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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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与幻的界定从来就与普通人无关。演戏有什么要紧,只要从始至终投入;欺骗也罢了,只要被骗的那个人永远相信。她曾经一心一意皈依的人间烟火不过是泡影,那么就算眼前真的是海市蜃楼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前方既然没有尽头,在喝干最后一滴水之前,何不安心坐在她的城池。
又一辆出租车缓缓停靠了下来,这一次,她上车示意司机前方掉头,未有迟疑。
车子将旬旬送到了她所要求的地点,因为手持门禁卡,一路穿行于小区之中还算顺利。一个夜巡的保安在遭遇旬旬问路之后,甚至将她护送到池澄所在的楼栋之下。
在把钥匙插进锁孔之前,旬旬发热的脑袋里除了一个目的地,其余全是空白,随着锁芯转动的声响,她才有些从方才魔怔一般的冲动中醒了过来。
这扇门一旦打开,等待她的不仅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甚至有可能是她亲手选择的另一种人生归宿。而她居然都没想过要打一个电话来确定自己将要投奔的那个人在不在。
池澄是说她随时都可以来,但前提是他还在这个城市。她凭什么肯定他不会离开?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吵得如同前世宿敌,看他发脾气的样子是动了真格,公司的事目前又是一团乱麻,正如酒桌上他对其他人所说,他想要去哪里不行?要走的话随时可以甩开烂摊子去任意一个地方享受他的惬意人生。
容不得她临阵退缩,天生契合的钥匙顺利打开了门锁,旬旬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如果他还没有回来,立刻掉头就走假装从未来过。
如果里面有另一个女人,她就把钥匙还给他,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剩下半个的工资也不要了…年终奖倒是可以考虑托陈舟代领,前提是还有她那一份的话。
越是这种时候,旬旬苏醒过来的思维就越要命的活跃,偏偏都是没出息的主意,顷刻之间已为自己准备了多种退路。
第二十二章 只有这一幕从未有过
客厅的灯亮着,一眼望过去并没有人。两居室的房子陈设考究,各类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但个人色彩并不浓郁,除了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是他白天穿在身上的,此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私人物品。很显然这是那种精装修后专用来出租给中高端租户的房子,而现任租客并没有在这个用来睡觉的地方花费太多的心思。
旬旬拘谨地站在客厅,叫了几声池澄的名字,等待片刻,却无任何回应。她思虑再三,走近了卧室,就连床上也不见人影。视线所及的每一扇门都是敞开着,每一处的灯都被打亮了,旬旬第一个反应是该不会出了事或遭了贼吧?不由心头一紧,走回客厅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沙发旁的一个纸箱,将它摆正归位的时候,才发现那里装着的竟然是满满当当的一箱方便面,各种她叫的上来叫不上来的品牌,各类口味一应俱全。
好端端地,他储备那么多的方便面干什么?这一大箱子足够他吃到春节后。
想到“春节”这两个字,旬旬好像又隐约猜到了些头绪。这个在旁人面前宣称自己去处多多,只要他愿意,春节长假期间可以飞到世界各地任何一个地方享受人生的家伙,难道竟做好了过年的时候独自在这房子里用方便面度日的打算?
她顺着过道一路查看,尽头的浴室竟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声。旬旬吓了一大跳,几欲遁走,实在放心不下,又轻唤了几遍他的名字,依然没有人回答她。
浴室的门虚掩着,她不知道里面说话的是谁,壮着胆子一下把门推至全开,里面整个空间一览无余。里面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几个男性歹徒,只见浴缸里仰卧着一个人,不是池澄又是谁?而他正对着的墙壁上方悬挂着一台二十二寸左右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当地的社会新闻。
旬旬都不知道该不该长舒口气,因为池澄还是没有动静。年会上他喝了不少,她疑心他醉至不省人事,唯恐出了什么事情,顾不了那么多,连忙近前看个究竟,他果然双眼紧闭,幸而呼吸均匀。
“喂,你醒醒。”旬旬摇了摇他裸露在水外的肩膀,实在不行,又加重力道拍了拍他的脸。
这下浴缸里的人总算迟缓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前方的电视,看了看自己身在的位置,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完全没有搞清眼前的状况。
“你到底回魂没有,水都凉透了,你没事吧!”他的样子令旬旬不无担忧。
“我有什么事?赵旬旬?”
