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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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会让周瑞生来给艳丽姐跑腿。旬旬想起艳丽姐方才赤裸裸的“讹诈”,叹了口气,“如果你希望我好,以后就别再给我妈买贵重东西了,那样只会让我难堪。”

“你不想欠我的,也可以送我东西呀,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么多的牵扯,难道不能像普通的人…像普通的老板和下属。”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要什么你很清楚。”他说着又勾起嘴角,“我指的是礼物。”

旬旬怕他又说到火车什么的,干脆直接叫来服务员买单。

“你要请我吃饭?”池澄好奇。

“今天本来是我跟我妈一块吃饭,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算了,就当是谢谢你送她的东西好了。”旬旬强调道。

池澄居然也没有反对,任由她拿出钱包。

旬旬接过账单看了一眼,不禁暗地里咬牙,艳丽姐够诚实的,下手也实在是狠。她点的东西真的很贵,很贵!

第十八章 留下来较真的才是爱你的人

上班一个多月后,旬旬第一次领到薪水,因为是试用期间,税后所得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她已经三年没有拥有这样一笔名正言顺属于自己的钱了,觉得每一分都是沉甸甸的。

她把工资都取了出来,回到家,将其中的一半给了艳丽姐。正在看肥皂剧的艳丽姐接过钱,脸色和缓了不少,慢腾腾地点了一遍,把钱放进衣兜里,幽幽地说:“我说,你上了一个月的班,就挣了这点?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你也知道现在的物价贵得很,钱不值钱,看上去不少,实际上也顶不了什么用,要是交个房租、吃吃饭什么的,还不知道够不够…”

旬旬听罢,过了一会,拿出自己生活必须的那部分,余下的又再次递到艳丽姐的面前。“够不够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艳丽姐说:“其实我也没打算要你的钱,你一分钱没付,我不也照样把你拉扯大了?交给我,就当我替你保管吧。”

旬旬全当听了句笑话。

出租房子的租金半年前已交完,始终没经过她手里,除去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钱,她手头并不活络。今天下班后,同事们为了庆贺发薪水,约好AA制去吃饭唱K,旬旬也没参加。为此池澄还特意逮住机会讽刺她,说偶尔一次两次出去寻开心,也耽误不了她存钱养老送终,她只当没有听见。

刚洗好澡,曾毓给旬旬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出去“坐坐”。她俩的爱好素不相同,没事坐不到一起,旬旬于是问她还有谁。曾毓起初说还有连泉,恐怕连她自己都认为这样没什么说服力,后来索性挑明了说另有连泉的一个同事,男的。

旬旬说:“我以为这是我们已婚妇女才有的毛病,想不到你提前染上了。”

曾毓笑道:“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已婚’。没人要包办你的婚姻,反正单身,多认识些人,别管成不成,横竖多条路走。”

与谢凭宁离婚已将近四个月,旬旬从下定决心那时起就没想过自己与谢凭宁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看现在的情况,就算她有心,别人也未必奉陪。虽然没想过那么快就寻找下家,但是打心眼里她知道这辈子还长着,孤老终身不现实,也不是她想要的,再嫁是迟早。她听到房间外面有动静,回过头,艳丽姐华丽的裙裾晃过,她又穿上了跳舞的行头,似乎正准备出门。连上一辈的人都知道生活需要重新开始,她又何必那么早衰。

曾毓说自己事先已经在连泉的同事面前夸下了海口,让旬旬一定好好打扮打扮,别到头来名不符实让自己丢了面子。旬旬赶去和曾毓约定的地点,他们已经到了那里,连泉她是见过的,那余下一位便是曾毓今天隆重向她推出的男一号。

男同事看上去比连泉略长几岁,谈不上五官出众,但气质沉稳,自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站起来为旬旬拉开椅子,坐落后,由连泉代为介绍,说那是他前老板现任合伙人张于诚。

张于诚很是健谈,思维活跃、言之有物,大家海阔天空地随意聊了一阵,看得出来,他对旬旬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不错。

见时机成熟,兴许连泉认为自己和曾毓应该是时候功成身退,他拍了拍女伴的手,“我们先走一步,我正好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曾毓还在纠结于与张于诚关于房产税征收的辩论,听到连泉这么说,才如梦初醒,连说“对对对”,笑盈盈地起身与他一块离开,临走时还刻意对旬旬眨了眨眼睛,仿佛生恐别人看不见。

