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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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扬望着同伴,心中一片冰凉。江小流分明乐不思蜀,打算留在岛上做他的东岛弟子,结伴逃回中土,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江小流见他神情,心生愧疚,正想说些什么,忽听杨风来叫喊,忙又赶了过去。杨风来厉声训斥两句,又抬手指了指乐之扬,似乎在说,堂堂龙遁弟子,当众与一个杂役交谈,岂不有失身份。江小流诺诺连声,不时偷瞟乐之扬一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

这时人群骚动,云虚分开众人,漫步走来,叶灵苏和云裳一左一右,仍是跟在他的身边。叶灵苏一身白衣,细腰上束了一条描金玉带,那一口乌金软剑,就藏在玉带之间。

到了石阶高处,云虚做个手势,人群安静下来,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又是三年一会,鳌头论剑,比武争雄。如此机会难得,大家善自珍重,尤其是新晋的弟子,未来三年之内,职事任免,都要以此为据。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弟子哄然答应,气势沸腾。云虚又一招手,花眠捧出一个盒子,放在石阶之前,大声说:“今年共有三十七名弟子报名,上一次论剑,云裳夺魁,此次轮空,直接进入第二轮,剩下的都在匣子里抽签,签位相同,便是对手。”

众人蜂拥而上,从匣子里抽签。江小流也混入人群,盯着匣子两眼放光。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轻呼,乐之扬转眼看去,叶灵苏白衣飘飘,走下石阶,来到匣子前摸出一张字条,看了看,掉头返回。云裳盯着她脸色发白,云虚也是皱起眉头,似有一些不快。

不久抽签完毕,云虚挥了挥手,一名弟子举起木槌,敲响一面铜锣,高叫道:“论剑开始,第一队出阵。”

应声出场的是“龟镜流”的弟子杜周,两年前他和乐之扬一同上岛,那时年纪还小,如今已是英挺少年,一身青绸长衫,眉眼里透着精神。他的对手是“千鳞流”的弟子曹源,二十出头,长眉细眼,一身亮白短装,看上去甚是剽悍。

两人略一客套,动起手来。杜周使一路掌法,游走飘忽,出手诡谲,才见他正面出手,身子飘然一转,又绕到了对手身后,第一招未曾使足,第二掌忽又挥出。曹源则使一路拳法,出手不快不慢,只在原地打转,无论杜周身在何处,拳头总是指定对方。

拳来掌去,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两人仍是一招未接。杜周面红耳赤,背后衣衫湿透,曹源也是两眼圆睁,鼻孔一张一缩,呼哧大喘粗气。

乐之扬瞧得奇怪,笑道:“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一根呆木头、一只没头苍蝇,闹了半天,谁也没碰着谁。”

“你懂什么?”童耀喝了一口酒,摇头晃脑地说,“龟镜流的小子使的是‘三才归元掌’,这一路掌法暗合先天易理,如果术数不精,发挥不了其中的妙用。百年以来,本岛算学凋零,再无能人,这一路掌法的精要大多失传,闹到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打了半天,还奈何不了区区一路‘指南拳’。”

“指南拳?”乐之扬指着曹源,“你说这一根呆木头?”

“不错!”童耀点了点头,“指南拳随敌而动,拳脚就像是罗盘上的指针,不离对手左右。”

乐之扬微微一笑,但见杜周忽来忽去,不断寻找对手破绽,可是不知为何总是慢了一步,明明破绽就ωεn人$ΗūωЦ在前面,等他抢到之时,曹源拳随身转,又将破绽轻轻补上,杜周纵然料敌在先,脚下的步法却跟不上曹源的变化。

乐之扬看得入神,不由纵情想象,设想自己也在场中,依照席应真所传的拳理,与杜、曹二人分别过招,应该如何进退攻守,如何克制对方。

他越想越是有趣,不觉眉飞色舞,脸上一团喜气,两边的农夫看见,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小子高兴什么。

