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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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谷缜缠住,水魂之阵无人驾驭,水鬼东倒西歪,纷纷委顿死去。戚家军士气大振,一阵猛冲猛打,杀得贼军尸横遍野。
翻滚数转,仇石好容易摆脱谷缜,跳起来一摸右耳,满手是血,右眼模糊不清,已被谷缜手指抓伤,羽氅烧了个精光,无相水甲荡然无存,身上到处都是灼伤。可是比起所受的内伤,这些皮外伤几乎不值一提。方才短短时光,仇石几乎把“周流八劲”的滋味尝了个遍,此时五内如焚、气血如沸,周身骨骸几乎散架。眼看谷缜鼻青脸肿地又扑了上来,只吓得掉头就跑,边逃边想,这小子的武功邪门透顶,再叫他抱上一次,自己十九要丢小命。
主帅一逃,盗贼们竞相开溜,剩下一群倭寇负隅顽抗,被戚家军风卷残云,杀得落花流水,十停之中去了九停,剩下的一停,逃回福建的百不及一。
经此一役,四省盗贼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直至数年后被戚继光、俞大猷相继荡平。
仇石轻功高妙,谷缜追了一程,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落得更远,只好停了下来,反身加入战团,扫灭残寇。
厮杀正酣,忽听有人叫喊“谷老弟。”转眼望去,戚继光提剑赶来。谷缜欣然相迎,只见戚继光双颊深陷,两眼布满血丝,谷缜心生感慨,叹道:“戚将军,苦了你了!”
戚继光问:“二弟呢?”谷缜道:“一言难尽…”不及多说,炮声又响,二人掉头望去,“魔龙号”驰骋江面,向岸上连连发炮,打伤了不少将士。原来艾伊斯眼看大势已去,心中不甘,仗着炮舰犀利,想要浑水摸鱼,出一口恶气。
戚继光面有怒容,下令发炮反击,炮弹击中敌舰,当当作响,“魔龙号”分毫未损,铅弹纷纷坠入江水,义乌兵又气又急,纷纷跳脚大骂。
“戚兄!”谷缜忽道,“这艘战舰来历不小,舰身覆盖双层铁甲,前后火炮多达百门,足以攻灭小国、威慑七海,只能智取,不可力战。”
这数日交战,戚继光最头痛的当属水魂之阵,其次就是“魔龙”战舰,闻言问道:“谷老弟,你可有克制这战舰的巧计?”谷缜笑道:“算不得什么巧计,不过声东击西罢了。戚兄以大队船只佯攻,我领一乘轻舟,出奇不意冲至战舰下方,到了船上,我自有办法。”戚继光注视他半晌,忽道:“若是炮战,我方战舰必然沉没,这笔账怎么算?”谷缜笑骂道:“好小气的将军!战舰沉了,我赔你就是。”戚继光摇头道:“你回不来呢?”谷缜笑道:“一定回来。”戚继光正色道:“军中无戏言。”谷缜道:“要么击掌为誓?”二人伸出手来,还没击掌,戚继光手掌一紧,握住谷缜手掌,盯着他说:“这一去,好比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谷老弟,你要活着回来!”
