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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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明归追上,梁萧故伎重施,使出一招“舞阳奋戟”。“舞阳奋戟”、“渐离击筑”、“图穷匕现”本是三招连环,一气呵成。梁萧使过“舞阳奋戟”,退到高渐离的石像后方,石阵运转无时无休,高渐离、荆轲两尊石像向前移动,恰好代他变出后面两招。虽是石像,但凭这两大豪士纵横千古的奇气英风,仍将明归吓退。想当年,花流水设下八百石像,本意传承武学,万没想到,数百年后,他的隔世传人,竟会妙想天开,以此石像震惊强敌。
梁萧喘息已定,一低头,忽见花晓霜裤脚殷红,捧过一看,她的小腿上竟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花晓霜先时惊惶太过,没有觉出疼痛,这时一眼瞧见,忍不住吟哦起来。梁萧将她血脉封住,撕下衣衫裹扎,忽然他身子一震,回头望去,不觉瞠目结舌。
花晓霜见他神情古怪,循他目光看去,来路斑斑点点,竟是血迹。她的脸上失去血色,两人四目相对,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第十二章 舍身饲虎 3
血迹好比一个路标,明归心思狡诈,不会漏掉这个线索。光阴流逝一分,危机便迫近一程,花晓霜略一沉吟,抬头说道:“萧哥哥,你先走,明归爷爷还要用我胁迫爹爹,一定不会害我。”她表面平静,心内却苦涩难言,话没说完,眸中泛起蒙蒙泪光。
梁萧心念数转,点头说:“也好!”花晓霜虽有舍身的念头,深心里仍然盼望梁萧突出奇计,再携自己脱险,决料不到梁萧答得这样爽脆。一怔间,梁萧一指点来,她胸口一麻,身子无法动弹。花晓霜吃了一惊,正要询问,可一口气堵在喉间,说什么也吐不出来。
梁萧脱掉花晓霜的外衣,捡起一根枯树枝,将外衣盖在上面。花晓霜恍然大悟,欲要喊叫,却出不得声,欲要阻拦,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梁萧深深看她一眼,蹲下身,笑道:“乖乖的,呆在这儿。”忽见花晓霜脸上泪水纵横,也不觉眼眶酸热,强笑说:“晓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花晓霜的泪水已经迷糊了双眼,几乎看不清梁萧的形影,只是心中明白,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一时间,恨不得死了才好。只听梁萧在耳边低语:“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花晓霜每听到一个字,心儿都被撕裂一分,那痛苦生平未有,胸中百转千回,随着眼泪汹涌而出。
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梁萧心知强敌迫近,举目一望,西方残阳落尽,东天月明如钩,光阴倏忽,已过黄昏。
明归循着血迹一路赶来,忽听脚步声响,心头一喜,疾扑上去,却见一尊石像边衣角闪动,正是花晓霜的白衣。他精通算学,花无媸逆转阵法只能出其不意,既已深明方位,就也困他不住,当下心中冷笑,衔尾紧追。
梁萧在阵中绕行数百步,只觉头晕脚软、气力不继。灵台一战,他元气大伤,后又引掌自残,伤上加伤,拖延至今,全凭着一股好勇斗狠的血性。又奔数步,足下一绊,扑在地上。耳听明归长笑震耳,自知无法免劫,也笑道:“好,给你!”奋起残力,将枯枝掷向明归。
明归见那枯枝来势,便知上当,一掌震碎,怒喝:“臭小子,你作死!”纵身扑上,右手五指成爪,对准他的面门,狞声说:“小丫头在哪儿?”梁萧口角鲜血长流,心中满是欣喜。明归见他一脸讥笑,心中更怒,倏地劲贯指端,正要抓落,忽听一阵脚步声响,似有多人赶来。
明归神色一变,略微迟疑,收了爪子,挟起梁萧向阵外奔去。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阵外。明归吃一堑长一智,封了梁萧几处穴道,跟着走近山崖,拨开草丛,却是一个石洞。梁萧见他从石洞里拖出一艘千里船,不由赞道:“明老儿,你未卜先知,早有逃命的打算!”他语带讥讽,明归却不生气,淡淡说:“小子,教你个乖。狡兔三窟,就有必胜的把握,也要留一条退路。”梁萧笑道:“受教了。”明归冷冷瞧他一眼,心想:“你先笑够,待会儿老子教你怎么哭!”拖船入水,将梁萧扔在舱中,扳动龙角,向下游缓缓驶去。
