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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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的金凌一听,持剑冲了出来,道:“有鬼?哪里,我帮你杀!”

蓝思追道:“不是鬼,是鬼将军!”

众少年连忙都涌到甲板边,顺着蓝思追指的方向看。果然,扒在船舷下方、从下往上看的黑色身影,正是鬼将军温宁。

他们下了乱葬岗之后,温宁便消失不见了,谁料想他此刻却又无声无息地扒上了这只渔船,也不知已经扒了多久了。

虽说方才在乱葬岗上,温宁还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但那时人多,还有许多长辈在侧,此时深更半夜,又是在水上,温宁无缘无故出现,又是这般诡异情形,众少年仍是被吓了一跳。大眼瞪小眼对瞪半晌,欧阳子真先缩了回去,坐在甲板上道:“鬼将军怎么单独来找咱们了?”

一人嘀咕道道:“怪不得觉得这艘船走得慢,原来多扒了个人,死沉死沉的。”

“他……扒在那里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要害我们啦,不然白天就不会在乱葬岗上保护我们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危险了,他为什么又来找我们……”

“噗!”

“景仪,你笑什么?”

蓝景仪道:“你们看他那个样子,趴在船外面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只懵懵的大海龟!”

他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人觉得像,然而还没笑起来,欧阳子真惊呼道:“他起来了!”

果然,温宁的身体脱水而出,双手抓着从甲板放下去一条粗麻绳,开始慢慢地往上爬。数名少年轰然散开,几个胆小的慌里慌张地在甲板上跑圈跑得咚咚作响,胡乱道:“他上来了上来了!鬼将军上来啦!”

蓝景仪道:“有什么好害怕的,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怎么办要不要叫人来?!”

等温宁湿淋淋地翻过船舷,沉沉落在甲板上,整只渔船似乎都随着他的落下而晃了一晃,众少年紧张至极,恨不得都挤到甲板另一侧,心口狂跳,可又不好意思拔剑相对。温宁盯着蓝思追的脸,朝他走了过去。蓝思追觉察到他是冲自己来的,定了定神,温宁问他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思追微微一愣,站得端端正正,答道:“晚辈是姑苏蓝氏子弟,名叫蓝愿。”

温宁道:“蓝苑?”

蓝思追点了点头。温宁道:“你……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死人是明明没有神采和表情的,可蓝思追有种错觉,温宁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他还觉得,此刻温宁的心里,很是激动,激动到连说话也磕绊起来,甚至带的他也隐隐激动起来,仿佛即将揭露一个封尘多年的秘密。

蓝思追谨慎地答道:“名字自然是父母取的。”

温宁道:“那,你父母还健在吗?”

蓝思追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

一旁一名少年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思追,别说这么多,当心有古怪。”

温宁怔了怔,道:“思追?思追是你的字?”

蓝思追道:“正是。”

温宁道:“是谁给你取的?”

蓝思追道:“含光君。”

温宁低下头,默默将“思追”二字念了两遍。见他若有所悟,蓝思追道:“将……”他本来是想称呼将军,可又觉得怪怪的,改口道:“温先生?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哦。”温宁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答非所问道:“你,你长得,很像,很像我一位远方亲戚……”

这话听起来,真像是下级修士、外姓门生想和本家子弟攀亲戚套近乎的说辞。众少年越来越云里雾里,不知所谓。蓝思追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道:“真、真的吗?”

温宁道:“真的!”

他努力地提着两边嘴角的肌肉,看起来,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看着“鬼将军”这副模样,蓝思追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带着浓浓酸楚的亲切感,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有一个称呼,好像就快冲破什么障碍挣出来了。只要脱口喊出了那个称呼,许多其他的东西也会立刻涌现出来,令他豁然开朗。

可就在这时,蓝思追看到了一旁的金凌。

金凌的脸色发黑,极其难看,握剑的手时松时紧,手背上的青筋也时隐时现。他这才想起来,面前看似无害的鬼将军温宁,是金凌的杀父仇人。

顺着他的目光,温宁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他缓缓转向金凌,道:“金如兰公子?”

