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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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志在后面插嘴:“哥们儿,这口气可是给你出的,你这么着也不合适吧?”
“我鼻子没开孔啊,用你给我出气?”徐西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话了吗?”
李博志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当场一变,差点调转炮口冲门口,被旁边人拉住了。
要是现场动手一决胜负,他们人多势众,徐西临单枪匹马——窦寻跟他还肯定不是一条心。谁的胜算大一目了然。
但是大家都没打算动手,因为一时打架或许痛快,事后怎么收场呢?
徐西临可不是什么没人待见的小可怜,他回去说句话,一班大半个班的男生都能跟他走,李博志或许不在意,吴涛以后可还得在一班混。
徐西临对吴涛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吴涛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果然看着办了,他回头冲李博志等人一招手:“走。”
李博志梗着脖子:“你……”
吴涛提高了嗓门:“以后再说!走了!”
李博志大大地喘出几口粗气,恶狠狠地瞪了窦寻一眼,跟自己的小伙伴们推推搡搡地走了。
厕所里只剩下一个窦寻,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方才破门而入的徐西临,徐西临弯腰捡起了篮球,瞥了他一眼,心想:“五行缺揍,活该。”
然后不置一词地拍着球走了。
因为这个插曲,篮球是打不成了,徐西临摸了摸兜,兜里有他妈刚给的五百块钱。手里又有零用钱的徐西临转身去了学校的教育超市,买了一袋子冰镇脉动拎到篮球场,给下场的同学分了,完事留了一瓶给蔡敬——蔡敬周一体活课没跟他们出来玩,他晚上有排班,得抓紧时间先把作业写完。
窦寻早就回到了班里,胳膊上给木棍抽出了淤青,动一动都疼。
下课铃声响了以后,他看见徐西临那伙人声势浩大地从外面进来,迎面撞上了心气不顺的七里香,被班主任不点名地训斥了一番:“马上就高三了,有些人还不知道自觉点、踏实点,就知道玩!打球有用吗?你能打成乔丹吗……”
一伙满头大汗的人噤若寒蝉地各自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各自装模作样地摸出书本,假模假样地用起功来。
教室里还没停暖气,徐西临把外套也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的polo衫,从窦寻的角度,能看见他后背上一对肩胛骨撑出两条凸起的痕迹。
窦寻想,徐西临家里肯定有对他十分用心的女人,可能是妈,也可能是奶奶外婆之类,他平时的穿戴看似随意,但是穿出来就很鹤立鸡群,显得又时髦又有气质……只要他自己不在球场上滚一身臭汗和泥,或者在座位上大马猴似的扭来扭去。
窦寻看见他自己在那时而转转笔,时而抓抓头发,时而把英语书上所有带圈的字母都涂黑,时而又用裁纸刀在橡皮上刻了个萝卜……
总之,徐某人的灵魂还在玩耍,肉体却已经给禁锢在了书桌木椅之间,他不敢在七里香的眼皮底下做太大动静,也不敢打扰奋笔疾书的蔡敬,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扑腾了足有十多分钟,才总算老实下来,用仅剩不多的自习时间写起数学作业来。
窦寻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居然全程观测了徐西临同学做数学作业的“前戏”,几乎能落笔写出一篇观测报告来了。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窦寻心说,低头飞快地掠过七里香新发的卷子,发现全部是以前见过的题,于是兴趣缺缺地把卷子折好扔到旁边,又看了徐西临一眼,他瞥见了徐团座拇指上半天抠不掉的绿桃心。
“爱好有点离奇。”窦寻想。
窦寻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了手头的功课上,剩下一半心思则放在了方才厕所里的事上——他不知道徐西临为什么突然踹门进去制止吴涛他们,但仅就结果来看,窦寻觉得自己可能是欠了徐西临一个人情。
他应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游刃有余,但不太擅长应付“人情”。
窦寻整整琢磨了一整节自习课,决定下课以后过去跟徐西临说句话,不必太友好,只是表示一下“今天的事我记住了,下回还你”就行。
可是下了课,就在窦寻还磨磨蹭蹭地组织语言时,他看见留下做值日的徐西临披上外套,在门口拦住了吴涛。
“那会话说重了,”徐西临拍了拍吴涛的后背,“没往心里去吧?”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吴涛从怒不可遏中缓过神来,思考起如何收场。徐西临既然先递了橄榄枝,吴涛自然就接了:“没有。”
“快高三了,”徐西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理解吧?”
