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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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星眠满意地再次打赏了这位知情识趣的船主,跳上马车,前往寻找那位名叫韩心之的长门僧。一上路他走马观花地看着云中城的风物,发现这里确实很多大大小小的铁匠铺,似乎连空气中都飘散着焦炭的味道,而路上也时常可以看到只有常人一半高的河络。

他沿途也在注意观察着百姓的神情,看起来一切如常,没有人显得慌张,可见抓捕长门僧的消息并没有大范围地在民间传播开,仍然只有官府和军队掌握着这个消息。可是,韩心之知不知道这件事呢?他会不会已经和同伴们一起躲起来了呢?

他努力回想着和天藏宗有关的一切,却始终不得要领。长门的各个宗派之间其实也时常有联系,互相交流修炼的体验心得以及对《长门经》的深入解读,有时候也会因为观点的不同而产生争论,甚至召开正式的辩论会来一决高下,也就是所谓的法会。安星眠就曾经跟着章浩歌参加过两次法会,但他一来还只是新人,二来从来不喜欢逞口舌之利,第一次的时候己方轻松获胜,他并没有发言。但第二次法会,己方在几轮辩论后处于劣势,章浩歌把期待的眼光望向了安星眠。

“可我不太喜欢和别人争执什么啊。”安星眠略有些为难。

“这是研讨,不算什么争执,”章浩歌信心十足,“只需要把你的体会一一指出来,然后纠正对方的错误,也就行了。”

“说到底还是帮你们吵架嘛,”安星眠轻笑一声,“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试试吧。”

于是安星眠粉墨登场,一番舌灿莲花之后居然扭转局势反败为胜。这也是他的长门僧生涯中少有的亮点。

但总体而言,因为长门缺乏一个强力的中央机构,而内部的支派又太多,导致了支派间的相互了解并不深入。即便是章浩歌,也记不起来天藏宗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安星眠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任何重要事件与天藏宗有关,索性不去费神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车来到了那座小渔村附近。为了防止这辆马车过于招摇引人注目,安星眠在距离渔村还有两里地的地方下了车,嘱咐车夫等着他,然后自己步行向村子里走去。

这座渔村并不大,但村里的屋舍都显得干净而规整,江边的渔船也都结实宽大,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新船。村里的渔民们衣着也和城里人区别不大,可见这个渔村还算富庶。安星眠拦住一个路过的渔民,向他打听长门僧的住处。

“那两位夫子?他们在村西头那边的小山坡上住,自己搭的茅草屋,一上山坡就能看到。”渔民伸手向西面一指。

安星眠谢过他,向西而去。果然,登上那片山坡后,就能看到一间简陋的茅草房,那正是长门僧们的临时居所。长门僧每到一处帮助当地人,一般都会选择自己搭建茅屋,而不给居民带来任何麻烦,这也是他们受到平民尊敬和拥戴的原因之一。

他很快来到了那间茅草屋外,柴门是虚掩的,上面没有安锁,因为长门僧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财物值得一偷。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等了一会儿,索性推门直接走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似乎是长门僧们都外出了。但安星眠注意到,地上有一堆破碎的瓷片,不知道是打烂的瓷碗还是杯子。

这不对!安星眠想,长门僧是很注重细节的,绝不可能打破了杯子或碗之后扔在地上不管。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地面,又看了看墙面和歪放着的桌子,得出结论:屋里曾经有过一场搏斗,所以土墙上有擦刮碰撞的痕迹,桌子被撞歪了,桌上的东西也掉到地上打碎了。

他连忙走出门,寻找着地上的足迹,并且很快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足迹:这个人虽然用双足走路,却还多拄了一根拐杖,看来是残疾人。但诡异的是,一般拄单拐的残疾人都是某一只特定的腿有毛病,要么是左腿,要么是右腿,此人的拐杖却忽左忽右,脚印也是一会儿右脚的深一点,一会儿左脚的深一点。

安星眠一边推想着这个脚印是怎么回事,一边循着脚印追下山去。脚印从茅屋内延伸到屋外,一路向山坡下而去,然后继续西行,大约再走了半里路,前方出现了一架马车。他连忙闪身到一旁,躲在一棵树后,注视着那辆暂时看不见车夫的马车。从车轮陷入泥地的深度来看,车厢不是空的,里面可能装了很重的东西–––––极可能就是失踪的两位长门僧。

