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襄阳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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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冷笑道:“好,你随我来。”策马便走。兰娅虽觉不妥,但想自己挑衅在先,万无退缩之理,当即打马跟上。
随梁萧来到一座大帐前,梁萧钻入帐内,兰娅略一迟疑,也随之进入,方才挑开帷幕,便听一个女子用汉话说道:“哥哥,你回来啦!”兰娅天生聪明,通晓多族语言,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脸上布满鞭痕的女孩儿从床上坐起来。
梁萧支开两个色目女子,拉住她的手,笑道:“阿雪,这两天没来看你,好挂念呢。”话没说完,那个叫阿雪的女子已扑进他怀里,呜呜大哭起来。梁萧手忙脚乱,道:“怎么啦?怎么啦?”阿雪呜咽道:“白日里听到喊杀声,我担心死啦。”她哭到伤心处,梁萧也忍不住眼眶潮湿,叹道:“傻丫头,别哭了。”觑眼一看,但见兰娅呆立一旁,心头一惊:“只顾着阿雪,倒忘了她在旁边。”阿雪也抬起头,抹了泪,怪道:“哥哥,她是谁啊?”
梁萧道:“她来和我比试数术。”阿雪露出惊奇之色,瞪着兰娅道:“你要跟哥哥比数术吗?哥哥可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没人比得上的。”
兰娅大不服气,冷笑道:“梁萧,你们家的人都会胡吹大气吗?”梁萧忍住气恼,道:“你懂汉人的计数法么?”兰娅冷笑道:“略知一二。”梁萧笑道:“了不起,连一二都知道。”
他拔出宝剑,嗖嗖嗖在地上刻出三道算题。一道“七曜珠联算”,涉及天文;一道“大禹治水图”,涉及水利;第三题是道“鲁班树下问”,题为鲁班在一棵五围粗、六丈长的大树下发问,问如何砍伐这棵大树,才能做成最庞大的攻城云梯。这一题,涉及机关尺寸(按:相当于现今数学的极限问题)。
这三题精微奥妙,繁复至极。兰娅看了数行,神色大变,蹲下身子,拣了一颗尖石,在地上画出方圆尖角,写下“12……57”等怪异符号,边想边算。但梁萧既知她身为回回星学者,数术造诣该当不凡,是以有意刁难,这三题俱是其难无比。兰娅第一题算了数步,便陷入苦思。
梁萧看兰娅的计数方式十分古怪,与中土大是不同,但计算步骤简洁,却不似中土那般繁杂,不由微微点头:“这便是回回算法?果然有些门道。”心想若非与她翻脸,此时倒可诚心请教,一时大觉遗憾,叹了口气,自与阿雪说起这几日情形。阿雪听他说到粪泼钦察军,不觉哑然失笑;再听到宋元大战,又顿时紧张起来,死死握住他手;再听说他做了钦察军的首领,心中一时恍兮惚兮,就似做梦一般。
兰娅埋头苦算了一个时辰,将第一题解了二十多步,再也无以为继,呆呆望着算题发愣。梁萧此时怒气已消,他少年时受尽难题之苦,见兰娅愁苦模样,顿生同情之念,低声问道:“算不出来了?”兰娅咬咬牙,低声道:“你……你专出这种解不出来的鬼题害人么?”
梁萧笑笑,一手扶着阿雪,一手持剑,嗖嗖嗖一路解下,他知兰娅也非等闲之辈,故而化繁为简,只写紧要之处。顷刻间,解完第一题,又将第二题解出。兰娅看到精妙处,又惊又喜,眉飞眼动,连连点头。梁萧刚要解第三题,兰娅忙道:“别解啦!别解啦!”梁萧奇道:“怎么?你也算出来了吗?”兰娅脸一红道:“现在算不出来,我慢慢想,总会想出来。”
梁萧听得这话,顿有知己之感,正色道:“好,若是算不出来,我再说给你听。”阿雪笑道:“哥哥这次怎不骂人了?阿雪算不出,可是要挨骂喔!”梁萧白她一眼,道:“我解上几步,人家就明白。你这顽石脑袋,就算我解一百遍,你不明白还是不明白。”阿雪撅嘴道:“阿雪本来就笨嘛!”梁萧瞪眼道:“笨就了不起么?”阿雪依在他肩头,嘻嘻直笑。
兰娅见他兄妹情深,胸中一暖,叹了口气,道:“梁萧,我要回去啦,要么爸爸会担心的。”梁萧起身道:“我送你回去。”掉头对阿雪道:“乖乖地养伤,明天我还来看你。”阿雪点点头,眼中颇有不舍之意。
梁萧与兰娅驰出大营,到了扎马鲁丁的营前,兰娅止住马匹,踌躇半晌,忽地鼓足勇气,问道:“梁萧大人,你是中土最伟大的算者吗?”梁萧摇头道:“这可说不准!不过,比我厉害的,我也没见过。”兰娅眼神一亮,笑道:“梁萧,你困得住我,却未必困得住我老师。”梁萧淡然道:“纳速拉丁吗?他在哪里?”兰娅道:“他在伊儿汗国的马拉加天文台,那是世界上最壮丽的天文台,藏着数不清的图书,有最好的天文器具。老师每天都在那里,倾听天空中星星的声音。”她说到这儿,眉宇间透出崇敬之色。
梁萧略一默然,沉声道:“兰娅,你若回伊儿汗国,请告诉纳速拉丁。说我在中土事了,会去马拉加向他讨教,看谁才是最伟大的星学者,谁才是真正的贤明者之王!”
兰娅听得这话,芳心一震,急声道:“你说话当真?”梁萧微微笑道:“绝无虚言。”
兰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而笑生双靥,就似一窝水银上荡起微微涟漪,喃喃说道:“真想你现在就去!”梁萧奇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就不怕你的老师被我打败吗?”
兰娅笑道:“老师不在乎输赢,只欢迎智者的来访。”她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说道:“真想看你与他见面。最超卓的回回智慧与最博大的中土学问相逢,那会激起何种的火花呢?”梁萧掉过头,目视襄阳城璀璨的灯火,神色一黯,长叹道:“现在可不成啊!”