吴涛默默地点了个头:”下礼拜一升旗轮到咱们班护旗,你算一个吧?”
徐西临说:“嗯,行。”
俩人这样就算把体育活动课上发生的事揭过不提,和好了。
窦寻见他们居然三言两语,又狼狈为奸上了,脸色顿时一冷,把准备了一节课的搭话抛诸脑后,阴沉沉地转身走了。
徐西临连玩带闹地做完值日,本想去蔡敬值班的麦当劳里混一混,谁知接到他家太后的电话通知,说是祝小程晚上带着孩子过来,让他火速回家准备接客,他只好告别了一干狐朋狗友,提前回家了。
因为客人要来吃饭,杜阿姨早早就开始在厨房忙活,豆豆狗则被提前关进了地下室。
徐西临特意跑到地下室里,对着被拴起来的豆豆连蹦带跳地做了几个鬼脸,把豆豆气得引颈长嚎,恨不能磨牙吮血。
“妈,橙子在美国念经念得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家离婚了?”
徐进本来在厨房帮杜阿姨削土豆,笨手笨脚,削得土豆满地乱滚,于是被赶出来了,跟她游手好闲的儿子混在一起,直言不讳地回答:“哦,她们家那暴发户看上了一个女狐狸精,老房着火,烧得呼啦呼啦的,非要给小三一个名分,逼她退位让贤。你那干妈念了好几年经,念得四大皆空,说是早看破了红尘,对那男的也没什么留恋,这回回国专门投入战斗,要让那男的留下钱滚蛋。”
徐西临:“她好想得开哦。”
“特别开。”徐进说,“哎你看,这狗气性真大,还挺好玩,你再逗逗它。”
母子两个就一前一后地坐在地下室楼梯间里逗狗玩,在豆豆羞愤欲死的嚎叫声中,徐西临问:“那他们家孩子以后跟谁过?”
徐进说:“一般都是跟妈,可祝小程那个德行的……很难说——不过我听说他爸也不怎么样。”
根据祝小程在电话里的哭诉,徐进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
原来祝小程不回家,他们家暴发户带着孩子鬼混不太方便,就把孩子丢给了老家的父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没了,那暴发户也没想起把小孩接回来,依然把人留在老家的寄宿高中里,每年给老师送一次礼,按月给那孩子打点钱,就算是尽了做父亲的义务。
直到这回他们两口子闹起离婚,才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被遗忘的孩子。
暴发户想用孩子当武器,控诉祝小程多年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祝小程也想用孩子当筹码,从暴发户身上再刮下一层肥油来。
俩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把那被遗忘在老家的独生子接回来了。
从这点来看,这两口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奇葩。
徐进面无表情地在徐西临背后掴了一掌:“唉,烦死了,家里有你一个熊孩子还不够,又添一个。”
徐进不太喜欢少年儿童,自己亲自生的也就勉强凑合忍了,祝小程还要塞给她一个额外的。
徐西临:“那你干嘛答应?”
“我根本没发表意见!”徐进压低声音抱怨,“都赖你姥姥嘴快,祝橙子嗷嗷哭一场她什么都答应,也不知道是谁亲妈。”
说姥姥,姥姥就到,只听身后一阵小碎步响起,徐外婆带着一点南方口音软绵绵地发话:“啊哟,你们两个组撒(干什么)来嘛,没事情做么就一起欺负小狗,小惠,你还有没有当人家妈妈的样子啦……”
“小惠”和“小临”姥姥临头各自飞,一哄而散。
徐西临吊儿郎当地在屋里放着英语听力当BGM,不能领会徐进女士怕麻烦的恼怒。
他成日里与中老年妇女为伍,每天一睁眼就要灌一耳朵外婆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从卧室到客厅走一圈,另一只耳朵还要灌满杜阿姨的唠叨,这让徐西临分外期待家里能来个同龄的小伙伴,男的最好,女的也行——只要长得漂亮,让他陪着跳皮筋都行。
在徐西临的期待中,祝小程姗姗来迟。
听见门铃响,徐西临把英语听力本往床上一扔,飞身奔出屋门准备迎接:“橙砸!”