谷缜微微一笑,说道:“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戚兄不妨也温两坛好酒,待我回来,大家饮个痛快。”戚继光心头一热,朗声道:“如君所愿。”二人均是豪迈过人,不喜多言多语,深深对视一眼,谷缜迈开大步,向着江边走去。
一时炮响,六艘战船从东、西、南三方驶向“魔龙号”,双方横江大战,火炮轰鸣。“魔龙号”百门大炮,连环轰击,声威骇人,明军火炮打不穿它的铁甲,只能落入挨打境地。乍晌工夫,三艘明军战船相继沉没,船上的水军纷纷跳船逃生。
谷缜驾乘一叶扁舟,鼓足风帆,借着大船掩护,趁乱逼近敌舰。身边飞弹流火、往來交织,前后的明军战舰纷纷下沉,任是谷缜胆大包天,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上。不一时,六艘明舰只剩下了残木败桨,乱纷纷飘零水上,恰好朝雾散尽,大江寥廓,一轮红日照伢天地清宁。“魔龙号”发现谷缜,炮火轰击过来。谷缜摆舵躲闪,铅弹前后落下,激得小船飘来荡去,有如疾风暴雨中的一点浮萍。
义乌兵立在岸边,瞧得提心吊胆,忽见谷缜向东转折,钻入“魔龙号”炮火不及的-处死角。“魔龙号”体形庞大,远远不如小舟灵活,不待它掉转炮口’谷缜抢到舰首下方,収出肩上揽绳,缠住魔龙利爪,须臾爬到雕像下方。
戚军将士见状,忍不住齐声欢呼,呼声未绝,“魔龙号”向前猛冲,到了一排粮船之前,忽然摆舵,舰首魔龙横了过来,扫中一排桅杆,哗啦啦之声不绝,桅杆纷纷折断。
这一下冲力绝大,谷缜首当其冲,身边木屑夹着劲风,割肌刺骨,疼痛无比。眼看一根桅杆迎面撞来,纵有山、泽二劲护体,也是站立不住,他身子一晃,从“魔龙”上栽了下来。岸边众军见状,齐声惊呼。不料谷缜身在半空,丹田处天劲涌出,长发陡然伸直,活物一样缠住“魔龙”的利牙。
艾伊丝以为抛下谷缜,号令掉转舰身,又向岸边驶来。谷缜却借着战舰转舵之势,长发晃荡,将身子抛了起来,“周流风劲”自然涌出,谷缜因着江风,飘飘然翻落在“魔龙”的左翅上方,双脚落地,忽地发足飞奔。
“魔龙号”上的胡人明明看见谷缜坠江,这时忽又见他,均是不胜愕然。还没还过神来,谷缜已经跳上甲板,“猫王步”展开,东转西奔,一道烟奔到舰桥下方。
艾伊丝正在舰桥之上,眼睁睁望着谷缜奔到近前,躬身让过两把弯刀,似向左扑,还向右纵,突然纵身腾空,向她当头扑来。
“猫王步”使到一半,谷缜忽觉不妥,心想这一招对付男人还好,艾伊丝本是女子,若被骑在身下,真是莫大侮辱。
心念及此,谷缜拧身变招,可是招式用老,半空中失去重心,合身撞在艾伊丝后背,将她重重压在下面。
艾伊丝失声惨呼,一旁的娟、素二女情急救主,拔出两柄细长软剑’分心刺向谷缜后背。剑尖将及,谷缜突然翻转,抓住艾伊丝挡在上方,二女大惊失色,亏得剑术了得,千钧一发收回软剑,左右分开,躬身去刺下方的谷缜。谷缜缩成一团,拽住艾伊丝衣襟,左来左迎,右来右迎。二女投鼠忌器,生怕伤了主人,软剑呑吞吐吐,总是无法刺出。
艾伊丝只觉剑风往来,激得寒毛直竖,更与谷缜一上一下地颠来倒去,耳鬓厮磨,肌肤相揉,男子气息涌入鼻间,直令她心跳如雷,浑身发软,几乎瘫在了谷缜身上。
谷缜也觉艾伊丝肌肤娇嫩、体态丰满,一时微微动情,暗想几年不见,小丫头居然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女人,这么纠缠下去,实在不太雅观。想到这儿,他扼住艾伊丝的咽喉跳了起来。娟、素二女见机,双剑齐出,刺他胁下,剑尖及身,谷缜体内“泽劲”发动,二婢手底一滑,软剑掠过肌肤,“哧哧”划破衣衫,只留下两道淡淡的红痕。
二女大惊失色,正要收剑再剌,谷缜带着艾伊丝向后跳开,厉声道:“谁再上来,我掐死她。”娟、素二女面面相对,全无主意,船上众人也纷纷赶到,黑压压将谷缜围住。
艾伊丝定了定神,冷冷道:“姓谷的小狗,你要怎的?”谷缜笑道:“我要你投降。”艾伊丝冷笑:“我若投降,还能活吗?左右是死,先死后死全无分别,拉你垫背倒也不错。”说到这里,扬声叫道,“我若死了,大伙儿一起出手为我报仇。”
谷缜摇头道:“你若投降,我保你不死。”艾伊丝冷笑道:“你骗三岁的小孩儿吗?这‘仗义鸟兵损失惨重,我若落到他们手里,岂能留下全尸?”