过了一会儿,从车厢里钻出来一个男人,看年纪大约三十多岁,手里握着一根拐杖。安星眠心里一动,知道这就是那脚印的主人。此时离得较远,看不清面部细节,只能隐隐看到此人生就一脸凶相,而他走路的时候,两腿也显得轻飘飘没有力气,几乎都靠那跟拐杖支撑。

但正因为如此,安星眠才能看出,这个人是个武学高手。在两腿残废的情况下,靠着一根拐杖扶持,他的动作却相当灵活稳健。以他的这一身功夫,要擒获两个不会武功的长门僧应该不难。

残疾人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马鞭一挥,熟练地驾着车朝村口方向驶去。安星眠和马车保持了一段距离,跟着车出了村,眼看马车驶向了进城的方向,连忙找到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跟上前面那辆马车,”他吩咐说,“但是别跟得太紧,注意不要被发现。”

经过小半天的颠簸,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入了云中城。残疾人所驾驶的马车最终来到了城东的一家人类铁匠铺外,守在门口的伙计一见到他,马上打开了供运送原料的货车进出的侧门,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安星眠想了想,从车上跳下来,慢慢走到了铁匠铺的门口。

云中城锻造业发达,铁匠铺的分类也很精细,大多数铺子都只专精某一种铁器。这家铁匠铺的门楣上挂着一刀一剑,说明它专营各种兵器,店招上用东陆通用语写着“千云堂”三个字。这样的铁匠铺打出来的兵器,通常质量一般,也就是那些没什么钱的江湖客拿来将就使用的。事实上,那位船主并没有骗安星眠,在那次战争之前,云中城的兵器铺基本上全都是河络开的,因为河络的铸造技艺的确比人类高出一筹。

安星眠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决定直接进去先探一探。刚刚走进门,一名三十多岁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看起来非常热情。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人物,来我们千云堂挑兵器可算是找对地方了,”伙计满脸堆笑,“我们千云堂可是云中城历史最悠久的老字号了,可以上溯到……”

安星眠很有礼貌地点点头,随即摆了摆手:“抱歉,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伙计笑容不变:“瞧我这张嘴,啰啰嗦嗦惹人生气了不是?您这边请,上好的兵器都在这里了!”

他把安星眠带到陈列兵器的展架前。架子上列满了各种刀枪剑戟,乍一看都亮晃晃的很有气势。安星眠信手拿起一柄长剑,用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然后把剑放了回去:“这些货色就叫做‘上好的’么?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

伙计愣了愣,知道遇上了行家,脸上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做作的谄媚,而是多了几分沉稳:“这位公子好眼力,一定是别的主顾介绍您过来的吧?”

安星眠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摆谱的话竟然引来了下文,但表面上仍然不置可否,作默认状,伙计点了点头:“那我就明白了。既然是老主顾介绍来的,我也无须瞒您,真正上好的货当然是有的,不过需要订做。至于订做出来的质量……按照我们的规矩,单是看样品就需要交纳十个金铢,那是为了避免闲杂人等上门骚扰,虽然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但规矩总是规矩,不能破。”

安星眠二话不说,把金铢放到伙计手中,伙计一伸手:“请您跟我来。”

伙计带着安星眠走进一间内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舒服的椅子。安星眠坐下后,很快有仆人送上了茶水,伙计却从内室的另一道门走了进来。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走出了,手里握着一柄黑沉沉的匕首,看起来并不起眼。

伙计把匕首递给安星眠,安星眠接过来,发现这柄匕首相当沉重,但锋刃却相当薄,刀柄上有古朴的花纹。伙计又递过来一根铁条,安星眠手起刀落,铁条应声断成两截。

“这才叫好兵器,”他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匕首和铁条,“非常好。”

“那您想要订做什么样式的兵器?”伙计忙问,“首先您应该了解价格……”

“兵器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安星眠摆摆手打断他,“我还有点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伙计一愣。

