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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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笑道:“不要紧,又不是外人。”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婉娘连声催着老四回去。
〔五〕
老四慢慢走着,小心地听着耳边的动静。还好,自从上次婉娘破了死门鬼冢之后,耳边的说话声便没有出现。
老四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想着做了捕头,好好干活,赚钱养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算了,哪想到卷入这么一档子事儿,担惊受怕,唯恐哪一天便丢了性命;丢了性命尚且事小,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玉屏和尚未出生的孩儿可怎么办呢?
路边一个行人突然猛拍了老四的肩膀:“王铺头公干回来了?”
老四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楚是一个街坊,转而点头笑道:“正是,正是。”
那人曾经东西被偷,还是老四追回来的,所以每次见到老四都极其热情:“哎呀,辛苦了,看你瘦的!这王婶在家也辛苦啊,真不容易……”
老四想起玉屏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等自己回家的样子,不由愧疚,同那人敷衍了几句,见前面街角王家银器店尚未打烊,摸了摸怀里,庆幸关押这些天身上的银钱未被搜去,快步走过去,叫道:“掌柜的,给我拿副珍珠耳坠!”
※※※
远远看到家门口的小巷,老四心中一阵激动,快步走了过去,推门叫道:“玉屏!”
不见钱玉屏出来,倒是岳母吴氏从上房探出头来,喝道:“还知道回来啊你?我当你死在外面了呢!”
她一向如此,老四也不在意,笑着问了好,张望道:“玉屏呢?”
吴氏将帘子摔得山响,朝偏厦一努嘴巴:“躲着捂霉呢。”接着嘟囔着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声音却大到刚好能让老四听到:“别人也不是没生养过,就你家怀个娃娇气!不让摸不让看,哼,将来临盆了别指望我去伺候!我摸一下怎么了?我手上又没屎!”
看这样子,岳母又同玉屏闹别扭了。老四暗暗好笑,敷衍了几句,打开帘子正要进屋去,玉屏已经扶着腰身走了出来,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这次公差怎么这么久?”
老四被抓之前,托人带信,只说是出公差,并未敢告诉玉屏实情,忙支吾道:“嗯,几个案子一起办……又和岳母顶嘴了?”
玉屏抿嘴一笑,道:“她就这样,不和我吵架还觉得没趣儿呢。”将近一个月不见,玉屏的脸又圆润了些,腰身倒是变化不大。
老四嘿嘿一笑,心情大好,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激动道:“动了没?五个月了,是不是会动了?”玉屏将他头推开,红着脸道:“风尘仆仆的,赶紧先去洗脸。”此时此刻,老四觉得,自己受多少罪也值了。
老四乖乖地洗了手脸,回到房间。屋里点了熏香,味道浓郁,老四打了个喷嚏,担心道:“怎么这么重的香,别熏着了孩子。”
玉屏嘴里道:“不会,这是安气凝神的,最适合有身子的人用。”打开熏笼,又放进一块香料。老四嘿嘿笑着,上前去抱钱玉屏。钱玉屏闪身一躲,嗔道:“小心孩子。”
老四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缎首饰盒子,道:“你看这是什么?”
玉屏瞥了一眼,道:“什么东西?”
老四喜滋滋地打开盒子。这是银器王凡家出的珍珠耳坠,精致的雕花银饰,上面镶嵌了一颗指肚大的粉色珍珠,圆润饱满,闪着淡淡的光晕。
玉屏惊叫了一声,拿起首饰盒爱不释手,双眼放光。老四嘿嘿笑着,取出耳坠,不由分说给她戴上:“多漂亮!配你的脸刚合适!”
两人正闹着,只听门帘一响,吴氏闯了进来,忿忿道:“你这死丫头,老四回来了,咱说道说道。”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数落道:“老四,你也好好管管你媳妇。她怀孕了,我高兴得很,可是她呢,我想摸下她的肚子,看看是男是女,她碰都不让碰!我说你不在家,让她跟我睡,她偏不,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外面溜达,走路还走得飞快!这孩子能安稳长大么?我说不让点这么浓的熏香,她非要点!熏得自己嗓子都嘶哑了!”
