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铁树为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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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山魁一一向我叩拜辞别。

“踏遍魔刹天的每一个角落,收服所有的山魁!”这是我下达的号令。

万名山魁各展神通,向四面八方掠去。夜夜吸取我的生气,历经数次进化,山魁们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有的雄壮如撑天巨兽,有的灵动如缥缈烟雾,有的诡异如幽灵鬼魅…他们的实力远远胜过普通山魁,一旦散布魔刹天,必然能令所有的山魁投效,成为我的门徒仆从。

这将是我争雄北境的第一支班底。

“你也要走了?”望着空空荡荡的山谷,鸠丹媚平静地问道。她靠在古松上,抱着一只酒坛,叶荫的苍幽仿佛顺着碧绿的发辫流下来。

我点点头,数月不分昼夜的苦修,六欲与肉体完全交融,元力接连迈过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轻重如意的三重关口,达到了不知轻重的全新境界。就算悲喜和尚肉身重塑,在元力上也远远不及我了。

山风萧瑟,天空澄澈如洗。绞杀在头顶飞旋,发出声声催促。

“小色狼,我就不送你了。”鸠丹媚笑了笑,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我。

我一言不发,接过酒坛,仰头直倒入喉。她为我奉献了所有。又深知我心,挽留的话一句不提。除了感激和愧疚,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进化后,鸠丹媚不但迈入末那态,还奇迹般达到了末那态的巅峰,一身妖力不下于四大妖王,足够保护自己了。

这些变化,我隐隐觉得是第十根蝎尾带来的。这根金光灿耀的蝎尾似乎蕴藏了神妙的力量,气势宏然,变化万象,连我都觉得深深忌惮。

“砰”,扔掉酒坛,我默立半晌,柔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等你回来以后说,也来得及。”

“我一定会回来的。”七情六欲在我身心激荡,仿佛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与信心。

“我等你。”鸠丹媚双目喷出灼热的情焰,“在你离开以前,好好地爱我一次。”

情欲在刹那间沸腾,我上前一步,鸠丹媚的衣帛“嘶”地在我手中裂开,乳峰颤浪,丰满凹凸的曲线毕露,宛如一件大自然妖艳的杰作。我的手疯狂抚过她每一寸饱满滑腻的肌肤,她喘息着,大声叫着。扭动身躯,竭力迎合。

大吼一声,我将怀里滚烫的尤物按在树干上,挺身而入,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情欲分离的状态。

激烈的动作无休无止,鸠丹媚香汗淋漓,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腰,肌肤泛出娇艳的潮红。我的心灵犹如一点清冷的冰雪,操控六欲,挑起鸠丹媚一波又一波的情欲。

“啊,折磨人的小色狼!”鸠丹媚声嘶力竭地叫喊,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背,美目闪耀着欢喜和悲伤的泪光。这一刻,我清楚感受到了她对我浓烈的爱意。

神识猛地震荡,七情怪物焕发出狂潮般的激情,而六欲悄然遁去。不知不觉,我转换成了有情无欲的状态。两人灵魂交融,分享喜怒哀乐,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心湖中闪现。

肉欲早已烟消云散,呼唤着鸠丹媚的名字,我操控七情,将满腔的爱怜吻遍她的全身。

如此情欲交替,鸠丹媚早已如醉如痴如狂,而我对七情六欲的驾取也不断趋向圆满。在两人的情爱攀至巅峰的一刻,七情又转换成六欲,我在鸠丹媚瘫软如泥的体内,迸射出欲望的种子。

七天后,我进入了血戮林。从这里向东而去,便是鲲鹏山脉。

虽然时近严冬,雨林里的树木依然生机勃勃,满目滴翠,丝毫看不出当年盲豚鼠留下的荒芜迹象。回到老家,绞杀发出欢快的叫声。我索性放开了她,任由乖女儿在枝叶旬上下扑腾,时而一个猛子跃入翡翠河,溅起响亮的浪花。

河水潺潺,浓密遮天的藤木更添幽静。土著妖怪早已迁徙,我的心境也与那时不同。但唯有这片雨林,一如从前。

此时,正是旭日初生,朝霞满天的晨曦。水面上波彩粼粼,光色绚丽,沿着空旷无人的翡翠河畔前行,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享受着生死之战前,这一份难得的平静。