“躺下吧!”安星眠低声说。他的手掌迅猛地往伙计后颈处一切,伙计立即两眼翻白,昏倒在地上。安星眠站起身来,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遗憾地放在桌上,向着内室那道门走去。

门里面是一间真正的陈列室,陈列的都是像刚才那把匕首那样的上等兵器,随便弄一件流通到市场上,大概就能价值至少数百金铢。安星眠有点明白这家铁匠铺的性质了。

这是一家实际上由河络负责锻造的兵器铺。虽然河络之间形成了默契,绝大多数都不肯把兵器售卖给人类,但还是会有极少数河络出于种种原因愿意这么干,比如,受到人类胁迫。这一家兵器铺,外表上是一家售卖劣质兵器的普通铺子,实际上却暗中为有钱的主顾订制真正的河络制品。方才那柄匕首上的花纹,其实就是河络语的标记。

再考虑到那个残疾者的马车是直接驶入铁匠铺的,可以初步判断,那个人和河络的关系密切,没准就是河络的手下。也就是说,他抓走两位长门僧,也许是出于河络的授意。

这可太有意思了,安星眠想,先是皇帝要抓长门僧,然后是不明身份的蒙面人打听几十年前和天藏宗修士有关的往事,现在又冒出一群河络,已经至少有三拨人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长门,竟然一夜之间成为了香饽饽,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这是笑话奇谈还是人间悲剧呢。

他穿过陈列室,继续向后,来到一间大院子里。前方不断传来沉闷的叮当声响,还有黑烟从地面上的一些排气孔冒出,安星眠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些河络工匠工作的地方。虽然这里没有地下城了,他们还是习惯于在地底下挖掘出地穴,在那个安静而远离喧嚣的地方打铁。

他贴着墙根,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那辆马车,正停在一座假山的旁边,显得很是突兀,下车人的脚印则在假山前消失了。安星眠在假山上仔细检查,终于找到了一处伪装成凸出石块的机关按钮,按下这个石块,假山上裂开了一个大洞,他钻了进去。假山随即合拢。

假山里是一条地道,笔直地通向斜下方更深的地下,而地道的两侧墙上隔一段距离就有点燃的蜡烛,表明这条地道经常被使用。安星眠也管不了那么多,沿着地道一路向下,当前方的斜坡终于到达尽头时,他听到拐弯的地方传来人声。于是他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来到转角处,支起耳朵偷听着。

“这位先生,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今天又抓了我们两位同门,请问你的目的究竟何在?”一个声音问道,“我们长门僧,难道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曾经得罪过你?”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长门僧与世无争,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伤害到你的。”另一个声音说。

好家伙,安星眠想,原来不止抓了韩心之师徒两人,之前还抓了其他的长门僧,这个人到底想干吗?总不能是囤积长门僧宰了吃肉吧?长门僧一个个都那么瘦,可没什么嚼头……他同时也想到,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长门僧被人抓住之后还那么耐心温文不卑不亢地说话,这要换了其他江湖人,要不是破口大骂,要不就该软语求饶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一声金属和石头敲击的钝响传来,那应该是那位残疾者用他的金属拐杖重重地顿了一下地。这一下威势十足,但长门僧多半不会感到害怕,只是出于礼貌,都马上闭嘴,听这位“主人”说话。

“咳咳,那个,把各位请到这里来也有好几天了,今天又请来了两位,我估计云中城就没有别的长门僧了,”这个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富有磁性,和他凶悍的外表不怎么配,而他一张口居然彬彬有礼,也着实出人意料,“那么我也就可以稍微解释一下这件事了–––––各位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云中城的铁匠铺千云堂,在下是千云堂的主人白千云,请各位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保护大家。”

这话听得安星眠如坠云里雾里,想来被他关起来的长门僧们也足够吃惊的。一名长门僧忍不住问:“保护?请问我们有什么危险,需要你出手保护?”

