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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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然是你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卧底？”我愤然地瞪着他，那个一心伺候西云萧、万事师兄为大、异常尊重女性、一口一个姚小姐的呆板少年竟然是一具傀儡！
“你觉得他会那么轻易地将原体交给我吗？”影妖合上生死册的同时，微笑地看着地上的花千树，“我当然需要一个自己人，对吧？他不过是我的影子化成的一具躯体，连阳光都见不得。怎么，惹得你心疼了？”
“你简直是混蛋，该受千刀万剐！”我不争气地握紧拳头想朝他走去，却知道我在他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为一个影子心疼，你果然值得重生啊！”影妖满意地看着我，“别急！我知道你渴望生命，渴望活下去。我答应你，你会实现这个梦想的。”
“你简直不是人，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你看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人。”影妖欣慰地看着我。
“你是想靠五行体在月圆之夜焚烧生死册，让这万物皆亡，让人傀的亡魂复活？”猫爵士拄着木拐朝影妖走去，他的眼底隐着一股巨大的不安。
“当年你封印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影妖忽然轻轻地闭起了眼睛，“冰牢数百年，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次猫爵士没再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我们，眼底全然是无可挽回的悲痛。
连他都没办法挽救了？
“不！虽然你有生死册，可是五行体现在只有四块，你不会成功的。”看到猫爵士绝望的双眼，苍右亦满眼噙泪，“你不能这样对狐族，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狐族的一份子！”
“呵，没关系，有这四块原体已经够了。你知道吗？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着你们魂飞魄散，如同沙尘一般灭亡的样子。”影妖忽然冷笑起来，“而且你觉得现在和我说这些有用吗？狐族的一份子？如果我也是狐族一份子，为什么将我冰封数百年？为什么召唤之盒对我有禁忌之术，我碰到就要灰飞烟灭？为什么你如此惧怕我？你不是也不承认我就是你吗？”
“我……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做出任何伤害狐族的事！”苍右紧握拳头，挡到了猫爵士面前，以赤手空拳冷眼横对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
“既然你有这份诚心，何况我们又本是一体，不如……”影妖微笑看着愤怒的苍右，缓缓地说，“我们就像初生一般，继续合二为一吧！”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径直朝苍右走去。随着他的前行，苍右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开始滑落，惊慌地后退。
他们就那样彼此相望，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惊骇，一个微笑。最终影妖的速度快一些，他竟然直接走进了苍右的身体之中。
他们竟然果真化为了一体！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
可更让人惊讶的是接下来苍右的样子。只见他浑身一颤，双眼赤红，嘴唇发紫，满面苍白，原本的惊慌不见了，竟缓缓地开始微笑起来，嘴角那勾起的弧度分明就是影妖的样子！
那一刻天地为之悲泣，四方为之仰望。问天地之间谁主浮沉？唯见他孤身站在力量之巅峰，沉默不语。
第四节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安地看向猫爵士。却见他紧皱眉头，手紧握木拐，面露惊慌。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影妖重返肉体，他的力量将不可限量！”猫爵士的尾巴不停地摇摆，“除非……”
“除非什么？”
然而还没等猫爵士回答我，周围忽然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犹如新生的绿竹破土而长，声声是生命的初啼。一阵狂风无由刮起，且越刮越大，四处树木摇摆，荆棘丛晃动，尘土飞扬。
只见那原本散落四处的骨头如得到召唤一般，纷纷重组起来。
我看着那最后一块手骨黏合在骷髅身上，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西云萧，你没死！”
事实上西云萧不仅没有死，而且在骷髅之身完整以后，竟然还在一点一点地恢复血肉。待血肉之躯完整以后，只见那已经找到的四块五行体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而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半尺短刀，正被他死死地咬在嘴中。
他就像一名武士，双眼怔怔地看着他的敌人——身体俨然散发着浓墨色的黑气、双眼却越发赤红的影妖，或说是苍右。
“这是你想要的五行体，过来拿啊！”西云萧的嘴巴虽然咬着短刀，可他的声音轻描淡写，贯穿云霄。
“西云萧，不要做傻事！”我急忙喊住他。
西云萧只是扭过头来，轻轻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带丝毫感情，一如他的声音般风轻云淡。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越发不安起来。
“西云萧，不要做傻事！”我再次厉声地提醒他，可他却依旧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嘴上的短刀映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睛。
我第一次发现西云萧骨子里原本是那样一个简单、纯粹的少年。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杂质，亮如明月。
