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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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被囚,湘王举家自焚。”道衍回头看一眼朱微,意味深长地道,“陛下为了保住权位,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朱微轻轻摇头,伤感地望着朱棣。燕王环眼四顾,不胜茫然,摇摇晃晃地走进市集。

市集中一时静了下来,燕王华服肮脏,乱发拂面,腰间玉带歪斜不堪,样貌怪异难言,吸引众多目光。往日里,朱棣招摇过市,北平百姓见过他的并非少数,如今这副模样,纵然熟识之人,也不敢轻易相认。

朱棣心志沦丧,若嬉若笑,旁若无人,忽见水果摊儿,凑上去抓起一个桃子。摊主又惊又气,厉声呵斥:“臭疯癫,干什么?”话没说完,朱棣先咬了一口,随手丢下,双手左右开弓,又抓两个桃子,张口乱咬,汁水横流。

摊主跳上来抢夺,朱棣发起怒来,一伸手,摔了摊主一个跟斗,掉头就走,路过胡饼店旁,又抓一张胡饼。饼店老板跳出来大骂,朱棣不理不睬,又抢了一支冰糖葫芦,卖主上前理论,反被他抢过木棍,一棒打翻。

这一下激起众怒,众商家各操家什,蜂拥而上。朱棣挥舞棍棒,左右遮拦,全无章法,一不留神,竟被绊倒在地。

徐妃惊呼一声,纵身欲上,不意冷玄食指一动,徐妃腰间冰冷,浑身僵直,眼望着丈夫淹没在棍棒之下,终于明白了冷玄的毒计。

燕王身为藩王,反形未露,老太监不便动手,故而假手市集百姓。朱棣若是假疯,当此情形,装不下去,自然束手就擒,若是真疯,死在百姓手里,冷玄大可将这一市百姓抄家灭族、给燕王抵罪,如论如何,朱棣均难讨好,真疯假疯,都难逃毒手。

徐妃身不能动,心急如焚,不由得泪涌双目,眼前一片模糊。这时忽听一声娇叱,俏影从天而降,落在朱棣身前,双掌齐出,犹如分花拂柳,扫中商家,无不后退。

出头的正是朱微,她按捺不住,突然跃下,乐之扬也始料未及,急要跟上,却被道衍一把拽住。乐之扬正要发作,忽听道衍沉声说道:“冷玄!”

这话如冰水泼下,乐之扬登时醒悟。他粘了胡须,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冷玄。乐之扬本是钦犯,牵扯上朱棣,只会乱上添乱,非但于事无补,反而连累了朱微。

念头一起,乐之扬硬生生压住身形,凝目望去,朱微使出“拂云手”,推开市集百姓,已将朱棣拔救出来。朱棣不胜狼狈,满身泥污,头破血流,身子蜷成一团,两眼迷迷瞪瞪,仿佛受了惊的孩子,可悲可怜,无所适从。

朱微横身拦在朱棣身前,众百姓见是女子,愣了愣,多数不好动手,少数蛮横者仍是跃跃欲试。朱微双目冷锐,扫过众人,厉声叫道:“谁敢动手?他是燕王朱棣!”

此话一出,市集中鸦雀无声,动手的百姓惊慌失措,东张西望,眼尖的看见冷玄一行,纷纷惊叫起来,丢下家伙,掉头就跑。呼啦一下,市集中人跑了大半,剩下的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冷玄眼看狡计得逞,万不料朱微从天而降,搅乱大好局面,心中即惊且怒:“她跟乐之扬同命鸳鸯,她来了,那小子一定也在左近。”抬起头来,目光四处逡巡。

张昺不识朱微,设好的圈套被一女子破去,心中恼怒,厉声叫道:“哪儿来的贱人?把她拿下!”手下军士闻令,拔出刀剑,便要上前。

“慢着!”冷玄一挥拂尘,劲风凛冽,吹得众官兵须发乱飞,老太监皮笑肉不笑,阴声说道,“宝辉公主,别来无恙。”

张昺应声一愣,瞪着冷玄转不过念头,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忽见冷玄微微摇头,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望着朱微。

“冷玄!”朱微扶起朱棣,胸口起伏不定,盯着冷玄,眉眼微微泛红,“你是父皇的心腹,兄弟姊妹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尊你敬你,从无怠慢。而今父皇归天,不过一年,你就胡作非为,离间骨肉,残害无辜。你、你将来到了地下,有何面目去见父皇?”