不一阵,梁萧回头一看,船后多了几个黑影,心知众人发现了明归的行踪,乘船追赶上来,不由心想:“也不知晓霜的穴道解了没有?她病怯怯的,又不懂石阵阵法,如果困在阵里,一旦发病怎么办?”正想着,眼前一黑,千里船驶过小湖,进入彩贝峡,梁萧见水路近半,不由心中烦躁,破口大骂起来。
刚骂了几句,明归将龙角一丢,转过身来。梁萧当他要动手处置自己,不由心下一沉,谁知明归从艎板下取出一根钓竿,将梁萧抓起,撕下衣角塞住他的嘴巴,跟着一扬手,钓钩射向上方。
梁萧只听耳边风响,身子腾空而上。彩贝峡形势狭窄,星月不至,明归探足向峡谷左边一撑,升起丈余,晃悠悠一荡,落在右壁,再往右壁一撑,再升两丈,落向峡谷左壁。
他用的正是童铸攀爬怨侣峰的法子。这么忽左忽右地荡了七次,人已升到峡顶。峡中黑漆漆不见天光,后方的四艘千里船不知明归金蝉脱壳,还是随波逐流,追踪那艘空船。经过二人下方,梁萧断续听到花晓霜的哭声,不觉吐了口气,心头大石落地。
明归收起钓竿,望着远去的船影冷笑。梁萧心知生机已绝,不觉心灰意懒。明归挟着他奔了一会儿,忽地停下,将他重重一摔,狞笑道:“臭小子,还有什么话说?”梁萧自忖必死,闭上双眼,默不作声。却听明归笑道:“不过,你要活也容易。我问你,你逃生时,石阵中究竟发生什么事?那杀气从哪儿来的,你说了,我饶你不死。”
梁萧冷哼一声,扭头不答。明归脸上青气一现,哈哈笑道:“我再问你,你这身武功从哪儿学的,‘三才归元掌’又是谁教你的?”
梁萧一味沉默,明归大怒,一抬足,对梁萧太阳穴踢落,落足时却又生出犹豫,心想:“无论如何,得让这小子说出三才归元掌的奥秘,将来遇上那人,也好设法克制!”他当年在“三才归元掌”下吃过大亏,多年来耿耿于怀,一心想要知道掌法的奥秘,沉吟时许,又想,“这小子性情刚烈,强逼无用,还须怀柔哄瞒,慢慢套出他的口风。”他转了几下念头,轻轻叹了口气,寻了一株倒卧大树坐下,笑道:“小鬼,你真的喜欢花家的病丫头么?”梁萧哼了一声,冷冷说:“关你屁事!”
明归笑道:“你算学超凡入圣,武功前途无量,人也还算风流俊俏。只要你愿意,世间名花,任你采摘;天下美人,随你亲近。等你明白了女子身上的乐趣,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
梁萧淡然道:“你挑拨也没用。晓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她死了,也不后悔。”明归盯他半晌,苦笑说:“小子,你有所不知,姓花的女子都是蜘蛛化身,你见过蜘蛛么?”梁萧道:“见过。”
明归叹息道:“蜘蛛雌雄交合以后,雌蛛会吃掉雄蛛,雌蛛生出幼蛛,幼蛛又吃掉母亲。当年元茂公去世,花无媸姐弟孤苦无依,全赖我力排众议,扶持花无媸坐上宫主之位。哪知她大位坐稳,便千方百计排挤我。老夫大半生岁月,都守着一座灵台。你说!她不是蜘蛛是什么?”
梁萧摇头说:“晓霜不一样。”明归冷笑说:“当年花无媸还不是装得楚楚可怜,赚人眼泪的本事,胜过病丫头十倍。你看看,她如今是什么做派?” 梁萧默不作声,心想:“这话不假。花无媸用天机十算难我,实在阴险极了。”
明归沉浸在往日恩怨中,眺望天机宫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半晌掉过头来,肃然说:“小家伙,你天纵奇才,若与老夫携手,以我俩的才智,区区天机宫算得了什么?便是大宋朝的江山,也未必夺不下来。老夫年过六旬,时日无多,将来俯仰天地的还不是你么?”梁萧听得惊讶,但他年少气盛,被明归一吹捧,不觉有些飘飘然。
明归见他心动,又说:“小子,男子汉大丈夫,万不可屈居人下,必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说着解开梁萧的穴道,“现在已经脱险,你愿意跟从我,老夫自然高兴;你要走,我也绝不阻拦。”这一下出乎梁萧意料,打量明归半晌,皱眉说:“不对,你一定有诡计!”
明归笑道:“我杀你易如反掌,还用什么诡计?说真的,我看你是个人才,三秋远不及你,我只是爱才罢了!” 梁萧道:“你不是说明三秋只是一颗棋子,哼,我也是你的棋子吧?”