一个很小就亲眼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一个靠仇恨活了这么多年的少年，一个被人教导只有成为更强的魔才能对抗魔的少年，从一开始，他就被命运选中了。
被命运选中的人，从来都没有任何资格说什么。
片刻之后，西云萧终于扭过头去，冷冷地望向被影妖完全霸占了身体的苍右，再次重复道：“这是你想要的五行体，过来拿啊！”
看到他的举动，就连猫爵士都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只有五行体合体才能真正毁灭他，你这样只能白白牺牲！”猫爵士说话的同时，木拐忽然金光四起，将他团团包围起来，那金光将他整个人抬起来，缓缓运至苍右面前。只见他口中默念咒语，那些咒语从他嘴中发出，以虚形将苍右渐渐包裹起来。随着猫爵士的语速加快，那些咒语包裹的范围越缩越紧。
可被包裹的苍右不怒反笑，他张开双臂，以拥抱天空的样子拥抱那些金色咒语。他忽然深呼一口气：“啊，当年就是这些东西将我困在寒冰牢当中，这种熟悉的感觉果然让人怀念啊！”
随着他呼吸的急促，那些原本以阵形排列的咒语竟然慢慢地紊乱起来。再看猫爵士，他周身的金光越发虚弱，身体也在空中摇摇欲坠起来。可苍右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禁为猫爵士担心起来：“猫爵士，快离开那里，危险！”
猫爵士当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在那些咒语紊乱的时候，他就将散发着金光的木拐直直地朝苍右扔去。
“绝对不能让他等到月圆之夜，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是这样说的。
然而就在如利剑一般的木拐要碰到苍右之际，苍右嘴角一个勾笑，那咒语顿时化为狂龙，直接将猫爵士甩至荆棘丛中。
我惊骇的不是猫爵士没有反抗之力，而是那咒语竟然这样轻易地被他控制。然而还没等我跑过去扶起猫爵士，只见咒语化成的狂龙甩开猫爵士溃散之时，西云萧一跃而起，已朝苍右扑去！
“西云萧，不要！”
但我的话根本不可能让西云萧停下。他的身影犹如一条闪电，带着这些年来的仇恨和勇气，以被影妖十几年前用刀伤害过的肉身扑向他。
面对强大的影妖，我当然知道西云萧这一扑凶多吉少，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西云萧在靠近苍右时，手中的水火土金四块原体骤然脱离他的手掌，逐渐盘旋在他的头顶，将他环绕起来。
“五行体在合体？”猫爵士不可思议地惊叫起来，“这……没道理啊！”
“五行体？可是……只有四块原体啊？”我疑惑地看着那四块原体的阵形，明明还缺少一块原体。
猫爵士颓然停住，眉宇间尽是担忧。他显然对此颇为不解。
但苍右看到此情却倍显开心，他抬头仰望着那形成矩阵的原体微笑：“看来第五块原体根本不用我再去寻找……”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我就看到西云萧嘴中死死咬着的短刀已经在苍右抬头的时候划开了他的胸膛。这次拥有肉体的苍右鲜血横流。那血如浓墨，有浓重的腥臭味。可苍右依旧只是笑，没有任何的担心。直到他看到西云萧拿起短刀插向自己的心脏，脸色才骤然发白。
“他要干吗？”我当然也被西云萧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转身看向猫爵士。可还没等猫爵士回答，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向西云萧。此时短刀已经完全插入他的心脏，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流一滴血。
“西云萧，你要干吗？”
西云萧没有回答我，却对着苍右微笑起来。
“你是木的使者，以心护体？”苍右终于看清被他划开的心脏竟然是一块心形的青木！
“你的心是青木……你……你和颜奂一样，也是原体？”
当初颜奂的白衣长衫如被风凭空撕碎一般，一片一片从他的身上掉下来；白色及腰的长发凌乱如秋叶般脱落；白色翅膀悄然变红，再由红变黑，像被烤焦一般兀自粉碎一地。最后他整个人由脸及身缓缓地龟裂成无数块。
颜奂到最后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就如一块被重锤击碎的瓷器散落了一地。那样一个真实鲜活的人，就那样活生生地在我们面前变成了一堆碎片，整个过程迅速而残忍，让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现在苍右说西云萧也同颜奂一样是木的原体？
我觉得脚下一软，身体瞬间感觉被掏空了一般。
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答案。西云萧没有，苍右没有，猫爵士没有，连颓然倒地的花千树也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以矩阵之形旋转的原体。
西云萧的短刀落到地上的时候，木的原体霎时归位，五行体集结完毕，天地间忽然一黑。我再次看见光的时候，就见五行体早已融为一体，变成一块有着五个棱角的黑色石头，正以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俯视着天地万物。
“不要看！”猫爵士提醒我的同时，自己已经闭了眼睛。
可是西云萧还在那里，我怎么可能闭上眼？然后我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苍右在那光芒之下分裂成两人，影妖被五行体强行从苍右身体中逼了出来。就在影妖刚刚脱离苍右肉体的时候，骤然被那光芒照射。影妖似乎异常惧怕那光，他伸手来挡，手臂却霎时四分五裂，接着是他的头，他的身体……每一处都四分五裂，还没有落到地面便灰飞烟灭。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西云萧已经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到我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时候的西云萧，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发现他是面带微笑的。
他是笑着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微笑。
“西云萧，你……你没事吧？”话虽这样说，我的眼神却落到了他用短刀划开的心脏，那里根本就没有血肉！
西云萧没有回答我，却举起手中的短刀，刀尖插着一小块青木。
“这是……木的原体？”我的话音刚落下，西云萧却忽然把刀伸进了我的嘴巴。我感到喉咙一阵干硬，一块硬物便被吞进了肚子里。
