才认清现实,知道自己跑无可跑,只得认了命,每天心不在焉的跟着傅仰山到处应酬。

一个月前,他便知道有客人要来花园府邸居住。他当时听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天下大乱,尤其满洲那边建了国,形势更是一团糟,所以每月都有避难的政客显要们逃来西安。一时间西安城内贵客满天飞,尤其多的是将军,只是通常手下都没有几个大兵,是个光杆司令罢了。所以听了傅仰山的话,他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后来听说晚上有舞会,他的兴趣方被勾了起来。因为他从两个月前开始追求大诗人颜镇禅的小女儿,而舞会,则是一个可以公然打情骂俏的好场所。

舞会自然是要傍晚吃过饭后才能开始,那么草地上没有灯,黑黢黢的,到时可怎么邀请颜小姐去散步呢?想到这里,他马上叫来电工,研究着如何从屋里引电线到草地上。刚刚商量出眉目,司阍的老头子就跑来把他叫了出去。

他走的不情愿,所以故意放慢了步子。到了楼前,他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只见他大哥身边站着一个高挑身材的男子,那男子一身戎装,军帽帽檐压得甚低,兼之正侧着头和人说话,所以一时间,他并未看清他此人的相貌,只是朦朦胧胧的觉着眼熟。等到他大哥指着他发了话,两人才目光相对,瞬间一齐变了脸色。

同他记忆中的那个摩登俊俏的公子哥儿相比,荣祥显然是有点变样子了。那身军装极利落的挂在他身上,愈发显出他的瘦削。面庞还是清秀白皙的,不过嘴唇没有血色,这让他看起来像座玉石雕像,带着点死气沉沉的病态。

“傅、靖、远?”

他听见荣祥惊诧的,可又好像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哦,你还记得我啊?

傅靖远故意做出疏离的态度,只淡淡的点头一笑:“荣祥,好久不见,真巧会在这儿见面。”

傅仰山显然很奇怪:“怎么-------你们认识?”

荣祥收回了满脸的笑,转头对傅仰山道:“当年令弟在奉天一个报馆里做事,我们倒是见过几面的。”

“哎呀-------那敢情好。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那好的很。正好这几天兄弟你初来乍到,可以让靖远陪你到处转转。靖远,你竟是没同我提起过,真是!”

傅靖远皱了下眉:“我又不知道来的是他。平白无故的说什么呢?”

傅仰山听了这话,觉着他的态度实在是有些无礼,可是又不好当着人面多说什么,便重新转向荣祥,继续谈笑。

傅靖远径自转身而去。他只觉得有一种兴奋的愤怒,这种情绪让他想马上躲到一个无人之处,来静静的思索一下,以后要如何对付这个绝情无义的-------朋友。

因为客人们远道而来,想必在火车上一定饮食不周。所以三点钟就开始了晚宴。

荣祥看起来并不如何疲劳,在酒桌上,他还能谈笑自如的应付诸位大员们的敬酒。傅靖远在另一桌冷眼看着,他先前倒不晓得,这荣祥还是个酒桶。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眼朦胧,情绪却亢奋起来。傅仰山站起来,当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祝酒辞,很是表达了一些军人的豪迈。那荣祥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扶着傅仰山的肩膀站起来,口口声声的要“光复满洲”,然后在座的光杆司令们便一起乱七八糟的喊了几句口号,倒是的确营造出了些战争时期应有的气氛,好像下了酒桌便要直接上战场了似的。

傅靖远很淡漠的旁观着,他晓得这一切都不过是在做戏,他大哥在做戏,荣祥在做戏,也不知道要演给谁看。“光复满洲”?都被日本人赶出来了,还“光复满洲”?可笑!

这顿晚宴,傅靖远熬的很艰难。因为那个姓荣的就坐在他的不远处,他只要一斜眼睛,就能看到那个侧影,很漂亮的侧影,玉白的面颊上似有似无的透着点红晕,又是一幅人面桃花!