兰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苦笑,转身策马入营,但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呆望着梁萧。梁萧道:“还有事么?”兰娅娇躯一颤,慌乱道:“没有啦,没有啦!”匆匆飞奔入营,双颊一阵阵发烫,思绪有如乱麻:“兰娅,你怎么啦?你不是将贞操和生命都托付给星星了吗?你怎么啦?”虽这么想,心儿却是时上时下,难以平复。
次日,梁萧就任钦察军代统率,其后十余日,他一心操练士卒。其间梁萧不断揣摩将帅之法,还向土土哈讨教钦察语,以便统率诸军。
兰娅自那日之后,每晚来到阿雪帐中,与梁萧研究数术。梁萧痴迷算学,从无藏私之心,兰娅但有所疑,无不应答。兰娅看他推演数术,妙想百出,更是骇服其能,暗叹中土数术之精,已有超越回回数术之势,但转念一想,老师纳速拉丁智慧如海,也未必就弱于此人。
算术之余,梁萧忍不住向兰娅询问回回数术。终知回回数术源自西极之地一个名叫希腊的地方。千多年以前,那里有许多了不起的数术大家:欧几里得司的几何学、毕大哥拉司的代数学,秦勒司的天文学,伟大的阿基米德更是集英荟萃,洋洋大观。可是战争连绵不断,阿基米德被大秦人砍了头,希腊也在战火中灭亡了,宝贵的学问被认为是异端邪说,烧的烧,丢的丢,留下来的也不多了。
这时候,回回人强大起来,他们为真主而战,讨伐大秦,兵锋到达希腊之地,一些散失的学问,由此落到回回学者手里。回回人钻研希腊学问,将其发扬光大,出现了许多伟大的贤哲,当代最伟大的贤哲纳速拉丁,便是回回学问的集大成者。
兰娅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但这时候,蒙古人却强大起来,我们的阿拔斯王朝被旭烈兀汗灭亡。老师为将学问流传下去,在战乱中颠沛流离,九死一生,不得不借炼金术和占星术讨好蒙古权贵,求得庇护。可是,旭烈兀大汗虽然尊重老师,为他修建了观星台,却不是让老师研究学问,而是让他用占星术来推断自己的祸福,也不想他制造最巧妙的星象仪,而是要他造出攻城利器,去征讨不服从自己的邦国。”她说到这里,眼眶微微泛红,叹道,“其实别人觉得老师地位尊贵,却不知道,老师的心里很苦。”
梁萧想起天机宫创立之艰,深感戚然,继而心头又涌起一阵狂喜,要知这六年之间,他穷尽中土数术,已是学无可学,此刻忽然知晓中土之外,尚有如此精深博大的算学,如何不喜。当下向兰娅讨教。兰娅欣然答应,但回回数术自有其独特的计数法,梁萧要学回人最精深的学问,先得自回文学起。他纵是聪明,但学习别族言语,也难一蹴而就,唯有循序渐进。
这日,兰娅教算之时,用回文在沙盘上写下“金字塔笔算”,又写了一题“尼罗河田亩丈量”,前题是求胡夫金字塔的土石方(按:相当于立体几何),后题是求尼罗河边开垦田亩的大小。这两题都出自希腊人欧几里得司的《几何原本》。兰娅让梁萧译出后解答。
梁萧若以中土算法解题,原本容易,但通译却十分艰难,兼之要用希腊算法解答,更觉头痛。希腊算法迥异中土。中土算法颇是冗杂,但希腊算法却力求简洁优美,论理缜密。用兰娅的话说:“中土的数术,就像零珠片玉,让人看来眼花缭乱;希腊的数术却是串好的明珠项链,虽然未必如中土的漂亮,但颗颗都能放在最适当的地方。”她说来容易,梁萧却花了十多天工夫,方才把握希腊算学的诀窍。以他聪明绝顶,尚且如此艰难,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艰难更甚了。
梁萧连估带猜,将“金字塔笔算”算出,吃惊道:“这尖塔庞大无比,却是用来做什么?”兰娅道:“是埃及法老的陵墓。”便将埃及的风土人情一一说了。
阿雪在旁瞧得气闷,突听兰娅说出这般趣事,好不欢喜。兰娅稍一停顿,她便连声催问道:“还有呢?还有呢?”待得兰娅说完,梁萧想象异域风物,不由叹道:“费千万人之功,修一人之坟。这些埃及法老,与我们中土的秦始皇差不多了!”
阿雪笑道:“哥哥,等你打完仗,报了仇,我们去埃及好吗?去兰娅姐姐说的金字塔,还有那个立在海边的大灯塔(按:即法洛斯灯塔,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曾矗立于埃及亚历山大港,十三世纪被毁)!”
梁萧笑道:“好是好,可去了钦察,又去埃及,等咱们走到金字塔下,都成老头老太婆啦!”阿雪笑而不语,心道:“若能跟哥哥这样走一辈子,阿雪也没白活了!”
兰娅瞧着阿雪,忽用回回语道:“梁萧,你妹子真可爱,但她身上的鞭痕怎么回事呢?”她这问题藏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出来。梁萧苦笑一下,也以回回语作答,结结巴巴将经过说了。阿雪听他二人叽里咕噜说话,只当二人研讨算学,也不疑有他。
兰娅听了,沉吟道:“她是女孩儿家,身上满是伤痕,将来可不好看。”她这话戳中梁萧心底痛处,梁萧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兰娅翠眉微挑,笑了笑,说道:“我这里有个药方,若配好了药涂抹几个月,再难看的伤疤也能去掉。”梁萧惊喜交迸,搓着手道:“兰娅,兰娅,这,这……”想要恳求,却又有些难以开口。兰娅抿嘴一笑,找来纸笔,将药方写出,忽又皱眉道:“这配方是老师以前炼金时得到的,用料十分昂贵,若非富有无比,很难配齐,我去求求阿爸,看能否筹措到足够的钱财。”
梁萧细看药方,尽是赤金美玉、宝石珍珠、豹胎灵芝等物,不禁哑然,但他生性骄傲,不肯轻易受人恩惠,便道:“得了这帖药方,我已极承你的情了,至于药物,我自己想法配齐便是。”
兰娅打量他一眼,将信将疑,欲待再劝,忽听帐外马蹄声响,阿术的亲兵钻进来。梁萧丢了沙盘,道:“有战事吗?”亲兵道:“今夜阿里海牙大人突袭浮桥,让你去看。”梁萧颔首起身,兰娅说道:“我也去!”
三人驰马赶到江边,早有小舟在岸边接引,待弃舟登上战船,领军大将都在船上,隐见伯颜面色凝重,目视前方。此时天上黑云重重,将星月裹在其中,丝毫光亮也难脱出。突然间,远处战船上传来低微的号令声,但听哗哗水响,两百名元军死士抱着大革囊,跳进水里,静静地向着襄樊二城间的浮桥漂去。
梁萧识得这革囊叫做“浑脱”,也叫“囫囵脱”,是以独特手法,将羊皮整个儿脱下来。这样脱下的羊皮,只有六个孔:羊脖子、四蹄和尾巴;缝好之后,可装酒盛水。这种“浑脱”,蒙古骑兵远征时必然随身携带,平时装水酒,遇上大河激流,便吹胀了捆在一起,结成羊皮筏子泅渡。当年,成吉思汗的大军便是人手两个“浑脱”,扫南荡北,无可阻挡,灭了无数国家;元皇帝忽必烈征讨大理国时,也是凭借“浑脱”横渡湍急无比的澜沧江,突袭大理。
这次突袭,每个元军死士身下都有三个“浑脱”,两个充气,中间一个装满火油。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便悄然绕过宋军设下的横江铁索。
元军战船上,人人屏息。眼见宋军警戒船只也无所觉,革囊离浮桥不及二十丈,许多元军发出低低的欢呼声。便在这时,忽听桥畔铃铛大作。伯颜低喝道:“糟糕!”其他将领无不色变。
霎时间,元军死士发觉自己陷在一大片鱼网之中,进退不得,网上生了无数倒钩,鱼网两端还挂满铃铛,一旦牵扯,顿时响个不停。
城上闻讯,两岸火光大起,宋军将士看见元军在鱼网中挣扎,无不大笑,继而乱箭齐发。顷刻间,两百来人死伤惨重。但这次所选的死士极是悍勇,虽到如此不利境地,仍有五十多人冒着矢石,拼命越过鱼网,爬上浮桥,纷纷拔出佩刀,刺破装油的“浑脱”,将火油倾在桥上,然后打燃油纸包里的火折,浮桥上烈火大起。
忽而襄樊城门大开,百十宋军自两侧冲上浮桥,一拨举枪舞刀,来斗元人,另一拨则提着木桶救火。
元军也分为三拨,一队元军迎上宋军,举刀相敌,他们身手敏捷剽悍,顷刻间将宋人砍死十人;另一队死士则张开革囊,阻挡弓箭;剩下一队则解下背上大锤,奋力敲打支撑浮桥的木桩,片刻间便敲倒数根,只听轰隆一声,浮桥塌了一段。
此时江风陡起,桥上火势大张,烧得毕毕剥剥,元军水师欢呼之声更响。刘整趁势进击,襄樊二城也将炮石打下,声声巨响,响彻夜空。
忽然间,火光之中,一道白影掠众而出,冲到浮桥之上,剑光霍霍,刺倒数名死士。梁萧识得正是云殊,不觉怒从心起。其他将领也认了出来,阿术叫道:“好家伙,又是他!”