谷缜知她多疑,笑道:“那么你带船离开中土!”艾伊丝沉思一下,点头道:“好。将来师父问起来,我就说你武力胁迫,势不得已,让他找你的晦气。”
谷缜笑骂道:“丫头片子,半点儿也不肯吃亏。”艾伊丝哼了一声,发出号令,“魔龙号”转过船头,穿越水寨,顺江东下。谷缜知道艾伊丝言而无信’是以守在舰桥,监视该船去留。;“了足足一日,直到薄暮时分,艾伊丝才说:“天晚了,船也走远了,谷小狗,你该放人广吧?”
谷缜笑了笑,扯出腰带,将艾伊丝双手捆住,艾伊丝怒道:“你要食言?”谷缜道:“你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如今放你,难保你不掉头袭击粮船。说不得,鄙人屈尊陪你几天,‘魔龙号’出了海,再放你不迟。”艾伊丝俏脸铁青,盯着他两眼出火。
谷缜不理她,冲娟、素二女笑道:“贵主人闺房何在,容鄙人参观参观。”二女无法,当先引路,来到一处舱房,推开舱门,幽香扑鼻。二女燃起香烛,只见桌椅妆台、床铺帐幕无不精美奢华,镶珠嵌宝,熠熠生辉。
谷缜啧啧连声,将几件首饰把玩一番,回头笑道:“素姑娘、娟姑娘,天时不早,二位还请回房歇息!”素女道:“我们出去了,难保你不会对主人无礼。”
“这个放心。”谷缜微微一笑,“我对小猫小狗无礼,也不会对你家主人无礼,她长得又丑,脾气又坏,天底下有男人喜欢她才怪。”
艾伊丝气得浑身发抖,眼里禁不住滚出两行泪水,颤声说道:“谷小狗,你求神拜佛,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要不然,我…我…”谷缜低头望着她,学着她的口气笑道:“你…你要怎样?”二人脸庞接近,呼吸可闻,艾伊丝心里没来由一乱,恨恨别过头去。谷缜笑道:“这样才对,好女不吃眼前亏。”一转眼,见娟、素二女徘徊不去,又笑道,“还不走?”
二女神色迟疑,艾伊丝忽道:“你们去吧,料他也不敢对我怎样!”二女听命退出,谷缜笑道:“怎么只见娟、素,不见兰幽、青娥?”艾伊丝脸色一沉,撅起小嘴一声不吭。谷缜笑嘻嘻地瞧她一眼,忽地将她抱起,横放床上,伸手解开她的衣带。艾伊丝吓得六神无主,双颊也滚热起来,口中颤声道:“你…你做什么?”
谷缜笑而不语,将她双腿扰起,用腰带捆住,系在床栏上面,艾伊丝才知他并无歹意,羞恼之余,又觉失望,狠狠一口啐在谷缜脸上。谷缜伸袖抹干,皱眉道:“小丫头,再敢放肆,我打你屁股。”说完伸个懒腰,一边躺下,艾伊丝怒道:“你怎么睡我的床?”谷缜道:“你要睡地上也成。”艾伊丝气急大叫:“这是我的床。”谷缜笑道:“你叫它一声乖乖,瞧它答不答应?"艾伊斯气愤欲狂,大骂流氓、无赖、小狗、畜生,骂了老半天,忽听细微鼾声,定眼一看,谷缜已经睡着了。
第四十四章 荒岛情归
谷缜经历六虚之危,又连日赶路打仗,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本想小憩片刻,不意头才沾枕,便已酣然入梦。这一梦变幻多多,一会儿梦到施妙妙,一会儿梦到父亲,一会儿梦到陆渐,一会儿又梦到商清影。待得惊觉,忽见艾伊丝秀目清亮,盯着自己呆呆出神。她见谷缜睁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谷缜见她手足绑缚如故,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她怎么不趁我睡熟,径自逃走?”
原来艾伊丝并非不想逃走,只道谷缜睡得太过轻易,不合他平时的性情,艾伊丝不免疑神疑鬼。谷缜睡得越沉,她越是不敢乱动。
谷缜一觉睡足,神清气爽,解开腰带,牵着艾伊丝出舱巡视。一路上问问这个,说说那个,间或停下来与水手们拉拉家常,俨然将这战舰看成了自家产业。艾伊丝一边瞧着,恨得牙痒,众人见她一脸怒色,无不胆寒,一个个低头缩脑,不敢与谷缜搭话。
看罢舰船,谷缜又叫饭吃,绢、素二女端来饭菜,谷缜让艾伊丝先吃,自己再用。艾伊丝冷笑道:“谷小狗,不想你胆小如鼠·,竟也怕死?”谷缜道:“是啊,我胆小如鼠,你却胆大如虎。”艾伊丝一愣,转过念头,心中大恼:“气死人了,这小狗拐着弯儿骂我母老虎么?”