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木然还是让旬旬无法适应,但至少认出她来了,虽然困惑如故。
“你在这干嘛?”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旬旬紧张得口舌发干,横竖已经到了这里,索性直截了当地奔着主题而去。
“池澄,你说你…你爱我,那我现在就问你,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你愿不愿意接受我…还有我的那只猫?”
池澄的视线在她脸上凝滞了好一阵,涣散的目光总算重新凝聚了起来,脸色阴晴难定。在这期间,旬旬的心跳如雷,一辈子都没那么紧张过,正留心他的反应,没想到他手一抬,撩起一串水花,尽数泼到她的脸上。
旬旬闪避不及,又恼又懵地在脸上拭了一把,嘴里好像都尝到了洗澡水里浴液的味道。 "
“有病,你干什么呀?”
池澄不理她,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不会泡傻了吧!”眼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如常,旬旬心里就越来越没底。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个疯狂的意外,反正遇上了池澄,就没有什么是靠谱的,只拿今晚的事来说,她都那么豁出去了,他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客厅里惊愕于她的出现,伸出双手拥抱她或将她赶出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她快要恼羞成怒了。
“把你的问题再说一遍。”池澄表情古怪。
有些话其实只能说一遍,再复述就怎么听怎么别扭。旬旬讷讷道:“我问你愿不愿意收留我的猫!”
他徐徐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个…看情况!”
连习惯性动作和讨价还价的姿态都回来了,看来她熟悉的那个池澄已然元神归位,旬旬的不自在感更强烈了。
“什么意思?
池澄瞥了她一眼,指着浴室柜的方向说道:“意思就是说你先去给我拿块浴巾。”
这个和老猫又什么关系?旬旬脑袋已当机,呆呆地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用极大的耐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就算是我,这个时候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他沉默了片刻,用极大的耐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就算是我,这个时候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旬旬听完池澄这句话,眼神下意识地朝浴缸里瞅了瞅。
“喂!岂有此理,我都说了,你还故意探头来看!”池澄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就算原本是泡泡浴,他打了个盹,泡沫多半已破灭殆尽,水下风光尽收眼底。他纵是再无所顾忌的人,也难免流露出窘迫之意,不由自主地换了个姿势。
“哦!”旬旬好像这才彻底明白他的意思,惊恐地站起来,往后一连退了几步。她不能够相信刚才蹲在浴缸边向一个一丝不挂的泡澡男推销自己的家伙竟然是她本人,一定是被某种类似于呆头雁的生物附体了。
她顶着一张红番茄的脸去给他找毛巾,不忘舌头打结一般地为自己解释:“这个…是这样的,你没关门,我怕你遭人打劫了…”
“我还怕被你劫了!”池澄拽过她背身递来的毛巾,“赵旬旬,平时看不出来你那么生猛呀。毛巾递过来一点你会死,看都看够了还装?”
“其实我没看见什么。”幡然悔悟面壁思过的旬旬赶紧说道。
池澄一听这拙劣的谎话顿时不乐意了。“你骗鬼呀,那样还没看见,除非你瞎了,别得了便宜卖乖!”
旬旬只得顺着他的话表现自己的诚实。“我,我只是看到了一点点…”
“谁一点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又抬高了几个分贝,旬旬被他搅得满脑浆糊,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自己说看了还是没看,左右不是人,都快哭出来了。“我是看到了,但看得不是很清楚…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想看你…算了,对不起行不行?”
就在她动了背着老猫落荒而逃的念头时,池澄总算放弃了那个令人难堪的话题。
“对了,你刚才说让我收留你的猫是怎么回事?”
“我家里有些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这只猫一段时间,不会很久的,最多一个月。”经他这么一折腾,旬旬那里还敢提到自己,刚兴起的一点点念头也早就缩回了蜗牛壳里,之前简直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觉得和他在一起也不错,殊不知以他的难伺候,自己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不成残障才怪。
池澄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猫?我从来不养宠物。”
“哦,那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旬旬飞快地接过话,她从小到大,最不陌生的就是拒绝。
池澄好像在她的背后笑了一声。“你还在我面前死撑呐?大半夜地跑到我家的浴缸旁就为了随便问问我能不能替你养猫?就算是要谈,你也得拿出点诚意出来。”
“你到底要怎样,给句痛快话。”旬旬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刚才还三贞九烈纠结于有没有被看光的那个人,现在竟悠哉地坐在浴缸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浴巾擦着滴水的头发,旬旬赶紧扭回头。她怎么今天尽遇见这样的人?