云殊一把剑有若风扫落叶,两个来回,数十名元军死士非死即伤。宋军飞身上前,从江中打水灭火,重新立起木桩,其他损坏之处,也寻木板换过。刘整见此情形,情知今日难以讨好,只得勒兵退却。
云殊血染衣襟,返回城头,吕德迎上笑道:“多亏云公子神机妙算,料到元人有此一着,设下这个鱼网阵,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哈哈,果真是漂着来,兜着走!”
云殊拱手道:“太守说笑了。元人这个革囊偷袭的法子无声无息,防不胜防。不过算他们晦气,家师当年曾对我提及此法,且道防御之妙,莫过金钩鱼网阵。云殊不过是听从教诲罢了!”他说到这里,眉间一黯,叹道,“家师学究天人,那‘水禽鱼龙阵’也是得他所传。这六年间,他传授我许多攻战之策。初时云殊不知深意,还嫌耽搁学武,不肯用功。如今才知,他老人家早料得今日之局,是以费尽心血教授于我,以助太守成功。”
吕德骇然道:“令师谋虑如此深远,真乃高人!但他为何不亲自前来?若能得他襄助,哪有元人猖狂的时候。”云殊苦笑道:“这个么?云殊就不知了。”
吕德叹了口气,沉吟道:“云公子你屡立大功,吕某想荐你做统制,你意下如何?”云殊摇头道:“家师有言,不得为大宋官吏。云殊不敢违背,做一区区幕僚,也就心满意足了。”吕德听他口气决绝,只得作罢。
浮桥上火光渐熄,襄樊二城重归静寂。伯颜听着江水哗哗作响,阴沉沉不发一言,良久方道:“谁能毁掉这座浮桥,我有重赏!”
船上一静,众将面面相觑。忽听梁萧道:“此话当真?”伯颜一愣,回顾他道:“难道你有法子?”梁萧道:“我方才想到一个法子,虽然颇耗人力物力,但却能不损一兵一卒,毁掉浮桥,还让他再也重建不了。”
伯颜道:“耗费人力不打紧。人累了还能喘气,人死却不能复生了。只要你能办到,凡我力所能及,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梁萧一点头,道:“好,首要么,便是截断汉江,蓄水上流。”众人闻言,无不吃惊。
史天泽皱眉道:“梁将军是想蓄水冲垮浮桥么?那可难了。一则宋人造桥时,将数丈巨木锤入水底,颇是坚固;二则汉水舒缓,江面宽阔,不易蓄起毁桥的水势。最难的是,如此大河,怎生才能横江截流?”他身为老臣宿将,思虑周详,何况久带水军,深悉水性,这番话说得人人点头。
梁萧摇头道:“我非要用水冲桥,不过借助其势罢了!”众人一愣,伯颜问道:“如何借势?”梁萧笑道:“容我先卖个关子。我先得勘察水势,再行相告!”又对伯颜道,“大元帅,但不知江心石台是谁人修筑?”
伯颜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梁萧道:“能在湍流中筑起那等石台,当有拦江截流的本事。”伯颜道:“那人尚在大都,不在此地。”
梁萧微一皱眉,却听兰娅说道:“我略知水利,可来帮你!”梁萧喜道:“得你相助,胜过千军万马了。”兰娅不料他当着众人如此夸赞自己,羞不可抑,面红耳热,低下头去。
伯颜想了想,道:“此事太过费力。若不成功,怎么办?”梁萧随口道:“砍我脑袋便是。”众人尽是一惊,梁萧此言一出,无疑立下军令状。
阿术口唇微张,待要说话,伯颜已道:“好。军中无戏言,若不成功,我不会留情。从今往后,军中士卒工匠,随你调动!你要多长时日?”梁萧掐指算道:“两月足够了。”伯颜一怔,朗声道:“好,两月之内,我听你消息。”当下反身,头也不回,径直上岸去了。
众将纷纷拿眼觑着梁萧,多是幸灾乐祸。他们对伯颜破格擢升此人,早已不满,眼见梁萧好大喜功,揽了如此活计,都是窃喜:“截江断流,两月时光怎生足够?这小子求功心切,活该受死!”阿术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拂袖而去。
阿里海牙与梁萧一道上岸,两人默不作声,并肩走了一程。过了半晌,阿里海牙忍不住问道:“梁萧,你究竟有几分把握?”梁萧道:“七八分!”阿里海牙诧道:“我当你把握十足,才敢放此大言!”梁萧笑道:“天下间哪有十全之事。”阿里海牙一呆,点头道:“说得也是。若要我帮忙,只管开口。”梁萧谢过,径自返回钦察营。
次日,梁萧制成波动仪,与兰娅去汉水边勘测,丈量江宽水深。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日后,两人寻到适合筑坝之地。当日返回大营,梁萧沉思一夜,画出水库图稿与各类机械式样,再与兰娅商议定夺。
他二人一是东土不世出的奇才,一是西域大宗师的弟子;如今东西合璧,齐心合力,确有滋生造化之能。商议了两日,便将堤坝图纸定稿,兰娅召集工匠,按图制作机械,改造舰船。
梁萧不慌不忙,白日里依然操练兵马,夜晚学习回回数术,然后才听兰娅述说工程情形。兰娅想他立下军令状,心中焦急万分,但梁萧嘱她不得在阿雪前提及军令状之事,她也不便多说,但教授回回数术之时,总是心不在焉,时时算错题目。偏偏梁萧眼贼,一瞧便知,少不得皮里阳秋,揶揄她几句,只弄得兰娅哭笑不得。
光阴如箭,一过十日。这一日,梁萧在营中操练骑兵,命众军为马球之戏。马球戏本是汉人贵族闲时游戏,最考赛者骑术。蒙古人学会后,作为骑兵练兵之法,做马球一个,球门六个,骑者分队比斗,在马上各持彩杖,打球入门多者为胜。这球戏本是两队对垒,梁萧却有意考较众军阵形,仅设球门四个,将两千多人分为三百七十余队,一队六人,以六花之阵,争打三个马球。
梁萧站上帅台,发出号令。校场上烟尘陡起,两千多人围着三个绯红马球争夺起来,每六人一队,各据阵势,不敢稍乱。阵势一被冲乱,便算是输。一时间,只见校场上三百多队人马穿梭去来,各自变化阵势,围追堵截,抽射阻挡,捉对儿争抢。其情形便如时人所言:“半空彩杖翻残月,一点绯球迸落星,翠柳小亭喧鼓吹,玉鞭骄马蹙雷霆。”说来潇洒无比,但那毕竟是十数人的游戏,此地却有两千人争夺,马术精绝固不可少,但若不能将六花阵变化出奇,也绝难夺魁,是以拼斗智巧之功,则远胜于比斗骑术之妙了。