目送他俩离去,张于诚对旬旬说:“我落伍了,所以总是理解不了太时髦的理念。在我看来他们明明再适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故意在两人中间划一条界线。其实男女之间相互吸引不结婚很正常,但水到渠成地结婚不是更正常?我乐于看到他们两人敞开心好好谈一次,那接下来的事会容易很多。”

旬旬说:“但往往敞开心是最不容易的事”

“你说的也对。”

此时不过晚上八点,为时尚早。张于诚建议到他朋友开的茶庄去坐坐,品品茶,旬旬没有拒绝。

她刚上了张于诚的车就接了个电话,池澄还没放弃劝她参加同事的聚会,他说自己可以把她那份钱一块出了,让她赶紧过来。

旬旬回答说自己现在有事。

挂了电话,张于诚笑着问:“我不会占用了你太多时间吧?”

“没有,只是同事。”

“嗯,其实工作之余偶尔放松是好事,我过去就是一根弦绷得太紧,总觉得等事业上了轨道再去享受生活也不迟,谁知道事业还算顺利,但我妻子却因为我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太少而提出离婚…对了,不介意的话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为了什么离的婚,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很好的妻子。”

“我…”旬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说因为丈夫出轨而分手呢,还是说因为自己行为不端。好像两样都是事实,但又好像两样都不是。

正踌躇间,烦死人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池澄说:“赵旬旬,同事聚会也算公司集体活动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

这次旬旬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挂断,哪怕她想象得出池澄恼恨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原因,在一起之后觉得感情不和,还不如散了好。”她对张于诚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希望再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

“让我觉得安全的,不用为明天提醒吊胆地就行了。”

她说完,自己又出了会神,其实曾经的谢凭宁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理解,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母亲,继父刚去世对吧?”

“是的,我…对不起。”她被那阵铃声折磨得快要发疯,迫于身旁有人不便发作,忍耐着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我现在真的没空!”

“陈舟醉得一塌糊涂,差点没吐我身上,你赶快过来,要不谁送她回家?”

“难道那里已经没有别人?”

池澄不耐地说道:“女的没一个她看得顺眼的,男的怕被她占了便宜,你不知道她喝了酒有多可怕。我跟她说了你会过来,她才放心到厕所里去吐,不来的话明天到了办公室你自己看着办。”

“看来你今晚上真的很忙。”张于诚笑着说道。

旬旬气恼地看着已成忙音的手机,颓然对他说:“实在抱歉,我同事喝多了,不如改天再品尝你朋友的好茶。”

张于诚见状也没说什么,执意不肯让她中途下车,问了地点,便掉头将她送去同事聚会的地点。

到得那家娱乐城正门,旬旬刚推开车门,来不及对张于诚表示感谢,就已看到满脸郁闷地等在门口的那个人。

池澄走近,弯下腰看着车里的人。“哟,难怪说有事,车不错。”他还不认生地朝驾驶座上的张于诚打了个招呼,看着旬旬走下车来,嘴里啧啧有声:“瞧你,费不费心思就是不一样,明明可以是小红帽,为什么非得用狼外婆那一面来面对我?”

旬旬对张于诚说:“谢谢了,再见,开车小心点。”

她说完,张于诚也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车却没有发动,原来池澄的手还有意无意地搁在副驾驶座敞开的车窗上。

“别那么小气,连介绍一下都不肯?”他对静观其变的张于诚笑着说道:“我们小赵在公司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待会孙经理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失落。”

旬旬恨不得张于诚收起他的风度,直接将车开走,顺便给这不识好歹的人吃点苦头。

“你说是不是呀,小赵?”

哪怕在这个时候,旬旬仍然为“小赵”这个称呼感到如骾在喉。她冷着脸提醒他:“我们正常人在别人的姓前加个‘小’字,一般得是 对方比你年纪小,你早生几年的话叫我小赵就合适了。”

池澄大言不惭道:“在我这里,‘大小’和年龄没多大关系,而是和职位挂钩,你是我的下属,那我叫你小赵就一点都不过分。”

“好吧,池总,你现在还有什么吩咐?”