昔日和甘柠真逃命的一幕幕,宛如鳞光,浮映水面。恍惚中,我又伏在她温暖的香背上,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在这样彩霞辉映的曙光中,我说过,要记取现在。

然而,能记取的永远只是过去。弯下腰,捧起一掌流水,我慢慢地走,水从指缝间一点点渗出。走出血戮林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前方,一袭雪白的道袍在晨风中飞扬。

“我想,你也许会从这条路去鲲鹏山。”俏生生地立在河畔,甘柠真的语声仿佛顺着流水飘过来。

呆呆地看着她,就像一个不会醒来的梦。我张口欲言,唇间却满是泪水的咸涩。霞光染上她的脸颊,宛如雪地里的娇艳红梅。

“为什么来呢?”我掉过头去,抹了一把脸。

“我也不知道呢。”她低声回答。

隔了许久,她走到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就像你为什么从这里走一样。”

“你等了多久?”

“一百三十九天。每一天,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甘柠真声音颤抖,漆黑的眼眸却像是发着光,“但这不重要,不是吗?”

“柠真,我…”

“不用说什么。”她苍白的手掌轻轻掩上我的嘴唇,绵软而微凉,“这样就很好。就像你说的,只需记取最美丽动人的一刻,便已足够。”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涩声道:“即使我们忘记了,但这滔滔不绝的翡翠河会记住,这片雨林会记住。”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一点点落下。我们坐在河边,望着明朗的光线被流水带走,四周渐渐黯淡。

散开长发,甘柠真倾侧着身子,任一袭青瀑垂荡入波。“小时候,母亲常陪我坐在湖边,一边低哼着歌,一边替我洗梳。”幽深的河水里,她浓密的发丝犹如清美闪亮的水藻,在白玉的手指间拂动。

“那是我觉得最安宁,最幸福的时刻。”她柔声道。

“这一次,让我来替小真真梳洗吧。”我展颜一笑,伸手撩动水波,指尖缓缓擦过光滑似缎的乌发,轻轻揉搓。细密的发丝,仿佛将我的心也缠住。时而两人双手相触,温暖而又冰凉。

天终于黑了。

她湿淋淋的长发也被晚风吹干了,最后一滴水珠,闪着光,慢悠悠从发尖滑入我的掌心。

漫天明灿的星光坠落河面。

“我要走了。”我艰难地站起身,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如果那一晚,没有大雨和洪水,尾生能等到心爱的女子吗?”甘柠真忽然幽幽问道。

我默立半晌,道:“可哪有如果呢?柠真,世间本多风雨,碧落赋才是你最好的安居之所。”唤来绞杀,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甘柠真忧伤的歌吟:

“维水涟涟,我心思倦。

之子泛舟,亦泛洄流。

维滨泱泱,我心思忡。

之子泛舟,亦泛韶容。

维江悠悠,我心思伤。

之子泛舟,亦泛殷怀。

维海茫茫,我心思惘。

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我听得心如刀绞,和被迫漂泊流离的海姬、鸠丹媚不同,甘柠真有更好的选择。

与其跟着我吃苦,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一段时光,终将如落叶随波逐流,慢慢远逝。正如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河面忽明忽暗,水波浮浮沉沉,歌声渐渐渺茫,雪白的道袍被苍茫夜色淹没。

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悠悠从夜空飘落。

半个月后,我踏上了鲲鹏山脉。

鲲鹏山脉,是魔刹天妖怪心目中的神山。主脉走向如同一尾高高跃起,甩头向天冲刺的巨鱼,鱼尾雄朴厚壮,生满苍莽丛林,绵延数万里形成坚实的山基。峥嵘的鱼身倾斜向上,高达十万丈,长约百万丈,山势陡峭险峻,怪石嵯峨鳞绚,崖角峰头犹如锋锐枪林刀山,直插云宵。湖瀑溪涧错落分布,奇兽异禽不计其数。鱼侧两面展开隆起的山翼,向南北延伸,好像一对振动欲飞的庞然大翅。鱼头线条流畅而玄妙,隐隐透出古拙深冥,幽不可测的气息,翘起的鱼唇赫然便是鲲鹏山的最高处——沙罗峰。