她气鼓鼓望着老四,只等老四评理,一副老小孩的样子。老四笑道:“岳母消消气,玉屏她本来就犟,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钱玉屏将身子扭到一边,微微皱眉道:“娘,多大点儿事。老四刚回来,你让他清净一会儿吧。”
吴氏顿时委屈,指着玉屏对老四道:“你看你看,她就这态度,我一说话她就不耐烦。特别是怀孕以来,整天不和我说一句话,我要走到她三米范围内,她都只往后躲。我能吃了你?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别人家都是婆媳关系难处,没见过这种亲生母女吵得不可开交的。老四哭笑不得,哄着道:“岳母有什么事儿给我说好了,她有孕在身,心情烦躁也是有的。”吴氏又唠唠叨叨数落了半日,方颠儿颠儿地去给钱玉屏准备吃的了。
看吴氏走开,老四笑道:“你看岳母嘴上厉害,心里还是疼你的。你也不要太过倔强。”伸手去摸玉屏的肚子,嘴里道:“儿子,让老爹摸摸……”
玉屏飞快地将他的手打开,跳到一边。老四惊讶于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搓手道:“没事吧?五个月了,胎像已稳。”玉屏嗔道:“你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不要让邪气侵染了孩子。”
老四虽然心里觉得玉屏有些过于小心,但还是听话地挪开了手。玉屏自怀孕以来,脾气越来越坏了。怀孕初期,她说胎像不稳,不让老四碰,连晚上也不让老四同她睡一张床,说是免得他晚上翻身压到肚子;如今已孕五月,她又称担心邪气入侵,不让靠近。
入夜,老四一个人躺隔壁屋里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四今年已经三十有四,自己无权无势,故对家庭极为看重,特别是玉屏有了孩子后,什么都顺着她,宠着她。可是今晚,他很想躺在玉屏身边,虽然受的苦不能和她讲,只要能听到她匀称的呼吸声就知足了。但玉屏撵了他去隔壁睡,说是听他打呼睡不着。
※※※
老四走后,沫儿犹在愤愤不平:“管他干吗,忘恩负义的东西,由着他自生自灭算了!”
文清不忍道:“沫儿别这么说,四叔也是迫不得已。”
沫儿直着脖子道:“他迫不得已?那就活该我们被挖肝取心?我还不信了,他连提前送个信都没机会?那日在鬼冢里,还戴个假面,故意不让我们发现。要是我们几个就此死了,他投靠袁天师这事儿岂不是天衣无缝?哼,什么苦衷,只怕其中还有什么好处吧?”
婉娘摆手笑道:“瞧见没有,得罪谁都别得罪沫儿,整个一刺儿头。”
沫儿正要辩驳,黄三拿了那瓶子蛴粉水过来,嘶哑道:“加吗?”
婉娘道:“当然。”冷不丁抓住沫儿的右手,拿过一支银针扎在他的中指上,未等沫儿反应过来,已经挤出了三滴血在粉水里。
沫儿扭动着身体乱跳一气,嚎叫道:“你做什么!”文清忙道:“他怕疼,用我的好了。”
婉娘回道:“傻小子,你的不行。”一直挤了足足十二滴血出来,才松了手,笑眯眯道:“沫儿,你想不想把丢的两件披风找到?”