“你别不服气,是你说要和我保持最普通的上下级同事关系的。”他再次弯腰对车里的人说:“你别介意,我和她真的已经没什么了,现在我的副手孙先生才是对她感兴趣的那个人。”

旬旬铁青着脸,她还真不知道他单凭一张嘴能把事情搅得有多乱。

张于诚不置可否地挑高了眉。

“哎呀。”池澄回头面对旬旬,脸上堆起了歉疚之意。“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你还没告诉他你是为什么离的婚?”

旬旬重重将他的手从别人的车上扳了下来。

“实在是抱歉,认识你很高兴,再见…我想也没必要再见了。”她对张于诚说道。

张于诚莫名地笑笑,又摇了摇头,缓缓将车开走。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多事不必说已心领神会。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便是对这个初见印象还不错的女子最大的善意。

“你别这副表情,好像我刚拆散了一桩好姻缘,不就是相亲见个面,难道你就这么肯定人家会把你娶回家?”

“陈舟在哪?”旬旬铁青着脸,还算控制住了自己,直奔正事。

“我让孙一帆亲自送她回家了。”池澄轻松说道,“既然叫她一声舟姐,何不给她创造个机会成全一桩美事…怎么,我不小心又拆散了你一次?”

旬旬沉默,呼吸加快。她知道,自己要是现在暴跳如雷,那就正合了他的心意,她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她慢腾腾地对池澄说:“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了不起?我再对你说一次,你越是这样我越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现在讨厌你,你听清楚,不是恨,是讨厌!就好像一只臭虫,踩死你我还怕脏了我的鞋!”

池澄去拉她的手,被她狠狠甩开,她脸上的憎恶让他难以忍受。他指着旬旬离开的背影,大声说道:“你走吧,走!你以为和你好聚好散的男人是有风度?那些都是假的!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愿意留下来浪费时间陪你较真,愿意浪费表情和你吵架的傻瓜才是真的爱你!”

旬旬回到家,仍觉得一口气缓不过来。艳丽姐走出房间,惊讶地打量女儿:“我还以为你约会去了,怎么倒像死了亲爹?”

艳丽姐身上的耳环换了副更闪耀的。

旬旬把包扔到沙发上,“我求求你尊重一下我的隐私,不就是一副耳环,几句恭维,用得着那么急切地卖了我吗?”

“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艳丽姐不承认,可她脸上的心虚已经彻底地出卖了她。“别说我没做过,就算是我干的,还不是为了你好,难道我想害了你。”

“你把我往池澄那里推,就和害我没分别。”

“他要害你?别人有那功夫干什么不好,眼巴巴来害你,你是家产万贯呐还是长得像天仙?”

辩驳的过程中,艳丽姐还不忘时时抬手去掠自己颈后的长发,旬旬看出来了,那依然白净细致的手腕上多了一只暗沉无光的老银镯子。

艳丽姐等了一会,见女儿不再说话了,坐到她身边,大大方方展示她的新玩意。“看到没有,我猜你一定不识货,这是清朝传下来的镯子,有几千年历史了,是古董!“旬旬看了看镯子,又看了看母亲。“谁跟你这么说的?”

“周瑞生呀,就是池澄的那个表舅。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有钱又大方,这镯子可比什么周大福、谢瑞麟和周生生加起来都要贵!”

“你今天就是和他去跳舞?”

“哎呀,他的舞跳得可真不错…”艳丽姐总算听出了旬旬话语里的质疑,不悦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老了,连交新朋友的资格都 没有?寡妇就不能和普通朋友出去跳个舞?”

“我没那么说!”旬旬决定远离硝烟,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她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又再次打开。

“我就想说一件事,清朝从建国到现在也不过五百多年。我没说你的新朋友骗你,这个几千年的镯子一定他是穿越时空为你准备的。对了,几千年前人类也不把这个叫镯子,那时只有镣铐。”

旬旬胡乱地重新洗漱,闭上眼睛让水流冲刷过脸庞时,不知怎么,眼前还是池澄那可恶又可气的嘴脸。他是用了心思,浪费时间浪费表情,就是要搅得她无处安生。

电话再响起时,旬旬恨不得将它扔到几千年前的清朝,幸而多看了一眼,原来是曾毓打来的。按说这个时候正是她沉浸温柔乡时,打扰者死,怎么会想起给旬旬电话。

旬旬预计她多半是问自己和张于诚的“进展”,心里哀叹一声,接了电话,却听到更剧烈的一声哀叹。

“连他都要走了,难道我真是天煞孤星?”