“你给我任务,难道不该先挑明政策?”
“…”
“我再说明白一点。我不爱吃土豆,但是它要是和红烧肉一块出现…可以接受!”
绕了半天他还是露出了本性,说到底不就是要旬旬再次明确地给个态度!
旬旬给了自己最后的十秒钟考虑时间。
“我是红烧肉?”
她听到光脚在地砖上的步声,池澄的回答转瞬已在她的耳畔,带着笑意和暧昧的吐气。
“错,你是土豆。”
下一秒他的双臂已从后方环扣在旬旬的腰间,整个身躯朝她贴近,拥抱渐紧,她可以清晰地嗅到他周身的浴液味道,还有刚洗完澡的皮肤所散发的温热湿气。
旬旬不自在地轻轻扭转身体试图闪避,“干嘛呀,你既然说要谈,就好好说话。”
“我不就是在挑最要紧的跟你谈?旬旬,你一点都不傻,使用那把钥匙之前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也吃准我不可能拒绝,不管你带来的是猫还是狗。那么我们何不‘坦陈’一点?”
“…你先去穿衣服好不好,大冬天的太坦陈会着凉的。”旬旬不敢乱动了,满脸通红地劝道。
池澄哪里肯听,“这怎么行,不坦陈相待地谈完正事,怎么显出彼此的诚意?我忘了说,关于土豆和红烧肉,精华都在土豆里,我通常先把它挑出来吃了。”
旬旬被他挤到浴室柜和墙面的死角,抵在前方的双手感觉到釉面砖的沁凉,身后却是截然相反的热度。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是正确的,女人爱男人是社会属性,男人爱女人是却是自然属性。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用社会属性去说服自然属性。
池澄这个人在她面前说话一向肆无忌惮,可是话糙理不糙。旬旬不是无知少女,她送上门来,自然很清楚后果。她没想过背着贞节牌坊,男女之间很多事不言自明,然而此时的抗拒不是出于矫情,而是她心里太清楚,很多的未来都取决于开端。
一旦她此刻顺水推舟地从了池澄,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会就此定性为一场各取所需的男欢女爱。虽然婚姻是更深度的各取所需和持续稳定的男欢女爱,但她已经二十九岁了,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陪不起他玩游戏。她要的不是刺激的露水情缘,而是一种更持久稳固的关系。现在紧紧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比她小三岁,年轻、英俊,身价不菲…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馅饼,可从来只想踏实走好脚下每一步的旬旬既然下定决心不躲了,就更不能让这个馅饼一下子砸晕,除了满头满手的油星子外什么都得不到。她伸出手时已无退路,必须稳稳当当地将它接在手心!
池澄嘴里反复嘟囔着旬旬的名字,行动丝毫不含糊,要紧处,旬旬用尽全力捉住了他的手。
“别,先别这样!”她的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池澄微微眯着被欲望晕染的眼睛,困惑而烦躁地问:“为什么不行?”
“如果你真的是爱我,就应该知道这样太快了…”
“我们之间一点都不快,早在酒店被谢凭宁撞见的那时候起,你就应该跟我走。我说过我比他,不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适合你。绕了一大圈,你还不是回到我这里,何必再浪费时间?”
旬旬趁他松懈,调转身体正面对着他,“你说你比谢凭宁适合我,那就用时间证明给我看。”
“我现在就可以马上证明!”
“难道你比他强的就只有这个?池澄,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对于我而言没有安心就不可能有快乐。”
池澄沉默了几秒,恨恨道:“我最烦你这样,怕死又磨叽!”
旬旬低声问:“你真的烦我?”
“烦得牙痒痒。”他毫不客气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旬旬忍着疼,微微一笑。池澄虽还是不痛快,但看得出已不再坚持,只把唇贴在自己刚制造出来的那个牙印上,含糊不清地说:“赵旬旬,将心比己,你又拿什么来让我安心呢?”
旬旬伸出手,第一次回应他的拥抱,将脸贴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我没有什么,可是我在这里。”
在池澄打了第三个喷嚏之后,旬旬好说歹说,终于让他从自己身边暂时离开,去套了身家居服。老猫已经从猫包里被释放了出来,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两人坐在沙发上,准确的说只有旬旬是坐着的,池澄依旧腻在她身上,寻找一切上下其手的机会。
“那只丑八怪叫什么名字?”