“况且这样把人拘禁起来不得自由,也不大像是保护的样子。”另一名长门僧说。

残疾者白千云似乎是有点尴尬,隔了好半天才说“我不过是担心各位不相信我的话,越耽搁下去越危险,所以才不告而……请……诸位来此。各位如果继续在云中城抛头露面,恐怕就被皇帝抓走了。”

听到这里,安星眠才明白过来,这个人竟然是一番好意,为了不让长门僧们被皇帝抓走,这才把他们抓来此处藏起来的。只是这位白千云事先不把情况解释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抓来关起来,也实在是有些鲁莽。

果然长门僧们开始发问了。他们态度平和,言语温柔,而且绝不七嘴八舌,每次都只有一个人说话,偏偏问出来的问题让人有些难以解释:皇帝为什么要抓我们?皇帝怎么可能抓我们?皇帝抓我们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事先不解释,非要把我们都一网打尽之后才说明原因?你到底是什么人……

咚的一声巨响,又是白千云用他手里的拐杖顿向了地面,不过这一次声音响多了,应该是用力很猛,安星眠估计地面肯定都被敲裂了。注重礼貌的长门僧们于是又不说话了,地洞里只能听到白千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貌似很生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重新开口了,但这一次,之前的温文礼貌一扫而空,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们这帮蠢蛋,老子提前和你们解释?解释得通吗?”他像狼一样地咆哮起来,并且毫不犹豫地把受人尊敬的长门修士们叫做蠢蛋,“你们会相信皇帝要抓你们吗?就算相信了,你们又会自己躲起来吗?狗屁!你们只会满嘴叨叨‘生命就像是一道道长门,假如皇帝真的要抓我们,那也是我应该跨过的一道门’,然后你们继续在外面晃荡,被皇帝老子抓去把头砍掉,完成你们完美的苦修,脑袋滚到地上了还惦念着如何追求真道……老子不用强,可能把你们这些木头脑瓜子保护起来吗?”

这一番话训得长门僧们哑口无言。这位怒发冲冠的长门僧保护着狠狠啐了一口,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从通道那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立即转过身,警惕地喝问道:“是谁?”

安星眠不紧不慢地跨出通道,现身站出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用木栅栏隔成的囚牢,一共有六名长门僧被关押在其中,不过这个囚牢很宽敞,里面摆着六张舒适的床铺,还配备了餐桌和椅子,桌上摆的食物也有荤有素(虽然多数长门僧都不碰荤腥),说明他们的待遇很不错,这更显得白千云刚才说的话并非虚言。

“你是什么人?怎么混到这里来的?”白千云继续吼道。

这时候安星眠终于和白千云面对面了,能够看清楚对方的面貌。之前他远远地看出此人面相不善,现在凑近了看,这个人的脸型五官其实相当端正,鼻梁高挺,拥有贵人之相,原本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年纪大概也就在三十岁上下,但他的一头黑发已经星星点点地掺杂进了不少的银丝,额头上的皱纹更是有如刀刻,加上总是眉头紧皱、目光犀利,让他的这张脸显得相当凶狠。

“我叫安星眠,也是一个长门僧,”安星眠笑咪咪地说,“不过我和他们不大一样,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跟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想看看你把他们保护得怎么样而已。”

白千云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衣饰华贵的安星眠:“我没听说过有穿成这样的长门僧,不过么,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吧。既然你是长门僧,那么……”

“那么什么?”

“那么你也一起留下吧!”白千云说着,猝然发招。他手里的拐杖抬起,猛地向安星眠当胸戳来,气势猛烈,有如重锤。

安星眠急忙向后跃出一步,躲开这一击,打算退到那条倾斜的通道中去迎敌。之前那几句短短的对话的工夫,他已经通过观察初步判断出,白千云的武功应当是以刚猛凶悍、快速制胜为主,否则以他的残疾之躯,难以支撑持续的战斗。他在心里盘算好了,要通过自己灵活的步法,尽快消耗白千云的体力,然后再想办法制服他。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千云竟然迈开双腿向他冲了过来!这时候的白千云,半点也看不出有双腿残疾的影子,他迈开大步,脚步稳健,手上的铁拐更是势如千钧,逼得安星眠接连退后。

见鬼,难道这家伙的废腿完全是骗人的?安星眠回想着自己之前追踪他时的情景,在不知道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走路时双腿始终是绵软无力的,必须靠单拐支撑,难道他真的是那样出色的一个戏子,在没人的时候也懂得伪装到滴水不漏?