明归冷冷一笑,傲然道:“老夫的用心,寻常人岂能明白?”梁萧一怔,转念醒悟,说道:“是了,你越这么说,明三秋越恨你。他越恨你,花无媸就越不会为难他,没准儿还重用他来对付你!”明三秋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梁萧心想:“明老儿奸诈,但比心眼,我也未必怕他!”一时自信满满,说道:“也好,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跟你同路,倒是个伴儿!”明归目光闪动,笑道:“好小子,你果然不是池中物…”忽地打住话头,侧耳聆听,似有动静。当下浓眉一耸,挟起梁萧,在括苍山中飞奔。及至天亮,才停步歇息。其间明归走开片刻,说是去抓野味,其实暗中观察,见梁萧并没逃走,心中大定,可也不敢走远,遥遥用石子打了两只野鸡,与梁萧烤了分吃。他害怕露了行踪,专拣险僻处迂回行走,好在功力深厚,带着梁萧翻山越谷、跳跃如飞。
第十三章 花暗柳明
到得次日,山势渐平,二人出了括苍山区,继续北上。一路上时有天机宫高手出没,但明归狡计百出,总是抢先逃走。他为取信梁萧,对他百般关照,甚至给他运功疗伤,偶尔问起“三才归元掌”与石阵武学,梁萧一味装聋作哑。明归心中气恼:“臭小子,瞧你多大能耐,抵得过老夫的水磨功夫。哼,待得事成,老子把你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鱼。”他耐性十足,心中发狠,脸上却笑吟吟并不流露。
这么行了月余,越过富春江,太湖烟波已在眼前。二人雇船过湖,循着运河北上。明归为避天机宫追踪,船只一行几天,从不靠岸。梁萧闲着无事,便与明归胡侃斗嘴。明归除了算术不及梁萧,所学渊博精深,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所不包,出口引经据典,皆成章句。梁萧听得暗暗点头,深感此人被花无媸压制多年,真是大大的屈才了。
这日船近苏州,明归说:“过了太湖,天机宫势力有所不及,咱们大可在苏北安定下来,共谋大事。”梁萧伤势大半痊愈,整日盘算逃走,闻言只是一笑。忽听船家来报,说是米粮尽了。明归不敢白日露面,便吩咐日落后再做计较。
时将入夜,小舟披着残霞,靠近河岸,忽听得岸上一阵喧哗。明归心虚,让船家退回河心,又拽着梁萧退入舱内,掀开幄布一看,岸边暗蒙蒙的,似有许多人影晃动。忽听一个粗大嗓门高叫:“妈拉巴子,这里就没有中用的大夫吗?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个屁用?”接着“噼啪”两声,似乎有人挨了耳光。
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说:“大郎,你也别怪他们了,这穷乡僻壤的,哪儿会有中用的大夫?再说,这伤也不是寻常大夫治得了的!”粗大嗓门说:“你还说,要不是你选了这条水路追赶女贼,星儿会受伤吗?还有你那三叔,平时被捧到天上,到了节骨眼儿上,连鬼影儿也不见。哼,几十条汉子,还逮不着一个婆娘!”
女子怒道:“好啊,姓雷的,你恨棒打人,是不是?星儿是我生的,他伤成这样,你当我就不难过?兵分三路也是你答应的,大哥率众走陆路,咱们走水路,三叔散淡惯了,所以自行一路。再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哼,若非你这好儿子见色起意,哪会被人家伤成这样?”
