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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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扬口干舌燥,咽一口唾沫,说道:“铁木黎,事到如今,打也无用,不如集思广益,设法逃出生天。”

“还有什么法子?”铁木黎恶狠狠扫视众人,“本尊要死,也要死在你们后面。”

乐之扬说道:“死活暂且不论,机关既是铁琴,必与音乐相关……”他伸出手来,“国师大人,还借火烛一用。”

铁木黎口气虽硬,求生念头却未断绝,闻言稍一迟疑,掏出火烛扔了过来。乐之扬接过点燃,烛照四方。众人强忍焦渴,目光全都凝注在他身上,见他沿着墙根走动,边走边是摇头,一时间,人人灰心绝望,只觉热浪汹涌,五脏六腑也似燃烧起来。

“咦!”乐之扬忽然出声,众人均是一振,定眼望去,见他面对铁闸,一动不动,双目死死盯着闸门。

“什么?”冲大师跨步上前,注目铁闸,斑斑锈迹之间,凹痕若隐若现,仔细一瞧,竟是一幅白描图画,阴文线条勾画出三只飞禽:一只海东青,两只天鹅,海东青展翅亮爪,气势猛锐,天鹅惊慌失措,极力与之周旋,禽鸟之间流云宛转,形神兼备。

“这是……”冲大师心头一动,隐隐想到什么。

“海青拿鹅!”乐之扬冲口而出,“这不是一支曲子么?”

冲大师一愣,继而拍手笑道:“不错!海青拿鹅!”

铁木黎扫视二人,狐疑道:“你们两个胡扯什么?”叶灵苏冷哼一声,说道:“无知无识,可憎可笑。”铁木黎怒道:“你骂谁?”叶灵苏淡淡说道:“还能有谁?”

铁木黎正要发怒,忽听乐之扬说道:“这张铁琴机关繁复,牵连甚广,我猜,要破机关,得用它弹一曲《海青拿鹅》!”

这念头异想天开,纵如叶灵苏也是将信将疑,望着铁琴,目光闪烁不定。乐之扬绕着铁琴走了一圈,摇头道:“不成,这张琴太大,我一人弹不了。”一转眼,看向冲大师,此间五人,除了乐之扬,只有冲大师精通音律、雅善乐器,若要弹动铁琴,非这和尚不可。

此时酷热更甚,冲大师汗出如浆,僧袍湿透,沉思一下,笑道:“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便相信乐施主一次。”

两人跳上铁琴,乐之扬说道:“我弹一至四弦。”冲大师点头:“余下三弦归我。”

叶灵苏忍不住说道:“你俩从未练过,弹错了怎么办?”冲大师笑道:“犯错总比送命强!”

“说得好!”乐之扬豪兴飞扬,与冲大师对望一眼,翻身出掌,扫中一根琴弦,铮,琴声清越,仿佛寒冰乍破、清泉溅涌,大厅中凭空生出一丝凉意。

冲大师应声跳起,飘然落下,踩中一根琴弦,脚尖连挑带抹,琴声幽沉中透出激昂,不快不慢,不高不低,正好接上先前的音符。

首次配合成功,二人信心陡增,各自手舞足蹈,翻翻滚滚,撩拨铁弦,极尽其能。

二人共弹一琴,并非无人尝试,可在如此巨琴上弹奏,却是亘古未有的奇事。如非乐道精绝、身手过人,配合稍有差池,一支曲子必然七零八落,乱得不成样子。此时间,昏暗铁屋之中、巍然铁琴之上,两道人影翩然起伏、在在合节,惊蛇、脱兔也不足形容,当真起如雷霆、落似飞絮,刚柔并济、阴阳相谐,抚琴不限手足,出招兼有虚实,掌风、拳劲均为所用,冲开热浪烈风,搅得狂飙四起。一支《海青拿鹅》震动屋宇,流畅奔放、略无凝滞,如乘千里浩风,翱翔青云之上,忽挑忽扫,七弦齐动,激烈乐声中,琴上二人也如海青、天鹅,盘旋穿梭,令人眼花缭乱。

琴声激荡,热浪汹涌,旁观众人呆立不动,也觉酷热难当。琴上二人大动特动,更是气血如沸,浑身白气蒸腾,衣裳干了又湿,口唇焦枯异常,然而事到如今,除了咬牙苦忍,再也别无它法。

又过时许,一曲终了,铁屋四周仍无动静,冲大师灰心丧气,叹道:“完了,没有用!”

