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跟我走,第二,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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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因为任务紧迫,志愿者们只来得及给家人打了个电话,就上了车奔向灾区,这次去之前是签了生死状的,完全自愿,死了医院不负任何责任,所以我们吸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进入了山区后,起初还能看见路边三三两两的住户,车缓缓地行走了大约半个多小姐,眼前只有明晃晃的雪白,路越来越窄,路面的雪光几乎让经验老到的司机都寸步难行。到了差不多被封死的山口,头儿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弃车让司机原地等待,女医生护士们背着急救箱和应急食品,男医生们则背着稍沉重的仪器和药品,踏着雪往灾区走。
或许是因为救灾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事情,所以除了山口呜呜鬼叫的风声,没有人吭气。本来就静得有些瘆人,突然有个女声尖锐地叫起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就见鬼似的往后爬,“……啊,死人,有个死人!”
顿时,周围一片死寂。
上大学时解剖室里还有医院的太平间里死人一堆一堆的,我就是嘴贱,心里想的嘴上就吧唧出来了,“……我还以为有鬼呢,多大的事。”
“扑哧……”有人笑了,又马上闭上嘴做出庄严建筑物状。
我吓得不敢喘气,女医生护士们的眼光如凌厉的寒风。有人走过去把雪扒开,嘘了口气,是于雅致的声音,“不是人,是头牛,山里的许多牛都是放养的,估计雪大没能回去,就冻死在外面了,既然这里有牲口,应该离住户不远了。”我并没有太关注报名的人有谁,刚才在车里被暖气吹着迷迷糊糊地睡。对啊,这种冲锋陷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差事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冒头,真是祖国的栋梁、人类的希望。
因为刚才失控的一嘴,索性没人理我了,我这个冷血动物一个人走在后面。队长老冯觉得死气沉沉也不对劲,开始领着大伙唱国歌。
“哎,沉吗?”萌萌凑过来。
她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去健身房做有氧操和瑜伽,身体素质比我好,听说撇一字马跟玩儿似的。
“还行。”我说,“你别跟我说话,我是打入白衣天使内部的斯文败类,这会儿天使正烦着我呢。”
萌萌嗤笑一声,“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可能是唐僧,长着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许是鸟人呢,你看她们那群女的哪个不是因为志愿工作对升职有帮助才来的呢?不像唐果小黑天使表里如一讨人喜欢。”
“萌萌,你真……”
“别夸,我也是为了升职,什么时候能把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巫婆护士长顶下去,嘿嘿嘿嘿……”
我接下半句,“不是个东西呀。”
萌萌笑得挺得意,她的生命里除了减肥就是男人,荣辱观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没脸没皮才容易幸福。这一路听着萌萌喋喋不休地讲她的情史,她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的脚在渐渐失去知觉。
突然有人兴奋地大喊:“看,帐篷!营地!……”
“……终于找到组织了!”
还有人花痴地呓语,“兵哥哥,兵哥哥……”
在茫茫的一片白雪之上,绿油油的一层丛林迷彩十分养眼,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见了绿洲。老冯老远地就伸出双手COS人家毛主席与朱总司令胜利会师的场面。
一辆军用越野车远远开过来,绕着我们救缓队跑了一圈,开车的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傅队长,把双指放在眉边帅气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叶榛从副驾驶座伸出头来,那青山绿水的脸也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果果,重吗?”
一双双媲美三流娱记的眼光刷刷地扫射过来,连于雅致也看过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不重你来拎拎试试!”
叶榛跳下来把我的包扔在后车座上,又虚伪地问其他人:“其他人呢?”
一群娇弱的有气无力的嗲声:“……重呀。”
“那大家加把劲儿,营地就在前面。”叶榛笑得那叫一个甜蜜动人真情实意。
真虚伪啊。
叶榛上了车,也把我拎到后车座上,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绿。
我笑嘻嘻的,“你衣服掉色儿?”
傅队长咳嗽两声,把脸转到一边儿去。
叶榛压低声音,像忍着气似的,“他怎么不大片你拎东西?”
上车前他好像用那个小刀子似的眼风狠狠地剜了于雅致那边两下的。不过我内心意淫叶榛已经太多了,经常幻想他为了我吃飞醋,恨不得把我关进小黑屋里不让任何男人看见我,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上刀山下火海。所以我只当自己变态到把幻想实体化,于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啊?”
“他身上背着两个大包呢,他能帮那腿粗得大象似的女医生背包,就不能帮你背?”叶榛这个形容深得我心,我一直觉得那女医生面丑心恶,腿像医院大厅中心的顶梁柱。叶榛的情报收集工作真是做得越来越差,他说,“难道你们吵架了?”