粗嗓门怒道:“怎么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说说,这么多年,我哪回对你不起了?”那女子冷哼道:“谅你也不敢!”忽听一阵低吟,女子失声叫道,“哎呀,又发作了!大郎,再没法子,星儿怕是、怕是挨不过今晚了!”说着抽答答哭了起来。
粗嗓门沉默一会儿,说道:“我有法子。二娘,你留在岸上,船家,开船。”女子怪道:“你做什么?”粗嗓门说:“你别管。”说罢,急催船家撑船离岸。不一时,船到河心,离明、梁二人的座船颇近。那船里火光一闪,燃起烛火,因为布帘半卷,略可瞧见舱内情形。只见褥垫上搁了一条人腿,膝盖以下紫里透青,肌肤绷紧发亮,比起寻常大腿粗了一倍。
一声年轻男子惊愕说:“爹,你、你拿刀做什么?”粗嗓门叹气说:“星儿,没别的法子了。”青年男子一惊,叫道:“啊哟,不行!”粗嗓门叹道:“星儿,你伏兔穴上中了天山的‘梭罗指’,膝盖以下血液凝结,看着是要废了。若是放任下去,不止小腿,整条腿都会烂掉。”年轻男子道:“半条腿是腿,整条腿也是腿,又有什么分别?”粗大嗓门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伤势古怪,只怕再过一个时辰,你的肝肠脾肾也要跟着坏了,那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好孩子,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你是我雷家的好汉子,尽管放豪杰些。”
年轻男子急道:“我…我才不做瘸子,爹爹,我不叫雷星了,改叫楚星好了…三舅公武功盖世,一定会救好我的…”粗嗓门厉声说:“脓包小子,受点儿微伤,就连祖宗都不认了?废话少说…”雷星尖叫起来:“妈…他要砍我的腿…”叫声惨厉,远远传出。
岸上的女子听到,又惊又怒,但她不识水性,无法上前阻止,急得双脚乱跳,尖叫说:“星儿、星儿…你还好么?雷震,你造什么孽?还不住手…”话没说完,又听一声长长的惨叫,女子足下踉跄,忽地瘫坐在地。
梁萧见那舱中寒光一闪,伤腿断成两截,血呈青黑,遍流下褥。雷星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舱中一时寂然,唯有粗嗓门阵阵喘息,他亲手斩断爱子一腿,心头也不轻松。
粗嗓门给儿子止血裹伤已毕,掉橹返岸。刚一靠岸,那女子就跳进舱内,跟着劈啪连声,料得在打那丈夫的耳光。那人挨了耳光,也不作声。女子打了几下,谅是明白了丈夫的苦心,呜呜哭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都怪那只纯阳铁盒…”梁萧乍听“纯阳铁盒”四字,心头一跳,赶忙竖起耳朵。
女子话没说完,粗嗓门截住她的话头,怒道:“二娘,你胡说什么…”一时气结,说不下去。女子想是自己理亏,被丈夫一喝,也没还嘴,只是不住抽泣。男子高叫:“我和二娘继续追那婆娘,你们护送少爷回堡。”众人齐声应了。那女子恨声道:“不错,真要怪的是姓柳的臭婆娘,不把她零割碎剐,难泄我心头之恨!”两人说定,摆棹北上,余人也骑马赶车,各自散了。
梁萧没听到纯阳铁盒的消息,心中十分怏怏。可转念又想,大和尚与吴常青把铁盒说得一钱不值,谅也无甚奇处。回头一看,明归捋须沉思,便问:“老头儿,你知道这些人是作什么的?”明归冷笑说:“江湖宵小,管他作什么?”梁萧一听,便不再问。
次日,船入姑苏,襟山带湖,桥水纵横,梁萧贪看风景,钻出敞篷,立在船头。忽听欢语嬉笑,抬头一看,两岸阁楼中,满是浓妆艳抹的女郎。女郎见他顾望,纷纷挥手招呼。梁萧看得奇怪,也含笑回应,女子嘻嘻嘻一阵哄笑,挥着红巾翠袖,娇声唤他上去。
梁萧不知对方来历,问明归:“她们叫我干吗?”明归诡秘一笑,说道:“叫你入温柔乡,品胭脂泪呢!”梁萧皱眉道:“明老儿,你有话好说,别跟我掉文绕圈子。”明归笑道:“这里是勾栏,这些女子都是风尘女子。”梁萧奇道:“什么叫风尘女子?”