乐之扬心往下沉,转眼扫去,铁闸上的图画历历可见,刹那间,他的脑间灵光一现,冲口而出:“再弹一遍!”

“什么?”冲大师不胜惊愕。

“两只天鹅!”乐之扬说道。

冲大师聪明绝顶,一听便懂,图上一隼搏击双鹅,着实不合常理,只是提示乐曲,一隼一鹅足矣。

冲大师也不多言,手足不停,身法如故,听音变招,拂扫铁弦。这一路弹来,不止旁人称奇,乐、冲二人也觉惊讶,两人深仇大敌,处处算计对方,谁料联手齐弹,知音解意、配合无间,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前后符节丝丝入扣,远远胜过常人独奏。

一曲未完,半座铁屋烈火煅烧、色泽暗红,屋内之人无论武功高低,均是气喘如牛,将到虚脱极限。

铮,琴声忽止,二人摔落在地,地面灼热异常,仿佛置身熔炉。屋内一片死寂,乐之扬心知失败,绝望透顶,转眼望去,叶灵苏肌肤血红、青丝散落,两眼空洞无神,口唇微微哆嗦,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无声的叹息。

“呵呵呵……”铁木黎突然狂笑起来,“妥懽帖睦尔,真有你的!海青拿鹅,一幅鬼画符,拿住了两只大笨鹅……”嘲讽未已,忽听一串鸣金溅玉之声,来自铁琴深处,格外清晰悦耳。

众人应声一惊,纷纷注目铁琴,忽听铁屋四周传来哗哗水响,一时间,白气氤氲,升腾弥漫,屋内炽热之外,更添几分窒闷。

众人不知所措,扭头四顾,茫茫一片。突然间,轰隆隆,铁闸下沉,甬道露出,一股冷风汹涌灌入,热浪为之一弱,白雾翻卷退散,露出锈迹斑驳的铁墙,不知何时,墙上多了一道裂缝,可容一人出入,散发幽淡光芒。

铁木黎更无迟疑,纵身掠出,钻过裂缝,举目一望,当真欣喜欲狂。

乐之扬等人紧随其后,扫眼望去,也是莫名惊叹:前方洞窟之内,箱笼堆积,珠宝绚烂,其中翡翠圆盘、数尺见方,盘中珍珠数百,颗颗浑圆,大如龙眼;另有血红珊瑚,高约一丈,条干扶疏,所栽之盆取自和田美玉,润如酥酪,镂刻奇绝;七尊羊脂玉佛,大如真人,北斗阵列;八匹赤金骏马,扬鬃奋蹄,形神各异;佛像金马,不但巧夺天工,抑且从头到脚镶嵌稀世宝石,一颗一粒,无不价值连城。

“元帝遗宝?”乐之扬由衷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叶灵苏冷哼一声,轻蔑说道:“你不知道,这些东西看来光鲜,其实沾满无数生灵膏血。想当年,鞑子大军马蹄所过,百国残破,赤地千里,无辜百姓不知死了凡几,这些奇珍异宝,都是他们的赃物,天道循环,理应物归原主……”

乐之扬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正要询问如何归还,铁木黎陡然暴起,挥掌劈来。

乐之扬不觉向后跳开,正要抵挡,冷不防一股巨力从后涌来,坚凝如石,汪洋似海,深得“大象无形拳”的真意。

刹那间,乐之扬前后受敌,任他武功再高,也难逃两大高手联袂一击。

铮,青光闪动,叶灵苏长剑横天,刺向冲大师,剑气激荡拳风,青螭声如龙吟。冲大师拳势受阻,乐之扬没了后顾之忧,沉喝一声,挥掌迎向铁木黎的锋锐劲气。

谁料一掌走空,铁木黎临机缩手,疾风旋转,双掌齐出,忽奔叶灵苏而去。

“糟了……”乐之扬又惊又怒,这一招先虚后实,凌空变招,尽得“天逆神掌”的精髓。乐之扬虽然醒悟,招式用老,变化不及。叶灵苏情急救人,身后空门暴露,但觉后心剧痛,挨了铁木黎一记重手,顿时筋酸骨软、气散功消,“大象无形拳”何等厉害,她剑势一弱,拳劲汹涌而来。叶灵苏胸口中拳,仿佛风中落叶,轻飘飘向后飞出。