“我们吵架你至于这么高兴吗?”我挤对他。
叶榛愣了一下,苦笑着别开脸。
我说:“我俩吹了,我没男人了,你可以更幸灾乐祸一点。”
叶榛又愣了一下,“为什么?”
“喂草!”
傅队长没憋住,开始哈哈大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看叶榛吃瘪都喜欢在旁边捡笑话,我说:“笑吧笑吧,再怎么往上爬,爬到将军那个层次上去,被人一叫,还不是个副的?”这下换叶榛没绷住,笑得花枝乱颤,搂住我的脑袋一顿揉,怪声怪气地问:“傅队,您的衣服也掉色儿了?”
老傅恼羞成怒,一个刹车,叶榛眼疾手快地把我按在怀里,自己撞在椅座上。
“喂,傅强!老子要弹劾你!”
他哼一声慢悠悠地点了支烟,血淋淋地拔出那当脸一箭。
我被叶榛搂得晕晕乎乎的,脸埋在他胸口上,口水都快淌下来了,这猿臂蜂腰啊,这有力的大长腿啊。叶榛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通,才把我从怀里捞起来,拍拍脸,“哎哎,没事吧,快喘气儿,怎么吓成这样?……”
正说着老傅又一个刹车,叶榛又把我按在怀里,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不行。叶榛干脆气得直接拿东西砸人,老傅又狠狠报复了几回,发现叶榛连军刀都从靴子里掏出来了才收手。
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民子弟兵啊,简直是俩披着绿皮有组织有纪律的市井流氓。
【2】
营地里有热姜汤,远处一群兵哥哥在拿着铁锹铲雪,雪崩堵住了山路,车进不去。就连我们来时的路都是他们一路挖过来的,可雪一直在下,开路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下不仅没见到灾民,连部队也有人冻伤或者感冒发热,本来没几个军医随行,又累病了俩。由于天气太冷,背包里的葡萄糖注射液竟然结了冰,用时要溶解没少费工夫。
天黑后,我们跟兵哥哥一起吃的胡萝卜方便面,面条刚出锅就凉透了,薄薄的一层油,闻起来都挺恶心,我随便吃了两口就往帐篷里钻,山路随时都可能挖通,挖通后我们没什么时候偷懒。
因为条件不好,救援组的女士们一个帐篷,外面呼呼的内还能缓和点。
刚钻进来就听见叶榛在外面喊:“果果,出来下啊。”
大象腿小姐不改八卦本色,小声问:“这谁啊?”
我说:“我儿子他爸!”
又是一堆白眼,这看着说实话根本没人信,只有萌萌热血沸腾地做出个胜利的手势。
外面真是风雨交加,在帐篷门口不好说话,我往炊事班的厨房那边走了几步,停下来哆嗦,叶榛也不说话,见我停下来,拽着我就往他的军用帐篷里钻。在风雪里奋斗的老傅闻到肉味望过来,吹了个尖锐的口哨,“叶子,你拽着人家姑娘往帐篷里钻什么呀!”
这下好了,那群刚被远的下来挖雪的绿苗苗齐刷刷地行注目礼,开始大笑,口哨声此起彼伏。
叶榛也不害臊,还神采飞扬地做了个鬼脸。
“流氓!”
“哪里流氓了?”叶榛撩了撩眼皮儿,挺招人的,“……算了,就叫你看看什么叫流氓。”
我正欣赏着帐篷中央的炉子上坐着个洗脸盆子,里面的雪水正在一点点融化,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啊?一转头,看见叶榛在解军大衣和扣子,顿时有些蒙,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行军床上。
叶榛咬了咬嘴唇,“嗯,躺好。”
……老天爷,你这是在玩儿我的吧?这么多人,帐篷连个门闩都没有,这这这这好吗?……啊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想干吗也要回家后,这不是淫乱军营吗……呃,好像不是回家不回家的事……生理需求这种事可不会分时间地点的,这也不能怪叶榛随便发情……这好像也不是重点,谁告诉我重点是什么!
在我胡思乱想时,叶榛已经脱掉我的旅游鞋和袜子,将冰凉的脚寒进他的怀里。
“穿这鞋踩雪堆里,你的脚不想要了?”是嗔怪的口气,他明亮的眼睛微弯着笑,“你不用怕,我要耍流氓也不会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起码要换个场地吧。”
我捧住他的脸,惊慌失措,“你是叶榛吗?你没被什么上身吧?”