“魔龙号”顺江东下,渐行渐远,是日将出海口,谷缜估算时日,料想两船行程再慢,也已进入江南地界,便笑道:“艾伊丝,这几日叨扰你了,今日我便告辞,临行奉劝你两句,中土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艾伊丝冷笑道:“我去哪儿,不要你管。这几日你害得我好苦,还是那句话,你求神拜佛,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谷缜抓起她手,瞧了又瞧,笑嘻嘻地道:这手儿这么小,这么嫩,连鸡都抓不住,还能抓住我吗?艾伊丝被他握住了手,心头鹿撞,恨恨盯着谷缜,神情十分羞愤。
谷缜命“魔龙号”停在江心,与艾伊丝上了一艘小船,划船上岸,始才将她放开,笑道:“到此为止,好自为之。”艾伊丝瞥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谷缜见她神气,隐隐感觉不对,但究竟如何,却又思索不出,当下哈哈一笑,放开艾伊丝,快步向前走去。
刚走了百余步,忽听身后艾伊丝高叫:“谷缜,你看这是什么?”谷缜回头一瞥,绢、素二女站在艾伊丝身后,艾伊丝手持一幅银色绡纱,在日头下光华夺目。艾伊丝将银绡披上肩头,笑道:“谷小狗,你猜着银绡的主人是谁?”
谷缜盯了银绡半晌,慢慢说道:“你从哪儿的来的?”艾伊丝笑道:“听说这东西名叫软金纱,能收各种铁器,也不知真不真。娟儿,你拿剑试试。”
娟女拔出软剑,凑近银绡,放开剑柄,“嗡”的一声,软剑被银绡吸住,悬在半空,微微颤鸣。谷缜再无怀疑,这软金纱正是施妙妙祖传的至宝,少女艺成以后,从不离身。心念至此,谷缜心神一乱,忍不住跨上一步。
“劝你别动。”艾伊丝举起银绡,“你若上前一步,我银绡一挥,那位施姑娘立马人头落地。哼,无头美人,想来别有一番风情。”
谷缜皱了皱眉,忽道:“艾伊丝,你放了妙妙,我任你处置。”艾伊丝笑道:“你不怕我杀了你?”谷缜叹道:“谷某认栽,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艾伊丝俏脸发白,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你宁可为她而死?”谷缜哭笑一下,默默点头。
艾伊丝目光一寒,大声道:“把他锁起来。”
“魔龙号”抵岸,跳下两名壮汉,手挽粗大铁链,走到谷缜面前,方要动手,谷缜忽道:“且慢,先放妙妙。”艾伊丝冷笑道:“放不放人,由得了你么?”谷缜一阵默然,忽道:“我先见她一面。”
艾伊丝笑道:“无怪你们中土人常说‘不见黄河不死心’,你若不亲眼瞧瞧那位姑娘,想也不会甘心认输。”手一招,两名夷女佣着一个银衫少女出现在船头,那少女双手被缚,口里塞着麻核,可是那眉、那眼、那身姿风韵,在谷缜梦里何止出现了千百次,他心子狂跳,失声叫道:“妙妙!”