又斗时许,曹源一扬手,飞出一团白亮亮的物事,到了半途,“刷”的分开,势如漫天寒星,发出嗤嗤异响。乐之扬仔细一看,竟是许多细小钢锥,曹源用“北极天磁功”吸成一团,掷出时玄功逆转,钢锥由相吸变为相斥,形如天女散花,化为凌厉暗器。

杜周料敌在先,曹源扬手之时,他已向后跳开,身子一拧一缩,青绸长衫退到手里,迎着飞锥一挥,就像是一片青雾罩住了点点寒星。

曹源双手乱抓,指掌间生出了一股磁力,钢锥上下跳动,想要绕过长衫,不料杜周的内劲注入丝绸,长衫化为了一面软盾,劲风所至,钢锥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

曹源心头一乱,又抓出一把钢锥,不及掷出,忽听杜周一声大喝,长衫云烟一般急涌而出。曹源视线受阻,冷不防杜周的左掌闪电一般穿过长衫,啪地击中了他的左胸。曹源连退三步,手捂胸口,面孔一片血红。

杜周收起长衫,拱手笑道:“曹师兄承让。”曹源狠狠瞪他一眼,掉头就走。

杜周志得意满,返回本阵。他身为新晋弟子,打败前辈师兄,委实足以自傲。花眠冲他点头微笑,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乐之扬暗道可惜,心想自己若是曹源,上使一招“鲲鹏掌”里的“排云驭风”,逼得长衫回卷,下用“无定脚”中的“飞鱼拨浪”,反踢杜周的小腹,纵然不胜,也能打一个平手。

接下来的几组对手实力悬殊,很快分出胜负。乐之扬一边瞧着,心中暗生纳闷。这些东岛弟子远不如想象中厉害,无论胜者败者,均是破绽百出。有时轻易可以取胜,偏偏舍易求难,放着直截了当的招式不用,反而用一些华而不实的花招,原本一招可定输赢,偏要虚虚实实,使出七招八招,浪费大好机会。回想三日之前,叶灵苏长剑独舞,潇洒凌厉,绵密无间,比起这些弟子,真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儿,乐之扬对于东岛武学生出了几分轻视。殊不知,席应真本是齐肩云虚的高人,若论真才实学,远在东岛四尊之上。乐之扬得他言传身教,乃是世间少有的奇遇,两年来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是武学至理,见识眼光大大超出这些寻常弟子。他以席应真所传的拳理心法,印证东岛弟子的武功,好比用吴道子的名画衡量初学者的涂鸦,自然感觉一无是处。

忽听一阵鼓噪,乐之扬定眼看去。叶灵苏排开众人,走到场上迎风而立。东岛上男多女少,叶灵苏又是女子中的翘楚,此时衣发飞扬,缥缈如仙,众人屏息而视,鳌头矶上一时静得出奇。

半晌无人出战。花眠一皱头,回头叫道:“谷成锋,你发什么呆?”话一出口,一个少年男子走出人群,方脸大耳,满面通红,冲叶灵苏行了个礼,小声道:“谷成锋见过叶师姐。”

叶灵苏打量他一眼,说道:“小谷,你好啊。”谷成锋偷看她一眼,咕哝说:“师姐,我认输了吧?”叶灵苏怪道:“还没打呢,怎么就认输了?”谷成锋苦笑说:“我若胜了师姐,心里过意不去。”

叶灵苏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么说是笃定能胜过我了?”谷成锋连连摆手:“哪里话,我输了是活该,万一赢个一招半式,岂非大大的不敬?”