沿着险峻的山势,一条蜿蜒向上的阶梯犹如长虹,攀向峰顶,似欲与天宵比高。每一级阶梯都以整块的岩石铺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锵——锵——锵——锵!”眼前掠起千万重森寒的刀光剑影,无数妖兵妖将把守山道,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林飞前来拜山,还不赶快通报楚度?”我瞧也不瞧他们一眼,负手仰望山巅。四周瑟瑟有声,天空白茫茫一片,正飘着鹅毛大雪。群山银妆素裹,粉妆玉砌,自有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巍峨气势。

也不知站在峰巅,俯视天下,究竟是何滋味。隐隐中,我感觉到沙罗峰顶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大胆毛贼,魔主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妖怪们龇牙咧嘴,咆哮呼吼,枪尖矛头绕着我吞吐不定,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淡淡一哂,气息流转,仰天长啸。啸声瞬间压过了妖怪的叫嚷,宛如一条奔腾的怒龙,直冲沙罗峰顶,在天际雄浑回荡。

“放行。”高处倏然传来楚度淡漠的语声,声音并不响亮,却环绕山粱,飘忽不定。“行”字的余音袅袅不绝,在每一处细僻的角落都清晰可闻。

我毅然举步,啸声不停,以恶龙扑羊的猛烈势头压向“行”字的余音。此举等于是在削楚度的颜面,立即引来妖怪们不满的怒吼。然而决定了前来赴约,我自当放开手脚,一逞快意。何况,引啸挑衅还包藏了我的一点深意。

对我来说,较量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毫无疑问,楚度已先吃了一个暗亏。我是有备而发,酝酿充足,啸声自然滔滔不绝。而楚度的“行”字已到了尾音,要与啸声抗争,只能强行拖长。如果换气再发,中间难免出现空隙,便输了我一筹。

众目睽睽之下,以楚度自傲的性子,怎肯一上来就栽个跟头?既然他丢不起这个人,就只能和我硬拼下去。

一切如我所料,“行”字的余音猛然铿锵,犹如宝剑出鞘,金裂石崩,直击啸音。

我微微一笑,啸声当即转为守势,锋芒毕露的气势化作坚韧抵挡,这便是我和楚度最大的不同。自小孤弱的我会进,但更懂得退。易身相处,我就决不会强争这一口闲气。

楚度的确强悍无比,即使仓促应战,余音仍如惊涛怒波拍岸,连绵不绝。到后来,居然一浪高过一浪,声势完全压制住了啸音。

不慌不忙,我徐徐拾阶而上。不住收缩退防的啸声采取游斗战略,避实就虚,尽量绕开楚度怒潮般的冲击。体内精气加速循环,双脚踩过的地方,厚实的积雪顷刻融化。

楚度的余音突兀一震,犹如钢弦激烈崩起,再度拔高,掀起新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刹那间,四周的每一棵林木,每一块岩石,甚至空中飞舞的每一片雪花也被余音浸透,竟似齐齐共鸣。犹如千军万马,将啸声围困成一座深海中的孤岛,再也无法躲避。

“轰”,余音抓住机会,与啸声正面交击。我内腑剧震,喉头发甜得想吐血。这是毫无花巧的妖力比拼,世态的我顿时吃了一个大亏。

旧气未消,新息已生。我体内的生气自然而然地运转至极点,与天地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令啸音弱而不灭。

我迈上石阶的步子,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动用六欲的元力。但我并不急于暴露实力,只是咬牙苦撑。

妖怪们屏息收声,全神贯注地聆听双方的较量。投向我的嘲讽、轻蔑目光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异,甚至还有一点点钦佩。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度的余音出现了一丝急躁,攻势愈加猛烈。啸音仿佛风中残烛,几欲熄灭。然而每次要被余音击灭的时候,总能硬生生地挺过来。

一张张妖怪的脸像是在眼前晃动,有些看不清了,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我的精气急剧消耗,快撑不住了。脚步重如灌铅,却又晃悠悠地像在打飘。

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大的雪。

好大,好冷的雪,如同洛阳每一个冻死许多乞丐的酷冬。冰寒的雪地里,我疯狂地奔跑,用尽全力地奔跑,狂呼大叫地奔跑。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我早已习惯了无休无止的奔跑,从大唐,到北境。

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砰——啪——轰!”草木在楚度余音的攻势下纷纷炸开,山石迸裂,大雪激飞,打得我满头满脸。我心里不惊反喜,楚度明显控制不住余音了,他坚持不住了!

