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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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苏扫他一眼,冷冷说道:“很好,我命你闭上嘴巴,无我号令,不得开口,如不然,按帮规处置。哼,孟盐使,违抗帮主之命,理应如何处置?”

孟飞燕说道:“轻则重责一百,重则割掉双耳。”乐之扬吓了一跳,慌忙闭上嘴巴,心里暗暗叫苦:“小丫头好狠,居然对我下封口令。可恨我一时不察,中了她的奸计,如今做了这个狗屁使者,将来一定没有翻身之日。哼,嘴是两张皮,怎说都有理。我不过口头答应,又没有签字画押,到时候找个借口,退出盐帮就是了。”

正想如何退帮,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他转眼望去,江上火光通明,现出了许多大船,孙正芳看清船上旗帜,忍不住叫道:“不好,这是朝廷的水师。”

原来,叶灵苏假传将令,水师奉命返航。不料官军并非一拨,水师退了一程,遇上后军,才知上当,更发现主帅失踪,当下合兵一处,匆匆赶了过来。

这么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候,赶到崇明岛,立马放炮合围。一时弩炮齐发,将岸边停泊的船只打得粉碎。

岛上的人乱成一团,心知船只一毁,必成瓮中之鳖,当下不顾号令,纷纷抢夺岸边船只。不料朱元璋存心一网打尽,此来战舰甚多,炮矢甚是密集,船只驶出不远,就被打得粉碎,船上的人掉入江里,只好游了回来,冲着官军破口大骂。

常将官眼看盐帮吃亏,不由得眉飞色舞,大声呼喝:“识相的,快快放了老爷,那边全是老爷的兵将,只要老爷一句话,管教你们保住小命儿。”刘指挥也说:“对啊,放了我们两个,也是大功一件,圣上一高兴,没准儿免了你们的死罪。”

方才一阵,盐帮群豪死伤惨重,望着官军战舰,正是满腹怨气,听到这话,好比火上浇油。龚强一个箭步窜上前来,呼呼两锤,打得两人脑浆迸溅。

他忽然动手,众人阻拦不及。高奇上前一瞧,两人均已毙命,一时又惊又气,跌足骂道:“龚强,你发什么颠?这两个人都是人质,你打死了他们,又用什么要挟官军?”

龚强满不在乎,大咧咧说道:“不就是两个狗官么?死就死了,难道说还要老子偿命……”

话音未落,乌光迸闪,龚强手脚四肢各中一剑,双锤落地,扑通跪倒在地,他瞪着叶灵苏,吃吃地问:“叶帮主,你干吗刺我?”

叶灵苏双颊绯红,柳眉斜飞,眼中如凝寒霜,盯着龚强,一字字说道:“我答应过这两个人,饶他们不死。”

龚强不服道:“他们是官兵,我们是盐枭,自古势不两立,老子杀的官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这两个又算什么?”

叶灵苏摇头说:“你杀别人我不管,但这两人我已经饶了,你杀了他们,就是违抗命令,我是一帮之主,违我号令,定斩不赦。”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孙正芳忙说:“帮主,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此人向来骁勇,还请高抬贵手。”叶灵苏冷冷道:“眼下形势危急,号令不行,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龚强性如烈火,听到这儿,登时暴跳如雷:“去他妈的臭花娘,老子入盐帮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吃奶呢,你有种杀了老子,杀了老子,谁还给你卖命,去你娘的臭花……”

话没说完,忽觉心口一凉,龚强低下头,望着心口软剑,眼中流露不信之色。叶灵苏拔出剑来,龚强登时软倒,两眼兀自圆睁,分明死不瞑目。

乐之扬站望着龚强尸首,心中一片冰冷,转眼望去,叶灵苏站在那儿,有如千丈冰崖,涌出一股慑人寒气,乐之扬微微恍惚,望着这个女子,忽觉有些陌生。

岛上一阵寂静,叶灵苏抬起头来,扫视人群,众人跟她目光一碰,无不垂下眼皮。叶灵苏一指尸首,高声说道:“从今往后,违我号令者,这个人就是下场。”

盐帮弟子向来争强斗狠,不料叶灵苏手刃龚强,狠辣更胜一筹,一时噤若寒蝉,无人胆敢应声。

叶灵苏镇住群豪,举起青帝令牌,朗声说道:“各省堂主听令,率领本堂人马,抢夺残余船只,搬到岛上待命。”