……汉奸!庸俗无聊的政客!鱼肉百姓的军阀!

自己竟然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恋爱过!

傅靖远低下头,想起最后寄出的那封信,自己都有些羞愧。

晚宴结束时,天果然已经擦黑了。

西安城里所谓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们被家里的汽车送了过来。不管时局如何,舞会是永远欢乐的。当乐队开始奏响第一支华尔兹时,傅靖远同颜光琳相拥着步入舞池。目光越过颜光琳乌黑光亮的卷发,他发现荣祥正搂着最漂亮的陈家小姐在舞池一角摇摆。荣祥从舞会开始到现在,显然一直都很受女孩子的关注。这很正常,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得了英俊军官的诱惑。而荣祥显然具备作为英俊军官的一切条件。

可是一支舞还未跳完,荣祥忽然低头同陈小姐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舞池便往楼上走去。他走的很快,后面随即跟上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随从,傅靖远依稀认得那是小孟。再看那孤零零站在舞池角落里的陈家小姐,她似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立起眉毛,提了长裙,气哼哼的走回座位。

“你在看什么?”颜光琳忽然问道。

傅靖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全神贯注的盯着荣祥那边的动静,竟忽略了身边的颜小姐,忙笑着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个荣祥不同陈小姐继续跳下去了呢,这样实在是很失礼的。”

颜光琳很老到的挑了挑眉毛,似乎洞察一切:“一定是因为那个嘛!”

“那个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什么?”

“我三哥告诉我,那个荣祥好像吗啡的瘾很大。他刚到你家门口时,就因为犯了瘾,连车都下不了呢。后来打了一针才好的。”

傅靖远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酸通,好像微笑得要失去控制了:“哦?有这种事?”

颜光琳点了点头。她晓得三哥告诉她此话的用意。那姓荣的看起来的确迷人,又尚未婚娶,这要是不知底细的迷上了他,以后就难办了。

这是她这方面的想法。事实上颜老三还有另一面的担心:就是自己的小妹生得很是不错,万一让荣祥看上了,那就更难办。所以他只好偷偷的命自己的夫人去看着点妹妹,不让她出现在荣祥面前。

一曲终了,众人坐回位子上休息谈天。此时荣祥复又下楼出现,他换了一身灰色西装,同军装模样相比,又是一番风情。他步伐矫健的走到陈小姐身边,笑嘻嘻的说了句什么,引得陈小姐粉面含嗔的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噗嗤一笑。

傅靖远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对颜光琳笑道:“这里乱糟糟的没什么意思,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颜光琳点点头:“好,这儿的确是热的很。”

舞会是在午夜时分方结束的。

在拉了彩色电灯的草地上,傅靖远成功的向颜光琳表白了心迹,颜光琳竭力的想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灯光闪烁中,还是看出她在脸红。颜家从祖上起就是洋务派,颜光琳虽然年纪不大,可也在英国读过两年书,学了一身特立独行的作派,总像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面对傅靖远这样一个带点子书生气的英俊男人,她很难保持心如止水。

虽然,她对傅靖远,是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的。

傅靖远却没有窥透他人内心的本事,见颜光琳没有显出反感的样子,他便约摸着自己大概会成功,殷勤体贴的送她上了车,两人隔着车窗互道晚安。直到车已经开走了,傅靖远还痴痴的站在那里相望。

荣祥从他背后经过,嗤的冷笑一声。他立刻回头怒目相视,然而对方已经走远了。

小孟独自站在桌前,整理着皮箱中的针剂。

他现在到哪儿都带着这么个皮箱。注射吗啡已经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因为他的手巧,针尖刺进皮肤时,能够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觉得,荣祥现在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自己了。

是真正的离不开。记得上个月他偶然间没有听到荣祥的召唤,结果被下人叫进屋时,发现荣祥已经浑身抽搐着躺在地上。打完针后,荣祥用马鞭子把他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顿。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挨过荣祥的打了,所以被抽完之后,倒有些追忆似水年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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