玄关处一位中年美女露出头来,亲切地冲他招手:“小帅哥,过来干妈看看。”
徐西临三步并两步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目光一不小心落在祝小程身后的高个男生身上。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像被零下一百九十五点八度的液氮扫了一次,冻了个邦邦硬、心飞扬——
徐西临和窦寻在玄关处大眼瞪小眼片刻,飞扬的心绪各自碰撞了一下,落成一式两份的心声“我操”,分头冲进两处胸口,掷地铿锵。
第9章 再一次请家长
一顿家宴,从坐定开始,祝小程就开启了她例行的倾诉。
徐外婆带着戏腔跟着长吁短叹,杜阿姨负责陪哭,而徐西临和窦寻这对假装不认识的“仇敌”各自瘫着如丧考妣的脸。
徐进则是让祝小程的车轱辘话烦得要发疯,她跟那俩熊孩子一道,摆出了三足鼎立的低气压,被锁在地下室的豆豆狗不时发出野狼一样的呼天抢地。
窦寻知道祝小程想把他送到别人家住几天,好腾出场地供他们两口子发挥。老实说,他们家那个乌烟瘴气的样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这些年来,他寄人篱下也习惯了。
他身无长物,只能随着付他生活费的窦俊梁与祝小程安排,小时候对父母不切实际的期待已经随着反复的落空而麻木了,窦寻本想着在六中凑合几个月,落一落脚,就尽快考个大学走,让那对奇葩爱谁谁去。
谁知道祝小程会把他徐西临家!
窦寻一看徐西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从“相看两厌”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俩是达成了统一一致的。
而他在六中念不到一个学期,学校附近恐怕没人愿意给他短租,刚跟吴涛他们那伙人闹了不痛快,住宿舍也是一堆麻烦事。窦寻在祝小程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了主意,心想:“干脆,我去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算了。”
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人给打扫卫生,还能顺便解决一下三餐——完美。
徐外婆轻声细语地对窦寻说让他放心住的时候,窦寻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我……”
可他只来得及蹦出一个字,徐外婆突然伸出手,在他头顶和脸侧摸了摸。
她的手有点枯瘦,人老了,肌肤就不饱满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白皙。
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润的镯子,袖口透出一股香皂味,当中还隐约夹着一点旧式国产护肤品的香,是十几年前女人们用的那种——窦寻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他奶奶生前就是这个味道。
“是叫百雀羚?郁美净?还是什么夜来香的雪花膏?”窦寻刚才严丝合缝的思绪突然凌空劈了叉。
“可怜的。”徐外婆说,“你妈妈说你读书老灵的,几岁啦?”
窦寻正古今中外地走着神,骤然听问,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脸却先行红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发表意见的机会,稀里糊涂地让大人们定下了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归宿。
等窦寻他们一走,徐西临才气急败坏地冲进徐进的书房。
徐西临:“徐进同志我告诉你说,我不同意。”
徐进默默地摸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打红彤彤的现金:“拿去花,别烦我。”
徐西临很有原则地把持住了自己:“少来这套,我是钱能收买的吗?你就算收养一个孤儿院都没问题,让那个……姓窦的来就是不行!”
徐进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
徐西临:“……那天跟我打架的就是他。”
徐进听完,微微挑了挑眉,冷静地回答:“那真是有孽缘。”
徐西临:“妈!”
“徐西临同学,你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想都没想,一口就给我答应了,弄得我在你姥姥面前孤立无援,极其被动,只能屈服。”徐进叹了口气,“哦,现在你又不干了,晚了!”
徐西临:“那你当时也没说弄这么一个货进门啊!”
“别跟我胡搅蛮缠,”徐进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对人对己得说一不二,这是做人的起码原则,三天两头反复无常,那成什么了?”
徐西临:“我不是人,不要脸,我是狗行吗,汪汪汪!”
徐进被她宝贝儿子的不要脸震慑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了战斗力:“你跟我说没用,这是我妈你姥姥下的决定,你能摆平你姥姥吗?”
徐西临:“……”
“你要是能,你就上,摆平了你姥姥,明天开始,我管你叫爸爸。”徐进女士双手一摊,也不要脸了,“不然你就哪凉快哪呆着去,以后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许再打架——长一房高,也不嫌丢人现眼!”
徐西临和徐进在外婆面前从来都是一脉相承的怂货,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敢怒不敢言。
就这样,窦寻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徐西临家。
当天晚上,徐西临为了表达自己隐晦的抗议,没回家吃饭,跑到了蔡敬值班的麦当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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