众人听令,搬船上岸,盐帮人数尚多,官军不敢靠近,但在江上发炮,又不能打中岛上的船只。

叶灵苏眼看船只聚齐,回头又叫:“紫盐使者!”乐之扬拱手作礼。叶灵苏说道:“海东青何在?”乐之扬默然不答,叶灵苏不快道:“怎么不答我话?”乐之扬指了指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叶灵苏想起前事,没好气道:“罢了,让你说话就是。”

第五十七章 力压须眉5

乐之扬松一口气,笑道:“属下遵命。”横笛吹了两声,飞雪从天落下,它认出叶灵苏,眼中透出一股敌意。

少女见它记恨,心中不悦,悻悻说道:“紫盐使者,你让海东青侦查四方,看看哪一方船只最少。”

乐之扬发出号令,飞雪蹿到天上,巡视一周,停在西南上空,不住盘旋转圈。

这时官军连发号炮,百船竞发,进逼上来,看意思,似乎想要登岸捉人。叶灵苏一挥手,大声叫道:“三大长老,你们各领本部,向西南方突围。”

孙正芳发愁道:“船只恐怕不够。”叶灵苏道:“官军的船不是船么?”孙正芳吃了一惊,叫道:“从官兵手中夺船?太过凶险,由谁来办?”

“我来办。”叶灵苏也不瞧他,“五盐使者,挑选精干人手,随我上去夺船。”她指挥若定,众人心下稍安。楚空山扬声笑道:“小丫头,夺船这样的妙事儿,可不能没有老夫。”叶灵苏说道:“楚先生若肯相助,叶灵苏求之不得。”楚空山拈须微笑,连连点头。

叶灵苏号令已毕,率领楚空山、五盐使者,带着百余帮众,开动“宝轮车船”,辅以数只快船,一马当先,驶入江中。此时水师也逼近海岛,看见有人突围,立刻炮矢齐发,众人冒着矢石,向前猛冲,双方相对而进,转眼工夫,相距不过十丈。

叶灵苏拔出剑来,斩断一根桅杆,用力掷入江中,纵身跳上,踏着桅杆直奔一艘敌船。倏忽到了船下,少女一声锐啸,使出“飞燕惊龙”,飘然冲上船头,一阵快剑刺倒多人,剩下的官军都被踢到水里。

楚空山师徒紧随其后,也夺下了一艘官船,乐之扬和淳于英、杜酉阳和华亭,也各领一部,连夺二船。这一群人武功高强,远非平常官兵所比,一时纵横驰骋,所过惨叫连连,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十余艘官船易主。

盐帮众人本在观望,忽见女帮主身先士卒、勇夺敌船,均是羞惭发奋、士气大振,鼓噪着放舟入江,浩浩荡荡地冲向西南,一阵厮杀下来,竟将包围冲开了一个缺口。

水师将领连发号令,各方船只掉转船头,围追堵截,杀声震天。叶灵苏指挥帮众且战且走,官军远远发炮,帮众多有死伤。

叶灵苏一边指挥,一边暗暗发愁,倘若官兵从后掩杀,盐帮尚未入海,就会全军覆没,但要反身逆战,却又势单力薄。

正犹豫,忽听砰砰两声巨响,官军阵中起了一阵骚乱,转眼间,两只战船歪斜翻转,咕嘟嘟沉入江中。

叶灵苏微感惊讶,极目望去,官军水师之后,驶来一艘大船,船上大石磊磊、堆积如山。石穿站在石堆之前,挺身而立,状如天神,他一手拎着一块大石,忽地发出一声暴喝,右手一抡,一枚大石呼啸而出,击中一艘官船的尾部。船尾出现一个大洞,江水汹涌灌入,登时歪斜起来,船上人哇哇大叫,纷纷跳水求生。忽听石穿大笑一声,左手大石忽出,轰隆一声,又将一艘战船拦腰击穿。

无论官军、盐帮,见状无不骇然,石穿血肉之躯,掷出大石,威力丝毫不弱于投石机关。只见他双手不停,左起右落,不断掷出石块,所过船破舰毁,官船接连沉没。官军放箭反击,箭矢落在石穿身上,纷纷折断下落。众官军哪儿知道“周流石劲”的奥妙,望着石穿身影,真如做梦一般。