四周一片哄笑,叶灵苏又羞又气,啐道:“说什么胡话?你全力出手,若有半点儿敷衍,我决不饶你。”

谷成锋无可奈何,只好说:“还请师姐指点。”说完长吸一口气,斜斜走出一步,这一步看似轻易,但却跨过丈许,到了叶灵苏身边,左掌下沉,旋身挥出,一股猛烈掌风卷得少女衣袖飞舞。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谷成锋比叶灵苏还小两岁,可是步法之奇、掌力之雄,均已登堂入室。云虚也觉惊讶,伸手轻捻胡须,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叶灵苏飘然一转,让过谷成锋的掌力,纤手挥送,一股柔风飘出,扫中了谷成锋的脉门。谷成锋小臂酥麻,拧身一转,到了叶灵苏的身后,正要出掌,眼前忽地一空,少女绕到他的左侧,素手穿袖而出,有如破云之月,扫向他的左胁。

“好一招‘流云逝水’!”童耀称赞未已,谷成锋身子一缩,倒掠八尺,站立未稳,忽又窜上前来,刷刷刷攻出七掌八腿。

这两下进退如风,攻势更是凌厉。叶灵苏身形一转,后退两步,双掌左一扫,右一捺,看似漫不经意,却将攻来的拳脚轻轻化解,在谷成锋看来,少女俨然化为了一团虚影,打不中,也踢不着。

“这是什么武功?”乐之扬的心中不胜吃惊,叶、谷二人攻守极快,破绽甚少,远远胜过其他弟子。

“你问叶灵苏么?”童耀随口说道,“她使的是‘水云掌’,有行云流水之妙。谷成锋用的还是‘三才归元掌’,这小子在术数上下了不少苦功,比起杜周强了不少……”

正说着,谷成锋攻势已衰,叶灵苏身法变快,双手轻轻一拢,带起一片雪白的掌影,仿佛苍烟入林,涌入谷成锋的拳掌间隙。谷成锋左躲右闪,也避不开那一片白影,仿佛一只飞鸟,落入了一片雪白的网罗。

“气蒸云梦!”童耀脱口称赞,“好一招气蒸云梦!”说话间,场上两人一触即分,叶灵苏飘出数尺,落地站稳,谷成锋形如醉酒,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一丈有余,忽地双脚一软,扑通坐倒在地。

叶灵苏走上前去,伸手笑道:“小谷,没事么?”谷成锋的脸色红里透紫,纵身跳起,结结巴巴地说:“师姐掌法高明,我、我甘拜下风。”

叶灵苏心中好笑,说道:“小谷,你的武功也不差啊,再过两年,也许就胜过我了,就是脸皮太薄,须得磨炼磨炼。”

“怎么磨炼?”谷成锋问道。

“当然是去石头上磨了。”叶灵苏眨了眨眼,“磨出一脸茧子,见了女儿家才不会脸红。”

谷成锋听了将信将疑,忽听四周哄笑,这才明白少女是在说笑,羞得无地自容,仓皇逃回本阵。云虚一时莞尔,掉头说道:“花眠,成锋这孩子不错,论剑结束以后,让他来我的‘玄黄居’吧!”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许多弟子盯着谷成锋又羡又妒,花眠也笑道:“岛王青眼相加,龟镜流幸何如之,我先代小徒谢过了。”

谷成锋输了比斗,仍能进入本岛正宗,弟子们羡慕之余,纷纷打起精神,一时间比斗更加激烈,接连有人受伤。

又比了几组,忽听一声锣响,阳景走出人群,左顾右盼,面色倨傲。乐之扬正想他的对手是谁,忽见江小流一步一挨地走了出来。

乐之扬心中一凉,暗叫不妙。阳景的嘴角牵扯两下,皮笑肉不笑地说:“江师弟,山不转水转,咱们又见面啦。”

江小流脸色苍白,摆了个拳架一言不发。阳景微微冷笑,回头看去,明斗面皮紧绷,冲他点了点头。

阳景心领神会,左掌朝下,右掌向前一搅,搅起一团旋风,掌风中隐隐生出吸力,正是“鲸息功”六大奇劲之一的“涡旋劲”。

江小流原本紧张,一觉掌风涌来,慌忙纵身跳开,阳景掌势一沉,吸力更加厉害,有如一根无形绳索,扯住了江小流的双腿。江小流暗暗吃惊,忙乱中左手一抖,袖子里飞出一条细细的铁链,顺着吸力向前飞射,势如一条软枪,刺向阳景的小腹。