看着我皱起眉头的样子，西云萧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甜甜的微笑。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死了。”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死了。”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三章 时光如梭
第一节
我曾经见过一种动物，它的头很小，身体异常软弱，有一对翅膀，腹部末端有两条长尾须，长得五颜六色，异常好看。在我游荡的那些年，一位偶遇的白须白眉白发的老者告诉我，那种动物名叫蜉蝣,也叫“一夜老”。它的生命异常之短，一夜之间产过卵就会死掉，是朝生暮死之物。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的话我心里异常难过。我看着那微小的蜉蝣振翅而飞，忙碌且美好。我不知道它自己是否清楚自己的生命很短，又或者那对它已然足够。我只是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蜉蝣呢？
在狐人族世代生存的果林里，我又看到了蜉蝣。它围绕着我飞行不止，我的视线随着它的身影越过成排成排的无名墓碑，越过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槐树，最终看向蓝天白云，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脚边那两块历经风霜雨打的白色墓碑，旁边还有一块新埋的，那是那年被我拔起的白色墓碑。妈妈说，那是爸爸为我准备的。我曾经以为我用不到它，离开这里的时候，还将它扒出扔掉。
但我想这终究是属于我的东西，它必然有它的位置，无论是十年，还是再过一百年，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样三块无名墓碑便紧紧地挨在了一起，就像永远会守护在一起一样，任岁月枯荣，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我在果林里走了一圈，我的脚步很慢，也很轻，像是怕打扰这片安宁的世外桃源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曾经是那么熟悉。拐角的那棵桃树上的桃子结得最大最好吃，前面倒数第七棵梨树最难爬，长着柠檬色的青草会发出春天的味道，那棵最大的桃树后面会有青蛇出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玩伴，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我曾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走的时候也异常坚决。我曾经暗自发誓，以后都不会再在这里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地生活。我的确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地在这里生活，因为我知道，我终于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这片果林百里之外的狐国，此时歌舞升平，一片欢乐。他们只知道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异常长久的梦，还是一个噩梦。梦里他们被人抽去魂魄，异常惊恐，醒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场梦，于是开心得如获新生。
他们拜了新的王，那个不会任何法术、曾经被他们一致排斥、有着温柔微笑的年轻的王。他们之所以接受他，是因为梦里他们都受到点化，想要狐族平安地繁衍下去，必须尊其为王。于是在猫爵士的教导下，他们诚心跪拜了他，尊称他为苍右大王。何况他们一直觉得原来的狐王为人太过小气，还有点好色，新王新开始，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站在远处一棵巨大的桐树顶，看着被诸多曾经排斥的同伴簇拥的苍右，心下也有诸多安慰。我知道他将是一个仁爱的王，终将带领千万族人走向繁荣。他成为王的第一天就废除了历代狐王尊崇的“诛远狐人族条义”。可是他也忘了，世上从此再无狐人族，他们在那一天早已走向了灭亡。
他也看到了我，虽然相隔甚远。可是我看到他在同伴的簇拥下遥遥地朝我望来，他的眼中带着略许的酸楚和不舍。我的视线也没有转移，与他四目一直遥遥相望。我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了。何日再相见，还能否再见，大概只有上天知道了。
狐国，对于不知道在这个蔚蓝的星球上存在了多少年的狐族来说，这里是他们最后的阵地。站在桐树顶端，我看到日月光辉洒在这片圣地之上，轻风拂来，草木摇曳。
我知道这里将越发繁茂，此生都绝对不会再发生像几天前那样的浩劫。那场生灵涂炭的浩劫，却也让我久久不能忘。
西云萧倒下去的时候，我大声地哭喊，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说不出任何话。我只是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无助得如同那亲眼看着父母在我面前消失的日子一样。
“西云萧！西云萧……”除了那样苍白无力地喊着他，我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他的肉体没有像颜奂一样龟裂，他安然得如睡着一般。他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闭起眼睛。连睡觉都是睁着眼的他，闭起了眼睛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睁开。
我颤抖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那道刀疤依旧清晰地刻在他的脸上。
“西云萧！西云萧……”我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我为他擦去，可我的眼泪依然不止，他的脸庞终于被我打湿。
“他死了！”猫爵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面前。他伸出发着金色光芒的木杖，指向西云萧裂开刀口的心脏位置，伤口瞬间愈合。
我当然知道他死了，在他对着我露出那抹甜甜的微笑时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