“你说那只猫?我一般都叫它老猫。”
“不对,你一定给它起了个奇怪的名字,所以从来不用。它叫什么,诺亚方舟?”
“…我想过叫它‘犹大’。”
“也就是说亲爱的犹大在你妈妈的床上抓伤了周瑞生那个王八蛋?”
看到旬旬又显得有几分难过,池澄笑着道:“你苦着脸干什么,这是好事,我应该感谢犹大还是周瑞生,要不是他们那么卖力,又怎么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你为什么那么骂你表舅,他到底以前做过什么事让你那么讨厌?”旬旬以前虽好奇却没想过追问,可现在周瑞生和艳丽姐有了那层关系,她如何能不在意?
池澄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他这个人也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最多小事上偶尔龌龊一些,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是吗?”旬旬很是怀疑,可又不得不分心扫开池澄不规矩的手。“别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俩有一腿?当初就不该让他们两个碰面。”
“这也怨到我头上?”池澄喊冤。“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和你妈在一块,可这事是你我能够控制的吗?周瑞生早离婚了,你妈也单身一个,男未婚女未嫁,虽然都年纪大了一点,但也合情合法呀。你怎么知道你妈不碰见周瑞生,以后的男人就一定靠谱?放宽心,既然改变不了的事就任它去,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想看到他们就别回去,眼不见为净,有那个心思不如多想想我。”
“你有什么好想的,你不是说要滚得越远越好,全世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么多方便面,是要带去拉斯维加斯还是巴黎伦敦纽约改善伙食?”
池澄讪讪地,嘴依然很硬。“我就是喜欢方便面怎么样?”
旬旬笑笑,“是怕春节期间找不到吃饭的地方,自己又只会泡面吧?和你爸他们又闹翻了?”
“我才不会和他们吵,我爸也不容易。”池澄讥诮地说道:“一边是前妻留下的不争气儿子,一边是新的娇妻美眷,还有送到他手上的事业前程,是我也知道该怎么选。况且他也没说不让我回去,只不过一不留神又多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趁年轻好好玩玩,可以借假期四处散散心,泡妞也好,去赌场试试手气也可以,就没有必要回去打扰别人一家团圆了。我其实也不想凑那个热闹,他那么关心了解我,为什么不顺了他的心?”
“那怎么不像你爸默许的那样去玩?”
“玩什么呀,一回两回还行,多了没劲透了,飞来飞去,什么地方都差不多,这张脸和那张脸有什么区别?你当真把我想成游手好闲的废材?再说,我走了,你岂不是扑了场空,那我多过意不去。”
“你就那么肯定我总有一天会用到你给的钥匙?”
“我想你会想通的,既然迟早要找个男人,何不找个懂你的。”
旬旬再次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打下来,“我有什么好,我不就是个离了婚一无所有的老女人?”
池澄笑道,“女人就是记仇。就算我说得不假,可是我口味重,偏偏喜欢,别人又能拿我怎么样”
旬旬不以为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我刚叫醒你的时候,你那个样子怪里怪气的,居然还用水泼我!”
“我自己在水里,难道还泼自己?我当时想,我靠,打个盹也能发梦。”
“看来这个梦你还做得挺熟练的。泼我一脸的水就能证明不是梦了?”旬旬又好气又好笑。
池澄顿时来了劲,一脸坏笑。“当然,我看你的样子那么狼狈,想了想,不对,真要是梦,绝对要香艳得多。如果是浴室题材的,你早该在水里了。”
“我呸!不要脸。”旬旬别过脸去,耳根发烫。
“你别着急,还有更不要脸的,沙发上的是另外一出。你是这个姿势…我在这里…”他说着又开始蠢蠢欲动,作势比划着,色令智昏之下不及防备,被旬旬用力推着滚下了沙发。
他笑着从地板上撑起身子。“原来你也做过这个梦?要不怎么连动作都记得那么清楚?接下来你应该也跟着滚下来。”
旬旬咬牙,提起腿往他胸口不轻不重地一踹。
“这个动作你梦里还有吗?”
