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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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飔睁大了眼睛:“文史……”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果然,是人们还无法理解的想法。冉清桓笑笑:“丫头,笔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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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副将,将军今日回营了。”
李野闻言抬起头,放下已经被自己揉了百遍的图纸:“今天倒是早,将军可尽兴了?”
“将军今日去打猎,收获颇丰。”答话的是李野的亲卫兵,名唤赵甫臣,此人骁勇,可当数十人,早年受李野救命之恩,是以宁可屈才做卫兵,以报再造。
李野听他口气颇有怨气,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将军得罪你了不成?”
赵甫臣闷声闷气地道:“不敢,不过觉得将军实在不把三军安危放在眼里。”顿了顿,他又道,“来了有快半月了,整日里走马斗狗,就差在帅帐里放两个□了,他当领兵是儿戏么?!实在……太不象话!”
李野笑笑:“你就这么看将军这个人?”
赵甫臣皱眉:“末将僭越了。”
李野摇头,大步向帅帐走去:“将军么……以现在的你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要么怎么他为将你为卒呢……普天之下敢用他、能跟得上他思路的人,怕是只有……”剩下得声音赵甫臣离得远了些,没听到,他呆呆地望着李野,那个表面上彬彬有礼而内里狂傲的男子,刚刚一席话,竟在那人的神色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蛰伏之色。
冉清桓……
李野到了帅帐的时候,冉清桓正指挥着亲兵七手八脚地烤着野味,年轻地临时将军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见了李野,吹了声口哨,把枯草从嘴里拿出来:“小野别是闻着香味来的吧?”
李野四下看看,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将军今日回来得好早,恐怕我们得安稳日子也要到头了吧?”
“你知道了?”
“将军莫测,末将未敢妄言。”李野如常地打着官腔,态度恭谨。
冉清桓站起来,用力拍拍李野地肩膀,甩下一句:“臭德行。”便出了帅帐。
“臭德行?”李野眨眨眼睛,颇有些郁闷。
冉清桓伸了个懒腰,极目而眺,四下苍茫一片,荒芜的群山连绵起伏,风声和马嘶声像是谁的丧歌,无歇无止地回响。
“山的那边,依旧是山哪。”他说话地口气就像是个曾经落魄浪迹的老头子,蓦地,冉清桓清澈的声线高了起来,“李野,替我传令三军,申时造饭,大伙儿吃饱喝足,带够干粮,趁夜开拔!”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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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羽匆匆地往郑越地书房里赶,忽然被人一声唤住。
他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宫装的妍丽女子站在那里,中间的一个,手里捧着件金丝孔雀翎的锦袍,后妃打扮,身量苗条,云鬓红颜,眉间一点朱砂,颜色倾城,饶是兰子羽也不由恍了一下子,半晌方才想起来,这位便是新婚的锦阳王妃戚雪韵了。
略略退了半步,他垂目低头一礼:“微臣见过王妃。”
戚雪韵优雅地还礼:“兰太傅。妾本不该耽搁太傅时间,只是贱妾有一事相托,望太傅不辞劳累。”
兰子羽见了她神色和手上的东西,心下了然:“王妃言重了,可是要微臣带东西给王爷?”
戚雪韵轻咬樱唇,将袍子递给兰子羽:“这阵子王爷日理万机,相爷又不在锦阳,妾身挂念王爷身体,如今乍暖还寒,恐下人们不知冷热,便亲手缝制了这件袍子,妾身不敢有扰王爷,还望太傅带到,手工固然粗陋,却是妾一番心意。”
兰子羽忙不迭地双手接过:“王妃放心,微臣定不辱命。”
“如此,有劳太傅了。”戚雪韵深深地往书房地方向看了一眼,又福了一福,这才告辞离开。
郑越此时正在看一封信,军机密信,樱飔风尘仆仆地坐在一边,显然是刚从冉清桓那里回来的。
兰子羽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郑越微微拧紧的眉目,不知冉清桓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太傅来了,请坐。”
兰子羽也没有多礼,不知是不是受了冉清桓的影响,落了座:“王爷,这是王妃托我带给王爷的,叮嘱王爷好好保重。”
樱飔抢先接过来,咋咋舌:“哇,好细致的手工!我是不如她了,王爷,你老婆真是贤惠!”