施妙妙应声望来,双目一亮,忽地挣扎起来,却被两名夷女死死按住。谷缜正想说话,忽听艾伊丝喝道:“将人带下去。”两名夷女拽着施妙妙退下。谷缜面如死灰,伸出双手,壮汉抖开铁链,将他手足锁住,拖到艾伊丝身前。
艾伊丝打量谷缜,微微一笑,忽地伸手,在他头发里摸索一阵,抽出那根乌金丝,轻轻笑道:“你还是爱将乌金丝藏在头发里,若是没有这个,想开铁锁,可就难了。”谷缜不由苦笑,他与艾伊丝同门学道,互知底细,一旦占据上风,便不会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艾伊丝将谷缜带回舰船,来到舱中坐下,笑道:“谷小狗,故地重游,感想如何?”谷缜笑道:“果然是金窝银窝,不如你家的狗窝。”艾伊丝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嚼舌头,来人啊,掌嘴五十。”
一名壮汉应了一声,抡起巴掌,便要抽打,艾伊丝忽又说道:“慢着。”盯着谷缜瞧了一阵,见他笑嘻嘻的全无惧色,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气,说道:“谷小狗,这几日你代我不坏,我若叫人打你,未免显得肚量不够。”
谷缜笑道:“这话中听。”艾伊丝淡淡一笑:“这样好了,咱们赌一次。”谷缜道:“怎么赌?”艾伊丝道:“规矩由我来定,你胜了,我将你和施姑娘一齐放了;你败了,哼,终此一生,必须听命于我。谷小狗,你敢不敢赌?”
谷缜笑道:“好啊,不赌白不赌。”艾伊丝冷笑一声,下令道:“待会带他来后厅见我。”说罢领着几名夷女去了。
过了两刻功夫,有夷女来到前舱,对一名壮汉耳语几句。众壮汉将谷缜送到后舱,舱中金碧辉煌,正中架设一张大床,被褥鲜丽,如云似霞,床柱黝黑无光,却是生铁铸成。四名胡汉将谷缜抬上大床,四肢锁在铁床上面。谷缜笑道:“这是干吗?赌睡觉吗?这我在行,睡上十天八天也行。”
胡汉一言不发,低头退出舱外。这时忽听细碎的脚步声,艾伊丝引着娟、素二女飘然而来,三人秀发披肩,香肩微露,肤色皓白如玉,玲珑撩人遐思。
娟女托了一张羊脂玉盘,盘上盛着羊角玉杯,素女拉上窗纱,舱室微暗,玉杯碧光莹莹,反而明亮起来。
玉杯送到谷缜面前,杯中酒液如血,散发醉人芬芳。谷缜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今征战几人回。’好酒,好杯,艾伊丝,你要跟我赌喝酒,那可是自讨苦吃。
艾伊丝温婉一笑:“谷爷千杯不醉,我哪敢捋你的虎须?”谷缜见她一反常态,心中大为纳闷:“小丫头闹什么鬼?”边想边笑,“艾伊丝,你什么时候老虎变成猫了?爷可不吃这一套。”
艾伊丝笑道:“你不吃这一套,那么吃不吃酒?”谷缜道:“酒是圣人粮食,一定要吃。”艾伊丝捧起玉杯,笑道:“你吃完这杯葡萄酒,咱们再谈赌约。”
谷缜心知酒中必有古怪,可是事到如今,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笑笑,接杯饮尽。艾伊丝笑道:“喝得好爽快,你就不害怕吗?”谷缜笑道:“怕什么,难道里面有穿肠的毒药?”艾伊丝与娟、素二女对视一眼,忽地放声大笑:“这里面啊,没有穿肠的毒药,却有销魂的春药。”
这一句话有如平地惊雷,震得谷缜目定口呆,蓦然间,他只觉小腹腾起一团火焰,身子忽地热起来。
“这滋味如何?”艾伊丝吃吃笑道,“这春药名叫‘爱神之泪’,霸道极了,若无女子宣泄,比死还难受呢!”说到这里,微微低头,挺翘的鼻尖与谷缜高高的鼻梁上下相对,双方鼻息相通,心跳可闻,谷缜身子越发炽热,更有一股泡沫似的东西,从骨子里涌了出来。
耳边艾伊丝的声音飘忽迷离,有如春日梦呓:“今日的赌约便是——以三个时辰为限,你若能抵挡‘爱神之泪’,不行苟且之事,那么我就饶你二人;若不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说话间,纤指拂过谷缜胸腹,如谈琴瑟,轻抹暗挑。谷缜欲火更甚,似要烧破血肉,嗓子干痒难耐,身子生出极大变化。