叶榛含情带怨地驱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瞬间嫩滑的石头卷住了手指,在我石化中,他已经一根一根地把五根手指都吮了个遍,香艳得我差点偏瘫。不对劲儿!听老人们讲山里有狐仙经常变成美男的样子出来祸害姑娘,眼前这个狐仙变的吧?
“那天在肯德基看你吃鸡翅,我就想这么干了。”叶榛煽情地咬了一下。
我全身一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情?
他不会脑浆冻成冰碴了吧?从翻书脸直接进化成等离子切割脸了?我们俩算什么啊?
“果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脸色绯红地抱住我,在耳边热乎乎地咬耳朵又吹气,“祖宗,你重新喜欢上我好吗……虽然我是个配不上你的家伙,可是你给我个机会变好行不行?我以后就变好了,变得比谁都爱你,让你幸福。这样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我耳朵软得不行,大脑CPU过热,心里很痒,有个小爪子在挠,挠得血肉模糊依旧是痒。
夏文麒家住的小区里有家很好吃的包子店,叶梨小东西很喜欢吃那家店里的羊肉包子,于是夏文麒经常带着我们去吃。他们小区里从不缺流浪狗,有一条腊肠狗特别馋,连馒头米饭都不吃,饿得皮包骨头也趴在包子店门口怎么都打不走。
不管怎么说,即使是馋嘴,那也是只相当执著的流浪狗。
大多数时候我们会掰着包子的边边角角喂它,或者吃不完的就喂它。明明对人类来说是不要的东西,对那流浪狗来说却如获至宝,看你的眼神都热乎乎的,格外的亲热,本来我没在意这条流浪狗的死活,直到有回无意中去包子铺看见有几个青年人正拿烟头烫它,被烫到应该非常痛,狗被烫得惨叫,叫完那群青年便兴高采烈地送上一口包子角给它。
即使被伤害了,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条流浪狗就用渴望的眼神在那等着。
别人都说:真是条贱狗啊,记吃不记打。
可我一直觉得那条非常有理想非常执著的狗。
不过就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跟我这种人一样,觉得疼了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也是不会跑的,只会眼巴巴地等着。说好听了叫执著,说不好听了就叫犯贱。
叶榛接着说:“……别放弃我,这回别放弃我了。”
我知道自己该马上答应,该欢呼雀跃,放鞭炮庆祝什么的。无论叶榛为什么回心转意都不要问,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可这为什么?
我说:“你叫我想想。”
叶榛点头,“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喂!”
“一晚上,不能再多了!”
“……叶榛!”
“祖宗,乖。”叶榛做了个手势,小声说:“外面有人偷听。”
剩下的时间就是水温好后,被叶榛按着乖乖洗好了脚,抹了层冻疮膏,又裹了三层军用棉袜。叶榛一直在低眉顺眼地伺候我,最后我被殷勤地套上鞋子,我真怕他再把我抱回去,看来他并不在乎丢这份脸。于是脚一沾地,我就逃出了叶榛的蜘蛛洞。
行了,连救个灾都能弄出香艳绯闻来,为什么上邪你就不能叫我活得低调点?
【3】
回到帐篷里我倒头就睡,再醒来是被老冯的大嗓门嚎醒的。
我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
“路通了,大家背好东西出发!女同志不要再梳头了!出发,出发!”
这次出行条件稍微好些,因为部队进来了几辆物资运输车,能把女同志们装进去。只是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又有塌方,也可能随时遇见雪崩。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绝对,从签了生死状开始,命就是拴在裤腰带上的。
什么表扬,什么职称,都要是脑袋长在脖子上回去后的事。
叶榛在知道我跟于雅致分手以后,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连看他的目光都挺亲切的,在众人面前也毫不掩饰那春情荡漾的模样。连脸皮这么厚的我都窘迫了,钻到人堆里,跟救援队的人一起上了车。
起初还听见有人在说笑,谈论反厄尔尼诺现象是2012的前兆还有玛雅预言的真实性,后来就闭着眼迷糊过去。
不多会儿听见萌萌喊我:“唐果,醒醒,前面翻车了。”
“翻车了?谁的车?”
“他们说是队长的车翻到山坡下的沟里了。”
我吓醒了,跳下车往前跑,当兵的倒是训练有素竟然没乱套,只是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我揪住一个人问:“叶榛呢?叶榛呢?”
“叶队?叶队在下面……哎,医生医生,你不能下去,危险!”
