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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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门,徐进看了看表,发现到晚饭时间了,她打了个电话给秘书,让她把会议记录发给自己,然后转过头对那俩互不理睬的熊孩子说:“晚上我还得回去加班,这样吧,我带你们俩吃顿饭去,回头你们自己打车回家——刷碗的那只从明天开始,递延一天。”

徐西临一听,顿时把月考考砸了的事抛诸脑后——他们母子俩一脉相承地爱吃垃圾食品,可惜家里的厨房总指挥是徐外婆,外婆年轻时候是唱大青衣的,至今吃东西都又讲究养生又精细,时间长了,嘴里能淡出一排丹顶鹤来。

徐西临:“吃什么?”

徐进:“必胜客!”

徐西临虚伪地推脱了一下:“不好吧……姥姥总说您胖,不让您吃这些。”

“我才不胖,我这叫富态!”徐进女士眉头一竖,“你姥姥就是个封建余孽,至今认为妇女腰围超过两尺的都不能叫‘腰’,只能叫‘中间’,这都什么思想?应该批判!”

徐金女士义正言辞地批判完,又把后面发呆的窦寻叫过来:“回家不许告诉姥姥,听见没有?要敢叛变,让你洗一个月的碗。”

窦寻头一次被迫加入这种反动小分队,跟徐进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蛮不自在地点了个头。

“这孩子又拧又倔就算了,怎么还呆呆的?”徐进想,“真愁人。”

徐进开车带着他们俩来到了一家必胜客,在门口就勒令他们俩把外套脱下来塞书包里,省得沾上味回家被狗闻出来,然后徐西临率先冲了进去,当场宣布:“我要垒一个三米三的沙拉碗!”

门口的服务员听说,脸都紫了。

窦寻背着被外衣撑得险些拉不上拉链的书包,面无表情地想:“太丢人了。”

看出徐西临和窦寻不怎么想跟对方合作,徐进也没有操之过急地硬要他们俩和平相处,她买了两个自助沙拉碗,就放他们俩去玩了:“去吧,看谁垒得高。”

窦寻捧着小碗,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幼儿园。

再一看徐西临,他居然毫无心理障碍地混进了一帮少年儿童里,少年儿童们的身高排成了一个正弦函数,徐团座是那个厚颜无耻的90°。

“太丢人了。”窦寻心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车轱辘,一边翻滚,一边挪动着脚步走了过去。

周一早晨,窦寻没有照常早早去学校上自习,他先是就着楼下徐外婆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背单词。单词没一会就背完了,窦寻实在没事做,又开始捡着课本上不那么无聊的课文背——等的快要不耐烦,隔壁徐西临的房间里才传来一点动静。

“这点动静”是六台闹钟同时引颈嚎叫而产生的协奏曲,声势浩大,ktv的隔音墙都能穿透。

窦寻这才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下楼,同时后悔起自己要等徐西临的决定:“他那脑袋长着不就是为了给脸当托盘的吗,一个托盘也用得着休息这么长时间?”

五分钟以后,徐西临匆忙跑下楼,看见餐厅里的窦寻,也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还没滚?吃错药了?”

两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先用沉默的方式彼此对骂了一场,弄得早饭气氛怪怪的。

吃完早饭,免不了又要面对一起上学的尴尬。

窦寻不自在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想:“我就全当是遛狗吧。”

徐西临则是沉着脸,心想:“操,丧门星随行,今天准没好事。”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门,相隔一米远,前面的不回头,后面的也不跟上,就这么谁也不认识谁似的,一起去上了学。

一路上,窦寻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直到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见徐西临跟后排那些的傻大个们挨个打招呼,心里才微微一动。

窦寻想:“对了,应该说‘早’。”

然而这会已经不早了,他这一声早没来得及出口,又过期了。

第11章 别人家的孩子

转眼,第一次月考成绩就像大规模雷暴一样,对学生们展开了连环空袭,袭击长达一整天。哀鸿遍野倒还不至于,就是一众熊孩子都蔫了——下课以后在班里追跑打闹的现象暂时绝迹了,考砸的内心在哀鸣骚动,发挥不错的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有恃无恐。

总而言之,全班都很谦虚地低头默哀,提前过起了清明节。

徐西临果然不出意料——考得不怎么样,连成绩最好的数学都被扣了十分。

不过他也没有太大压力,反正这是他的个人规律——每学期第一次月考都得砸,因为还没从假期的心浮气躁中缓过劲来,之后会一次比一次好一点,到期末时则能达到本学期成绩的最高峰。

然后一个假期回来,又给打回原形,周而复始。

他自己觉得这样的规律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高考前不放暑假。

前面余依然砸过一个杀气腾腾的纸团,徐西临往后一仰抄手接住。

余依然回过头来,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小纸条上写着:“课代表说有个数学满分的,是不是你这龟孙?”

徐西临自己的数学卷子举起来给她看,愁眉苦脸地对余依然耸耸肩。

余依然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转身问罗冰去了。

一班数学课上有“三剑客”,就是罗冰徐西临和余依然,这是数学老师上课讲题不幸卡住的时候能可以随时叫起来“救驾”的,数学考试的最高分基本是他们仨轮流做。

徐西临一偏头,就看见蔡敬把试卷上标着分数的那一角折起来了,就知道他又没考好。

蔡敬有点偏科,数学和物理一直很吃力,他再三下功夫,成绩还是一直不上不下,尤其近一个学期,在外打工分散了他太多精力,这两门课的成绩更是每况愈下。

连七里香都觉得蔡敬应该去学文,但是他自己不肯。

蔡敬对外说的理由是,他认为文科的专业选择面比较窄,不过徐西临知道这是扯淡的。

真正的理由是,六中偏重理科,文科没设重点班,选了文科,就意味着要从重点班“降格”到隔壁普通班。

别人闲话起来,不会认为这是学校文科师资配备不良,他们只会觉得学生是在重点班里“跟不上”了,才会借着理转文的借口逃到普通班。

当然,大多数人自己的日子都过不过来,没事不会去关心别人是转科还是降格。可是哪怕有一个闲人注意到了、这么说了,对蔡敬那敏感的自尊心来说,就等于是被全盘否定了,他承受不了。