梁萧远远观望。但见三点马球在四个门中进出无端,迅疾非常。若是寻常人,决难记住刹那间进球多少,但梁萧心算之强独步天下,马球来来去去虽然杂乱无序,他也看得清楚,算得明白,不曾漏掉一个。故而这虽是天下无双的练兵之法,但这天下间也只怕唯有梁萧能用。如不然,各队自记得本队进球多少,看球者一旦漏算,定会惹来埋怨,本是好事,却变成恶行了。
不一会儿,两百余队人马均被冲散认输,退到一旁。尚有一百来队在场中鏖战。梁萧记得分明,土土哈、李庭两队进球最多,几乎不相上下,囊古歹、杨榷、王可三人所在队伍次之。只因这五人追随梁萧已久,于六花阵领悟颇深,故而阵势变化远较钦察军士厉害。又过三刻工夫,场上只剩下十队。梁萧命取走一球,只留两球争抢。
片刻之间,其他五队各被土土哈五人队伍冲散。此时算来,土土哈一队进球最多,李庭则少进三球。片时间,囊古歹、杨榷、王可三队陆续溃散,场面变成土土哈与李庭二队相决。梁萧再命拿走一个球,场上只留一个马球。
土土哈一队算上土土哈,便有三名百夫长,骑术精湛。李庭一队虽是寻常军士,但李庭机智善变,指挥得当,阵形变化多端,极难冲溃。一时间,两队各据所长,斗得难分高下,你来我往,将一点马球抽打得如飞箭一般。
这时候,钦察士卒见两队迟迟不分胜负,好生无聊。练兵之时,梁萧严厉无比,其余时间则任其简慢:钦察军士无聊之余,有的开始下注,赌斗两队输赢,有的则喝水唱歌,拉屎撒尿。场中乱哄哄一片。
梁萧注目良久,见土土哈虽略胜一筹,李庭也非易与,不觉微微点头,甚感欣慰:“不枉我费了许多苦心,这二人若再多多锤炼,来日必能独当一面,成为大将之才。”想到这里,忽有所觉,侧目看去,只见伯颜、阿术带着亲兵,骑着马,悄然立在远处观看。二人身后跟着一名汉人文官,约摸三旬年纪,黑须及胸,面目清癯,一双眸子注视场上,闪闪发亮。
梁萧站起身来,马鞭凌空一振,一声脆鸣,响彻全场。李庭与土土哈退到一边;再一振鞭,钦察军纷纷放下手中事情,便是拉屎的也不及揩屁股,提起裤子就翻身上马,齐往帅台前狂奔。梁萧第三鞭振罢,钦察军尽集于台下,各依队列,一丝不乱。
伯颜等人驰马而入,梁萧上前迎接。伯颜淡淡一笑,道:“好一场马球戏,真是精彩!”他目视众军,道:“方才乱哄哄的,都到齐了吗?”梁萧闻言举目一瞧,咦了一声,诧道:“怎少了两个?”一名百夫长出列道:“歹勿老肚子坏了,薛斯陀陪他去看大夫,方才与我说过。我还不及禀告,你就召兵啦!”梁萧点头道:“你去瞧他有无大碍?我呆会儿就去看望他。”那百夫长领命,匆匆去了。
伯颜讶然道:“梁萧,你没点兵,怎就知道缺了人?”梁萧正要说话,那汉人文官忽而哈哈笑道:“莫不是‘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月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梁萧心头微动,拱手笑道:“敢问先生大名?”阿术笑道:“这位是郭守敬郭大人,为朝廷都水少监,是汉人里少有的聪明人。此次他奉旨南来,建造大军水站。”梁萧知道元军多达二十万人,不仅粮草运载艰难,饮水亦然,若是饮用不洁之水,疫病流行,人畜一死便是成千上万,损失不可估量。故而建立水站颇是艰巨,非得精通水利不可。
阿术扬鞭转身,向钦察军叫道:“你们去吧!”哪知众军纹丝不动,阿术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见梁萧挥鞭一振,笑道:“散了吧!”众军方才一哄而散,呼喝而去。阿术一愣,猛地给了梁萧一拳,笑骂道:“好你个梁萧,把这群狼崽子教得恁地乖了?连我的话也不听。”梁萧笑道:“他们听我的,我听你的便成!”阿术在他肩头一拍,哈哈大笑。
伯颜一哂,对郭守敬道:“郭大人,方才那首诗有何含义?”
郭守敬笑道:“这诗是一道算题口诀。此题名为‘物不知数’,又叫‘孙子算题’,乃是汉人兵圣孙武子所留。算题有云:‘物不知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此物几何?’方才那首诗么?便是解题秘诀,依此解答,最后得知此物为二十三。”
阿术道:“郭大人,你文绉绉的我也不懂。但孙武子的大名我却是听过的。只不过,这题目和点兵有什么干系?”
郭守敬看了梁萧一眼,笑道:“梁将军,我班门弄斧啦!”
梁萧笑道:“哪里话!”
郭守敬续道:“这题既是孙武遗法,自也暗合兵法。说起来,这本是极巧妙的计数法,只要兵卒按三三、五五、七七的阵势排列,便能反推兵员总数。汉代名将韩信,唐太宗李世民各位也必知晓的,这二人用兵所向无敌,却也俱是此道高手。故而这点兵术又称‘韩信点兵’或是‘秦王暗点兵’,所谓暗点兵,便是无论多少兵马,只须按阵排列,大将默察阵势,瞬息间便知数目。”说到这里,他目视梁萧,喟然道:“道理说来不难,但运用起来,却是难之又难。若非心算出神入化,决难一眼看出。自唐太宗与李靖之后,这点儿兵奇术几乎失传,近代只听说岳飞通晓,但也只是传闻。岳武穆冤死狱中,未有兵法传世,这法子也就再无人用了。不料郭某有生之年,竟在梁将军处,复见孙子妙术!”
伯颜神色肃然,点了点头,对梁萧道:“你将这法子写个章程,送到我那里,传于全军,让各路大将也都知道。所谓兵贵神速,这点兵之法很是有用。”梁萧应了。郭守敬心道:“恐怕别的大将便是知晓法子,也不能用好。”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帐入座。梁萧奉上马xx子酒,伯颜喝了一口,说道:“你早先不是问我谁筑江心石台吗?”梁萧目光一转,望着郭守敬,笑道:“想必就是郭大人了!”