他刚说危险,我已经连滚带爬地跌下去了。
藏在雪里的石头树枝刮在我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幸亏盘山公路连上开出的是梯田,几米长的缓坡下面有条深沟,是用来浇灌庄稼用的。那辆越野车四仰八叉地躺在沟里,一堆绿油油的人围着,听见上面有人喊“医生医生。”,都抬头看见我像个球一样滚下去。
被人像橄榄球一样扑倒抱着滚了几圈安稳落地时,我几乎摔蒙了,“叶榛怎么样?”
那个救我的小战士比我还,“叶队,叶队没事啊,车翻下来的时候,他们跳车了,现在在医疗车里……你怎么样?”
我推开他爬上坡,跑向医疗车,一打开门就看见叶榛怀里正靠着个女人,军医正帮那人包扎手臂,一看那女人的脸我立刻纠结了,卓月。果真是一对冤家。看叶榛搂得那么紧,怎么也不像是被摔个半死的模样。
“月姐怎么也来了?”
“我有采访任务。”卓月说着要直起身,“我听说你们医院也有志愿队来,就猜着你也会来,这回我非给你写篇报道不行。”
叶榛连忙说:“月姐你别乱动了,再让老张检查检查,都怪我,不该拉着你坐我们的探路车。”那满脸的自责和心疼让我很想叹气。
我说:“你们没事就好了,我先回车上了。”
叶榛说:“你别乱跑,注意安全。”
“哦。”
回到车上我才觉得疼,又觉得腰里好像被汗水浸透了。萌萌拉开我的羽绒服,皱紧眉,“从哪儿刮了那么大个口子?”伸出头找了一圈,看见有人过来就喊,“于医生,你来得正好。”
于雅致过来一看,倒是镇定,“去拿生理盐水、碘伏、药棉……还有羊皮线,要缝几针……”
我吓坏了,“于雅致,你不是想搞死我吧,用得着缝针?”
于雅致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你这是来救灾还是添乱?你就那么想当烈士?就你这样,就算死了,回去也不会给你报烈士的!”
被于雅致这么一吼,不知道为什么我伤心得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嘴上说着喜欢我,可说的和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于雅致被我拒绝后立刻跟院花出双入对,如今对我又吼又骂,喜欢?我连你八辈祖宗都一起喜欢!
萌萌拿来东西,见气氛不对劲儿,很不讲义气地溜了,还礼貌地带上车门。
“……你哭了?”
“我疼的!”哪里都疼,心里更疼。
于雅致哼了一声,口气倒是软下来,“看你以后还胡来,谁能替你疼……忍着点,先打麻药……”背后火辣辣的,药棉在伤口里捣来捣去的感觉都快疼麻木了,于雅致不做声了,许久才说,“那个叶榛好像对你也不怎么样。”
我哭得抽抽噎噎的,“你还不是对我也不怎么样?”
“我跟他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可不能跟他比……啊,你轻点,想杀掉我吗?”
于雅致懒得理我,利索地处理好伤口,打消炎针,麻药已经使上劲儿了,摸起来跟摸木头没什么分别。
“你又干什么?”
“大伙儿不都徒步进山了吗?”我把包裹背在肩上,“刚才不是说山里住户不集中,两个兵带一个医生组成小队搜救灾民吗?”
“你都受伤了,正好留下来看车。”
“车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我想了想,又回头冲他甜甜地笑,“还有啊于雅致,我跟你有个屁关系,以后看见我的态度就参照你看见护士站那群八婆,这种绵里藏针的特殊待遇留给你的漂亮护士姐姐吧。啊,对啦,你要是有什么包皮过长之类的小手术要做的话不是正好,那姐姐不是专门在泌尿科备皮吗?你们才是吉祥的一家。”
在于雅致气炸前,我得意扬扬地跑了。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叶榛跟老傅还在部署行动,卓月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在旁边用茶缸吃方便面。
“傅队长,我跟哪个队?”
叶榛立刻说:“……不能都走,这里也要有人原地待命。”
“我们医院里有待命的,我跟谁走?”
都怪我演技太拙劣,口气生硬,叶榛不再看地图了,大约因为有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用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我又问了一遍:“我跟谁走?”