沫儿哼哼着,捏住了手指,嘟囔道:“每次都是我倒霉。”
沫儿的手指血,汪在粉水正中,并不能同其融合。婉娘莞尔一笑,让黄三打开了他房间里屋的门。
沫儿止住了脚步,死活不肯进去——黄三房间里面种植着一棵会吃人的奠柳,沫儿曾经因为好奇进去被缠上,身上红肿了好久才痊愈。不过自从制作迎蝶粉采过奠柳的汁液,之后便从未见此门打开过。
房门一开,便听到了轻微的拍手声。沫儿心有余悸,吓得忙往后退。
因为奠柳不能见阳光,房间十分昏暗。文清打了灯笼,见奠柳枝条干涩,叶子皱巴,只有少数叶片一翕一和,发出类似人群鼓掌的声音,不由担忧道:“似乎好久没喂过了,还行吗?”
婉娘小声道:“奠柳有着长长的休眠期,若是不受外界干扰,它可以连续休眠三年。”嘴里说着,双手合十,随着奠柳叶片的拍打声不停击掌,并越来越快。奠柳似乎被惊醒了一般,越来越多的枝条开始抖动,加入击打的行列。
婉娘住了手,叫道:“沫儿你看,奠柳开花啦。”沫儿一步一蹭地走过来,伸长了脖子道:“真的?”
果然,奠柳的几个枝条顶部开了绿色的小花。说是小花,其实是五个娇嫩的叶片围拢,顶端向内稍稍卷曲,看起来就像花儿一般,特别是其中一朵,在灯光下泛出莹润的翠色,如同翡翠雕成的一般。
顶部有花的枝条似乎更加灵活一些,听到响动,便朝着门口伸了过来,顶端的小花发出嘶嘶的声音。婉娘瞄准那朵最为青翠的花,飞快地将手中捧着的粉水递了过去。
那花儿颤巍巍地伸进了玉碗中,在粉水表面轻轻抖动了片刻,像是嗅到了血的味道,猛然低垂,片刻工夫,将沫儿滴落的粉水中的手指血吸了个干净,并慢慢由翠转红,甚至可以看到鲜红的血丝正顺着花瓣朝枝条输送。
这些举动,让人不由觉得,这奠柳根本就不是一棵树,分明是一头树状的动物。
黄三一步上前,拨开蜂拥而来的枝条,咔嚓一声将吸食了血液的花儿剪了下来丢进粉水中,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婉娘将粉水捧到院中,仰脸笑道:“刚刚好。”夕阳斜照,一抹淡淡的阳光落在粉水中。原本还微微跳动的奠柳花慢慢融化,直至全部化成了水,同蛴粉水融为一体;粉水中的酒味变淡,桂花的香味却更加悠长。
黄三取了两个圆肚细嘴玉瓶,用漏子将粉水分装,这款粉水便算完工了。沫儿讨厌新昌,幸灾乐祸道:“虫子粉,奠柳水,新昌公主用了变得更丑。”
文清提醒道:“还有你的血呢!”
沫儿本来一心想着找披风的事儿,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大发脾气:“干吗要用我的血?”