“公主言重了。”冷玄干笑两声,嘎嘎说道,“老奴只是好奇,你身中奇毒,如何解毒活命,又如何逃出禁城?”说到“逃出”二字,刻意加重语气,众官一听,无不面露疑虑。

朱微怔了怔,心念一动,锐声说道:“冷公公,不是你为我解毒,送我出宫的么?难不成你忘了?”

冷玄本意捏住朱微的痛脚,让她知难而退,不敢插手燕王之事,未料对方反戈一击,不由惊怒交迸,跺脚喝道:“胡说八道,诬蔑老奴……”

朱微大声说道:“诬蔑人的是你们,四哥为国守边,尽职尽责,你们百般诬蔑恐吓,封门堵路,无所不为,害他一代英王,变得疯疯癫癫。你们还嫌不够,设下圈套,一心取他性命。当朝的皇上,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孝仁义,所作所为却处处相反。违背先皇遗训,是为不忠;诬陷亲生叔父,是为不孝;谋害疯癫之人,是为不仁;嫁祸市集小民,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配做什么大明朝皇帝……”

她见燕王惨状,愤怒已久,此时忘乎所以,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词锋所向,正是当朝皇帝朱允炆。众官吏又惊又怒,齐声大喝:“反了、反了,岂有此理……”

乐之扬捏了一把冷汗,朱微平日温婉冲和,此时此刻,词锋如此凌厉,惊讶之余,又觉担忧。但见冷玄脸色阴沉、眼神不定,怕他发难,默运玄功,只待冷玄出手,立刻一跃而下,带走朱微、燕王,一股脑儿杀出北平、逃亡大宁,至于事后成败,那也顾不得了。

朱微任由叫骂,全不理会,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徐妃身上,叫道:“四嫂!”

徐妃愣了一下,冷玄只怕露陷,袖里挥出一指,解了徐妃穴道。徐妃狠狠瞪他一眼,奔跑上前,与朱微一左一右扶起燕王。朱微说道:“四嫂,我们回王府。”徐妃感激莫名,用力点头。

煮熟的鸭子飞了,谢贵气急败坏,叫道:“诋毁圣上,该当何罪?”说着一手按刀,向冷玄使个眼色。

冷玄一生唯朱元璋之命是从,如鹰如犬,奸猾狠辣有之,决断之才全无,一见朱微出头,不觉陷入两难。小公主温婉平和,冷玄再也明白不过,而今强行出头,言辞大逆不道,无论如何也不像她的性子,其后必定有人撑腰。当日带走朱微的是梁思禽,如今小公主痊愈不说,武功更进一层,除了西城之主,其他人断无如此能为,如果梁思禽就是朱微的靠山,一击之下,无人可挡。

一念及此,冷玄冷汗渗出,力持镇定,淡淡说道:“谢大人有所不知,宝辉公主是陛下的长辈,陛下对她一向礼让,姑姑埋怨侄儿两句,似也算不上什么大逆不道的重罪。”

他忽然转了口风,张、谢诸官均是愕然,张昺低声说道:“以公公之见?”冷玄沉吟道:“燕王如此狼狈,应是真疯无疑,以我看来,放他回府,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张昺面有难色,谢贵小声说道:“放虎容易捉虎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冷玄哼了一声,说道:“此事老奴一肩承担,公主话糙理不糙,燕王是先皇血脉,蹈了湘王的覆辙,有损陛下的仁德。”