老傅看了看叶榛,又看看我,把炸药包跟打火机放在一起并不是什么英明的举动。他扭头喊:“章鱼仔,来,你们队有医生了。”
【4】
我跟的小队里两个人,一个叫章鱼,虽然看不出哪里像章鱼,可另一个叫钩子的,嗯,也看不出哪里长得像钩子,老傅队里的人都是肌肉纠结看起来就挺可靠的队员,目测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
六点钟方向,完全是人脚踩出的小土路,被大雪掩埋几乎看不见,隐约从露出的枯败的枝桠里能看出这是一条路。
“既然有路,顺着路去,就肯定能找到人。”章鱼说,“唐医生,看你脸都白了,累坏了吧,我帮你背。”
我想了想把背包递过去,“谢谢。”
钩子连忙说:“别客气啊,你累坏了叶子一心疼说不定回去拿我们开练呢。”
“你们如果能在我面前憋住不提他,我保证他不会拿你们开练。”
章鱼和钩子对望了一眼,有默契地做了一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章鱼说得不错,有路就会有人走,我们走了两个钟头,终于走出了林海,在一片梯形的平地上立着三家双层的砖房。
章鱼立刻下令:“我们三个,每个人去一家询问情况,有伤病者马上通知医生。”
雪很深,几乎没过大腿,若是不小心踩进深坊就会灭顶。被雪灭顶的感觉也很可以,所以每走一步对体力和心理都是很大的考验。不过更大的考验是,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回声。
若是平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住在深山里不给陌生人开门也是正常的。可是如今大门从里面上了门闩,铁环与铁相撞的声音响亮又清晰,但是没有人开门。
“……有人在吗?”我大声喊。
除了风雪没有任何的回应,上午九点二十三分,风力七级,房屋外温度零下二十三度,大到暴雪。
不多会儿钩子从坡上那家跑过来,“唐医生,这家没人开门吗?老乡说这里只住了两位老人,有三个女儿都嫁到山那边了,这里的山民取暖都靠捡柴土炕。”说着往后退几步助跑利落地跨过墙给我开了门。
院子里都是厚厚的雪,淹到大腿,连个踩动的痕迹都没有。我跟钩子对望一眼,同时往偏屋冲,山里的土坑一般都是砌成偏屋,门没有门闩,被风吹得啪啪响,门口积了不少雪。
床前放着个火盆,里面都是些燃尽的炭灰,屋里是残留的胶皮味。大约是把能烧的都烧了,连塑料瓶都烧掉了。屋里除了土坑,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甚至连电灯都没有,红漆斑驳样式老旧的桌上放着几根蜡烛。床上两个老人抱在一起盖着两层薄薄的棉被。被面许久都没拆洗过了,两个人头挨着头,睡得很安详。
我上去要摸鼻息,钩子拉住了我,红着眼摇了摇头。
“我去报告给傅队长,唐医生,那家老乡家的孩子发高烧,你去看看。”钩子说,“十五分钟后,我们继续向六点钟方向搜救,这个小山头那边还有人。”
有时候悲伤的力量能激发很多东西。
比如希望,比如信仰。
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麻药作用的时候已过,可是我丝毫不觉得疼,反正整个人的四肢都轻快起来。上坡虽然累,可幸好是顺风,被吹着走,脑汁好像都冻成了冰碴。
“哎,我们聊聊天吧,这风声怪瘆得慌的。”
章鱼是嘴闲不住的家伙,“好啊,聊什么?”
我想了想,“……聊叶榛吧。”
“你不是不让提他嘛,我可不想回去被叶子当菜切,他一直在练腕力,飞刀知道吧,小叶飞刀,例无虚发。”
“他的手恢复得很好吗?”
“嗨,听说被那帮暴徒孙子扣着人当人质差点耽误救治,能恢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当初刚到我们队当教官时,怎么说呢?别说负重越野训练了,连跑步都成问题。说起来多牛气的一个狙击手,连枪都端不稳,控制后坐力都能把衣服浸湿了。”
钩子踹了他一脚,操着直白的河南腔,“你那嘴跟裤衩子似的,就不能勒个松紧带儿?”
章鱼缩了缩脖子,讪讪笑两下,“唐医生你别往心里去,现在都挺好的了,我们叶队的飞刀比给女军医抛的媚眼儿都准。”
钩子二话不说,一脚踹他屁股上。
“没抛媚眼儿,真没抛!”章鱼马上回过神来,“都是女军医给他抛媚眼儿!”
钩子一脸想开枪毙了这蠢货的表情,都懒得理他了。
我脸僵得连笑都不会了,好像面皮上都冻了一层霜。
“好了好了,我又不会跟他告状,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那个晨报的女记者卓月知道吧?那是叶榛的青梅竹马,她爸是你们总军区的一个什么少将,当时叶榛爱她爱得心无旁骛的,后来她一转头嫁了个有钱人,后来又离婚了。”我自己都觉得这平静我醋波下能酸倒一个师,“所以呀,你们可别瞎说了,我俩就是普通朋友。我虽然没老公,但是有儿子,上回人们出紧急任务搜寻的孩子就是我儿子。”
章鱼跟钩子面面相觑,一瞬间百转千回。
“嗨,我说呢。”章鱼大笑,“怪不得今天翻车,叶子抱着卓记者跳车,人家手上就擦了一块皮,他就吓得魂飞魄散的,你看他把人家军医折腾成什么样儿?”