明归笑道:“这事不好说,亲身体会了才明白。”梁萧听得心痒,说道:“那我倒想见识一下。”明归打量他一眼,心想自己一路上百般笼络这小子,想要让他放松警觉、吐露玄机。而这一酒一色,世人最容易犯下糊涂,只消让这小子怀抱美人,喝得烂醉,无论问他什么,只怕他都会乖乖招来,想着淡淡一笑,催舟抵岸。
行船间,远处石拱小桥边,行来一马一人。明归是识货的行家,只一瞥,暗暗喝了声彩。那马通体雪白,骨骼神骏,真如相书所说:“擎首如鹰,垂尾如慧,臆生双凫,龙骨兰筋。”走近了,明归才看出马非纯白,皮毛上溅了数点殷红,好似美人脸上没有抹匀的胭脂。
牵马的是个绿衫女子,头戴细柳斗笠,枝叶未凋,遮住容貌,一身水绿纱衣也用柳条束着,楚腰纤纤,只堪一握。那白马委实太骏,明归只顾瞧马,对那女子没有留意。绿衣女见两岸女子与梁萧调笑,似乎也觉有趣,马倚斜桥,驻足观看。
船只靠岸。明归又变了主意,心想自己年岁已高,与少年人并肩出没青楼,不免自惭形秽。再说有自己在旁,这小子心怀戒心,不肯放浪形骸,莫如躲在一边,暗中观望。想着倒出半袋金珠,笑道:“梁萧啊,老夫有些犯困,你自个去吧,我在船上等你。如果金银不够,再来找我。”
梁萧心中大奇:“老头儿放我独自上岸,当真奇了怪了。只不过,他给我金银,纵我玩乐,我弃他而去,未免不讲义气。”他与明归相处日久,明归一路上又着意拉拢。梁萧素重情义,一旦结下逆旅之缘,要他一朝抛弃,倒也有点儿为难了。
他神思不属,登岸后闷头走路,忽听耳边銮铃响动,一匹高头大马与他擦肩而过。梁萧抬起眼角,只见一片绿裙飘动,他浑不在意。走了十来步,瞧见一座高大木楼,楼上有许多女子站立,装扮十分招眼,这时早有伙计上前,将他迎了进去。
宋代酒楼妓寨多在一处,无分彼此。楼下是酒楼花厅,楼上是妓院勾栏。妓者又分官私,官妓地位较高,私妓却落个自在。但不论官私,总是卖笑丢欢,繁华中不免暗藏凄凉。
梁萧说明来意,伙计引他上楼,鸨儿笑迎出来。明归长于天机宫,为人清雅,梁萧跟着他,少不了穿戴齐整。鸨儿老于世故,拿眼一相,就知梁萧年少多金,却又不谙情事。拿捏已定,笑问:“公子想见什么样的姑娘?”
梁萧见这老鸨装模作样,先有几分不快,随口说:“随婶婶好了。”老鸨听他叫自己婶婶,微一错愕,掩口放出一串笑声。梁萧被她一笑,不知为何,竟臊红了脸。
老鸨自顾笑了一阵,见梁萧窘样,忙说:“大家子生计艰难,一年难得笑一回好的,多亏公子这张蜜嘴,哄得老身心里欢喜。”她长于逢迎,梁萧听得舒服,也当自己真的说了好话,又说:“婶婶客气了。”
老鸨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将梁萧看低了九分,暗里冷笑,盘算能在从这小子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当下挥起手绢,叫了几个少嫩的女子出来,围着梁萧坐定,莺声燕语说笑起来。梁萧初时远瞧这些女子,倒是人人光鲜,好比花团锦簇;就近一瞧,个个浓妆艳抹,言笑谈吐无不透着虚伪。
鸨儿瞧他不快,忙笑:“大伙儿别光说话,唱支曲儿啊!”梁萧正心烦,也说:“好啊,唱曲子听听 。”众女一阵笑,捧来琴箫牙板,歌吹弹唱起来。只听一名粉衣女扣板唱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首词是北宋大词人柳永的名篇,粉衣女歌喉平平,唱起来也撩人思绪,断人愁肠。梁萧听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句,暗伤身世,眼圈儿一红,几乎掉下眼泪。
粉衣女唱罢,凑近梁萧媚笑:“请公子打赏。”梁萧一惊,想起明归的话,伸手在腰上去摸钱袋,哪知这一摸,居然迟迟拔不出手。那鸨儿见状,张口笑道:“公子,也不见多,略略给几个子儿,姊妹们唱得口干舌燥,也好买几个果子解渴。”
梁萧手插腰间,神气十分古怪。鸨儿不耐,又笑:“公子是不是眼角高,嫌这些姊妹不中意?”梁萧忙说:“不是,这个,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鸨儿心中起疑,脸一白,截住道:“公子听了曲,就这样走了啊?”梁萧头脸涨红,额上青筋凸起,急道:“不是,这个,这个…”伸手拨开鸨儿。那女人久经风尘,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笑道:“公子少给些,一二两银子,也叫咱姊妹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梁萧心乱如麻,支吾说:“婶婶,我去去就来,你莫拦我。”鸨儿拽着不放,忽然扯起嗓子尖叫:“哎呀,公子你人生得齐整,行事怎么没法度…”话没说完,就听头顶上一个极清极脆的声音笑道:“鸨婶婶你错了,他不是没法度,是没银子。”众人抬头一看,朱漆大梁上坐了一个头戴柳笠的绿衣女子,水绿衫子一直垂到膝上,两条匀长的小腿晃来荡去,一双淡绿马靴,靴面上绣了一对金丝雀儿。
梁萧猛地记起,入楼前与这女子擦肩而过,“咦”了一声,冲口而出:“你、你偷了我的钱袋?”那女子嘻嘻一笑,道:“小色鬼人生得齐整,说话怎么没法度,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会偷东西,那叫做不告而取。”
梁萧怒道:“放屁。”接着又觉心惊,女子摸走钱袋,自己茫然不觉,手法之妙,真是神鬼不觉。
第十三章 花暗柳明 2
女子也不着恼,笑道:“再说啦,你这钱袋里的银子也不多,二三百两银子,也只够咱姑娘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她将老鸨的话略加变化说了出来,口气学得十足,声音却清脆十倍,好似娇莺恰恰、画眉晓啼。
梁萧怒不可遏,将老鸨一把撇开,跺脚蹿向屋梁。只听嘻嘻一笑,眼前一抹绿影闪过,梁萧还没还过神来,额上挨了一下,火辣辣疼痛无比。只得落回地上,一摸额头,竟多了一道粗粗的血痕。
女子端坐梁上,手抚一根绿莹莹的柳枝,想是从柳笠上折下来的,口中轻笑说:“小色鬼,你一定从小没妈,有失教养,今儿我代你妈管教管教你,呵,我的儿,痛不痛?”