乐之扬失声狂吼,奋不顾身,连出狠招。铁木黎身在半空,不愿两败俱伤,只好翻身后退。他一后退,露出间隙,乐之扬趁机跳出,一个燕子抄水,托住叶灵苏的身子。尚未站稳,冲、铁二人双双扑来,拳走雷霆,掌如霹雳,搅得满室风生,大有天崩地裂之势。

乐之扬不敢抵挡,舍命狂奔,劲力传到足踝,“蛊痘”激发,气力陡增,纵然抱了一人,也是去如弩箭,只听砰砰两声,掌风、拳劲在他身后落下,地面多了两个凹坑。

乐之扬应声心惊,斜眼瞥去,冲大师足不点地,衔尾紧追,铁木黎却如鹰隼一般掠过虚空,落向乐之扬前方。

宝库狭窄,乐之扬闪赚无地,目光一斜,瞥见玉佛金马,心头微动,斜蹿而出,一头扎入宝物中间。冲、铁二人均是一愣,硬着头皮追赶上去,乐之扬左一蹿、右一钻,不离珍宝左右,两个对手投鼠忌器,唯恐损伤宝物,不敢大打出手,唯有分头拦截。

三人团团乱转,乐之扬绕过一匹金马,忽见铁木黎当头扑来,欲要后退,冲大师又从旁钻出,五指犹如钢钩,向他胁下抓来。乐之扬极力一跃,闪身躲过,忽见翡翠玉盘就在旁边,腾出一手,抓起一把珍珠,冲着铁木黎掷出。

那珍珠硕大浑圆,稀世罕见,铁木黎只怕有损,慌忙停步,当空乱抓,亏他手法了得,十余颗珍珠竟然无一遗漏。乐之扬见状大乐,探手又抓一把珠子,向冲大师抛掷,大和尚的心思与铁木黎一般,手忙脚乱地接下珍珠。

乐之扬连抓带掷,恣意挥洒,两大高手近在咫尺,却为珍珠所阻,进退两难。

乐之扬掷完一把,伸手再抓,谁料颗粒无收,斜眼一瞥,玉盘空空,一转眼的工夫,数百颗宝珠丢了个精光。忽见铁木黎纵身扑来,想也不想,将玉盘当做盾牌,乱挥乱舞,横扫竖劈。

铁木黎仓皇后退,心中不胜恼怒,这只玉盘出自西极,举世无双,颇有来历,本是大秦皇帝的心爱之物,后因国势衰微,辗转万里,流入中土。乐之扬不知好歹,视同瓦砾,磕着一星半点儿,也是绝大的损失。

铁木黎心有忌惮,一味招架,不敢回击;乐之扬看出便宜,反客为主,招招进击;冲大师见这情形,眼珠一转,挥拳直奔玉盘。铁木黎心胆欲裂,冲口而出:“你干什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冲大师放声大笑,“足下堂堂国师,岂能为了几件死物受制于人?”说话声中,拳头不离玉盘左右,乐之扬反倒心生顾忌,只怕坏了玉盘,再无挟制铁木黎的手段,不敢与之硬碰,虚虚实实,节节后退。

铁木黎明知冲大师说得有理,眼看玉盘上下翻飞,一颗心仍是随之沉浮,他死死盯着乐之扬,只盼找个破绽,致命一击,既不损伤玉盘,又可杀了这小子、以消心头之恨。

冲大师正面出手,铁木黎百方游走,叶灵苏双眼紧闭、生死不知。乐之扬纵然灵机百变,此时也觉心力俱困、计无所出,数十招不到,已是气喘如牛,但见铁木黎双目如鹰、跃跃欲出,心头一紧,将手中玉盘抡得犹如车轮一般。

冲大师不躲不闪,纵身挥拳,眼看拳头玉盘就要撞上。铁木黎忍耐不住,挥手一勾,封住冲大师的拳势。冲大师只一愣,乐之扬缓过气来,闪到一尊金马后面,只觉四肢发软、丹田空虚,两眼阵阵发黑,险些昏倒在地。