钩子踢他一脚,小心翼翼地看我,“就你眼尖,别人都是瞎子是吧?唐医生你别理他,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的事儿……哎哟,破鱼钩子,你老踢我干什么啊!”
这俩人真有意思,章鱼纯真率直容易轻信,钩子沉稳冷静善于察言观色,果真是互补。很快我们都说不出来话了,在恶劣寒冷的条件下,体力迅速流失,喘口气连身体里都灌满了冰碴子,疼或者疲惫渐渐的都丧失,只是机械地往前走,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
钩子伸出手,“来,唐医生,我背你,不要小看我,我别的不行,就擅长四十五公斤以上的负重越野。”
我挡开他的手,谢谢他的好意,“钩子,我是来救援的,不要来添乱的。”
钩子没再坚持,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说,“其实我倒是觉得叶子挺喜欢你的,他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能烧个窟窿似的。”
我此时万念俱灰,已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什么直勾勾,什么火辣辣,都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涟漪,我拍拍他的肩郑重其事地说:“你认识他多久?”
钩子一愣,“一年半。”
我继续语重心长地教育,“我都认识他九年了,这是个万年难遇的千年玄铁双料加固地雷遍布的烂墙脚,谁挖谁完蛋。”教育完被微笑面具假象蒙蔽的纯真的兵哥哥们,我大步朝前走,迎着风雪慷慨激昂地朗诵《红日》:“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两个小时后,我们找到了新的山民。
山民家里储存着粮食和晒好的干菜薰肉,即使大雪封山也不会有吃不上饭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取暖、用电和通讯。而且暴风雪不断,房子根基并不是多稳固,雪崩导致压塌房屋被砸伤,或者去屋顶扫雪滑倒摔伤的人不算少。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即使是青壮年人也很难抵抗,更不要提独居的老人。
幸好之后,我们并没有再遇见独居老人被冻死的情况,不过若在无人的情况下再持续两天,情况也不容乐观。
背包里的药品慢慢减少,连两大袋葡萄糖粉都分了个干干净净,闲下来天已经黑了。
章鱼接到上级指示,原地待命。
【5】
在老乡家喝着热乎乎的玉米面糊糊,我夹了根体温计在腋下。
取出来看了一眼,正要往包里掖,被钩子劈手拿走。我仰头吞下几片消炎退烧药,在屋子里一暖和,只觉得腰上湿乎乎火辣辣地疼。
“三十几度四,高烧啊。”
“能帮个忙吗?”我把裁剪好的纱布和外伤药推给他,把衣服掀开,“帮我换药。”
钩子往后躲了躲,那么黑的脸皮上都能透出血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时看。大约是当医生的缘故,看病人的肉体跟看等着论斤卖的猪肉没什么区别,这样突然掀衣服倒吓坏了一个挨抢子儿都不眨眼的大老爷们儿。
我挺无奈的,“我要是够得着就不用你了,快点吧。”
钩子同学终于蹭过来了,脸红得跟个关公似的开始动手。
“这伤从哪里弄的?”
“大风刮来的呗。”
“什么样的风才能刮出这样的效果?”
往事不堪回首,我把脸别过去宁死不屈疼得直抽气。章鱼突然冲进来,“啊”了一声退了出去,在门外哆嗦着喊,“钩子你,你干什么,我,我不是……你……你耍什么流氓?”
钩子本来刚褪下去的那层血皮烧得更厉害了,跟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顿时出离了愤怒,“妈的,你那张烂嘴喷不出点好尿来,你想害死老子吧!换药!没看见换药啊!眼珠子长裤档里吗?”外面的章鱼被骂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过了一会儿才可怜巴巴的,“哥,我不是怕你犯错误嘛!我错了,我错了,要不你揍我一顿?”
“瞧你那贱皮兮兮的样子,一天不挨骂就浑身痒痒,快滚去烧点热水给唐医生泡泡脚。”
章鱼挨了一顿削,喜滋滋地说:“小的马上去办。”
看着挺冷静沉稳的钩子骂起人来汤汤水水都出来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兔子急了也能咬人,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二天大早,章鱼接到指示去临时营地集合。
地图上山连着山,有个村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条山村的土路,好像装进了一个盆子里,所以叫盆子村,那个村受灾严重,最深积雪达到两米多。队伍就驻扎在那个村里。
用一双脚走山路是很可怕的,翻山越岭这种事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幸运的是我的烧退了下去,因为寒冷伤口也不觉得疼,拖拖拽拽地走了俩小时。最后争的那口气终于是蒸了馒头,被钩子和章鱼轮流背着到了集合地点。
去那村子的那条能并排过两辆卡车的路只挖出一米多宽的路,两边是高约一米半的雪墙,这条路是硬生生地挖开的!