阳景面露狞笑,左掌呼地挥出,正是六大奇劲之一的“滔天炁”,这一股掌力与涡旋劲全然相反,有如一根柱子向外猛撞。江小流只觉掌心一热,铁链已被掌风搅乱,化为一道乌光,反向他自身扫来。江小流慌忙转身,铁链贴着耳轮飞过,带起一溜血光。

江小流忍痛咬牙,使出“龙遁”身法绕到一边,右手一挥,袖中又飞出一条铁链,两条铁链有如二龙戏珠,忽合忽分地冲向阳景。

阳景轻哼一声,右掌向前拍出,仍是“滔天炁”的功夫,铁链落入掌力,忽又失去控制,向后反卷回去。

江小流慌忙低头,这一次铁链掠过头顶,打散了他的发髻。他只觉头皮发麻,手腕用力一抖,余下的铁链脱出袖口,刷刷刷长了一倍,在他头上画了一道圆弧,绕过阳景的掌风,嗖地缠向他的脖子。

阳景掌力已出,不及回守,慌忙向后跳开,可是迟了一步,眼前乌光晃动,啪的一声脆响,阳景白净的面皮上多了一条长长的瘀痕。

阳景头晕眼花,心中羞怒无比。他是鲸息流的首座弟子,对手却是龙遁流里面不入流的小混混,别说脸上中招,就是让江小流碰上一片衣角,那也是奇耻大辱,当即想也不想,反手抓出,只听金铁交鸣,铁链的一端被他抓在手里。

阳景大喝一声,潜运内劲,江小流登时虎口剧痛,铁链脱手而出,刷刷两下,反而将他的手臂缠住。江小流用力一挣,没有挣脱铁链,反被“涡旋劲”扯动,身不由己地向前窜出。

一眨眼,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江小流一咬牙,拳脚齐出。阳景一手抓着铁链,一手上下格挡。两人笃笃笃交手数招,江小流只觉阳景的肌肤生出一股古怪的吸力,拳脚落在上面,好比击中流水,无处可以着力。正心惊,阳景右手收回,扯得他脚下虚浮,跟着左掌突出,呼地击向他的胸口。江小流回手一拦,冷不防阳景左脚突起,踢中了他的小腹。

江小流痛得蜷缩起来,阳景不容他倒地,一拳击中他的面门。江小流鼻骨折断,鲜血狂喷,蹿起五尺来高,翻着跟斗向后飞去。

身子还没落地,阳景右手一扯,铁链当啷作响,江小流风筝似的又飞了回来。阳景站在原地,眼里涌出一股杀气。杨风来看出不妙,腾地站起,正要动手阻拦,忽见人影晃动,场上多了一个人,那人右手一招,将江小流一把抓住。

第九章 唇枪心剑

阳景这一拽力量甚大,来人站立不稳,反被江小流带得向前撞出。阳景叫了声“好”,左掌呼地挥出,“滔天炁”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二人。来人一手抓着江小流,一手向前拍出,两人双掌相接,那人车轮一般向后翻滚,只听丁零当啷,铁链又被扯得笔直。

阳景只觉对手内劲浑厚,震得他手掌发麻,不由得怒喝一声,右手用力,又将空中的两人拉扯回来。眨眼之间,他与来人距离拉近,阳景看清对方面容,不由大吃一惊,冲口叫道:“是你……”

来的正是乐之扬,他不待阳景说完,双腿闪电霹雳一般踢出。阳景上下遮拦,手忙脚乱,只听笃笃连声,阳景连接三腿,便也退了三步,一股软麻顺着手臂直窜胸口,半个身子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阳景支撑不住,只好丢开铁链、纵身跳开,乐之扬趁势一个盘旋,抓着江小流飘然落地。