冷玄两朝老臣,朱允炆登基之后,对他倚重甚深,众官巴结犹恐不及,一听这话,再无言语,眼望着徐妃、朱微一左一右,扶着燕王走出市集,直奔王府。朱棣高大魁伟,三人并肩行走,越发显得二女子纤弱堪怜。众人各各叹息,均想:“燕王威震北方,如今疯疯癫癫,要靠女人救命。可悲可悯,莫为之甚。”

回到王府,乐之扬与道衍也随后赶到。郑和见了燕王惨状,急忙招呼奴仆上前搀扶。

朱棣耷拉脑袋,有气无力,任由众人摆布,一路来到内室。

安置好朱棣,徐妃屏开众人,忽向朱微跪下,泪涌双目,连连磕头。朱微慌忙将她扶起,说道:“四嫂,你干什么?”

徐妃浑身哆嗦,回望燕王一眼,脸上恐慌不去:“宝辉,今天不是你,王爷他、他恐怕死在小人之手……”后怕起来,捂脸痛哭,朱微也陪着落泪。

乐之扬、道衍站立一旁,各怀心思,道衍感恸明主发疯、壮志难酬,乐之扬与燕王交情不深,可一想到当日落入朱元璋的陷阱,万马齐喑,独有朱棣挺身而出、仗义直言,乐之扬身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虽只寥寥数语,也足铭感五内。若不然,但凭梁思禽所请,他也决不会趟这一摊浑水,眼看燕王惨状,怜悯之余,颇感惆怅。

徐妃、朱微抱头落泪,哭声悲切,萦绕一室。燕王两眼呆滞,左瞧瞧,右看看,甚感无趣,倒在床头,不一阵又鼾声大作。

众人退出房间,徐妃抹去眼泪,向朱微说道:“宝辉,你也累了,今日就留在内院,咱姊妹多日不见,也该好好聊聊。”

朱微面露难色,偷眼看向乐之扬。徐妃何等聪慧,早已看出玄机,说道:“乐先生也不是外人,我交代下去,先生出入内院,必定无人阻拦。”朱微被她看破心事,登时双颊染霞,羞涩难抑,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众人。

乐之扬不便久留,当下告辞。徐妃召来郑和,将他引到客房歇息。

第124章 节外生枝(一)

当夜无话,乐之扬躺在床上,满腹心事,辗转难眠,五更天方才入睡,醒来已是辰时。于是洗漱一番,径向王府内院走去。

果如徐妃所言,府中男女,见了他一派恭敬,穿门过户,全无阻拦。乐之扬问明朱微所在,漫步前往,穿过一道月门,忽听琴音冷寂,百转千回,循声走去,绕过杂花生树,忽见一间水榭,朱微坐在水边,身影伶仃,信手拨弄琴弦。

“手不应心。”乐之扬笑道,“鼓琴之大忌!”

朱微回头望来,愁眉不展,殊无笑意。乐之扬坐了下来,左手按弦,弹了一支《醉太平》,曲调欢快,诙谐跌宕。

朱微听完曲子,忽道:“乐之扬,对不住!”

“何出此言?”乐之扬微感惊讶。

“全都因我,你才牵扯进来。”朱微形容苦涩,“我是不祥之人,你跟着我只会受苦。”

乐之扬略一沉默,叹道:“你放不下亲人,我也放不下你。”

“放不下又怎样?”朱微转过目光,怔怔望着水面,“看他们骨肉相残,我却一点儿法子也没有。”说着眉眼泛红,眸子闪动泪光。

“人生在世,怎会事事如意?”乐之扬轻轻抚摸少女秀发,“我们活着,也就够了!”

朱微低头说道:“活着,真累。”

“若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睡乡不能长驻。”朱微轻轻摇头,“只要醒了,便有烦恼。”

“无论如何烦恼,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朱微身子一颤,抬头望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乐之扬胸中一酸,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里。

两人依偎水侧,各怀心事。过了半晌,忽听脚步声响,乐之扬放开朱微,转眼一瞧,道衍、郑和匆匆赶来。

乐之扬起身招呼:“郑公公,道衍大师。”

“形势不妙。”道衍说道,“冷玄派了人来,指名要见公主。”

朱微脸色发白,乐之扬握住她手,微微摇头。朱微心神略定,说道:“人在哪儿?”