“谁要走?连泉?”

原来,早些时候连泉提前领着曾毓离开,不仅是为初次见面的男女创造机会,他是当真有话要对曾毓说,那就是他即将调往事务所在另一个省份的新办公点,这就意味着他与曾毓触手可及的“友好合作关系”不得不告一段落。

“我前世一定和月老有仇。”曾毓沮丧道。

“你又没打算嫁给他,别随便冤枉月老。”旬旬说:“不要死撑着,不想他走就留住他,你不是新时代职业女性吗,这点胆量都没有?”

“问题是我用什么立场来留住他?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难道要我说:你别走,我不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你这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谁让你一口咬定只谈性不谈别的。他怎么表态?”

“他倒是问了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旬旬一怔,从私心角度出发,她不愿意曾毓离开,她若走了,自己连个话不投机的伴都没了。但她还是劝道:“舍不得就跟他走,你爸也不在了,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曾毓叹道:“不怕你笑话,那一下,我是动过跟他走算了的心思。可我不过是想了那么几秒钟,他已经告诉我,他是开玩笑的,还说我没有必要为他放弃原有的生活和工作。还好我及时对他说,我俩的关系还到不了那个地步,否则才真的把脸丢回老家。我现在是架在半空中,就算想豁出去,也要看别人肯不肯接。”

“你闭着眼睛往下一跳,要不他接,要不就死,还比现在痛快些。”

“赵旬旬,你说得轻松,换你你敢吗?”

“我是倒霉的离婚妇女,我当然不敢。”

“其实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真要让我跟他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迈不迈得出那一步。反正现在谁也没说断了,不就是飞机票的事吗?想要感觉更美,势必要离得更远。差点忘了问,你后来和他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砸了!”旬旬言简意赅地说。

曾毓笑了起来:“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是天煞孤星,即使在孤独的宇宙里,我旁边还有你这颗同样倒霉的星球。而且,这颗星球的资源比我还要贫瘠。”

——【下接出书版手打】——

第十九章 谁都有秘密

第二天,旬旬起床之后郑重考虑过还要不到到尧开去上班的问题,结果得出的结论是,为什么不去,错的人又不是她,要想表现贞烈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来,来了就要做好应对各种风险的准备。现在一个月的试用期已过,就算池澄恼她,非要炒她鱿鱼,也得按制度做出相应的补偿。

她在“去和不去”这个命题中浪费了一些时间,赶到写字楼正逢上班高峰期,怎么都挤不进电梯,等到她成功出现在公司门口,前台的时钟指针正好游荡至八点二十九分五十五秒。旬旬长舒口气,幸福地将手指按向指纹考勤机,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惊呼:“小心…”

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人生信条的旬旬下意识地去看脚下。她还安然站在地球上,脚底除了浅米白的抛光地板,什么都没有。然而就在这低头抬头之间,时间毫不留情地溜走,当她再度将注意力转回考勤机,已然是八点三十分又三秒。

“…迟到!”害她错过考勤时间的始作俑者把停顿了片刻的话继续说完,只不过后半截的语调变得充满了遗憾。

“我刚才就提醒了你,小心迟到。可惜你还是迟到了。”池澄端了杯咖啡站在前台附近,面无表情。“赵旬旬,这是你一个多月以来第二次迟到,我希望你加强时间观念,难道是公司的惩罚力度太小,不足以让你长点记性?”

旬旬定定站了一会,认命地掏出钱包,去找五十块的现金。

周瑞生也和其他同事一块走出来看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撞到了枪口上,一见是旬旬,愣了愣,走上前来打了个圆场。

“我看这次就算了吧,她一只脚都踏进公司大门了。”

池澄脸上写满了讥诮:“原来你就是这样管理公司人事制度的?怪不得上上下下都没个样子,一团散沙!一只脚踏进公司就行了?那另外一只脚就不是她的?笑话!以后再让我看到这样松散的纪律,首先罚的那个人就是你。”

周瑞生只能点头称是。

旬旬这时已找出了五十块,低头递给发飙的领导。“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池澄没有伸手去接,周瑞生一时间看不透他们什么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的手不尴不尬地举在那里,最后还是孙一帆代为收了下来,笑着说道:“好了,反正这钱也是充公作为公司聚会的资金,旬旬你都掏了两次腰包,下次活动没理由不来了吧。”