伯颜叹道:“军中无戏言,你小子胆大包天,当着众将给我立军令状,不要命了吗?天幸郭大人及时赶到了。”梁萧又是一笑,道:“当真凑巧。”
郭守敬皱眉道:“梁将军只要了两月期限。如今算来,只得一个半月不到了,将军可有准备?”梁萧道:“这我也不十分清楚,都是兰娅在办。”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伯颜皱眉道:“到时可是砍你脑袋,与兰娅可没干系。”梁萧轻轻摇头,正色道:“我信得过兰娅。”
阿术有些不愉:“她一个女人!也可信么?”梁萧眼望远方,淡淡地道:“她是女人,但也是纳速拉丁的学生。”
伯颜、阿术听得这话,面色均是一沉。未及斥责,郭守敬已笑道:“如今见了梁将军了!大元帅军务繁忙,请回帐吧!”伯颜听他说话,心中狐疑,只得起身。梁萧送他出帐,忽地低声道:“谢了。”伯颜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翻身上马,与阿术出了辕门。
二人驰出一程,阿术笑道:“你俩倒是同出一门。你口是心非,明里公事公办,暗里却对这师侄照顾得紧。嘿,以修建水站为名,用数十匹快马,昼夜兼程,从大都将郭大人接到军中。这小子么?嘴里不说,心里却也明白得紧。”伯颜蹙眉半晌,叹道:“阿术,这孩子才华盖世,你我都比不上;但他锋芒太露,我怕他遭人嫉恨。”
阿术冷笑道:“谁要动他,先得过我这关。”伯颜摇头道:“若他两月之限破不了浮桥,谁都救不了他!”阿术笑道:“你放心,我知他脾气。他眼珠子在头顶上没错,但从不吹牛。”伯颜闭口不言,回顾钦察大营,长长叹了口气。
梁萧命人请兰娅入营,将水库图纸传与郭守敬。郭守敬细看了半晌,忽地吐了口气,慢慢将图纸放下,兰娅慌道:“郭大人,难道不成么?”郭守敬摇头笑道:“哪里,这图尽善尽美,想必就是你的老师纳速拉丁,也未必挑得出毛病。我叹的是,我这趟是白来啦!做不了什么事情。”
兰娅喜道:“太好啦,我日夜担心,就怕不成。”她瞥了梁萧一眼,嗔道,“他偏沉得住气,只说没事没事,真真急死人啦!”郭守敬含笑道:“梁将军胸有成竹,自然不惧。”
梁萧摆手笑道:“不惧倒是说谎,但与其担惊受怕,莫如放手一试。兰娅是回回星学者,水利之术在我之上。如今更有郭先生这等水利大家襄助,相信不出一月光景,便能成功了。”郭守敬笑道:“梁大人过谦了,郭某尽力而为便是。”梁萧笑了笑,告辞出门,自行处理军务去了,留下他二人详为磋商。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郭守敬与兰娅指挥五千工匠,在汉水沿岸的不同地方建造十艘奇形巨舰,八艘宽阔,下与上平;两艘狭长,上有巨型机械。
梁萧得知巨舰将要完工,将军务托于阿术,亲至汉水边上,与郭守敬指挥架设龙骨,装设各类机关,然后在十艘巨舰下挖掘巨坑,令巨舰逐步悬空,下方设立长短木桩,而后逐步拆除木桩,令其直落入坑,与地面相平,再将挖出的数千万斤泥土分作三层,推入巨舰的上层船舱之中。
兰娅则率人沿江竖起木栅栏,于短短三日之内,发动近万士卒,以圆木机关,将土石从两岸山上顺着山势滚落,抵达木栅栏前。郭守敬则傍着栅栏,以这些土石垒筑江堤。
土石装妥,梁萧率人在巨舰前各掘粗短沟渠一条,斜通入汉江,江水自短渠进入深坑,巨舰顿时漂浮起来。士卒们顺水推舟,八艘宽阔巨舰先后斜驶入江,到达筑坝之地,此处较之他处,甚为狭窄,梁萧早在江面设了八个浮标,以分明地点。
接近浮标,郭守敬放锚停住巨舰。兰娅则指挥水军,转动机械,舱底活动木板退开,江水灌入,八艘巨舰携着土石,自浮标上方沉入江中,四上四下,高达十余丈,横断江水,构成堤坝根基。另两艘狭长巨舰,置于堤坝两岸,梁萧令挖出笔直沟渠,通入江中,与郭守敬各率一艘长舰,横行入水,一左一右沉于基座之上,彼此相距仅有十丈,甲板高出水面数丈。至此,两舰之间,江水渐趋湍急。
此时,兰娅率众填塞十条沟渠,补好长堤罅隙。梁萧则与郭守敬分立长舰两端,以二十根巨大铁索,将十丈方圆、灌满大石的木笼吊入两舰之间。顷刻间江水受阻,上流暴涨十余丈,水位越过巨笼,湍急无伦。幸有江堤拦住江水,令其不至溃决。
城头宋人见元军终日忙碌,只觉不妙,但如何不妙却说不上来。直到大坝合龙,方知元军要截断汉水,一时无不惊疑。吕德道:“元人截流何用?若要淹城么?该是截下流,令江水倒灌襄樊,但襄樊城门离水甚高,汉水江宽水平,淹城难比登天;若放水冲我浮桥么?到得浮桥之处,水势已缓,冲掉桥板或有道理,冲毁桥桩绝无可能。”云殊但觉有理,便道:“为免大水冲走桥板,太守不妨增派人畜,驮负重物,压住浮桥。”吕德大喜,以为此计足以万全。
梁萧筑坝已成,号令元军,将百根削尖圆木推入水中,每根圆木用牛皮索绑了数块百斤大石,以至于圆木无法浮上江面,唯有在水底浮沉。而后圆木纷纷顺流而下,抵达木笼巨闸,欲出不得,来回冲撞。梁萧令众军绞起木笼,开闸放水。猛然间,百根巨木随着咆哮江水鱼贯而出,而后渐次散开,潜伏在惊涛骇浪之中,直往下游冲去。
此时宋军拉着牛马,奉命在浮桥上镇守,远望见大水涌来,有心气气元人,纷纷脱了衣衫,迎着江水,只叫痛快。谁知木桥剧震,水下忽然传来声声闷响,似有木柱崩塌。没等众人还过神来,百根支撑浮桥的木桩已倒了一半,浮桥訇然崩塌,宋人纷纷落水。
城头宋将目瞪口呆。千算万算,没料梁萧辛苦蓄水,竟是要借强劲水势带动圆木,避开渔网阵,自下方摧毁浮桥木桩。还没想到对策,梁萧再度蓄水,放水,第二轮圆木悄然掩至。这一下,浮桥木桩尽被撞毁。只剩了上方桥板,被湍急江水一裹,打着旋儿流往下游。
十余万元军欢呼不禁,声遏浮云。伯颜与众将站于闸旁,观看至此,难忍心头狂喜,扬声道:“梁萧,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众将目视梁萧,心中又是忐忑,又觉妒忌,生怕他又要加官晋爵,若让这毛头小子跟自家平起平坐,那可是难受万分了。