“王府正殿。”道衍回答。

朱微说道:“带我去!”

郑和躬身一礼,当先带路。众人曲折来到正殿,两个小太监呆在殿前,走来走去,神色惶急,见了朱微,均是一喜,齐齐行礼道:“公主殿下!”

朱微注目二人,对左侧的太监说道:“李重照?”小太监一愣,忙道:“正是小人。”朱微又对另一太监说道,“华林?”那太监也是受宠若惊,连连哈腰点头。

这二人均是冷玄手下小厮,虽在皇城执事,奈何品级太低,与朱微也不过数面之缘,不意小公主居然记得自家名号,一时语无伦次,嗯嗯啊啊半晌,方才想起来意,李重照取出一封请柬,恭恭敬敬地送上。

朱微拆开信封,扫了一眼说道:“冷公公约我明日在玉泉湖金龙亭见面?”

“是!”华林恭声道,“冷公公还说,本当亲自拜访,怎奈俗务缠身,特令小的代他谢罪。”

朱微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乐之扬抢先道:“公主有恙在身、难以前往,还请二位回报冷玄。”

李、华二人对望一眼,李重照迟疑道:“冷公公说了,公主如果不去,明日午时三刻,他亲帅大军来请。”

众人变了脸色,郑和喝道:“放肆,冷玄一个太监,胆敢胁迫公主?”

“不敢!”华林恭声答道,“郑公公一个太监,不也大呼小叫么?”

郑和大怒,待要反驳,朱微向他使个眼色,平静道:“二位转告冷公公,明日上午,我一定赴会。”

两个太监喜上眉梢,唱了个喏,转身要走,朱微忽道:“慢着。”

二人应声停步,朱微回头道:“郑公公,取些金银,赏给二位公公。”

郑和满心不愿,咕哝两声,着下属取来赏银,打发两个太监离开。

道衍目送太监走远,皱眉道:“公主殿下,会无好会。冷玄想要挟持你,逼迫宁王就范!”

朱微叹道:“我若不去,冷玄岂不得到攻打燕王府的借口?”

道衍皱起眉头,左右为难,忽听乐之扬说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事已至此,我陪她走一遭。”

“不成!”朱微说道,“你和冷玄有仇,见了面,他焉肯放过你?”

“放心。”乐之扬笑了笑,“我自有法子治他。”

朱、道二人将信将疑,道衍只好说道:“先生肯去,再好不过,公主身系大局,万万不容有失。”

“我理会得。”乐之扬说道。

道衍见他自信满满,心中纳闷,又想此人机变多多,或有妙计也未可知,当下叹一口气,再不言语。

是日无话,次日卯时,冷玄派人来迎。朱微青衣素面,乐之扬也扯了胡须,以本来面目示人。道衍见他托大,心中暗自嘀咕,可是时穷势迫,也无其他计谋,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二人身上。

李重照和华林认得乐之扬,见了他一脸错愕,呆了片刻,才当前引路。

一行人乘轿骑马,绕街穿城,忽见一片碧波,足有百顷大小,背依一段城郭,远远望去,波光潋滟、菡萏星罗、飞梁如虹、锦鲤跃波,朱微和乐之扬心清目爽,万料不到,北平城万丈红尘,竟有如许清幽的去处。

数十名卫兵守在湖边,望见二人,立刻有人上前,截住马匹,引二人上了一座水榭。水榭悠长曲折,两侧莲花盛放,红白相映,蜻蜓卓立,忽而一只翠鸟掠水飞过,荡起阵阵涟漪,宛如佳人笑靥。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临近湖心小岛,一座八角竹亭魏然耸立,亭角雕刻金龙,昂首愤怒,栩栩如生,亭边一部水车悠然转动,带起机括,汲取湖水,再从龙口喷涌而出,化为八道水帘,淅沥沥又回归湖中。

冷玄站在亭中,面朝湖水,身影佝偻,大觉尊者、扶桑道人守在亭外,大觉见了二人,低头行礼,扶桑道人瞪视乐之扬,枯黄的脸膛隐含怒气。

“公主殿下!”冷玄回过头来,欠身行礼,双目瞥向乐之扬,眼角微微抽动,流露几分不悦。

“冷公公。”朱微冷淡说道,“你找我有事么?”