回到财务部办公室,令人惊讶的是今天陈舟也没准时出现。见老王出去找池澄签字,孙一帆低声安慰旬旬:“不关你的事,有些人平时无所事事,也只能靠这样的机会来展示展示他的权威,你别往心里去。”

旬旬对他说的话有些吃惊,但面上依然如故,说道:“没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能来早一些,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说完,却发现孙一帆微笑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无所适从地低头回避。

“你真是个很明白事理的女人。”他说。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争吵声。原来,被池澄训斥了一番的周瑞生决心精忠职守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一心守在前台附近看还有谁晚到,好抓来杀鸡儆猴,结果正好逮住了匆匆忙忙而来的陈舟。

陈舟自持老资格,拒绝当场交纳罚款,与同是中层的周瑞生争执了起来。

孙一帆闻声走出了财务部,不知道为什么,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陈舟在这个时候忽然放弃了对周瑞生的无情奚落,果断掏出一百拍到前台的桌子上。

“你看清楚,我连下回的也一块付了!”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池总说得对,你们简直是无视纪律,人心涣散,是得好好整顿整顿了。”周瑞生白净的面皮也有了血色。

“有本事你叫池澄出来收这个钱,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陈舟的火爆脾气又被激了起来。

“不要以为你们是总部派过来或是元老,现在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你…”她还想反唇相讥,不知什么时候池澄站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要吵滚出去吵,不想在这里干了的就通通走人!”他冷着脸喝道。

这一下办公室才彻底地雅雀无声了。

整整一个上午,旬旬发现陈舟都是恍恍惚惚地,她把报销单递给陈舟,陈舟盖好了章返还给她,可上面的签章全部颠倒了也浑然不知。

四下无人时,旬旬不无担心地问:“舟姐,你今天没事吧。”

她以为陈舟是为了池澄今早的训斥而感到伤了面子,正愁这事自己不好开解。哪知道陈舟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呆,忽然冒出一句:“没事。我刚才在交友网站注册了一个账号,从今天开始我就去相亲!”

这个…应该和早上的迟到事件没有多大关联吧。旬旬这才又想起昨夜池澄提到孙一帆将陈舟送回家去一事,疑惑着莫非昨晚他俩真发生了什么,导致一往情深的宅女陈舟居然想到了上交友网站相亲,看来她受到的刺激还不止一点点。

“我能问为什么吗?”旬旬小心的开口道。

陈舟当即将自己的办公椅滑动至旬旬的桌旁,趴在桌面上,缓慢而沉痛地锤着桌子。

“旬旬,我跟你讲,我没法活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之前我一直对孙一帆…有,有好感!”

面对这个全公司大部分人都知道的“秘密”,旬旬也不好太虚伪地表达惊讶。只能应了一声:“哦。”

“可是我和他彻底完了!”

“…你们开始了?”

“嘘!”陈舟压低声音,挣扎许久才决定说出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要替我保密到死的那天!”

旬旬满怀压力地再度“哦”了一声。

“昨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他居然提出要送我回家,你不知道,我整个人都乱了…但是那时候我晕得厉害,到家以后,我只记得他把我安顿在床上,我躺了一会,觉得尿急,就上了趟洗手间,可是等我准备按冲水阀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

“他也在洗手间里面?”旬旬的嘴又一次呈现半张的状态。

“不是,那还是好的。”陈舟恨不得去死,“我一看到他,马上吓醒了一半,才知道我站的位置根本不是家里的洗手间,而是客厅的沙发前,旁边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旬旬再一次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她嘴太笨,因为每当听到身边人的惨痛经历时,她总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语言,于是,她只能再一次地沉默。

那次之后,陈舟真的开始和交友网站速配成功的男士出去约会,旬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遇见合适的。因为春节临近,总有忙不完的事在等着。 *1 l"|=_&s