与此习时,我枯竭的精气猛震,内腑喷出一缕蓬勃生气,游走全身。啸声轰然大作,高亢入云,展开了绝地反击。

妖怪们齐齐色变。啸声如同咆哮出海的怒龙,掀起不断高涨的惊涛骇浪,将余音冲撞得支离破碎,凌乱不堪。

“轰”啸声挟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灭余音,四下里一片木然。只剩滚滚如雷的啸声,震得风云变色。

金碧辉煌的魔主宫已在眼前,檐粱殿瓦五光十色,宏伟壮丽。

而陡直的沙罗峰正在上方不远处。

“多谢楚度你口下留情了。”仰望云霄深处那个孤傲笔直的身影,我平静地道。输在我的处心积虑之下,楚度并不冤枉。

这番较量从一开始,我便占尽优势。声音相抗,最终靠的是气。比起气脉悠长,气机玄奥,天下又有谁能胜过我?神识气象术的本源就是气。而犹如苍穹灵藤的生气,令我真正做到了生生不息!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偏又令楚度不得不应战,战略可谓被我发挥到了极致。如今楚度颜面无光,必然心情烦闷,接下来的交锋我又赢得了心理优势。

四周鸦雀无声,五大妖王伫立在沙罗峰脚的魔主宫前,遥视我的表情各不相同。夜流冰又惊又怒,碧潮戈满脸欣慰,龙眼雀平静中暗藏一丝欣喜,阿凡提冷漠木然,悲喜和尚露出深思之色。

“你果然来了,总算未令楚某失望。”站在魔刹天的最高处,楚度淡淡地道。目光仿佛穿越了数百丈的距离,直射我的双目。

“你盛情相邀,我怎能不来?”我不动声色地道,“林飞虽然势单力孤,但这点胆色还是有的。”

“上来吧。”楚度的身影倏然消失在视野中。

相比魔主宫,光秃秃的沙罗峰似乎显得寒酸,但自有一种古朴玄异,凌驾万物的超然气韵。越靠近沙罗峰,我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仿佛重回到怨渊幻境的那一刻。

通向峰顶的山径极其狭窄,仅余一人通过。我尽量放慢脚步,调匀气息。刚才的较量令我损耗了不少妖力,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距离峰顶越来越近,我的心态反倒愈加从容镇定。一步一步,走向白雪皑皑的孤高山巅,一步一步,走向俯视大地的天空。

高耸入云的沙罗铁树映入眼帘。

我忽然仰天长笑,热泪滚滚。

我终于走到了。

二十多年的辛酸悲苦尽化作一声带泪的长笑。

无论将来生死祸福,无论此行是凶是吉,无论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终于站在了最高处。

下方的妖怪犹如点点蝼蚁。

距离沙罗铁树十丈开外,楚度盘膝而坐。身前一几一炉,炉上茶沸,几上放着两只圆盏。雪花飘近周遭,立刻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你是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楚度神色恬静,提壶斟茶,“无论如何,你当得起楚某这一杯茶。”

“山路陡狭,只容一人而上。”我缓缓坐下,从容不迫地举盏一饮而尽,“永远不会有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言辞锋锐,试图激怒楚度。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无忧无喜:“走上此峰,你是否感到过后悔?”

“高处自然不胜寒。”我默默地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悲伤。鸠丹媚、海姬和甘柠真的容颜在眼前闪过。

目视远方,楚度忽然道:“跟我说说阿萝的事。”

我冷笑:“难道你还挂念师父?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我有什么不同吗?”楚度意味深长地道,“海妃的死,并非是我魔刹天下的手。”

我心头一跳:“我不懂你的意思。”

“吉祥天毫无必要杀害海妃,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而你,与吉祥天的关系似乎匪浅。海妃一死,你得到的好处最大。”楚度森然道:“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我一时心中惴惴不安。想不到楚度心细如发,连这等隐秘的勾当也被他查出。不知我和龙眼雀的暗通款曲,他是否清楚?

楚度冷笑一声:“论起心狠手辣,你并不比楚某差。”

我木坐良久,颓然道:“不错,你我没有什么不同。”一言既出,已知不妙。我本是挟初战的胜威而来,气势正盛,却被楚度三言两语,撩乱了心境。

“听说甘柠真几个月前离开了清虚天?”楚度看似轻描淡写地道。

我心中又是一颤,再也不能任由楚度掌控话题说下去了。当下反唇相讥:“师父在龙鲸腹内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楚度你可感到满意么?斩草当除根,以你的势力,找出她应该易如反掌吧?需不需要我帮忙呢?”