郑越闻言瞅了一眼樱飔怀里的东西,淡淡地道:“喜欢就赏了你吧,这么花哨的东西,你改小一些,穿出去倒也不难看。”
樱飔撇撇嘴,爱不释手地又磨蹭了两下,将袍子放在一边:“我可不想让女人地醋给淹死。哎,那么贤惠好看的女人,碰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真是白瞎了。”
郑越瞪了她一眼:“死丫头,还不给太傅上茶?”
兰子羽摆摆手:“别忙了,王爷,小冉那边怎么样了?”
郑越将信笺递过去:“详情他不肯说,只说不日能拿下,孤实在是有些担心……”
“小冉可以说是诡计多端。”兰子羽笑笑,“王爷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冉几时做过没谱的事?”
郑越微微点头,眉却没松开,真是……关心则乱。
“小冉的意思是西戎不宜立破,可是因为北蜀么?”兰子羽看了一眼被遗忘在一边的珍贵锦袍,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绝代的女子,最终怕也只是个天妒的红颜吧,“王妃既然已经来到了燕祁,北蜀便还是偏向于我们多些的,只要不是太过……”
“邻国诸多事端,我们与洪州已经开战,大敌当前,北蜀态度暧昧,不得不防。”郑越轻轻捻着冉清桓的信封,有些出神,“燕祁虽然国力不弱,但经过这么一场大战,若是不能以战养战,却跟洪州斗得两败俱伤,到时也只是叫渔翁得利罢了,清桓……若是可以,他不愿多带些人马么?他是在节省军费开支啊……归域一战若是大捷,就算是打开了西戎人的大门,到时候洪州人恐怕也得掂量掂量,我打算……把他调回来。”
“王爷……”樱飔大睁着眼睛,一脸惊讶,“冉小狐狸真是成了精了……”
郑越和兰子羽望着她,不明所以。
樱飔说道:“他托我稍了口信,说这一仗打完以后,王爷你必定要调他回来,可是看了你科考的计划,他觉得自己暂时不回来的好,他说军中多璞玉,李野什么的更是有名将之姿,只是临阵还略有些生涩拘泥,你这边在培养文臣,他就算帮你奠定武将了……”樱飔偏偏头,想了下,一拍手,“对了,狐狸说西戎内奸的那点破事让你自己搞定。”
郑越愣了下,随即撑住额角苦笑:“这死狐狸。”
如是……真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当你念及,有那么一个人,远在千里之外,只凭只言片语便能洞穿你那别人看来不可理喻得想法作为时,曾经高处不胜寒的凄凉感触,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
二十六 归域之战(三)
作者有话要说:我快被高口和法语逼死了……匆忙地更了一章,大家无视吧
本章小修,看过的亲就不用再看啦~~~~“父亲。”
温龙跃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温毓华手捧棉袍站在身后,“夜里风大,父亲当心着凉。”
他借着月光端详着儿子的面孔,年轻人的下巴上刚刚泛出薄薄的青色,眉宇间仍有一些稚气,是个英俊的少年,算起来应该与不远处蠢蠢欲动的敌军将领年纪相仿,还是让人教导怜惜的时候。
温龙跃伸手接过来,叹了口气:“毓华也有二十了啊。”
“儿子上个月过的生辰,满二十了,父亲忘了么?”
“战事紧张,为父连你的加冠之礼都疏忽了。”温龙跃点点头。
“父亲保家卫国,儿子这些不过是小事,哪有让父亲费心的道理?”温毓华并没有太多的怨言,身为一个守将将军的儿子,有时候,注定了会丧失一些旁人看似触手可得的幸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何况这样动荡的年代里,真正在生活而不只是苟延残喘的生存着的人,又有多少呢?