办事处在池澄的要求下实行了一轮针对工作作风问题的严打。凡是一个月内两次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按降一级工资处置,再犯则可直接卷铺盖走人。一时间公司上下风声鹤唳,迟到的、上班串岗聊天的、玩游戏的,煲电话粥的基本绝迹,在用车和财务报账方面也严苛了起来。 旬旬是属于有过一次前科的,自当小心翼翼,不过她平时一向规矩,处处留心之下更无懈可击,就算黑着一张脸的池澄也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只苦了孙一帆麾下一班习惯了不参与正常考勤的销售人员,不但必须按时到公司报道,每一次从财务预支备用金和报账也不再如往常那么容易。

孙一帆似乎并没有因为年轻上司的新政而苦恼。相反,他把更多的精力和关注放到了旬旬身上,在一次次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的安排之下,两人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下班的途中旬旬会频频偶遇“顺路”的他,办公室里打交道,不经意抬头,她能感觉到他在注视自己。由于新政策导致的销售与财务的摩擦,他也总能恰如其分地为她化解。对于这些,旬旬始终持消极态度,能避则避,避不了也装作糊涂。

旬旬很清楚自己在公司里处境微妙,虽然自从那天吵过一场后,池澄私底下一直对她爱理不理的,但他是个看起来情绪化,实质上却让旬旬看不透的人,她不想再挑出什么事端,相对于和孙一帆这样一段不能确定的感情来说,她更在意手里端着的实实在在的饭碗,更何况还有对陈舟的顾忌。

艳丽姐对于池澄忽然消失在女儿身边倒有些纳闷,问了旬旬几次,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也只能作罢。这时的她无暇顾及女儿的终身,重回舞池让她再一次焕发了生机和活力,她好像渐渐从丧夫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每天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赴“舞友”之约。

旬旬猜到艳丽姐的新舞伴多半是周瑞生,那段时间,她也曾多次在茶水间碰见周瑞生在自得其乐地用脚打拍子,哼着舞曲。艳丽姐也常不经意地在女儿面前夸奖他的舞技,说到底是开过健身房,做过教练的人,那节奏感简直没得说。

说实话,旬旬对于周瑞生与母亲越走越近这个事实感到相当的忧虑。倒不是她反对母亲寻找新的快乐,周瑞生这个人看起来脾气好得不行,对旬旬也关照有加,可旬旬不喜欢他的过于世故和油滑,他眼神里有一种很“浮”的东西让她感到不踏实,但她又疑心自己兴许是先入为主地被池澄的“王八蛋”定论误导了。

然而不管旬旬感觉如何,事情由不得她说了算,只要她略微表现出对艳丽姐和周瑞生交往过密的担忧,就会换来艳丽姐的大发雷霆,加之她和池澄关系恶化,想间接从他那里得到周瑞生一方的信息也成了妄想。她只能看着艳丽姐像个小女孩一样迫不及待地出门,再踏着月色,带着满足的笑容而归。

正式放春节假期的前一周,公司举办年会。说是年会,其实不过是公司请大伙吃顿晚饭,顺便搞搞活动抽抽奖什么的,但大家忙碌了一阵,精神也紧绷了许久,难得放松,所以这天上午虽还是正常上班,办公室里却多了不少笑脸。

旬旬刚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孙一帆的电话,他说自己有一些关于年后发货金额的问题想当面问问她,让她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旬旬敲门进了孙一帆的办公室,他还在忙,抬头看她一眼,让她先进来,顺便关上门。旬旬不知他意欲何为,有些局促,他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和一块戚风蛋糕。

“你今天又没吃早餐吧。”他示意旬旬把吃的拿走。

前几天和一群同事吃午饭时,别人都在聊天,只有旬旬低头吃东西,孙一帆问她怎么好像很饿的样子,旬旬顺口回答说没吃早餐。没想到他就记在了心上,次日上班就给她捎了鸡蛋牛奶,旬旬碍于别人的眼光,加上上班时间吃东西是眼前大忌,被抓到又是一次违规,所以就婉言谢绝了。这一回他干脆想出了这个办法,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来。

“你别管我,赶紧吃了东西就回去上班。放心,在我办公室里没事的,池澄也不会轻易过来。”

“可是,我今早吃过了。”

“那就当是帮我个忙,别让我感到被拒绝得那么彻底,随便吃两口也行。”孙一帆温和地说道。

他这副姿态让旬旬词穷了,她只好拿过东西,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尽可能快地解决那些食品。孙一帆看着她将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低下头继续埋首准备年末总结会的资料。