梁萧向来无事生非,被她无端挑衅,已经发怒发狂。这两句更是刺到了他心底痛处,忍不住抓起两条长凳,奋力掷向屋梁。女子两脚将长凳踢飞,笑道:“好啊,你倒来惹我,瞧我揍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伸手在木梁上一按,飘然落下。梁萧觑她落势,扑上前去,欲要趁她身子凌空,杀她个措手不及。
绿衣女“嘻”地一笑,不待梁萧扑近,抖出长长的柳条,卷住窗棂,玉腕一收,身轻若燕,横飘三尺,避过梁萧一扑。咭地笑道:“揍你这小色鬼,脏了姑娘的手。”轻飘飘穿窗而出,向街心落去。
梁萧见她身手高妙,心头一凛,他咽不下这口恶气,随之纵出窗外。女子身在半空,觉出梁萧追来,咯的一笑,打声呼哨,只听马蹄声响,一匹白马从街角蹿出,稳稳将她托住。绿衣女纵马蹿出数丈,回头笑道:“小色鬼,你来追我啊?”
梁萧晚了一步,落到地上,高叫:“追就追!怕你么。”绿衣女笑道:“当心跑断了你的狗腿。”说着当街驰起马来,行人们大惊闪避。不想绿衣女骑术精绝,白马又灵通无比,遇物则避,遇人则跃,在狭窄街巷里左右穿梭,竟未撞翻一人一物。
梁萧奔出二十来丈,忽听白马在街那头唏聿聿一声叫,便无踪迹。追到拐角,四顾无马,他心有不甘,揪过一个买乳糕的汉子盘问,才知往东去了。又往东追,赶了二里路,忽见绿衣女意态悠闲,慢吞吞骑着马,到了一座石桥的桥头。梁萧飞步赶上,还有三丈远,绿衣女便瞧见他了,笑嘻嘻地说:“小色鬼,还不死心?”
梁萧怒哼一声,快步飞奔。绿衣女轻轻一笑,提起缰绳,白马会意,人立而起,四蹄一攒,流星般飞过五丈宽的河水,落在对岸,也不稍停,钻进一条巷子。
梁萧瞧得目定口呆,却不死心,七弯八拐钻出巷道,却见一条长街横贯东西。两旁满是栈铺,锦罗金珠,着眼生辉,还有许多太湖鱼虾,活蹦乱跳地沿街叫卖。
梁萧四处张望,眼中忽地一亮。那匹白马混在一群马中,正在街头歇着,近旁却是一座望水而建、高大气派的酒楼。
梁萧赶到楼前,只听绿衣女在笑道:“小色鬼,腿脚挺快!”梁萧定睛一瞧,女子坐在当河的窗前,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笠上的柳叶。梁萧眼见楼中人多,被她一口一个色鬼地叫,不由啐道:“贼丫头,你干吗老是骂我小色鬼?”
绿衣女笑道:“你不要脸,当街嫖妓,不是小色鬼是什么?”她有意叫梁萧难堪,说得十分大声,楼中的男子纷纷回首望来,嘴角含笑,眼中大有深意。梁萧莫名其妙,耳根子不知为何,渐渐热了起来。
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位小哥年纪轻轻,正当风流之时,当街嫖妓有何不可?”梁萧心头感激,转眼一瞧,楼角处两张桌子坐了十来条壮汉,一个个紧身装束,满面须髥,手边搁着硬弓箭囊,通身一派杀气。说话者是一个中年汉子,身材高大,坐着也越出众人一头,披一袭蓝得发青的织锦斗篷,生得虎目豹髯,眉飞入鬓,眼角皱纹深刻,大有风霜之色。
绿衣女瞅了汉子一眼,冷冷说:“关你屁事。”她声如银铃,张口骂人也很好听。众汉子均有怒色,蓝袍汉子却笑:“好,算颜某人多嘴,不过别人寻花问柳,又关姑娘什么事。”绿衣女冷笑说:“大路不平有人踩。哼,你们这些臭男人,仗着几个臭钱,就把女人不当人。”蓝袍汉子笑道:“不然,自古天尊地卑,男女有别,女子沦落到烟花之地,那也是天意如此。”绿衣女冷笑道:“有意思,这些话怎么不跟你妈说去?”