整个天下都在期待着一个横空出世的霸主,哪怕是只暴躁的狮子。
温龙跃闭了闭眼睛:“二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算起来,你跟着我从军也有将近五年的时间了吧?”他紧了紧披风,微微露出一丝疲态,“你祖父二十的时候已经独自领兵了,为父二十的时候也有了你,是归域的副将了……那个时候虽说我西戎国力不算九州中最盛,可是为父数万大军站在这里,就没有人敢来叫板……现在一转眼你也二十了,我却是老了,西戎也不再是原来的西戎了。”
“父亲……”年轻人有些不习惯地看着疲惫的父亲,一时间没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蓦地发现,父亲已经很老了,曾经枪一般挺直的腰杆,竟有了微驼的迹象。
“是时候让你自己长大了,恐怕我这只老鹰……”温龙跃定了定,“这一仗,兴许是我的最后一仗了。”
“父亲!”温毓华听出将军的话里竟有了交代后事的意思,不知所措起来。
温龙跃看了儿子一眼,自己唯一的骨血并没有成为名将的潜质,他没有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勇气和魄力,简简单单的一席话都能让他惊慌失措,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靠后天的努力弥补的。可是他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是浓浓地庆幸着,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什么英雄,在乱世里叱咤一时的英雄,都不会有好下场,一个人撑起整个天下,那样的压力,任你是谁,都不免要千疮百孔:“小的时候,你娘亲教过你一些行医用药的本事,你可还记得?”
“儿子……记得……”
“那就好,毓华,你记着,如果为父不幸身死沙场,那也是精忠报国了,不枉吾主厚待温家一场,可是各为其主、兵戎相见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万不可想着为为父报仇。自己找个乡野之地,做个平民百姓,悬壶济世去吧,也算为为父赎清这一世杀孽……”
“父亲怎可说出如此不详言语?我军倍于敌军,又有洪州后盾,父亲纵横沙场数十年,他燕祁人都是三头六臂不成……”
“庶子妄言!”温龙跃呵断了儿子的话,“你可知这世上害人最多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洪州人是后盾?我们兵力倍于敌军?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洪州人咄咄逼人,目空一切,不过是在利用国主罢了,哪里有什么结盟的诚意?诸侯之间所谓的协定,只怕比□的牌坊还难以为信!且不说国力之间我们和燕祁差多少,你当联军内部就真的团结一心么?只怕以二对一我们都没有胜算!各怀鬼胎罢了!冉清桓有恃无恐你没看出来么?你还差得太远!”
“儿子……”
温龙跃摆摆手,“国主如今已经老得昏了头了,太子更是唯唯诺诺没有半分主见,只怕是个后主的料……唉,只有那白小殿下,还能挑起摊子来,可惜了……”
“白殿下不是在玉丽山庄疗养病体么?”温毓华愣了一下。
“白殿下自少文武双全,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病?”温龙跃嗤笑了一下,却摇摇头, “说句不道的话,若白小殿下真的对大位有半分觊觎之心,我就算是拼上老命,拼上这一世名声也要拥立他……可惜、可惜呀!殿下虽年少老成心思细密,却太重情谊,以至公私不分,对那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不曾有半分忤逆,做不得乱世的枭雄!”