梁萧从怀里摸出一张素笺,递与伯颜道:“这方子上的药材,元帅能为我配上半年份么?”众将一听,均觉惊奇。伯颜接过素笺,扫了一眼,甚感纳闷:“此事你私下求我,我随手便能办好,何必当作赏赐?”眉头一皱,又问道,“就这样么?”梁萧道:“就这样了。”伯颜暗暗一叹。转身让亲兵交于医官,火速配制。梁萧想到阿雪便可消除身上疤痕,恢复往日冰肌雪肤,心头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伯颜目光如电,扫视诸将,朗声道:“如今浮桥已破,二城断绝。樊城城墙低小,兵力孤弱,只要樊城一破,襄阳便成孤城,不日可下。除梁萧之外,众将各归其位,立时统军进逼樊城。”
众军听命,纷纷散去。伯颜对扎马鲁丁道:“‘回回炮’做好了吗?”扎马鲁丁道:“已做完两具,两日后便可使用。”伯颜长笑道:“长生天保佑我大元呢!赏你二百两黄金。你率人将炮运至樊城,轰击城墙,给我打他个粉碎。”扎马鲁丁应命,匆匆去了。
伯颜掉过头,对梁萧笑道:“我猜,宋军没了浮桥,吕德必调水师救援樊城,虽然缓了些,但也不好对付。你有法子吗?”梁萧沉吟道:“若要舰船运转,就得撤去鱼网,否则船可划不动。”伯颜会意道:“好,我派三千人,轮番砍削树木,若还不够,再与你五千人畜。记住了,务必断绝两城互援。”梁萧答应。
不多时,号炮声响,诸军开始逼近樊城。伯颜下了堤坝,飞身上马,亲临指挥。
果然,樊城吃紧,吕德火速拆去鱼网,调遣水师运兵救援。云殊献策,将舰船抛锚,以铁链锁住,自成浮桥。吕德立时照办,调动百艘舰船,锁成一串,连接二城。
梁萧见鱼网撤去,立时下令去掉捆绑石块,圆木纷纷浮上水面。郭守敬开闸放水,惊涛骇浪顿时带着圆木直冲而下,将宋军战船底部一个个捅得粉碎。一时江水灌入,宋军战舰沉没无算。
吕德与云殊大惊失色,急令水军鱼网拦江。梁萧却不再给他们布网时机,不停调集圆木,飞流直下,横扫宋人水师。仅一日工夫,宋军大舰小船,被圆木撞沉无数,被迫退往下游。
张弘范乘机逆流奋击,宋人水师前遇圆木,后遭炮弩火矢,无法可想,一时纷纷跳水求生,又经半夜激战,宋军水师全军覆没,舰船残骸散满汉水。自此,襄樊二城彼此绝援,各为孤城。
伯颜亲自督阵,元军不分昼夜攻打樊城。襄阳守军有心无力,再难救援。襄阳城十数万军民遥望樊城,号哭声震动天地。吕德遭此大败,悲痛欲绝,但身为主帅,唯有收泪隐忍,与云殊商议一阵,决意派遣数名水性精熟之辈,偷渡去郢州,向朝廷求援。
三日之后,回回炮运过汉水,架设在樊城拦马墙之外,离城楼约有千步。梁萧遥遥看去,只见那石炮高约九丈,炮身粗两抱,长十丈,中有支轴,前短后长;前方以铁索挂万斤巨石,后有大小齿轮数十个。十余人抓住手柄,借齿轮机栝之力,方将巨石绞起,让炮尾网兜落下,装上十余块大石。
刹那间,扎马鲁丁一声令下,绞石众人一同放手,铁索急收,声若霹雳。梁萧远在数里外,仍能听得清楚。只见万斤巨石沉了下去,三百斤巨石却飞上半空,落向樊城城头。便在石落的一瞬,宋军尽皆看到生平最可怕之事。巍峨谯楼转眼粉碎,数十名宋军被大石砸成肉饼。一时之间,震响声、惨号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在樊城城头响成一片。
两门“回回炮”从东面轮番轰击樊城,城楼之上,尽成齑粉,无人可以立足。宋守将率步骑杀出城来,欲要毁去大炮,但元军早有防备,双方在城下殊死血战,宋军寡不敌众,退回城内。元军见宋军无力还击,悍然将回回炮前移五百步,抵近城下,大石直落城中,有若雨下雷鸣一般。
如此猛攻半月,樊城防御渐趋薄弱。元军乘势架设云梯,突入樊城外城。宋军八千守军退入内城。阿里海牙和刘整各发大军,进围内城。
此时,宋廷得知襄樊绝援,举朝震恐。贾似道急调水陆大军各十万,命夏贵、范文虎率领,再援襄樊。伯颜从大宋细作处得知消息,见宋军水师已毁,便召回梁萧,率钦察军镇守百丈山,抵挡范文虎,又命阿术、史天泽以水师封锁四方水道,阻挡夏贵。
十余日后,范文虎率步骑十万逼近百丈山,他素来胆小怯战,本就无意进援,来此也是做个样子,以便给朝廷一个交代。当下就于五十里外扎营观望。没料梁萧早已探得消息,径率钦察军乘夜奔袭。范文虎此时营盘未定,一冲即溃。钦察军人马纵横,将十万宋军杀得血流成河。范文虎约束败兵,仓皇退往郢城。
梁萧度其形势,决意乘胜追击,命土土哈率五百人回守百丈山,自率千余钦察精骑,人携从马两匹,负箭五十袋,三日两夜,不离鞍,不解甲,翻山越岭,反复掩杀。宋人只觉钦察人神出鬼没,捉摸不定,十万人被千余骑兵屡冲屡溃,几乎全军覆没,范文虎着农夫衣衫,藏匿于山中,方才逃过一命,宋人逃返郢州者,百不足一。郢州守军见其惨状,无不胆寒。
梁萧率军追至郢城脚下,宋军上下闭门弯弓,严阵以待。梁萧见状,示以疲惫,掉马回师。宋将张世杰观其阵势,但觉有机可乘,开城掩杀,但惧其骁勇,特派出四千精骑,两千自后追赶,两千包插两翼。
梁萧见势向北窜逃,宋军紧追不舍,钦察军几度反身欲战,皆是寡不敌众,渐有溃乱之象。直到远离郢城的平坦之地,宋军终于赶上,一击之下,钦察军分成四队,四散奔逃。宋人分军追杀,阵势顿散。此时间,梁萧忽地反身吹起号角,钦察将士于狂奔之际纷纷换过从马,忽从四面反击,六花阵转动,箭矢有若斜风吹雨一般,刹那之间,四千宋骑被冲得一塌糊涂,人马尸首满山遍野都是。
张世杰在城头遥遥见得,惊骇不已,急率大军出援。谁料钦察军全然不知疲惫,梁萧长鞭一指,回师便冲援军,狂奔之际,随着梁萧号令,钦察军六个小六花阵结一个中六花阵,六个中六花阵结一个大六花阵,六个大六花阵聚成一个六花巨阵,六花巨阵则结成“青锋之象”,如一把锋利绝伦的长剑,直透宋人中军,势若摧枯拉朽,出入于无人之境。宋人全军溃散,张世杰只率得三千残部逃回郢州。