这话十分阴损,蓝袍汉子涵养再好,也不由变了面色。身边一个汉子厉叫:“放肆!”绿衣女冷笑道:“放肆?哼,我还放伍放陆呢,不管放什么,也比你们放屁好得多。”
她话没说完,众汉子已气青了脸膛。几个人作势起身,蓝袍汉子却一摆手,笑道:“罢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小娘儿们一般见识。”说罢端起酒碗,自顾自喝了一碗,其他人见头领如此,只得纷纷落座。
绿衣女本是严阵以待,忽见对方服软,心中得意。又向梁萧笑说:“小色鬼,你是大丈夫不是?要不要跟我这小娘儿们一般见识?”梁萧听二人对答,内心对那蓝袍汉子的话也不尽赞同,沉吟未决。忽听绿衣女这般挑衅,只觉忍无可忍,又见堂内局促,便说:“有本事出去,别打坏了人家的桌椅。”
绿衣女笑道:“你怎么不进来?这样堵着门,别人还当你蹲着看门哩!”梁萧哼了一声,一转念,忽又大怒:“蹲着看门,不是骂我看门狗么?”又气又急,一头冲进门内,抢到绿衣女桌前。
绿衣女不待他动手,笑嘻嘻地说:“别慌,姑娘现今想喝酒,不想打架!”梁萧心想:“由得了你么?”伸手在她桌上重重一拍:“先还我钱袋,别的账另外再算。”绿衣女笑道:“你陪我喝几杯酒,我就还你钱袋。”梁萧瞧她不慌不忙,越发气恼,但瞧她妖娆娇气的模样,又觉胜之不武,犹豫不决,忽听蓝袍汉子笑道:“小兄弟,喝就喝,有女人陪酒,喝着痛快得很!”绿衣女笑着点头:“对啊,你有男人陪酒,喝得更痛快。”蓝袍汉子倒也沉得住气,默默一笑,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梁萧心想:“贼丫头有说有笑,我急躁动手,不就被她瞧得低了?”想着沉身坐下。绿衣女笑道:“这才听话。”要来一壶酒,给梁萧斟满,说道:“请了。”说罢一饮而尽。梁萧见她喝得豪气,不甘示弱,一口喝了。那绿衣女又斟一杯,笑道:“伙计,店里有牙板么?”伙计笑道:“有啊,小店酒香肴美,诸般乐器齐全。”转身拿来一对红牙木板,递到绿衣女手上。绿衣女转手递给梁萧。梁萧莫名其妙,顺手接过,问道:“做什么?借我板子,打你屁股么?”
绿衣女“呸”了一声,接着又笑:“小色鬼,你陪姑娘喝过了酒,就再唱一支曲子,给姑娘听一听,消愁破闷。嗯,就唱那个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那蓝袍汉子听到这里,冷笑一声,扬声说:“好阴损的丫头。”
梁萧站起身来,将牙板折成四段,厉声道:“贼丫头,你真当我不敢揍你?”绿衣女安坐不动:“怎么啦?你能叫那些女孩子陪酒唱曲讨好你,我就不能叫你陪酒唱曲?你唱不唱?要是不唱,别想拿回钱袋。”梁萧恨得牙痒,正要发作,忽听楼外有个沙哑的声音说:“主上,这就是‘醉也不归楼’了!”
梁萧心头咯噔一下,忍不住抬头望去。门前站了一个红袍道人,正是火真人,他身边依次是脱欢、哈里斯和阿滩。梁萧心里敲鼓:“冤家路窄,一对四,有麻烦。”想着左顾右盼、思考退路。
绿衣女本当梁萧必会发怒,暗中防备,准备大打一场,谁想梁萧低头默想,一声不吭,不觉暗暗奇怪。只当梁萧理亏,无言以对,不由低笑一声,说道:“算了,小色鬼你滚吧!今儿个姑娘我心里高兴,饶你一次,要不然,哼,把你扔进太湖里喂王八!”