婉娘一脸无辜,道:“你弄丢了披风,我没让你续签十年的卖身契,你还想如何?我帮你找披风呢,这点血都舍不得?再说了,这款粉水名贵得很,我这么免费送你一瓶,我都亏死了呢。”
沫儿哼道:“懒得理你。我才不要这个鬼粉水。”其实沫儿也想到了,披风被袁天师夺走,总得找回来。但洛阳如此之大,除了知道手指摩擦的特征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要想探知他的消息,还得从新昌那里入手。只是不知道这粉水又是加沫儿的血,又是使用奠柳花,还提前将血挤入粉水中,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有什么功效。
〔六〕
三天后,新昌公主派人来取走了蛴粉水,但一个子儿都没给。沫儿心里甚是不忿,却不敢多说,只求以后新昌不来找闻香榭的麻烦。
今日不知怎的,特别犯困,刚吃过晚饭,沫儿便开始哈欠连天。文清殷勤地帮沫儿打了一盆洗脸水,沫儿胡乱擦了一把脸,顺势儿洗了个脚,睡眼蒙眬道:“我不行了,困死了。”婉娘嘴里道:“去吧去吧。”伸手在沫儿脸上一抹,道:“天气干燥,得用点儿面脂。”
沫儿也不在意,打着哈欠回了房间。文清本想跟进去,被沫儿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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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晕晕乎乎地醒了,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沫儿愣了会儿神,慌忙去朝后脑勺摸去。还好,浑身上下并无疼痛,只是有些头晕。婉娘和文清都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觉得雾蒙蒙一片。仔细分辨,才发现这是一个种满花草的大院子,池塘假山,小桥流水,甚是富丽堂皇。
沫儿有些心慌,见不远处灯火通明,便摸索着走了过去。眼前景物虽然还有些晃,但脚步却异常轻巧,似乎一步便可飞出好远,感觉极爽。
一个刹不住脚,沫儿已经冲到了两个侍卫面前。这是个圆形拱门,两个侍卫如同门神一般站得笔直。沫儿暗叫不好,扭头便往回跑,跑了几丈远,回头一看,侍卫们仍木棍一般戳着,似乎没发现他,不由窃喜,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身穿了披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如入无人之境,沫儿顺利地走到了院中,无意识地在各个房间乱转悠。一个当值的秀丽女子正在打盹儿,口水流的前襟都湿了;一个肥胖女子正在厨房偷吃东西,并藏了一块肉在袖子里,还有两个侍卫在喝酒赌博,但所有这些人,竟然没一个人发现沫儿。
正看得有趣,忽然觉得脸上蝎蝎螫螫的刺痛,一抬头,见一个高大的殿堂出现在面前,沫儿想都没想,迈步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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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门鼓敲过,新昌屏退了贴身侍女,取出一小瓶精致的粉水,并打开一个样式古老的镜匣。
这几个月来,新昌已经将房间里所有表面光亮、可能映照出人影的物什打碎,“镜子”二字提都不让提。可是今日不同,闻香榭的老板娘交待说,必须对着这面古镜,闻香榭的粉水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新昌有些不信,却不敢不照她说的做。不要紧,等脸好了,再报仇不迟。
迟疑良久,新昌又放下镜子走到床边,打开盖着的锦被,俯身亲了亲床上的人,柔声道:“大坏蛋,我先试试看,若是能行,再给你用,如何?”
床上的那人一动不动,干枯的眼窝直勾勾瞪着屋顶,红褐色的脸皮干巴巴贴在脸上,赫然是一具干尸。
新昌娇媚一笑,坐回桌前,解开了面纱。
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镜子中,暗红色的疤痕和蚯蚓一般扭曲着的结节,在许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下显得异常醒目。新昌强忍住把镜子摔碎的冲动,倒出粉水,按照婉娘交待的手法,均匀地涂抹在疤痕上,并慢慢按摩。
粉水很快被吸收,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包围着脸颊,带着怡人的淡淡香味,很是舒服。新昌伸了个懒腰,将椅子上的锦垫围好,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扭头深情地望了望摆放在床上的干尸,喃喃道:“早知道闻香榭有此本事,就不用费这几年功夫啦。”
一炷香工夫过去,疤痕竟然平复了很多,脸颊上那些可怕的血痂结节一点点脱落。新昌大喜,拿起镜子放近了看。
镜子里的面孔渐渐模糊,变成一幕幕的画面。