梁萧挥鞭收兵,但见五十袋箭将尽,钦察军人马貌似雄强,实已疲敝不堪,难以再战,当下回归百丈山大营。张世杰虽是当世名将,但方才两阵吃亏太甚,眼睁睁看他人困马乏,缓缓离去,竟也不敢再派一兵一卒。
经此一战,宋军丧师五万,“黄毛鬼”之威震慑大宋。江汉一带,能止小儿夜啼。
宋将夏贵得知范文虎的步骑军遭遇如此惨败,一日数惊,看到张弘范水师来攻,未发一箭,便掉转船头,逃回郢城,再一看范文虎惨状,心中大是庆幸。
半月后,元军终于突入樊城。至此,宋元两国相持六年之后,樊城陷落,襄阳城彻底沦为孤城。
同月,元廷下旨,以梁萧战功卓著,领钦察军总管。伯颜将新征的四千蒙古精骑并入钦察军,钦察军增至七千,兵力之强,一时无两。
伯颜休整一月,重又进逼襄阳。他命刘整率元军水师溯流而上,依樊城列阵,逼近襄阳水门,命阿术围南,阿里海牙围西,自率大军围北,将个襄阳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伯颜深知襄阳城池坚厚,兵精粮足,便有回回炮,也不易攻克。与众将商议之后,欲不战而屈人之兵,围而不攻,派刘整招降吕德。
刘整本为宋军降将,与吕德乃是故旧。谁知他单骑到了城下,方才喊话,城头便乱箭射下,刘整肩上中箭,狼狈逃回。元军将领无不大怒,刘整更是赌咒发誓,破城之后,定要屠尽襄阳。
伯颜见不能招降,发军十万,四面进逼襄阳。他亲率大军于北面架起回回炮,命梁萧率钦察军守卫炮台,以防宋军凭精骑攻取,然后自率两万兵马,以巨型云梯列阵于后,拟城头宋军中炮溃乱登城。
伯颜发出号令,扎马鲁丁启动回回炮。襄阳城高大坚厚,远胜樊城,扎马鲁丁连发三炮,都只击中城墙,但力道雄浑,整个襄阳城都为之撼动。扎马鲁丁见状,将回回炮拆解,前移百步,以较小石块打出,终于一炮打到城上,砸死两名宋军。宋人好生惊惶,齐齐喊叫。回回炮又发十炮,皆打上城楼,宋军死伤甚众,顿时溃乱。伯颜大喜,重赏扎马鲁丁,而后指挥步军,以千头牯牛拖拽二十架巨大云梯,上载一千弩手,越过回回炮,逼近襄阳。
便在此时,襄阳城墙两端,忽地升起两个奇形怪状的物事,高约十丈,宽二十来丈,时起时伏,形如一对比翼齐飞的苍鹰,俯瞰城下。
扎马鲁丁正命人绞动回回炮,乍见城头出现如此怪物,一怔之间,那对怪物已然齐齐轰响,只见两枚百斤巨矢,一左一右,直奔回回炮而来。绞索力士见状,无不惊呼溃逃。梁萧急令钦察军闪避,方才发令,便听巨响轰鸣,泥土飞溅。待得烟尘落定,两门“回回炮”已被击成粉碎。扎马鲁丁被碎石击伤,头破血流,昏倒在地。
伯颜终于明白过来,这对怪物乃是两张前所未见的巨大床弩,震惊之余,发出收兵之号,却已迟了。云殊指挥宋军填弩再发,这次用上了火矢,一次十发,一发十斤,嗖嗖嗖轮番发射。顷刻间,只见二十架云梯相继粉碎燃烧,弓弩手带着浑身烈焰,惨叫跌落,非死即伤。近千头牯牛遇火而惊,不听约束,拖着云梯残骸,反冲元军阵势。元军虽是精兵强将,也难以抵挡,阵脚大乱。云殊趁机发令,那两门巨弩八方转动,将元朝大军击得死伤枕藉,人人只顾狂奔逃命。
梁萧急率钦察军前突,以强弓射杀冲阵牛群,以图稳住阵势。云殊看得真切,命人将床弩升高,瞄准钦察军。只听数声弩响,十余名钦察军人仰马翻,血肉模糊。宋军屡败于这支无敌铁骑,恨之入骨,见其吃亏,狂喜无比,齐声叫道:“天罡——破阵!天罡——破阵!”声若雷霆,响彻碧空。
喊叫声中,云殊又发数矢,专打钦察军。钦察骑兵虽然马快,但裹在败军之中,难以机动闪避,顿时伤亡惨重。梁萧眼看大势已去,急令收兵,谁料呼啸声起,一发巨矢来势若电,直奔他面门。梁萧身手奇快,于间不容发之际,弃马滚落,马匹却惨嘶一声,被那石箭截成两段,将梁萧压在身下,此时数头疯牛口吐白沫,狂冲而至,转眼便要将梁萧踩在蹄下。
土土哈见状,连珠箭出,射死当先的四头牯牛。梁萧得了暇,钻出死马之下,额角却被矢尖划破,鲜血长流,双眼迷糊一片,蒙眬中只见牛角晃动,一头疯牛猛冲过来,当下闪身一掌,内劲透入牛头,那头牯牛哀嚎倒地。此时囊古歹牵马赶至,梁萧翻身上马,连声呼喊,约束钦察军后撤。
吕德见钦察骑兵溃败,欣喜欲狂,亲率大军突出城外,五千精骑居中,两千弩手在右,靳飞、方澜率南方豪杰挟刀盾在左,三翼人马跟在元人败军之后,拼命追杀。一时间,元人血流遍野,溃势一发不可收拾。伯颜连杀数名逃卒,依然挡不住败北之势。
宋军一气追出两千步,城头矢石方才无法打到。但元军死伤无数,已不成军,只想如何逃过矢石,故而斗志全无,任凭宋军砍杀。襄阳城头十万军民齐声发喊,以助军威。伯颜自统军以来,从未遭逢如此大败,惊怒之余,竟不知如何应付。阿里海牙从西面救援,史天泽也统率水军,向陆上发炮,皆被城头巨弩打得溃不成军,宋军存心为樊城守军报仇,以倾城之兵自三门杀出,仗着城头神弩,人人舍生忘死,奋勇杀敌。
此时间,梁萧奔出两千步之外,见无矢石打到,勒马转身,放声清啸。这一啸宛若一阵长风吹过战场,虽在喊杀声中,也是清清楚楚。钦察军纪律森严,听得叫声,立时不再溃逃,转动马匹结阵。虽然未必就是六人,但六花阵也并非非六人不可,便是三五人数,也自有相应变化。此时仿佛当日马球乱战,众军于极混乱之间,既要稳住阵势,不被冲散,又要进击对手。
梁萧的练兵妙法此时大显奇能,只挤一桶羊奶工夫,幸存的钦察军分六部集结,由梁萧、土土哈、囊古歹、李庭、王可、杨榷各自率领。宋军从城头看去,就仿佛六朵大花,在战场上绽放开来。
吕德急令众军死命拦截,不让六阵合一。梁萧再发长啸,六阵转动,成“回雪之形”,阵势飘忽不定,聚散无方,来回冲击宋军阵势,顷刻间便冲透阻隔,结成一军。