昏沉间,忽见远处有人招手,乐之扬定眼一看,却是冷玄。两方忙着拼斗,竟将老太监丢在一边,冷玄藏在几只箱笼后面,双手比划,示意乐之扬过去。

乐之扬惊疑不定,忽听风声微动,冲大师绕过金马,猛扑上来。乐之扬聚起余力,纵身一跃,冲大师一拳走空,砰地击中一只铁箱,箱体迸裂,明晃晃的金块一泄而出,夹杂各种珠宝,闪闪烁烁,炫人眼目。

乐之扬连翻带滚,蹿出一丈多远,忽觉恶风压顶,抬头望去,铁木黎黑影如山,猛扑过来。

乐之扬势子用老,无力再躲,当下抡起玉盘,晃一晃,突然用力掷出。翡翠盘化为一团碧光,刷地飞向墙壁。铁木黎大吃一惊,当即丢下对手,扑向玉盘。他轻功了得,眨眼赶上碧光,长臂疾伸,抓住玉盘,跟着左脚一探,点中墙壁,轻飘飘翻身落地,看一看手中宝物,心里暗呼侥幸,转眼望去,忽见乐之扬连翻带滚,跑向冷玄。

玉盘到手,铁木黎没了顾忌,挺身追赶上去,冲大师紧随其后。

冷玄冷冷望着二人,忽然伸手一按,轰隆,乐之扬刚刚落地,便觉脚下一虚,人往下沉,掉进一个窟窿,跟着砰的一声,头顶机关合拢,四周陷入黑暗。

直落两丈有余,双脚踩上实地,身边一声闷响,冷玄发出低微呻吟。乐之扬忍不住叫道:“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快走!”冷玄挣扎爬起,手扶墙壁,踉跄向前。乐之扬愣了一下,跟在冷玄身边,见他步履蹒跚,不由腾出一手,将他扶住,冷玄看他一眼,叹气道:“谢了!”

走出不过百步,身后传来异响,冷玄急声道:“不好,追上来了!”乐之扬一愣,心想带着叶灵苏已然吃力,再加一个冷玄,万难逃出生天。

焦急中,忽觉叶灵苏动了动,将一个硬皮囊袋递了过来,耳边传来女子低语:“用……针……”

乐之扬应声醒悟,探手取出金针,听声辨位,用“碧微箭”的手法向黑暗里射出。远处“啊哟”一声,传来冲大师的叫喊:“当心暗器……”

他叫声一出,乐之扬知其方位,连发数针。冲大师听到风声,慌忙躲闪,金针射中石壁,溅起点点火星。腾挪中,冲大师左腿一痛,金针深入血肉,牵扯肌骨,他不及拔出,锐风又来,只好向后一跳,一瘸一跛,向后急退,忽见火光一亮,铁木黎点亮火烛,噗,金针飞过,火烛熄灭,跟着一声闷哼,出自铁木黎之口。冲大师心知同伙吃亏,暗自凛然,再也不敢妄动。

铁木黎拔出金针,心中恼恨,只恐针上有毒,运功裹住伤口,以免毒质扩散。过了片刻,并无异样,铁木黎松一口气,手扶墙壁,慢慢向前;冲大师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一阵,忽到十字路口,前方三条道路,犹如毒蛇怪口,黑漆漆不知通向何处。

第132章 穷极生变(一)

乐之扬手扣金针,且战且退,直到无人追来,方才转身飞奔。不久到了岔路,正感犹豫,冷玄将他一扯,低声道:“左边!”

乐之扬得他之助,逃出生天,心中信服,应声左转,走了数百步方才停下,贴地细听,过了一会儿,并无脚步声响,这才深信摆脱敌人,但觉身心俱疲,一跤坐倒在地。

喘息时许,乐之扬凑近叶灵苏,伸手一探,但觉鼻息虚弱,再把脉门,脉搏轻浮,时有时无。他心中焦急,忍不住低声叫道:“叶姑娘……”

忽然间,叶灵苏咳嗽起来,一股温热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乐之扬慌忙扶起女子,一手按住她的后心,将内力源源送入,叶灵苏喘息一阵,慢慢平复下来,虚弱道:“我不成了,乐之扬,你快走吧……”

乐之扬心中悲凉,咬牙道:“胡说什么?要走一起走,要死,大家死一块儿。”

叶灵苏沉默时许,忽地柔声说道:“乐之扬,其实,那些金银珠宝,我半点儿也不在乎。”

“是么?”乐之扬迷惑起来,“那为何要来寻宝?”