安星眠的武功以关节技法为主,随身并没有携带兵器,被白千云一番抢攻之下,在狭窄的甬道里只能步步后退。但这样狭小的空间同样不适宜使用长兵器,又攻出几招之后,白千云杀得兴起,铁拐在空中抡出一个大大的弧圈,不小心击中了墙壁,拐杖头一下子卡在了石壁里。等他把铁拐硬拔出来的时候,安星眠已经趁此机会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戴在了右手上。

那是一只近乎透明的手套,看起来像是丝质,却又在烛火的照射下隐隐反射出金属的光泽。白千云不管不顾,又是一拐当头劈下,但这一次,安星眠并没有躲闪,而是伸出右手,迎着杖头抓了上去。啪的一声轻响,拐杖竟然被他牢牢抓住,这无疑是那只手套的古怪了,不但非常坚韧,还能够大大消解敌方的力道。

安星眠趁势反击,右手紧抓住拐杖不放,左手食指伸出,疾点白千云咽喉,迫使对方不得不撒手放开拐杖。白千云没有料到一只手套能有这样大的作用,结果一招之间就被安星眠扭转了局势,不过此人的性子看来真是勇猛刚烈,失去了兵器也毫不气馁,挥起拳头就要再上,但安星眠一句话让他硬生生收住了拳头。

“别打了,不然你那两条假腿就要支持不住了。”安星眠很诚恳地说。白千云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星眠已经把拐杖缓缓地递了回去。

“我只是关心这些长门僧的下落,并不是想要和你为敌,”安星眠摘下手套放回怀里,“其实我也很头疼怎么样才能保护他们,你这个法子,未必不可行。我建议我们坐下来先聊聊,可以么?”

白千云沉默了一阵子,伸手指向甬道的假山入口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快两人又回到了安星眠刚才喝茶的那间内室,那名伙计刚刚揉着脖子苏醒过来,看到两人一齐现身,不由得满脸都是惊疑的神色。不过他也是个训练有素的人,看到主人都没有敌意,便自己一声不吭地出去了,不久亲自送来了茶点。

“我的这两条腿,生下来的时候就是畸形的,两条小腿的末端像鱼尾巴一样粘连在一起,”白千云说,“这样的畸形,就算是勉强动刀分开,小腿的骨头也完全无法支撑行走,所以我娘选择了把我的两条小腿从膝盖以下切除掉,然后给我安装了河络特制的硬木假肢。”

“我从你刚才双脚踏地的声音,就猜出来你的两条腿都是假肢,不过我看你刚才行动很自如啊,为什么平时走路还拄着拐杖呢?”安星眠问。

“因为疼,”白千云拍了拍腿,“假肢和肉体的接合处,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而且在十八岁之前,由于身体不断长大,我几乎每年都需要换一副新的。我从十岁那年锻炼到现在,从最开始走上三五步就要摔倒,到现在可以一口气走一两个对时,但是那种疼痛从来没有丝毫减轻。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我尽量依靠拐杖来行走,这样疼痛感可以大大减轻。”

安星眠不由得从心底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同情。怪不得这个人三十来岁就有那么多白发和那么深的皱纹,原来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经受着痛苦的折磨。现在他可以用平淡的语气来谈论自己的双腿,但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他也许会有无数的眼泪、无数的鲜血和无数的诅咒吧。比起那样的生活,恐怕追求苦行的长门僧都可以算是幸福的了。

“不过,你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安星眠岔开话题,不愿意再去谈论他人的痛苦,“和皇帝对着干,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所以我才不得不把他们都关起来嘛,”白千云说,“你们长门僧实在是太不怕死了,可他们不怕,我怕。”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白千云接着说:“其实我并不喜欢长门僧,相当不喜欢。人生在世,就要活得痛快,过得自在,像长门僧那样,一天到晚用苦修折磨自己,把自己用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束缚起来,明明一肚子学问有本事赚到钱,偏偏要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我简直觉得你们脑子有病。”

“虽然照理说我应该反驳你,但其实我心里是同意你的,”安星眠轻轻一拍桌子,“要不是我那执著的老父,也许现在我正在四处游山玩水,乐趣无边。”

白千云瞥他一眼:“怎么讲?”