“住口!”楚度厉喝道:“阿萝是你的师父!”

“她更是你的妻子!”我毫不畏惧地与楚度四目相对。

炉火忽地熄灭了,茶壶已凉,迅速被白雪覆盖。

沉默许久,楚度涩声道:“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时常感到后悔。”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风声。我愕然地看着他,心中泛起复杂的滋味。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不愿,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原来我比楚度更狠,更能舍弃。

“瞧在阿萝的份上,楚某给你一个机会。”楚度缓缓起身,出神地望着沙罗铁树,“只要你就此离山,觅地隐居,我便放过你。”

我笑了笑,不说话。楚度森然道:“以你世态的妖力,在楚某手下没有半点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也不需要别人给。”我站起来,冷冷地道,“我想要的东西,自会凭双手拿到。”

楚度神色一寒,庞大的气势瞬间遍及峰顶。漫天雪花似被狂风席卷,忽地消散。积雪无声融化成水,山顶变得光亮如镜。

“说千道万,终究还是要动手一战。”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在此之前,请容我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验证怨渊是否真的那般神奇。”

楚度面色一变,四周的空间顿时坚如壁垒,令人举步维艰。

“害怕了吗?还是你一直都清楚,天定的魔主并不是你楚度!”我声如爆雷,气息震荡,数丈的距离被倏地缩短,来到了沙罗树旁。

仿佛是期待,又像是恐惧,楚度木立不动,眼睁睁地望着我的手掌抚上沙罗树干。

刹那旬,花开似雪,竞相怒放。

楚度的神情似已僵硬,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须发皆白。这一刻,我觉得他仿佛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看,这就是天命,我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哪怕抛弃了师傅,你也成不了魔主。”

“天命?”楚度喃喃地道,蓦地爆发出一声激愤的怒吼,“什么是天命?楚某从来不信!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他全身气势猛然暴涨,妖力像呼啸的风雪疯狂攀升。奇诡的一幕出现了,沙罗铁树一阵摇晃,盛放的白花剧烈抖动,一朵接着一朵收拢花瓣。

我瞪目结舌,这不可能!除了天定的魔主,谁能操控沙罗铁树?除非魔刹天亿万年的传说只是个谎言,除非神奇的怨渊示错了未来!

这绝不可能!我仰天狂叫,双手全都贴紧了沙罗铁树。铁树抗拒般地抖索,却又忍不住迎合。满树白花时而盛放,时而收拢,似在苦苦挣扎。

为什么?我又惊又骇,疑云重重。为什么我能令沙罗铁树盛开,而楚度却能使它闭合?

魔刹天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魔主?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沙罗树身根部,缠绕着一根极细的藤萝。长长的藤萝色泽幽碧,仿佛纤细的弱草一折便断。藤萝上,肉眼可辨的深绿色黏液正慢慢向上流淌,又一点点褪落。

藤萝!

阿萝!

深绿色的黏液!

粘乎乎的墨绿色液体顺着师父的双腿向上蠕动!

“这是师父!这是师父的本体!”我如遭雷击,跟跄后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幕。

楚度凝视藤萝的眼神浓烈得化不开。

震惊地看着楚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你,你难道是沙罗铁树?”

冷冷地回望我,楚度宛如一尊亘古伫立的石像。过了很久,他一字一顿,重若千钧:“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我唇舌发麻,一下子全明白了。

楚度是沙罗铁树的树妖!而师父正是那根缠绕他的藤萝!

难怪他能令沙罗铁树的盛花闭合!除了魔主,只有沙罗铁树自己才能做到!

楚度的语声低沉幽远,仿佛在另一个天地中响起:“若你一出生,便得知此生被他人主宰,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你不属于你,你只是一个附庸,你的存在只是为了另一个而存在。无论你怎样努力,无论你怎样挣扎,你的惊艳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盛开。”

他含泪狂笑:“这便是魔刹天的传说,这便是楚某注定的命运!”

“换作是你,你服不服?告诉我,你服不服?服不服!”楚度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楚某不服!”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指天怒啸:“让楚某来告诉你,楚某便是天!楚某的命自有楚某来定!”

怔怔地望着他,我脑海一片空白。山谷群峰之间,苍天大地之中,响彻着楚度不平的怒吼,久久回荡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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