忽听一声清啸,一团白影腾空而起,兰追踏水如飞,冲上一艘官船。官军们何曾见过徒步过江的神技,还没交手,魂魄先丢了一半。白伞左一转、右一扫,船上的官军纷纷落水。不一阵的工夫,兵将扫荡一空,兰追踏水而过,又上其他舰船,这么如法炮制,不多一时,江面上便多了不少空船。

周烈也跳上一艘战船,口吐烈焰,所过火光如流,四处燃烧起来。船上水手惊慌,驾着船只到处乱撞。周烈忽东忽西,到处放火,官军阵中很快烧成一片,火光冲天,照得江上一片通明。

苏乘光、万绳、沐含冰也趁着混乱,各逞其能,冲得官军阵脚大乱。叶灵苏心中大喜,下令盐帮反击。盐帮弟子都是剽悍凶猛之徒,惨遭穷追猛打,心中十足憋闷,一听号令,无不争先,官军首尾难顾,顿被冲得七零八落,残余船只,纷纷四面逃窜。

官军一散,西城、盐帮会师一处,万绳说道:“叶帮主,穷寇莫追,早早脱身为是。”乐之扬也说:“万部主说得对,官军人多,一旦稳住阵脚,仍是不易对付,此时不走,后悔莫及。”

叶灵苏心以为然,集合船只,出江入海,沿着海岸向北行驶,不见官船跟来,方才弃船登岸。

乐之扬眼看西城众人要走,慌忙赶了上去,叫道:“地母娘娘,还请留步。”秋涛回过头来,冷冷道:“紫盐使者有何指教?”

乐之扬见她神色不善,微微一愣,苦笑道:“地母见谅,叶姑娘是我的故交,我不帮她,就是忘恩负义。”

秋涛神色稍缓,叹道:“西城、盐帮结下梁子,你是紫盐使者,对我如此恭敬,就不怕叶帮主猜疑么?”乐之扬回头看去,叶灵苏望着这方,秀眉微蹙,神色疑惑,当下笑道:“地母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将她说服。”他顿了一顿,又说,“实不相瞒,我找前辈,乃是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秋涛奇道:“什么大事?”乐之扬说道:“我有一位师友,中了东岛的‘逆阳指’。”

秋涛吃了一惊,回头看向万绳,后者也是一脸诧异。秋涛问道:“谁用的‘逆阳指’?”乐之扬道:“云虚。”西城各部越发吃惊,万绳说道:“叶帮主不是云虚的弟子吗?你为何舍近求远?不去求她,却来求我们。”

乐之扬苦笑道:“云虚不肯相救,叶姑娘又没有练成‘转阴易阳术’,梁城主是‘西昆仑’的传人,想也精通此术。还望各位大施仁德,为我引见城主。”

西城众人一时默然,万绳忽地徐徐说道:“这件事,我们爱莫能助。”乐之扬大吃一惊,忙说:“万部主,事关生死,先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则个。”

万绳摇头说:“这件事跟你无关……”话没说完,忽听水怜影说道:“万师伯,盐帮进攻蘅筕水榭,若非乐公子仗义出手,怜影早已生死不知。莲航、岚耘被擒,乐公子为救她们,不顾生死,勇闯‘河咸海淡之会’,力斗盐帮群雄,几乎重伤送命。城主一向看重恩义,乐公子义薄云天,我们若不帮他,岂不违背了城主的教诲?”

莲航、岚耘也双双跪倒,齐声说:“小姐句句是真,还请万部主成全。”

万绳神气尴尬,呆呆不语,秋涛轻叹一口气,扶起两个婢女道:“万部主有难言的苦衷。乐公子的大恩,我们铭感于心,可是面见城主之事,实在有些难办。”

万绳也点了点头,向乐之扬说道:“见到城主,我自会代为转达此事。”乐之扬越听越觉灰心,叹道:“那位师友伤势沉重,只怕拖延不了多久。”

万绳欲言又止,忽地一挥衣袖,匆匆转身而去。其他部主默默跟随其后,水怜影望着乐之扬,见他失魂落魄,不由说道:“乐公子,你放心,万师伯一言九鼎,必定设法相助。”

乐之扬一言不发,水怜影幽幽叹一口气,瞥了叶灵苏一眼,领着两个小婢去了。

乐之扬望着女子背影,心中一团乱麻。西城见死不救,大大出乎意料,但看万绳、秋涛的神气,这件事似乎又有隐情,至于何种隐情,乐之扬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再想到席应真的伤势,心中更添烦恼。