这个时候,若旬旬说她一点都未动容那是骗人的。她心里抵抗着孙一帆的理由,一是池澄,二是陈舟。归根结底是为了保住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抛却这一切外在的顾虑,她对孙一帆究竟感觉如何,她没有往深里想过,只知道自己并不排斥他。但这世界上的芸芸众生,只要在安全距离内她都鲜少心生排斥,只除了极少数让她本能感觉到危险的人。

池澄的办公室和孙一帆只有一墙之隔,透明的玻璃隔断被垂下来的百叶窗遮掩着,旬旬就坐在这隔断旁,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挑起一片百页的栅格,透过那方寸的玻璃窥视另一端坐着的人。

她常在心中揣测一件事,真实的池澄是怎样的一个人?轻佻地、旷达的、玩世不恭的、狡黠的、深于城府的、尖锐的、真挚的…到底哪一个是他。只可惜这时她只能看到他的手,不断翻过桌上的案卷。

“我说了你可以放心。这个帘子平时也是放下的,我想他也未必愿意时刻看到我。”

旬旬吓了一跳,她竟然没有留意孙一帆是什么时候从办公桌后走到她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孙一帆。

“换做是你也不会喜欢失势的前朝臣子留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你眼前的大好河山是坐享别人的成果。”

“你是这样想的?”

“没错,我最看不起他这样的公子哥,除了一个幸运的老爹,他还有什么?但我得承认,尧开已经不是当年尧开,先不说池澄,总部特意从上头委派财务主管过来无非是从根本上信不过我们。旬旬,你来得晚,这些都与你无关,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走?”

“你要离开?”

“这是迟早的事,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跟我一起?”

孙一帆的意思已挑明得再赤裸不过,只等她一个回应。他蹲在旬旬身边,面庞坚毅,眼神柔和。从某种角度上看,孙一帆和谢凭宁有些许相同的特质,他们都是妥帖的,容易让人心生安定的人。如果说池澄像水,或深不见底,或惊涛骇浪,他们这一类的男人就像山石,牢靠、稳固。

旬旬受够了儿时的动荡不安,谢凭宁和孙一帆这类的男人是她下意识愿意信赖托付的,虽然谢凭宁和她的婚姻失败了,可到现在她也不认为他是个坏人,相反,他是个不错的丈夫,太多偶然的因素导致旬旬和他没办法过下去了,这并不能否定这种人是适合她的。婚姻更多的时候取决于适不适合,而不是爱有多深,所以张爱玲才说:条件合适人尽可夫。

如果她点头去牵孙一帆的手又会怎样?离开尧开,离开池澄,离开提心吊胆的生活…人的一生都取决于刹那间的选择。

旬旬低声说:“我哪里都去不了,我得照顾我妈妈。”

“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

“谢谢你,但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荣幸呢?”

她垂下头浅浅地笑,但再也没有说话。

孙一帆好像明白了,或许自己只是操之过急,他站起来,毫无芥蒂地说:“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旬旬,我希望你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去想清楚。”

陈舟还在电脑前忙碌着,见旬旬回来,皱眉道:“回来了,准备一下,马上要开会了。”她说着又把这个月的报表塞给旬旬,下达指示说:“你去把这个交给池澄。”

“我去?”旬旬有些意外,通常每个月的报表都是陈舟亲自递交池澄,顺便当面就资金和发货情况与他沟通,怎么现在这件事落到了她的头上?

陈舟说:“哎呀,让你去就去!”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然,旬旬有些明白了,陈舟仍再为迟到那天池澄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而耿耿于怀。事后她也不止一次在旬旬面前倾诉自己的不满,她是池澄父亲亲自委派过来的,资历又老,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怎么能当着好些新进员工的面当她下不来台。如果不是她在财务方面给他牢牢把关,还不知道现在的办事处会乱成什么样子。因为这个缘故,陈舟虽不至于明着表达不满,可这段时间也没给过池澄好脸。

旬旬硬着头皮去敲池澄办公室的门,进去后,他扫了她一眼,接过报表只顾看着,完全将她晾在一边。

因为怕他临时有指示需要转达陈舟,旬旬也没敢立刻撤出去。可池澄看得极慢,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旬旬深感此地不宜久留,磕磕巴巴地说道:“要是没…没什么事我先回办公室,我们陈主任那有别的事等着让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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