徐西临有一瞬间想说“你每个礼拜花那么多时间打工,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话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完全是找揍,于是又给咽下去了。他自己家境优渥,还三五不时地有些闲极无聊的烦恼,觉得自己生活艰难,相比之下,他简直没法想象蔡敬的日子怎么过。

徐西临默默地把自己的数学试卷订正了,放在一边——这样等他晚上放学走了,蔡敬就可以自己拿去对照。

下课铃声响后,徐西临没打扰埋头用功的蔡敬,收拾书包站起来:“涛哥,走吗?”

吴涛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说:“今天晚上加训。”

每次考完试,吴涛就要“加训”,似乎是他融入不了班级主流气氛,只好另辟蹊径,回归自己的“主业”。

余依然那疯婆子在前面抓狂地大叫:“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不行,怎么也得让我死个明白,老娘究竟是败在哪路牲口手下!”

她一脑袋毛球似的头发四处乱炸,大有金毛狮王谢逊走火入魔的意思,徐西临和老成对视了一眼,双双噤若寒蝉地对视了一眼,贴着墙角撤退了。

往常热热闹闹的一大帮人只剩下他们俩。

“这期数学小黄书答案集的钱到了,晚上吃烧烤吗?我请……”老成话没说完,突然一愣,推了徐西临一把,“哎,你看那个是窦寻吗?”

徐西临抬头一看,只见每天放学第一个走的窦寻居然正在教室后门无所事事地站着,像个门神。

老成:“他干嘛呢,站岗?”

“等人……吧?”徐西临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等我?”

老成诧异:“你说的是个问句?”

徐西临:“你等等,我试试。”

老成:“……”

什么叫“试试”?

只见徐西临若无其事地从窦寻面前走了过去,窦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个坐等投喂的大猫,步履高傲而悄无声息地跟着走了。

老成目瞪口呆。

徐西临无可奈何地转头冲他挥挥手——这“行李”体积太大了,携带十分不便,烧烤只能改天。

他跟窦寻这算怎么回事呢?

徐西临其实也是一头雾水。

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然而并没有人笑。

可是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因为虽然打了架,但随着怒火时过境迁,当时的打架缘由显得实在是很鸡毛蒜皮,总是挂嘴边,倒像是他小心眼耿耿于怀似的。

徐西临脚步忽然一顿,他一停下来,窦寻也跟着停了下来。

徐西临试探着开口,说出了数日以来,他跟窦寻说的第一句人话:“喝奶茶吗?”

窦寻低着头,用鞋尖捻了捻地上的小石子:“……喝。”

五分钟以后,俩人一人叼着一杯奶茶往家走,嘴占上了,不说话倒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窦寻忽然停下来了,指着店里的水培龟背竹说:“拿一盆这个。”

徐西临回头一看,顿时想起来了——外婆原来养的那盆龟背竹死了,天天念叨着想换新的,徐进跟徐西临一个比一个忘性大,老也想不起来给买。

徐西临汗颜:“我来我来,我来给钱。”

窦寻默默退开没有争,毕竟那是人家的亲外婆,不是他的。

回了家,徐西临把鞋一蹬,就抱着水盆冲进外婆的房间……还踩了豆豆一脚。

豆豆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回头一口咬住了徐西临的裤脚,长毛王八似的被他拖进了屋。

徐外婆:“哪能毛手毛脚的……哎哟!”

徐西临:“姥姥,看!窦寻给您买的花。”

正在换鞋的窦寻动作倏地一顿。

徐外婆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我帮你讲了多少次,通通听不到,人家小寻哪能讲一遍就记住啦?人家还帮杜阿姨洗碗做家务,你呢?唉,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哦!”

徐西临嬉皮笑脸。

徐外婆又迈着小碎步从屋里出来:“谢谢小寻,外婆开心是开心得来,快来看看外婆留了什么好吃的给你。”

徐西临:“我呢?”

徐外婆瞪了他一眼。

徐西临低头和豆豆对视了一眼:“唉,失宠了。”

豆豆充满仇恨地冲他呲出牙,狠狠地一扯他的裤脚。

“开线了,死狗!”

七里香那个缺德玩意,给每个人发了一张成绩卡,上面写着具体分数,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拿回家让家长签字。

晚上十点半,加班归来的徐进打着哈欠接过徐西临递过来的成绩卡,扫了一眼,一边签字一边讽刺:“嚯,儿子,上学期考你们班第五,这学期考第十,多了一倍,长势喜人啊,真棒!”

徐西临呲牙咧嘴地跟她撒娇——知道徐进没有生气。

徐进从来不苛求他成绩有多拔尖,差不多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她看来,考一百个第一个也没有“心里有数”重要。

……当然,这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

接过窦寻的成绩单以后,饶是徐进女士心宽,也被巨大的差距哽了一下。

徐西临偷偷一看——原来余依然说的那个“牲口”就是窦寻!这回月考总共考六门课,窦寻比他高了八十多分!

徐进气不打一处来地想起来好多细节,她发现跟早起晚睡的窦寻比起来,她那儿子简直是条就知道吃喝玩乐的懒驴。人家窦寻虽然不爱写作业,但学习很自觉,会自行拓展其他的材料,并且他不管是读书也好,做事也好,都从不敷衍——连洗碗都比徐西临洗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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