池澄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重新瘫倒在地板上,旬旬许久不见他再有动作,微微吃惊地俯身去看,他闭着眼睛平躺着,除了胸口的起伏,一动不动。
旬旬想过不理他,但又过了一会,他的样子竟好似真的睡死了过去。
“天亮了,醒醒。”她带着笑意道。
池澄睁开眼睛,如同从梦中醒过来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有这一幕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还在这里。”他又阖上了眼睛,“旬旬,我很高兴。”
第二十三章 当面纱变成抹布
夜里,池澄总嚷着冷,旬旬去到他卧室照看,他捂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上面还有毛毯,她让他测了体温,去客厅给他拿药,刚倒好热水,就听到他夸张地哀叹发烧了。
旬旬拿过体温计看了看,差一点38度,于是道:“只是低烧,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池澄骂她不关心自己的死活,气若游丝地一会让旬旬去煮姜茶,一会又催她拿冰袋,动辄便说以前感冒的时候他妈妈就是这样照顾他的。旬旬不愿和他计较,一一照办,他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让旬旬留下来陪他。
旬旬哪会中计,看他把药吃完便要回房。池澄失望,问道:“谢凭宁病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谢凭宁哪有你难伺候?”旬旬说。
“我让你伺候我什么了,你就在我床边坐一会就好。”他见旬旬没有动弹,自发自觉地将她的手抓进被子,放在他的身上。
“干什么?”
“想歪了吧,我只不过想你把手放在我肚子上。捂着肚子一整夜,什么伤风感冒都会好起来。”
“你把我当傻瓜来哄?”
池澄大言不惭道:“这是我妈的秘方。”
旬旬懒得陪他胡搅蛮缠,抽出手站起来道:“我怎么比得了你妈?”
池澄见她好脾气耗尽,赶紧收起不正经,眨着眼睛笑:“别不高兴啊,我逗你玩的行了吧。你比我妈好多了,我妈和我爸离婚后,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魂都丢了,哪有功夫搭理我?”
“你还挺会编,秘方也是你杜撰的吧?”
池澄半真半假地说:“说杜撰多难听,再怎么说那也是个美好的愿望。很久以前我也得过一场重感冒,半夜翻身被子掉下床,全身软绵绵地都没有力气去捡,想叫我妈,结果听见她在隔壁房间哭,又在咒骂我爸。我自己躺在床上,肚子凉飕飕的,那时就想如果有个人在身边给我捂捂肚子,什么病都不怕了。”
旬旬笑骂道:“你怎么不去给《知音》投稿?故事也要编圆了才有人听,你没手么?就不会自己捂着?”
池澄厚着脸皮又拖住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你的正好。再等我几秒,我就要睡着了,要是你叫我没反应,就不用再理我。”
旬旬无奈,静静坐了一会,他鼻息渐渐均匀。
“池澄?”
“差不多要睡着了。”
几分钟过去。
“喂?”
“嗯?”
…
“傻瓜?”
“没你傻。”
旬旬靠在床和床头柜之间,听着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犹如催眠一般,自己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实在熬不住了,距离上一次叫他又过去了好一阵,她极尽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才刚动了动,池澄的手立即加重了力度。
“你根本就没存着好好睡觉的心。”她算是看透了。
“我不想睡得太死。”池澄翻身抱着她,“再说也睡不着,还是觉得冷。”
“你还能动手动脚就证明死不了。”
“只要你肯,回光返照我也要打起精神。”
旬旬无话可说了,她发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总有办法绕回这个主题。
她叹服道:“你心里除了那件事就没别的?”
“有是有,但分轻重缓急。我觉得你坐在我身边,会说话,会给我倒水,但还像是个假人,空心的,手伸过去就能从身体上穿过。”
旬旬低头警告:“你的手都穿过去了,那放在我胸口的是什么?”
“旬旬,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到底你想证明什么?”