安星眠也不隐瞒,把自己如何因为父亲的遗命而不得不加入长门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呢?难道你也是被什么人逼迫,比如你的父母,才不得不帮助长门?”

白千云摇摇头:“不,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但我自幼重病缠身,这条命是长门僧救的;我的双腿,也是长门僧找到的医治方法。我虽然不喜欢长门僧的处世之风,但有恩不报岂不是成了王八蛋了?”

“说得好!”安星眠提高了声调,“是条好汉,我喜欢你!”

白千云把眼一瞪,忽然大喊起来:“拿酒来!要最好的!把那两坛三十年陈的夜北‘醉中乡’给我拿来!”

安星眠醉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了,甚至于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只喝过一次酒–––––就是不久之前住进怀南居的时候,趁着导师章浩歌不注意,偷偷把茶水换成了酒。章浩歌对他的生活诸多宽容,没有强求他一定要穿着朴素,没有强求他必须饮食简单,唯独限制他饮酒,因为饮酒会让头脑要么过度兴奋,要么过度麻醉,以至于无法完成长门修士的每日必修课–––––冥想。

而在离开章浩歌之后,虽然再也没有人监督他了,但出于对导师的深深敬意,他也并没有放纵自己去饮酒,相反每天用于冥想的时间比过去更长,以此表达对自己这位虽然有些迂腐却勇敢坚定的导师的尊敬。

可是眼下,忽然遇上了这么一个虽然举止粗鲁却性情豪爽、极合他胃口的白千云,他的酒兴实在是压制不住了。两人酒逢知己,足足喝光了两坛夜北名酿“醉中乡”,到后来舌头都大了。安星眠甩掉了一贯的稳重风度,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出言无忌。

两个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把藏在心里的那些陈年旧事都吐了出来。安星眠讲述了他如何被父亲逼着加入长门的经历,以及自己骨子里如何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纯粹的长门修士,同时也讲述了他查清这次长门被捕事件真相的决心。

“你也是条汉子!”白千云跷起拇指,“我只不过想要尽点力,把云中城的长门僧保护起来就算了,可没你想得那么远。”

“不,你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安星眠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这样的双腿,也许我连站起来的勇气也不会有。”

“那没办法,我他妈生下来就是先天的残废,两条腿连在一块,是一个畸形儿,”白千云脸红脖子粗地说,“所以我亲生爹娘压根不想养活我,就把我给扔掉了,结果运气不错,后来我被一个好心的河络捡到了,一直把我抚养长大,又想办法求长门僧医治我的双腿。因此我一直管她叫娘,尽管这个称呼她有些不大乐意。”

“见鬼,原来你的娘是个河络,”安星眠摇晃着空酒杯,“怪不得你的铁匠铺会让河络来打造兵器……别那么吃惊地看着我,用脚趾头也能推测得出来,我可是个聪明人!”

“来!敬聪明人!”白千云给安星眠重新倒上酒,两人一饮而尽。

“你说的没错,这家铺子背后的铸剑师其实就是河络,”白千云放下酒杯,“我是和河络一块儿长大的,性子也像河络,直来直去,当年和人类打交道吃过不少亏。后来我想,老子也是人,凭什么就让其他人来骗我?所以我也慢慢学会了耍心眼骗人,带着我的几个河络兄弟开了这家铁匠铺,狠狠赚了不少钱。河络的武器一向都是大受欢迎的,而在现在的云中城,像我这样敢于售卖河络武器的已经很少了。我的生意甚至招来了北陆的蛮族客人和羽族客人,我赚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

“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赚到了这些钱,但你并不快活。”安星眠看着白千云。

白千云猛地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我当然不快活。我赚到再多的钱,也不能换回一个亲爹一个亲娘,换回我的真正身世。其实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站在遗弃我的人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一直看到他们的心里去,大声问他们,看着我现在的样子,现在的成就,他们有没有后悔?”

“那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安星眠忙问,“有没有去找过他们?”

白千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椅背上一靠:“我只知道,我是在北邙山的一条山路上被捡到的,北邙山如此广大,每天还有许多的旅人经过,我甚至无法判断遗弃我的人到底是当地山民还是那无数匆匆过客中的一个,让我怎么去找?”

“我帮你!”安星眠一阵热血上涌,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白千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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