梁萧一抬眼,淡淡说:“王八又不是你爷,你孝敬它做什么?” 绿衣女哼了一声,道:“好啊,你敢绕弯子骂我?”梁萧道:“我说它不是你爷,怎么骂你了?难不成它真是你爷?” 绿衣女怒道:“放屁,谁是龟孙子?”梁萧笑道:“你不是龟孙子,你是龟孙女。”绿衣女占上风时,仪态从容,一落下风,便十分的沉不住气,拍案而起,冷喝:“小色鬼你活腻了?”正要动手,店外传来一声马嘶,绿衣女娇躯微颤,顾不得梁萧,飞身掠出店外,边叫:“谁动我的马?”
脱欢看那白马神骏,让阿滩拽过来细瞧,谁知白马气力惊人,阿滩一拽没有拽住。阿滩正要再运神力,忽见绿影一晃,绿衣女叉着腰站在面前。
第十三章 花暗柳明 3
脱欢笑道:“原来是姑娘的马。哈,我看这马没拴,还当是无主的野马!”蒙古人以骑射平天下,最爱良驹宝马,脱欢贵为皇族,也不例外。只是光天化日,不好硬来,瞧了白马一眼,狠狠吞了口唾沫,连道:“好马!好马!”说着打了两个哈哈,带着属下走进门去。迎面瞧见蓝袍汉子,双眉一挑,似乎惊讶,跟着若无其事,坐到一边。蓝袍汉子眉不抬、眼不动,只顾举碗喝酒。
绿衣女待四人入内,抱着白马脖子,轻声说:“胭脂,被坏人欺负了么?等我给你出气!”一转身,忽见梁萧抢出门来,叫道:“想溜么?” 绿衣女正自生气,怒道:“小色鬼,滚远些!”翠袖一拂,梁萧只觉如堕冰窟,“啊呀”一声,后退半步,哆嗦道:“你…你暗算伤人!”
绿衣女冷笑道:“没冻死你算你运气,哼,我把你冻成个冰棍儿,看你还唠叨不唠叨?”梁萧怒极,一抬臂正要出掌,忽地一条手臂伸来,将他拦住。梁萧回头一瞧,却是明归。梁萧道:“明老儿,你也来了?为何不让我教训她?”明归笑道:“她那一拂乃是‘冰河玄功’,真打起来,你可不是对手。”绿衣女听了这话,回头冷笑:“你这老头有点儿见识!”明归微微一笑,硬拉着梁萧在旁坐下。原来他明说不去,暗中一直跟着,直到看出绿衣女师承,怕梁萧吃亏,方才露脸阻拦。
梁萧心中不服,但被明归一手攥住,动弹不能。正觉气闷,绿衣女大步走向脱欢,在他左近坐下,心想:“贼丫头要找这狗王子的晦气!哼,狗咬狗一嘴毛。”
脱欢叫过小二,笑道:“你们这里既名‘醉也不归楼’,那么定有好酒了?”小二哈腰笑道:“好酒不少,只不知客官要喝寻常的好酒,还是绝色的美酒?”脱欢奇道:“我只听说过绝好的美酒,这美酒号称绝色,不知有什么来头?”
小二笑道:“这绝色的美酒以美人为名,绰号‘五美人酒’!”脱欢拍手笑道:“妙哉,我只听说泰山有个‘五大夫松’,头一次听说‘五美人酒’,喝酒又品美人,哈哈,痛快痛快!不过那“五大夫松”曾给秦始皇挡雨,故而得名,这‘五美人酒’有什么典故?”小二陪笑道:“说也无甚奇处。这酒本是照绍兴‘女儿红’的方子酿的,但与十八年一酿的‘女儿红’不同,这‘五美人酒’足足酿了五个十八年,岂不就是五个整装待嫁的美娇娘么?”
原来江南风俗,女儿初诞,便酿酒数坛,藏于地下,待女子长大嫁人时才掘出,与众宾客共饮为乐,是以通常酿期为一十八年。脱欢久居北地,不知“女儿红”是何名堂,可也不懂装懂,拍手称妙。忽听绿衣女冷笑说:“五个十八年,该是九十岁的老太婆了,我看叫做‘老太婆酒’才对!”
脱欢哈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了,酒是陈的好,女人却是年轻的好,便如姑娘一般,最得男子欢心!”他自觉谈吐高妙,忍不住手挥折扇,得意大笑。
小二端了一壶“五美人酒”上来,还没走近,醉人的酒香就已散开。经过绿衣女身边,她突地伸脚,店小二不察,绊了一跤,酒盘脱手,绿衣女一伸手,将酒壶抄在手里。店小二又惊又怒,爬起来大叫:“女、女客官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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