叶灵苏张开双眼,注目望来,黑暗之中水光闪动:“只有那样,我才能跟你呆在一起,就如无双岛上,同喜同忧,同经患难,纵然死了,也无遗憾……”

她素性矜持,从不轻易流露心迹,此刻身受重伤,自觉性命不久,心底所藏情爱再也按捺不如,火山熔岩似的喷薄而出。一口气说完,叶灵苏气促神虚,闭上双眼,缓缓喘息。

乐之扬也没料到叶灵苏吐露心曲,心中不胜困惑,过了半晌,才说道:“叶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我们一起离开。”

“不用了。”叶灵苏漫不经意地道,“死前有你相伴,我也心满意足了。”

乐之扬一时语塞,刹那间,与叶灵苏相识相知的情景掠过心头,冷暖甜苦,不一而足。

忽听一声咳嗽,直如雪水灌顶,乐之扬身子一颤,猝然惊觉,朱微的身影浮现眼前,登时汗流浃背,匆匆收起妄念,忽听冷玄慢慢开口:“对头随时会来,此间不可久留。”

乐之扬心思杂乱,全无头绪,闻声扶起女子。三人蹒跚向前,走了一段,又见岔路,冷玄忽道:“差不多了,先歇歇吧!”

乐之扬颓然坐下,四周冷寂,气氛瘆人。再看叶灵苏,女子身软无力,早已陷入昏迷。

乐之扬忧心如焚,忍不住问道:“这里通往哪儿?”

“我也不知道。”冷玄淡淡说道,“或许通往城外,或许死路一条……”

乐之扬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想了想,说出心中疑惑:“冷玄,你怎么知道这些机关密道?”他原本直呼阉鸡阉狗,但因救命之德,勉强以姓名相称。

冷玄嘿了一声,反问:“你说呢?”

乐之扬一怔,迟疑道:“莫非是顺帝?”

“顺帝是大明的尊号!”冷玄淡淡说道,“依大元的庙号,先帝应为惠宗,和风惠雨,刚性不多,先帝所以失败,败在太过柔和。唉,顺也好,惠也罢,其实也都差不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乐之扬虽然憎恶冷玄,可老太监看人见事,均有独到见解,想必身为阉人,反能发现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但听冷玄接着说道:“世人只知先帝荒淫无道,却不知他性好机关之学,搜罗世间典籍,远自西极、近如中土,乃至回回星学,大多都有涉猎。后来治国失策,天下糜烂,为了逃避现世,先帝寄情于机关,终日摆弄斧凿,描画图纸,这一藏宝地宫,就是那时规设而成。我是他贴身心腹,常年伴随左右,先帝所画机关图纸,只要眼睛不瞎,总能看见少许,先帝所谋之事,只要耳朵不聋,也可听见一些。只不过,唉,年老神衰,许多往事都已忘了,唯独藏宝机关,倒还记得若干。”

乐之扬怪道:“你见过宝库图纸,何为不来寻宝?”

“寻宝?”冷玄呵呵两声,“忒也小瞧人了!冷某生平行事,多有瑕疵,唯独坚守‘忠义’二字,先帝将藏宝图托付于我,乃是信得过我,我若趁机取宝,岂非监守自盗?数十年来,我侍奉洪武,尽心竭力,唯有元帝遗宝从未向他提及,以他的性子,知道此事,必然逼我取宝,那么一来,我又如何向先帝交代?”

乐之扬一向鄙夷冷玄,听了这话,却是肃然起敬:“这么说,铁琴密室里,你明知破解机关的法子,故意不说,好让我们送命?”

冷玄叹道:“那时我确有此想,与其宝藏失守,不如同归于尽。”

乐之扬暗自纳闷,不由问道:“那你为何救我?”

“这个么?”冷玄哼了一声,“你又为何救我?”

乐之扬说道:“我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冷玄微感诧异,“谁?”

“冷玄。”乐之扬叹一口气,“你当真不知道么?”

冷玄沉默一时,叹道:“是那人么?”乐之扬微感惊讶:“原来你知道?”

“冷某不是傻子。”冷玄幽幽地说道,“乱世飘萍,人生难定,他几次放我救我,我又怎会不知?说来可笑,我能活到今日,并非如何高明,全赖柳祖师的余荫。”

“你知道么?”乐之扬冲口而出,“若非先生暗中请求,你早被朱元璋一刀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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