王子昆叛出盐帮,帮中机密泄露,各省堂口都有危机。叶灵苏召集帮众,决定三大长老和各省堂主化妆潜行,返回各自堂口,转移帮中弟子。五盐使者随叶灵苏留在东南,继续经营总堂。只不过,京师待不住了,有味庄也不能再回,只能先去扬州暂避风头。

商议已定,众人各自散去。乐之扬向叶灵苏说道:“我还有事,不能前往扬州。”叶灵苏冷笑道:“你这是公然抗命么?”乐之扬叹道:“你不用消遣我,叶帮主,还请借一步说话。”

叶灵苏见他一脸颓唐,不忍继续为难,冷哼一声,走到一个僻静之处。乐之扬将多日来的遭遇说了一遍。叶灵苏默默听完,忽道:“这个朱微是皇帝的女儿?”

乐之扬默默点头,叶灵苏微微冷笑,又说:“你说她许配给他人了么?”乐之扬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叶灵苏瞥他一眼,看向远处,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乐之扬,你真的喜欢她么?”

“喜欢又有什么用?”乐之扬苦笑道,“她终归要嫁人的。”叶灵苏忽地注目往来,眼里涌出怒气,大声说道:“你真是一个蠢货!”

乐之扬一愣:“我怎么蠢了?”叶灵苏俏脸涨红,锐声说道:“你还不蠢么?既然喜欢她,又怎能让她嫁给别人?换了是我,就该把她从紫禁城里抢出来,带着她远走高飞。”

乐之扬垂头丧气,摇头说:“我问过,她不肯的。”

“她不肯?”叶灵苏冷笑一声,“那她就肯嫁给别人,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乐之扬呆了呆,叹道:“她情愿如此,那有什么法子?”

“你呢?”叶灵苏盯着乐之扬,“你就甘心看着她嫁人?哼,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无情无义。”

“我,我……”乐之扬张口结舌,过了半晌,苦笑道,“叶姑娘,先不说此事,西城不肯救人,我要回京师照看席道长,不能陪你去扬州了。”

叶灵苏怒气未消,面色潮红,心口起伏,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她望着乐之扬,不知不觉,神色渐渐凄楚起来,过了一会儿,忽地问道:“你在京城,住在哪儿?”

乐之扬一愣,答道:“阳明观。”叶灵苏木然道:“也好,你留在京城,做我盐帮的眼线,不过,你是紫盐使者,我若有令,你得听从。”

她的语气尽力平淡,却掩不住其中的苦涩。看着她的样子,乐之扬忽然生出一丝愧意。他借口照顾席应真,内心深处,仍是不想离开朱微。

霎时间,乐之扬的胸中涌起一股悲凉,蓦地转身,快步向西走去,丢下叶灵苏一个,呆呆站在那儿,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五十八章 九王朝阙1

乐之扬一口气走出二十多里,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不知为何,一看见叶灵苏的眼神,他就心中刺痛,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自从出了“周流八极阵”,乐之扬脱胎换骨,内息绵长,奔走已久,真气不弱反强。他体内气机鼓荡,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冲天而起,远近数里都能听到。

如此奔走长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乐之扬只觉真气如流,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我的真气为何变逆为正?”

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先是“周流八劲”涌入,将逆气逼到丹田,正难受的当儿,忽又听到一个声音,指点他导引真气,冲开周身百穴,进入玄妙境界,待到醒来之时,一身真气已然变为顺势。

“说话的那人是谁?”乐之扬只觉蹊跷,但觉真气变化,一定和那内功心法有关,他回想心法,又将真气运转一遍,但觉真气鼓荡、畅行无阻,真气逆行时的种种不快,至此扫荡一空,一去不回了。

乐之扬满心疑惑,思索不透,只好继续向前。奔行一日一夜,到了京城郊外,他换过道袍,返回阳明观,却听说席应真奉召入宫,不在观里。道清听说他回来,赶到云房,连声道喜。

乐之扬怪道:“喜从何来?”道清笑道:“太孙召你去东宫呢,这算不算大喜?”

“太孙?”乐之扬一愣,“他召了我了?”