温毓华情不自禁地向周遭看看,温龙跃今夜一反常态,老将军再不惜字如金,这字字句句,虽说属实,却都是要命地属实。
温龙跃见了儿子神色,怎能猜不到他心思,不禁微微一哂,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记着为父今日跟你说的话,回去磨利了你的刀,若老天垂怜,能让你活过这一战,就走,离了这是是非非,欠国主的情,你父亲这一辈还清便罢了。”
其实他还想说,比起洪州的吕延年,他倒是宁可郑越能最终胜出。可是食君禄,死君事,他纵然看得再清,也不过是战争的车轮注定要碾过的一粒灰尘罢了,有的时候,年轻冲动愚昧都是好事啊。
冉清桓的眼睛在夜色里幽深得有些吓人,各将都已点遣完毕,兵分三路,路线是他数日以来精心研究的结果,以一路为饵在明,一路为辅在暗,再以一路为扰零击碎打……就连几乎寸步不离他身边的李野也被打发走了,少年活络了一下一直绷紧的面孔,转眼间军令如山的将军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的嘴角露出几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是一场豪赌。
可是这一次的主角,是我——
他招招手,二十个黑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眼前,冉清桓打了个指响:“多少人在外面打打杀杀都不是关键,听着,此战,成败在你我一举,有害怕的给老子站出来!”
“全凭将军调度,万死不辞!”军人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得空气都有一些凝重的波动。
冉清桓点点头:“好,都是爷们儿,行动!”
天明之前,战役已经打响,可是谁也不知道,战场上那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去了什么地方。
也就是这一夜,本来已经休息了的锦阳王郑越突然惊醒,心悸不已,竟是再难入眠。
郑越低头看看似乎被惊动了呼吸开始加快的戚雪韵,没怎么犹豫地点了她的昏睡穴,女子又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他皱着眉看着这个已经是他妻子的女人。算起来这还是第二次与她同床共枕,还是迫于九太妃的压力。他的神色早就没了白天里仿似春风般的温柔,神色漠然地把戚雪韵推到一边,就像是躲着什么厌恶的东西。
九太妃周可晴——郑越怀疑这个洞彻的女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出言干预他的私事,对,可是现在一切还都不是时候。
郑越掩藏在温柔表象下的狂傲,不准许他的人生有半分纰漏,就连身不由己的感情,他都要牢牢把握。穿好衣服下了床,他无声无息地去了一个地方——那个与相府相连的秘道。
秘道的另一端,是那个人的书房——
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新雪的气息,微冷,却能让人沉静下来,郑越坐在那把被收拾得软绵绵的椅子上,轻轻抚摸过桌案上的东西:名贵的笔被随意乱扔,已经失了初时的神采,看上去就像是街边上几个铜板买回来的破烂——这个人的眼很毒,再不起眼的宝物都能一眼认出,可是认得归认得,却从没见他在意过,仿佛贵与贱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本落了些灰尘的书打开着摊在一边,里面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市井读物——虽然不是什么淫辞艳赋,可是若是被那些老学究们看到,也一定要大叹朽木不可雕,这个人的品味实在是不怎么高雅,他有时莫测,有时却真性情得叫人无可奈何;无数草拟的治国之策没来得及收拾都摊在桌子上,颇有触目惊心的意味——这个人一旦认真起来就对自己苛求到可怕的地步,一份递上去的奏章,寥寥百字,背后竟也有这样的心血……
郑越出了神,那个人,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年轻的国主握紧了拳头,不行,这样的感情不能再任其发展了,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指甲掐进了肉里,沁出殷红一片,郑越低下头,面无表情,他是兄弟……是朋友,是生死相随的知己……可以嬉笑怒骂,可以没大没小的人……他还是纵横九州的难得的谋士,是奇兵迭出的军事天才,是安邦治国的股肱之臣,然而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这样不伦的感情便把它掐死在出生的时候吧。
他漆黑的眼神有些决绝,郑微云,我的身体里果然是继承了你的血么?你看着,我绝对不会败给它,绝对,无论是血缘亦或感情,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别想脱离我的掌控!
就在郑越拍息了灯起身离去了以后,屋顶上突然吊下来一个粉色衣衫的清丽少女。
樱飔本来是来找冉清桓有没有留下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的,谁知郑越却大半夜地突然闯进来,少女拍拍胸口,对着看不见的朋友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冰冰也吓了一跳吧?”她歪着头皱皱眉,“可是怎么办?我们好像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
二十七 归域之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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