谷缜大吼一声,忽地抬头向艾伊丝撞去,艾伊丝闪身避开,笑道:“谷小狗,你先别逞强,看到床边的玉环了么,撑不住时,只需一拉,便可脱离苦海,荣登极乐。”
谷缜怒道:“滚开。”艾伊丝笑道:“这会儿你恨我,呆会想我还来不及呢!”她咯咯一笑,领着娟、素二女飘然走了。谷缜望着三人窈窕背影,忽地恨意全无,绮念丛生,心中淫念此起彼伏,忍不住纵声长叫,叫声入耳,竟是“妙妙”二字。
谷缜心中一清,努力收敛绮念,凝神与那欲火相抗,谁知药性太烈,不一会儿淫心又炽。转眼望去,床边的羊脂玉环伸手可及,环上系了一根金线,远远连着一只银铃。谷缜只需拽下玉环,银铃激响,艾伊丝立刻就能听见。
这诱惑世间任何男子也难以抗拒,何况谷缜欲火焚身,神志迷乱,不自觉手已把住了玉环。
玉环入手,冰凉滑腻。一丝凉气如丝如缕,慢慢透入掌心。谷缜略微清醒,一件往事涌上心头。那是一年冬至,天寒水冷,草木萧条,他与施妙妙站在海边,赏玩海景,远望碧海如锦,纹鱼龙于云中,绣红日于浪口,苍穹如镜,映孤鸿于天外,渺天地为一粟。
那时间,施妙妙受过一场风寒,久病初愈,披着一件白貂大氅,脸色苍白透明,通身银雕玉塑,只有眉眼乌亮,脉脉有神。
谷缜握住她的手,大约因为冬季,也许是在病后,女孩儿的手又凉又滑。谷缜嘲笑她像一条蛇。施妙妙伸手打他,他就改口说,像一条白蛇,修炼成精,专来勾引我的。施妙妙啐了一口,说你很了不起么?谁勾引你了?谷缜便笑,那么我勾引你好了,将来法海和尚来收妖,也让他收我,压在宝塔下面,好让你为我哭鼻子。
施妙妙眼睛忽然红了,压着你也活该,最好压在十八层地狱里,再也翻不了身。谷缜说,十八层太深,打个折,九层好了。施妙妙说,难怪你一身铜臭气,这件事也是讨价还价的么?也罢,看在你陪我散步的份上,就九层,一层也不许耍赖了。
银色倩影在谷缜的心中徘徊,娇柔的声音似在耳边,仿佛顽石清泉,又似醍醐灌顶,冰凉纯净,浇灭欲火。于是乎,谷缜竭力回想与施妙妙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一时一刻也不放过。
情欲阵阵袭来,谷缜汗如泉涌,他的眼神忽而迷离,有如夜里的寒烟,忽而又如朝阳一半清醒,身子挣扎扭曲,把握玉环的手却慢慢松开了。他只一生之中,竟然从未如此难过,体内热血雄劲,就如燃烧的烈酒,不但要将他烧着,更要毁灭万物。可又不知怎地,每到欲火烧身,一想到施妙妙,他又死死忍住,也不知过了多久,谷缜忽地虚脱,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昏沉间,眼前银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倩影四周,似有流光飞舞。奇怪的是,流光没每转一次,体内的炽热就减少一分,慢慢地心火退尽,冷却下来。谷缜只觉惊奇,却不知八劲护住他的神志,正在驱散余毒,方觉轻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谷缜猝然一惊,睁开双眼。入眼处是一只素白的纤手,纤手握着玉环,相交相溶,难分彼此。
谷缜的身子软绵绵的,神志却很清醒,他抬眼望去,艾伊丝手握玉环,神气古怪。谷缜方知扯动玉环的不是自己,不由松了口气。艾伊丝盯着他的脸,也是沉默不语。
两人对视片刻,艾伊丝忽地拍了拍手,娟,素二女走到床前的一口衣柜前,拉开柜门,柜中竟有一个女子,银衫素颜,双眼泪光流转,脸上满是湿痕。
“妙妙。”谷缜大吃一惊,定睛细看,那柜门上竟有两个小孔,从柜中看来,床上的一切尽收眼底。谷缜不觉的冷汗长流,心中大骂艾伊丝恶毒,料想方才若是把持不住,后面的事情将会不堪设想。
艾伊丝沉默一下,又一拍手,进来两个壮汉,将谷缜从床栏上解下,重新锁好。谷缜怒道:艾伊丝,你又要赖账?