头顶上那高高的枝桠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好似在发光的水晶一样。
“太美了,这冰锥掉下来估计能直接穿透人体啊。”
章鱼附和,“啧啧,这才真的叫致命的美丽。”
由于我这个拖油瓶,到达临时营地的时间比预计的迟了半个小时。盆子村有近百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条路两边都是雪墙,说不出的诡异惊悚。人坐在帐篷里还是没知觉的,有人送进来浓浓的姜汤,喝进胃里好像辣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而后是神经苏醒后的刺痛。这种痛倒不如冻得麻木好受,我去用村民家改建的临时输液室帮忙。
有个小战士看见我,走过去又跑过来,“你是唐果医生。”
“我是。”
“你别走啊。”小战士嘿嘿一笑,跟个兔子似的撤腿跑了。我一头雾水,过了好多会儿,看见叶榛跑过来,笑眯眯地把手心烙铁一样贴在我的脸颊上,“都冻透了,我带你去暖和暖和。”
这人对我来说是毒蛇猛兽,我退后一步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事吗?我忙着呢!”
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叶榛皱了下眉,“没事。”
我转身,“哦,那我进去了。”
还没进门,背后冷喝一声:“站住!”
我吓了一跳,愤怒地回头瞪他,叶榛面色严肃地上来抓住我的手腕,“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跟我走,第二,我带你走。”
“我选三!”
“好,也有三。”叶榛拉起我的胳膊往他脖子里一挂,抱起来就走。我正要张嘴骂人,见俩同事抱着箱药过来,大眼瞪小眼,我讪讪地笑了一下,“这天冷得,腿抽筋都站不住,真是麻烦叶队长了啊。”
叶榛笑得特含蓄真诚,“不麻烦,应该做的。”
于是军民一家,配合默契,在一片祥和欢乐的气氛下,被叶榛抱回了他的蜘蛛洞。蜘蛛洞是老乡家旧土房的偏屋,好久没人住,临时收拾出来烧把柴火,土炕也很暖和。门一关上,我就站在炕上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一样跟他对峙。
“你怎么一看见月姐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似的?虽然说吃醋很可爱,但是吃过头可不行。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她是我姐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太难看多不好。”叶榛循循善诱,“过来,我看看手脚冻坏了没。”
我冷笑一声,“谁家姐姐整天抱得那么紧,眉来眼去的,都能抽出丝来了。姐弟怎么了?别说是没血缘关系,现在有血缘关系的滚到床上的还少?我都在卓月他们周刊上看过几回了。”
叶榛慢慢收敛了笑容,干净脸庞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你有气朝我赖,但你不要把月姐也说得那么肮脏,她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确实没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在你们快花好月圆的时候突然带着个儿子半路杀出来。就像偶像剧里邪恶的女二号,总是缠着男主角,最后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根本挡不住你们的破镜重圆。”我居高临下,觉得身体里那些孤傲高调的自尊心涨得满满的,“叶榛,你饶了我吧,其实,这些年了,我对你的感情……也没剩下多少了。儿子你不想他叫别人爸爸,大不了我以后嫁个男人让他叫叔叔。你不用费尽心思把自己都赔进来,我不需要的东西,你再给就是多余了。”
面前的男人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息,双拳握得死紧,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扑上来把我掐死。以他的实力一拳就可以把我打死。室内的温度好似在一点点飙升,我承认我从未见过叶榛有真正的生气,只是以前听张眠说过叶榛生气起来能波及千里,损人不利己,都别想好过的典型——我以为只有我是这么损的人。
我贴着墙,突然之间身体里那些充盈的东西都蒸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干巴巴的外壳,一屁股坐在热乎乎的炕上。
可是心里全是冰碴。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个多么有责任心的人,他不爱我,还这样诱惑我。他捏着我的七寸,因为我爱他。他有着坚不可摧的外壳,他柔软的内里也希望我走进去,可是我只能在外面抓耳挠腮着急地转圈圈。因为那壳里已经有人了,她从没走出来过,没有人替我打开那扇门,我进不去。他始终都没办法爱我。若是以前,不爱,他绝对不要。
可现在不一样了,生命果真是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放弃原则。
终于叶榛问我:“昨天我让你想的,现在给我答案。”
“我不要了。”
他忍无可忍,“唐果,你想好再回答!”