“是啊。”道清眉开眼笑,“前两天太孙派人请你入宫,老神仙说你有事出行,把那公公挡了回去。好师弟,你如今回来,还是早早前往东宫,太孙可是未来的皇上,万万怠慢不得啊。”

乐之扬想到伴读差使,便觉十分头痛,只好说:“东宫在哪儿,我去求见。”道清摆手笑道:“东宫哪儿是想去就去的,先得写好折子,太孙看了,自会召你入宫。”

乐之扬无法,只好写了一封折子,说明因事远出,至今方回,太孙如果有暇,还请赐见云云。写完派小道士送到东宫。

不久小道士回来,随行还有一个太监,手持一封手谕,乐之扬展开一看,正是朱允炆所写,令其明日一早,前往东宫陪侍。

一夜无话,次日乐之扬起一个大早,漱洗穿衣,吃过早饭,便有东宫的马车来门外迎接。东宫地处紫禁城东面,与皇帝所住的宫城仅有一墙之隔,到了宫外,换乘小轿,从侧门入宫,到了一面照壁之前,方才下轿行走。

走了百十步,忽然听见笑声,太监指引之下,乐之扬进入一间书房,但见朱允炆坐在上首,正和三人说笑。其中一个是黄子澄,另有两个文官,一个年过五旬,国字脸膛,须髯丰茂,另一个四十出头,面如冠玉,风采都雅。

朱允炆看见乐之扬,站起身来,拍手笑道:“道灵仙长来了。”乐之扬上前一步,合十行礼。

“放肆。”黄子澄面露不快,“见了太孙,怎么不行大礼?”乐之扬笑道:“黄大人是俗家人,行的是俗家之礼,小道方外之人,行的自然是方外之礼。”

黄子澄正要反驳,朱允炆摆手说:“罢了,老神仙见了圣上,照样稽首而已。”黄子澄冷笑道:“他小小年纪,无功无德,怎能和老神仙相比?”

朱允炆笑笑,指那国字脸的官儿说:“这一位是齐泰齐大人,现在兵部任职。”又指那都雅官儿,“这一位卓敬卓大人,官居户部侍郎,这二位虽说不是伴读,可是学识精深,都是我的良师益友。”

乐之扬向二人施礼。卓敬打量他一眼,忽而笑道:“太孙殿下,看见道灵仙长,我忽然想到一件怪事。”

朱允炆笑道:“什么怪事,说来听听?”卓敬道:“下官乡里有一户农家,去年猪栏里多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乡亲们都很奇怪,议论说:‘道是狗养的,又是猪的种,道是猪生的,又是狗的种’。”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黄子澄故意问道:“此事十分有趣,但不知跟道灵仙长有何关系?”卓敬笑道:“‘道是’不就是‘道士’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原来,朱允炆恼恨乐之扬当日压过自己的风头,授意三个心腹,设法羞辱于他,殿中的道士只有一个,卓敬说的这个笑话,暗示乐之扬不过是猪狗之徒。

乐之扬心中气恼,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么说起来,小道这两日也遇上了一件怪事。”三个官儿对望一眼,均是微微冷笑。乐之扬视若无睹,接着说道:“我住一家客栈,忽听一个客人和店主人吵闹,上去一瞧,却见马圈里多了一头毛驴。”

“何足为奇。”黄子澄冷笑道,“马圈里就不能养驴么?”乐之扬笑道:“驴是能养的。可是客人说了,他关在马圈里的明明是一匹马,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驴了?”卓敬接口笑道:“必是店主人偷梁换柱,用驴换了马。”

乐之扬笑道:“客人也这么说,店主人却自有道理,他说:‘客官有所不知,你看这个驴字,左边一个马,右边一个户,你这马所以变成了驴,一定是去户部当了官儿的。’”

殿中一时寂然,卓敬脸色铁青,冷笑道:“照仙长的说法,我户部官儿都是驴么?”乐之扬笑道:“不敢,这话又不是小道说的,而是那一位店主人说的。”

卓敬发作不得,心中好不气闷。朱允炆见他失利,也觉不快,向齐泰使个眼色。后者手拈胡须,微微笑道:“下官昨日想到一个上联,冥思苦想,始终没有下联,仙长学问了得,还请为下官想一想这个下联。”

乐之扬心中大骂:老子又不是书生,有个狗屁学问,对个狗屁对联?可齐泰指名道姓,若不接招,更惹耻笑。当下只好硬起头皮说:“小道才疏学浅,只怕对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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