“故人相逢,说几句闲话。”冷玄手指湖水,“这一片湖水源自玉泉山,山泉清冽,百年不竭,湖中所生莲花,本是取自天竺,湖中所养之鱼,也是各国贡献。当年大元皇帝曾在此间观花赏鱼、荡舟垂钓,笙歌流宴,数月不绝,湖面上漂满了胭脂头油,湖底下遗落了无数珠花,可惜兴亡倏忽,物是人非,那时的无限繁华,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冷玄说话之时,乐之扬打量四周,侧耳聆听,但觉湖水里颇有动静,仔细一听,却是呼吸之声,轻细绵长,不止一人。乐之扬假装观赏荷花,扫眼望去,但见荷叶深处,碧水下方,细长的芦管浮沉不定,乐之扬心中了然:“老阉鸡奸猾,竟在湖里埋伏人手?”当下扬声说道,“东扯西拉,不知所云,老阉鸡,你约我们有何贵干?”

冷玄白他一眼,愠怒道:“谁约你了?”向桌椅一指,换了一张面孔,笑着说道,“公主请坐!”

朱微迟疑一下,冉冉坐下。乐之扬垂手站在她身旁,足下不丁不八,气势不松不紧,可是往那儿一站,却如渊渟岳峙,足以抵挡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势。

冷玄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坐了下来,慢吞吞说道:“老奴自幼入宫,历经两朝兴亡。大元兴盛之时,士马精强,古今无双,但因手足相残、皇族衰微、权臣当道、扰乱朝纲,最终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不足百年就变成丧家之犬。这其间尸山血海难以尽述,只这一座北平,就被攻破了三次,屠刀之下,冤魂无数,直将这片湖水也染红了。”

朱微听得凄然,叹道:“只要打仗,总是百姓遭殃。”

“公主明鉴。”冷玄跷起大拇指,“大元之亡,正因朝廷软弱,诸王、权臣得以逞其奸谋。陛下汲取教训,故有削藩之举,诸王之中,燕、周、宁、齐四王最强,周、齐二王已经束手,燕王疯疯癫癫,不足为虑,只剩下宁王一个,他以为公主已死,对陛下颇有怨言,公然抗旨,不肯回京。老奴奉旨北来,一为抓捕燕王,二为说服宁王,前一件事成了一半,后一件事么,恐怕还要借重公主殿下。”

朱微冷笑道:“冷公公,你要用我来胁迫哥哥。”

“胁迫二字太重。”冷玄诡秘一笑,“以天下苍生为念,公主也该劝服宁王。倘若妄动干戈、玉石俱焚,你是他的胞妹,那时也脱不了干系。”

朱微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低头不语。乐之扬眼珠一转,笑道:“这么说,所谓赏花观鱼,不过是个陷阱?”

冷玄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我自与公主说话,你插什么嘴?乐之扬,你罪名不少,欺君罔上,亵渎妃主,越狱逃窜,冒犯官差。随便一样,都是砍头的罪名,哼,老夫一声令下,叫你生死两难。”一边说,一边瞅着朱微,白眉下老眼冷厉,不无威胁之意乐之扬冷笑,正要反唇相讥,朱微摆了摆手,抬头说道:“冷公公,你是先皇的心腹,理当知道:先皇自幼孤苦,平生心愿,便是希望兄弟孝悌、子孙和睦,唯恐后代如他一般吃苦受难,更别说尔虞我诈、骨肉相残。如今陛下不知犯了什么浑,偏要违反先皇遗制,削平藩王,欺凌叔父,哥哥们死的死、关的关,大好一个皇家,闹得四分五裂,冷公公,你最懂父皇心意,为何就不劝一劝陛下,让他安安稳稳,不要如此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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