“不要!你那种廉价的感情我才不稀罕!”
叶榛又闭上眼睛,片刻睁开一片清明,“好,如你所愿。”
他说完扭头走了,那个干脆利落。我气得半死,想叫“叶榛你给我回来”,不过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下去,真苦。什么叫如你所愿,怎么就如我的愿了,是如你们的大头愿吧!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这场大雪冻死了不少牛羊,晚上炊事员做的是烤全羊烤牛肉,暴风雨过后的天空全是密密麻麻如水洗的星星。因为没有电,兵哥哥们在谷场上燃起篝火,边吃肉边玩格斗。女医生女护士们在旁边鼓掌拍手,我斜眼看叶榛卓月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说得那么高兴,笑得那叫一个妩媚淫荡恬不知耻。
我胃口全无,捂着我的小珊瑚绒的毯子靠在草垛上看星星。对那些开屏的小孔雀视而不见。我终究是有过婚姻历练的成熟女子,没办法跟这些未婚小年轻一样轻浮。医生还是要有医生的样子,平时八卦也就算了,在男人面前还骚得那么明显,一点都不矜持,不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
“你在这儿窝着干什么呢?还满脸杀气。”
我缩了缩脖子,“于雅致你离我远点儿,看见你准没好事儿。”
于雅致蹲下身子直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捏住我的脸,使劲一掐,恶声恶气,“你是猪啊,连个消炎针都不打,你是不是真想当烈士啊?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自己跟自己生气,你不是挺能耐的?”
“你管我?!”一句话吼出来都带鼻音了。
“我就管你了。”于雅致把我拎起来,“打针去!”
“我不去,你管我那么多,一个一个的都嘴上说爱我,转头就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的,还爱我?我还爱你呢,我爱你们全家!……”
于雅致好像也气着了,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粗气,眼睛被风吹得通红。我觉得脸上冻得厉害,一摸才发现都是眼泪。原来我还这么难受,不过是个看起来张牙舞爪挥着大钳子挺吓人的螃蟹,其实一戳毙命。
“我爱你怎么了?凭什么你爱着别人,我还要对你好?就因为我爱你?爱一个人难道就一定要这么贱,明知道得不到还傻兮兮地去献殷勤?我跟其他女人试着交往有什么错?我也想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啊。”于雅致说,“我付出了没有回报,我没理由再去填你这个无底洞。”
谁都想找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我也想啊。
可是,若付出就去计较回报,这种精明的想法也只是在做生意吧,冷冰冰的东西,怎么能叫爱呢?
我笑了,我想这一定很气人,“于雅致,幸好我没爱上你,爱上叶榛或许真的很辛苦,要追他很累很麻烦成功率低。因为叶榛这个人啊,他很认真,把感情看得太重,而且死心眼,爱上了就死心塌地。不管别人爱不爱他,只要他爱着,就会坚守自己心底的感觉一直爱着,在你看来很傻是不是?可我觉得,被这样的男人爱上,那是多幸福的事情。因为你不必担心他对你的忠诚和爱会打折扣,也不必担心他对别的女人心猿意马,他的心里只能住下一个人。他不是商人,他不精明,不会计较得失。在我心里,只要他一直保持这种纯真,我就能一直爱他。可于雅致,真心是用真心来换的,你对我也许是有真心,可是有多大一点儿呢?而那点儿真心,连点肉味都尝不到,我怎么愿意要呢?”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自己的情人是天仙,其他人再好都是狗屎。
如果我爱的是于雅致,说不定也会把叶榛贬得一文不值,可是,我知道我不会爱上叶榛以外的人。他就是天仙,我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我骂他喷他,我手里拿着长矛,谁说他不好,我就戳死谁。
于雅致脸色发青地看了我一会儿,倒没生气也没发火。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连发火都要衡量一下有没有必要的人,就像物理书里教的那样绝对不做无用功。跟一个与他的未来完全不会发生关系的女人,绝对是无用功。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不冷不淡地说:“对,你们家叶榛什么都好,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混蛋……不过,现在你还是要打针,否则你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去跟其他女人争你们家叶榛?”
“于雅致……”
“闭嘴!”
“你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你不会骗人,我就会。”
“骗人还能耐了,走,先去打针,扎不死你。”
这下我没拒绝,高高兴兴地跟着于雅致走了。
我跟于雅致果真适合做朋友的,像夏文麒那孙子说过的,跟唐果做朋友是最好的,如果不幸被她爱上,要么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要么你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唐果同学评价,前半截是真理,后半截是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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