旁观的众人无不惊奇,乐之扬刚才连攻带守,一口气逼退阳景,身法飘逸如龙,放眼东岛也不多见。

乐之扬低头一看,江小流口鼻流血,已经昏了过去,不由心中大怒,冷冷瞪着阳景。杨风来眼看弟子重伤,自觉脸上无光,转向明斗怒道:“明斗,令徒好本事啊。”

“不敢!”明斗淡淡说道,“杨尊主,你也教得好徒弟。”

“好什么?”杨风来啐了一口,“裤子也输光了!”明斗笑道:“杨尊主误会了,我没说江小流,我说的是乐之扬。”

杨风来一愣,叫道:“你说什么?”明斗说:“他的‘无定脚’不是你教的吗?”

杨风来瞪眼大怒,叫道:“谁教他谁是王八蛋。”明斗眼珠一转,点头又说:“我明白了,一定是江小流自作主张,将武功偷偷传给了乐之扬!”

乐之扬身法飘逸,与龙遁流的功夫有些相似,杨风来听了这话,暗生疑惑,打量乐之扬一眼,扬声说:“姓乐的小子,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乐之扬笑道:“我说神仙教的,你信不信?”杨风来呸了一声,骂道:“我信你个屁!”乐之扬笑了笑,又说:“江小流是你的弟子,对不对?”杨风来道:“是又怎样?”

乐之扬道一声“好”,一晃身,抢到杨风来面前,双手向前一送,将江小流递到他的怀里。杨风来不及细想,顺手接过,乐之扬又是一晃,笑吟吟退回原地。

东岛之中,杨风来的身法数一数二,乐之扬送人入怀,他竟然没能躲开,即便事发突然,也是大大的丢脸。如果不是人体,而是刀剑,这一下岂不洞穿了心腹?杨风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瞪着乐之扬说不出话来,云虚也徐徐起身,手拈长须,皱起眉头。

阳景眼看乐之扬大出风头,心中大不服气,厉声叫道:“乐小狗,你少得意了,老子……”话没说完,乐之扬欺身而进,啪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阳景措手不及,眼前金星乱飞,只怕还有后招,慌忙跳开数尺,但觉左颊火辣辣疼痛,口中扑地一声,吐出一颗牙齿。

乐之扬拍手笑道:“我的儿,老爹我这一巴掌打得如何?”

“放屁。”阳景暴跳如雷,“我是你爷爷,我是你祖宗。”

“此话不通。”乐之扬摇头说道,“爷爷是爷爷,祖宗是祖宗,你当了爷爷,又当祖宗,难道自己给自己当儿子?”

阳景气得发昏,晃身一脚向前踢出。这一招出自“无定脚”,落入乐之扬眼里,出脚草率,破绽多多,他向后一跳,双脚忽左忽右,彼此为轴,旋风急转,让过阳景的腿势,左肘顶向他膝弯处的“委中”穴。明斗咦了一声,冲口叫道:“这是乱云步!”

阳景应声收脚,左掌向前一招,劲力势如水中漩涡,环环相连,绵绵送出。

乐之扬移步转身,飘然后退。阳景这一招本是陷阱,对手一旦接战,必被“涡旋劲”拖住,那时他右掌的“滔天炁”向前涌出,自然无坚不破,一举锁定胜局。谁知道乐之扬避而不战,后招统统落空,无奈之下,他跨出一步,左掌向前推出。

乐之扬哈哈一笑,左掌迎出。二人掌力相接,阳景的掌力变放为收,“滔天炁”忽又变为了“涡旋劲”,掌心生出了一股绝大的吸力。

乐之扬心知让他吸住,“滔天炁”一来,势必难以抵挡,当即刚劲外吐,一股大力撞上阳景的掌心。阳景手掌发麻,马步动摇,后面的招式稍稍一缓,乐之扬趁势跳起,右臂折叠起来,以古怪角度向前挥出,只听啪的一声,阳景又挨了一记耳光,右脸剧痛难忍,慌忙收了掌力,向后跳开数尺。

“北溟折翼!”明斗又惊又怒,“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鲲鹏掌’?”