“你开始出汗了,别胡思乱想,很快就会好起来。”旬旬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
池澄闷闷地拿个枕头蒙住自己。“你走吧。人还不如动物自在,动物都知道找个伴过冬。”
旬旬给他掖好被子,关了灯走出他的房间。
找个伴不难,但依偎着过冬的动物来年开春还认得彼此吗?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池澄的感冒并没有如预期中好得那么快,烧是退了,但头晕鼻塞如故,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像一团棉花糖。在旬旬看来,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强悍的感冒病毒能够暂时战胜精虫上脑这一不治之症,她暂时得以免去纠缠之苦,过了两天安心日子。
尽管有心回避,但在公司里,旬旬还是免不了和孙一帆打了照面。他们在上班的电梯里遇见,孙一帆面不改色地微笑与她打招呼,就好像那天夜里发生在艳丽姐家楼下的事完全出于旬旬的幻觉。旬旬也朝他笑笑,心里感叹,论老练世故,自己要走的路还长。
这天上午,旬旬对账的时候再度发现陈舟给孙一帆的发货单亮了绿灯。按说到了这个时候,公司通常已停止发货,而经销商通常也不会再这个时候下订单。可这一单由孙一帆负责,他本身又是销售主管,财务有陈舟把关,除了池澄,旁人也不好过问。
旬旬不知道孙一帆如此频繁出货的目的何在,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为的肯定不仅仅是给公司的业绩锦上添花。这一次的发货的金额不小,连旬旬都为此感到不安了起来,这不安首先是为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陈舟。
纵使旬旬始终奉行明哲保身、谨言慎行的原则,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心多嘴一次。
她趁老王不在,委婉地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说:“舟姐,我记得这个吉顺的李总已经很久没有结款了,年前再给他发这么一大笔货会不会不太合适?”
陈舟抬头看了旬旬一眼,说:“这个我心里有数。”
旬旬纵有再多话也只能吞了回去。办事处还有一定的库存,经销商又在本地,如无意外,这批货最迟下午就会发出去。她想说服自己,这事她管不了,若自己贸贸然捅了出去,结果未知,但无论怎样都会将陈舟拉下水,这并非她乐意看到的。天生的小心悲观跳出来困扰着她,大半天做事都心神不宁。
正好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池澄打电话到财务部,说找不到上次送过去的报表了,陈舟打发了旬旬给他再送一份过去。
旬旬走进池澄办公室,把报表递给他,低声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之前那份被你带回家放在书桌上了。”
池澄正低头收拾公文包,闻言抬头笑道:“我叫你来,只不过想告诉你今晚我不跟你一块吃饭了,下班你自己回家。”
“哦。”旬旬应了一声。他今天系的领带是她挑灰粉色小菱格,椅背上的外套也是她昨天刚从楼下的干洗店取回来,她已经想好了晚上要做的菜。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她和他的生活竟然滋生了那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认真一想,还真把自己吓了一跳。
池澄见她竟然发起呆来,觉得好笑。“少陪你吃一顿饭会让你悲痛到魂魄出窍的地步吗?”
他笑着又咳了起来。这几天感冒鼻塞的症状减轻了,咽喉却还在发炎,时不时地咳嗽。旬旬见他鼻尖还有些发红,眼圈下积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心知这场感冒把他折腾地不轻。他这个样子,难免松懈些,无怪被孙一帆在眼皮底下做了手脚。
旬旬忽然焦灼起来,心里的话冲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孙一帆一直在给超过欠款额度的经销商发货?”
她想,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上面怪罪下来,即使他是老板的儿子,也保不准会在父亲和继母前遭受责难,到时把他发配到别的地方,或将他赶回美国,她好不容易决心停驻城池的岂不是化为泡影。
池澄整理好东西,笑盈盈地说:“真该给现在的你拍张照片,我喜欢看你担心我。”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孙一帆对我说过,他打算离开公司,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
“看来他对你还挺掏心掏肺的,说不定真有几分真情意在里面。”池澄起身穿上外套,“我可不想老听你提起他。”
“唉,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尽胡说八道。”
他朝门外走,经过她身边,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说的我怎么敢不听?过后再说好不好,我约了人马上得走,你不知道,吉顺的老李是个急脾气。”
他匆匆了出去,只留下旬旬看着那份新打出来的报表若有所思。
旬旬回到办公室,陈舟说她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旬旬看了看来电记录,是曾毓。本想打过去,电话又在手心震动了起来,不是曾毓,也不是“小酒窝长睫毛”,而是她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谢凭宁。
旬旬问他有什么事。谢凭宁反问:“我们真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没有事,你就再也不想听到我的声音?”
旬旬说:“但我猜你还是有事。你不是那样无聊的人。”
“这算是夸我吗?”谢凭宁苦笑,静了一会,问道:“旬旬,你现在真的和池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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