吕德见其人数只剩两千,转命大军围歼。梁萧长鞭凌空数振,诸军会意,各自演化,转眼阵成十字,变成“南斗之形”,故意让宋军围住,待其合围之时,钦察大军倏忽化作“旋风之形”,以梁萧为轴,挥矛张弓,如旋风般在重围中狂飚起来,近万宋军瞬息溃乱。吕德见势不妙,急命退军,宋军四散,尽往来路奔逃。
梁萧对那两张床弩十分忌惮,不敢追击,长鞭再挥,钦察军阵势又变,变做“长虹之阵”,阵成弧形,弧顶在前,两翼居后,不疾不徐逐出二百多步,倏尔矢石飞至,落在阵前。梁萧勒马扬鞭,众军齐齐驻足,异常整齐。
梁萧忖度巨矢再难打至,驻马眺望,只见前方城下,元军人马尸横遍野,旌旗四处散落,云梯残骸青烟缕缕,仍在燃烧不绝。还有许多士卒肢残臂断,躺在地上,发出凄厉呻吟。
梁萧见此惨状,心如刀割,当即亲率三百精锐,以快马驰出,强行冲透宋军阵势,突到城下,将幸存伤者援上马背。云殊暗叫一声“来得好”,令旗一挥,发出矢石,但梁萧此次已有防备,凭着骑术精绝,阵势神妙,人马聚聚散散,变化莫测,云殊发矢数十,竟未中一人,反倒误伤了好些宋军,只得无奈停住。
直到此时,元军阵势始才当真稳住。伯颜不敢再战,收束败兵,缓缓向北撤入大营。宋人军威大振,欢呼声便如山呼海啸一般。吕德更是眉开眼笑,命人连夜潜出城外,通报宋廷,坚定朝野援救襄阳之心,当夜则摆下酒宴,犒劳诸军。
却说那两张无敌巨弩,乃是“穷儒”公羊羽参照古今弩炮,设计而出,不类寻常弩炮。此弩不但势大力强,举世无双,还能凭借机栝急速升降,八方转动,瞄射xx精准异常,遍及远近八方;而且填装炮石也很便捷,一发打出,第二发立时装上。因其一发至多三十六矢,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故名“天罡破阵弩”,实是当世守城的不二利器。
当日云殊入城之后,便画出图样,请吕德派遣工匠建造。虽是早已起造,但因构造繁复,装设费力,吕德心中存疑,不大重视,故而始终拖着未能完工。直到“回回炮”攻破樊城,吕德无奈之下,方才抱着一试之心,加派人手,协助云殊昼夜赶工,终在十日前造成两张,装在城头。临交战时,吕德故意引而不发,借苦肉计将元军引到城下,再将“天罡破阵弩”升起,先碎“回回炮”,再攻元军战阵,果真是弩如其名,一发破阵,若非钦察军力挽狂澜,元人损失,只怕还要惨重。
元军惨败回营。伯颜火速召集大将,商议对策。扎马鲁丁带着伤,与兰娅一同来向伯颜请罪。伯颜摇头道:“这不怪你,全怪我冒失轻进,方有今日之败。”反而赏了扎马鲁丁百两黄金,命他下去养伤歇息,却让兰娅留下,问道:“回回炮能打得更远么?”兰娅道:“老师设计器具,一旦想得妥当,无法改进。我和父亲的本事,难以让它再远。况且我们从下往上发炮,那床弩却是自上下击,本就占了很大的便宜。”
史天泽被这番话勾起往事,叹道:“当年蒙哥大汗攻合州,也是被宋军强弩打伤,不治驾崩。但那张‘破山弩’也远没今日这弩厉害。这两张弩只需在城头放着,任是谁人,也难抢进了。”刘整也道:“宋军弩机自来犀利。当年宋太祖破南唐时,曾以强弩贯穿象腹,击破南唐象阵;宋辽澶渊之战时,寇准指挥宋军,以千步强弩将契丹名将萧天佐击杀于军阵之中,迫使辽人退兵。但无论如何,都没这张怪弩可怖,要破此弩,非得有更强的石炮不可。”
众将心有余悸,你一言,我一语,闲话说了许多,主意却拿不出一个。眼看伯颜浓眉紧锁,面色越见阴沉,郭守敬沉吟良久,忽地起身道:“大元帅,为何不见梁萧将军?”伯颜道:“钦察军首当其冲,伤亡惨重,梁萧也受了伤,我让他回营休整去了。”郭守敬道:“梁将军长于巧思,不妨召他来问,或有法子。”伯颜想起梁萧攻破浮桥之事,点了点头,命人传召。
梁萧入帐,听众人说了,思索片刻,道:“今日我就近看过,回回炮所以强大,在于炮身架设合理,齿轮铁链转动省力。兰娅给我的回回书中,有希腊数家阿吉米德传下来的杠杆术和齿轮术。阿吉米德曾道,只要巧妙运用支撑之地,杠杆越长,力量越大;至于齿轮、偏心轮、连杆、转轴互动之妙,阿氏也有精妙论述。我看只须加长炮身,增以连杆齿轮,定能让石炮打得更远。”
兰娅恍然道:“我只想回回炮是打仗的,却从没想过竟来自阿吉米德的学问。但若增加齿轮,就需得改造大炮式样了!”伯颜听有了法子,内心喜不自禁,面上却兀自阴沉,命梁萧于两月之内造出石炮,兰娅、郭守敬、扎马鲁丁共为辅佐。
当夜扎马鲁丁将“回回炮”图纸奉上。四人磋商两日,重画图纸,命名为“襄阳炮”,让工匠制造。
石炮造毕,梁萧在百丈山试炮,投射百斤石块,比前炮远了二百步,但仍不及“天罡破阵弩”。众人商量之后,重造更大之炮。此番造好,需得一百多人方能绞动八个曲柄,不想才一绞动,精铁铸就的铁链便无法承受,纷纷断裂。众人一时愕然,郭守敬苦笑道:“人力有时而穷,物力亦然。”扎马鲁丁很是丧气,道:“老师造那么大,就只能那么大,想大也大不了。”众人想到限期,均是发愁。
梁萧默不作声,在地上计算一阵,忽道:“若在襄阳城前筑台,可从台上发炮,只须高台有襄阳城一半高,就能打到一千六百步。”兰娅道:“石炮重数十万斤,若是太高,怎么弄上去?就算你聪明,借机关弄上去,也还在那张弩的射程之内,台没筑起,就被打垮啦!”
梁萧不作声,放了十斤左右石头到炮上发射,竟打到了一千八百多步。扎马鲁丁皱眉道:“石块太小,砸不了人。”梁萧心头一动,忽道:“若不是石块呢?”扎马鲁丁诧道:“不用石块用什么?”
梁萧拧起眉头,回望着襄阳城楼,久久不语,兰娅再问时,他才道:“我有一个法子!可是太狠了些。”三人惊问其故,梁萧迟疑半晌,终究说了,三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间皆没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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