其他的东岛首脑也是面面相觑,更加坐实了心中的怀疑——乐之扬身为杂役,偷学了本岛的武功,但若是偷学,又未免学得太好,这一招“北溟折翼”尽得真传,用得十分精妙。

阳景口鼻流血,双颊高高肿起,就像是一只大大的猪头。他只怕乐之扬乘胜追击,双掌没头没脑地一阵乱舞,一会儿“涡旋劲”,一会儿“滔天炁”,掌风呼呼作响,笼罩一丈方圆。

乐之扬使出“乱云步”,拳脚凝而不发,绕着他走了几步,忽一矮身,双拳齐出。阳景刚要遮拦,拳势忽又散开,化为一片虚影,穿过他的手臂,击向他的腰间。

拳风及体,隐隐闷痛,阳景慌忙收手护住腰间,哪知顾此失彼,眼前一花,乐之扬一拳飞来,正中他的鼻梁。阳景鼻血长流,脸上酸楚无比,眨一眨眼,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忘忧拳,这是忘忧拳……”明斗怒气冲冲地还没叫完,乐之扬的拳头急如星火,穿过阳景的掌风,扑地击中他的左肩。

阳景倒退两步,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明斗看得心急,锐声高叫:“阳景,以静制动,别跟这小子比快!”

阳景应声醒悟,稳住身形,左一招“涡旋劲”,右一招“滔天炁”,两大奇劲一收一放,一守一攻,绕身盘旋,守得风雨不透。乐之扬几次靠近,均为逼开,只好使出“乱云步”,脚下纷纭变幻,绕着对手游走。

掌风过耳,呼呼作响。乐之扬听见风声,心有所动,仔细看去,阳景的双掌一推一送,掌力一放一收,俨然弹琴鼓瑟一般,只不过,乐师弹的是琴弦,他弹的却是真气。

乐之扬灵机一动,想起《灵感》篇里的那句话:“气为之弦、风为之管,水磬雷鼓,振动万物……”之前他不解其意,这时恍然大悟,倘若劲气为弦,阳景挥手之间,分明弹奏的就是一支乐曲,尽管没有声音,可是节奏宛然。只不过身为琴手,阳景弹得实在拙劣,调子断断续续,节奏也是一塌糊涂。

这一张无音之琴,双耳无法听见,真气却能感知得到。乐之扬“聆听”时许,跨上一步,左拳向前轻轻一晃。阳景如惊弓之鸟,慌忙挥掌相迎,这一变招,节奏生出混乱,乐之扬趁机出脚,就在阳景前招未尽、后招未出的当儿,脚尖轻轻一挑,穿过他的掌势,托地踢中了他的肘尖。

阳景半身软麻,左手无力垂下,慌乱间后退一步,右掌使出“滔天炁”劈出。这么一来,好比单手弹琴,只有弹得更坏。节奏一乱、空门大露,乐之扬看得清楚,轻飘飘一指挥出,穿过重重阻隔,点中了他腰间的“五枢穴”。

“这是千芒指!”明斗大吼大叫,禁不住握起双拳。

阳景要害中指,迭迭后退,还没站稳,乐之扬的“无定脚”跟踪而至。这一脚若有若无,正中对手小腹,阳景惨哼一声,飞出一丈多远,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连隔夜的饮食也呕吐了出来。

乐之扬不及收脚,一股大力从旁涌至。他闪身跳开,转眼看去,明斗一手叉腰,一手扶起阳景,厉声叫道:“臭小子,胆敢偷学我东岛的武功?”

乐之扬定一定神,转眼看去,四周的东岛弟子均是望着自己,目光十分不善。不知怎的,面对众人,他不但不怕,反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豪气,笑了笑,大声说:“明尊主,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学了东岛的武功?”

“还敢狡辩?”明斗指手画脚,唾沫乱飞,“你刚才用的什么?先是无定脚,再是乱云步,还有鲲鹏掌、忘忧拳、千芒指,哪一样不是我东岛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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