——城郊核桃林里,年轻的新昌公主身着便服,正在同侍女嬉闹,见枝头挂着将要成熟的核桃,捡起地上的土块朝树上抛去,核桃没砸到,却刚好砸到远处一个羽扇纶巾的青年人肩上,四目相对,新昌满脸通红。
——两个人拜堂成亲,百官道贺,新昌一脸娇羞,男子却表情木然。
——男子已人近中年,锦衣华服,却一脸惆怅,漫步城外洛水长堤。突然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惊喜地叫道:“阿怡!阿怡!”一个年轻布衣女子款款回过头来,施了一礼道:“驸马已有家室,请自重。”声音虽轻,却极为决绝。
——男子饮酒狂欢,夜夜笙歌。新昌独守空房,对灯垂泪。
——新昌换上新衣,点了梅花妆,羞答答走到男子跟前。男子看也不看,仰脸喝了一口酒,道:“不用白费心机,今生今世,我只爱阿怡一人。”
——新昌放浪形骸,差人四处物色英俊男子引入府中厮混,但购进府中的男宠最长不过三个月便厌倦,或赐毒酒,或发配充军。男子眼里,连最后一点点怜惜也没有了,看到新昌如同看到了一堆狗屎,避之不及。
——渐渐衰老的新昌变本加厉,举止狂浪,整日装扮得不三不四,并广泛结交江湖术士、神棍道士等,寻求永葆青春之术。
——新昌将一包药粉抖进男子的茶盅。男子饮毕,破天荒对她含情脉脉,两人恩爱无限。新昌容光焕发,满脸幸福。
——男子七窍流血,木然道:“你何必呢?”他眼神渐渐涣散,直至变成一具干尸,新昌又哭又笑,声嘶力竭:“你终于属于我一个人啦。你等着,我一定救你回来……”
※※※
……新昌忘记了脸上的蛴粉水,呆呆地望着镜子,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当看到自己千辛万苦地寻找回魂之法,却最终功亏一篑时,她丢开镜子,一个飞扑抱起干尸,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喃喃道:“大笨蛋,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你知道么……”泪水和着脂粉簌簌而下。
干尸嘴巴微张,一动不动。新昌突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明显恢复的脸颊,跳了开去,将蛴粉水拿到床边,柔声道:“你乖乖听话,也来试试这个东西,好不好?”她眼神更加温柔,轻轻地将蛴粉水涂抹在干尸的脸上。
不知是闻香榭的粉水作用,还是因为心中难受精神恍惚,转眼之间,干尸竟然恢复成了男子以往的模样,斜靠在枕头上,正在对着她微笑。
新昌的手抖得厉害,粉水洒了出来,两行热泪顺着已经松弛的皮肤滴落在衣襟上。愣了片刻,忽然手忙脚乱往男子脸上继续涂抹粉水,叫道:“是我,我是小核桃啊。”
男子点点头,嘴巴颤抖,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新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叫的名字,是阿怡。
男子浑然不觉,空洞洞的眼睛盯着新昌的背后,直着嗓子道:“阿怡,你去哪儿了?你不要躲着我……”新昌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摇晃。
男子脸上的皮肤迅速干枯,重新变化干尸的模样,但就在气息将无的那一刻,新昌分明听到,他那句说了无数次,或无奈或憎恶或怜悯的话:“你何必呢?”
蛴粉水跌落在地上,汩汩地四下流淌。新昌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任凭被自己折断的干尸脑袋骨碌碌滚下床去,耳边犹自响着那句:“你何必呢?你何必呢?”不由悲声大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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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昌没有发觉,在她的椅子旁边,一个若有若无的白色影子正盯着镜子一眼不眨。
沫儿闯进了公主的寝殿,冷眼看着镜中公主一生的际遇,表情从厌恶渐渐变为同情。见新昌哭得伤心,便要离开,一眼瞥见古镜,不由好奇,俯身去看。
出乎意料,古镜中并没有出现沫儿的脸,而是安静的桌椅画面。沫儿疑惑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果然是不疼的。难道自己在做梦?
一抬头,发现镜中早已换了景象。
——一个极为清秀雅致的农家女子,眉眼依稀同婉娘有些相似,抱着一个正在襁褓中的宝宝逗弄,嘴里唱着小曲儿:“清风藏深意,古巷留余香……”她的身后,一个俊秀男子正在整理农具,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男子死了,女人悲痛欲绝。几个月大的孩子少不更事,在女人的怀里咯咯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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