艾伊丝一言不发,飘然向外走去。谷缜和施妙妙均被架着,紧随其后。
巨舰已出海口,四周碧波无垠。艾伊丝走到舰首,迎着海风,金灿灿的长发飞扬不定。
谷缜心中焦躁,可又不敢乱动,目光一转,施妙妙也正将目光投来,尽管不能言说话,喜悦之情却是洋溢眉梢。
二人四目相对,一言未发,却似交谈了千言万语,相隔数丈,两颗心却似紧紧贴在一起。谷缜心里欢喜已极,整个人几乎都要爆炸开来。
海天交际处,落日渐沉,云霞瑰丽,模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近了看时,却是一座狭小的荒岛,艾伊丝忽道:准备好了么?一名壮汉躬身应道:好了。
艾伊丝瞧也不瞧谷缜两人,口中冷冷说道:我说话算数,过了‘爱神之泪’这一关,我就放了你。不过,白白放了你们,我也不好向师父交待!”她指着那个小岛,“我把你们留在海上,给你们两天的饮食,两天以后,你二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谷缜忍不住叫道:“艾伊丝,这地方鸟不生蛋,鱼不拉屎,连泉水也没有…”艾伊丝冷笑道:“是么,岛上不好,海里怎么样?”
“好,好!”谷缜无可奈何,艾伊丝打个手势,胡汉将两人缒下甲板,乘着一搜舢板,将两人丢在荒岛,留下两日饮食,跟着转回巨舰。
“魔龙号”乘风起航,艾伊丝这是转过身来,凝望岛上的两人化为细小的黑点,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谷缜目送云帆消失,挪到施妙妙身边,解开她双手的束缚,施妙妙一得自由,扯下塞口的布条,叫道:“谷缜…”才叫一声,又落下泪来。
谷缜笑道:“傻鱼儿,哭什么,咱们保住小命,应该高兴才对。”施妙妙点了点头,忽又双手捂脸,轻轻抽泣起来。
谷缜心中惊疑,皱眉道:“傻鱼儿,艾伊丝虐待过你么?”施妙妙一抹泪,摇头说:“她待我很好,我…我只是没脸见你,一想到过去的事,我就恨不得死了才好!”
“傻鱼儿尽说傻话!”谷缜含笑叹气,“你若死了,我又怎么活呢?”施妙妙一呆,扑入他怀,落泪道:“谷缜,你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过,我打你,骂你,还要…还要杀你,我好糊涂。你坐了那么久的牢,吃了那么多苦,好容易逃出来,我不帮你不说,还处处跟你作对,我怎么就那么傻…”
谷缜只是微笑,待她哭够了,才说:“你若不傻,怎么叫傻鱼儿呢?”施妙妙见他嬉皮笑脸,心里微微有气,怒道:“谷缜,你打我骂我也好,干吗取笑我呢?”谷缜大笑道:“妙妙,我说的是真心话。那时我一丁点儿证据都没有,怎么说都是个十足的坏人,你心里明明爱我怜我,却不肯包庇我。说起来,你心里的苦楚也不比我少。再说了,天下的女孩儿谁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清白正直呢?”
施妙妙呆呆瞧他半晌,轻轻哼了一声,低头说:“谁是我的心上人啦?”谷缜接口笑道:“我知道,他姓谷名缜,大号笑儿。”施妙妙脸一红,啐道:“绰号厚脸皮,别号坏东西。”谷缜嘻嘻直笑,靠着施妙妙,想要与她亲近,却被少女推开。
施妙妙望着浪花出神,良久叹道:“谷缜,你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过,我…我这一辈子都欠你的。”
谷缜笑道好啊,那就用一辈子来还!”施妙妙一愣,见他脸上神气,忽地明白奴红着脸骂道:“你胡说什么?哪有你这么蛮横的债主?”谷缜道:“我是生意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好了,本债主要先收几分利息。”伸长嘴巴,出其不意地在少女脸上啄了还想再啄,施妙妙下意识伸手一推,谷缜手足被缚,摔了个四脚朝天。施妙妙又羞又惭愧,将他拉起,红着脸说;“谷缜,你再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谷缜哼了一声,闷闷躺在沙滩上面。施妙妙看他神态,想到他为自己受的苦楚,心生不忍,伸手去拧他手脚的铁链,拧了片刻,无力停下,苦笑道:“我被人封住了内力,现如今,一点儿本本领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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