金凌冷声道:“那是谁。”

沉默了一下,温宁改口道:“金凌小公子。”

金凌死死盯着他,其他的少年们则紧张地盯着金凌,生怕他冲动行事。蓝思追道:“金公子……”

金凌道:“你让开,不关你的事。”

蓝思追却隐约觉得,这一定不会不关他的事,上前挡在金凌面前,道:“金凌,你先把剑收……”

金凌原本就心弦紧绷,视线被他一挡,不由自主喝道:“别阻我!”

他伸手一推,蓝思追原本就晕船,脚底发虚,被他一推,撞到了船舷,险些翻过去载进黑漆漆的夜江里,幸好被温宁提了一把,拽了回来。一群少年立即七手八脚上去扶他:“思追兄!”

“蓝公子你没事儿吧?你还晕着么?”

温宁见蓝思追脸色发白,一时着急,道:“金公子,你冲我来,温宁绝不反抗,但是阿……蓝苑公子……”

蓝景仪大气,责备道:“金凌你这人怎么这样!思追招你惹你了?”

“思追兄是为你好,你不领情也罢了,怎么还推人?”

原本金凌以为自己出手重了,也是愕然,可见同龄人都去扶他,都来指责自己,这一幕和过往无数个画面重叠在了一起。这些年来,因为无父无母,人人都说他无人管教被惯坏了,脾气糟糕不好相处,无论是在金麟台还是在莲花坞都没有亲近知心的同龄好友。明明身份尊贵,可处境却如此尴尬,小时候没有喜欢和他玩儿的世家子弟,大一点没有愿意追随他的世家子弟。他越想眼眶越红,忽然大声道:“是!都是我的错!我就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怎么样?!”

其他少年被他吼得齐齐怔住。哑然一阵,有人不服气,嘀咕道:“什么呀,明明是你自己先动的手……为什么反倒还凶起来了。”

金凌恶狠狠地道:“你们管我?!轮得到你们来管教我?!”

魏无羡和蓝忘机原本就在距离较近的一条船上,这一喊之下,魏无羡在船舱里一怔,冲出来隔船相望,见金凌举剑和其他人相对,道:“怎么回事?”

一见这两人,蓝思追便觉得什么棘手的局面也能迎刃而解了,大喜道:“含光君!魏前辈!快过来啊!”

丹心第十九 6

蓝忘机右手将他腰一览,带上避尘,二人御剑落到那艘渔船上,魏无羡身形先是晃了晃,被蓝忘机扶住,这才又问道:“温宁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就来看看?”

温宁道:“对不住公子,是我的错,我没忍住……”

金凌把剑调转向他怒吼道:“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魏无羡道:“金凌,你先把剑放下。”

金凌道:“我不放!”

魏无羡还要再说话,谁知,金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所有人呆若木鸡。魏无羡懵懵然朝他走了一步,道:“这……这是怎么了?”

金凌虽然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却还哽咽着大声道:“这是我爹的剑。我不放!”

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是金子轩的佩剑,岁华。这把剑,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此时此刻,在众人面前嚎啕而泣的金凌,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江厌离伤心到极处时放声大哭的模样。像金凌这么大的少年,有的都已经成亲,再大些的甚至都有孩子了。哭泣对于他们而言,是件很耻辱的事。当众大哭,那是心里该有多委屈。

一时之间,魏无羡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望望蓝忘机,似乎想求助,可蓝忘机就更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江面上传来:“阿凌!”

五六艘大船呈包围之势,围住了这条渔船,每艘船上都站满了修士,船头立着一位家主。云梦江氏的大船在小渔船的右方,靠得最近,中间距离不过五丈,方才出声的,正是船舷边的江澄。金凌泪眼朦胧的,一见舅舅,立刻胡乱抹了一把脸,吸吸鼻子,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咬牙飞了过去,落到江澄身边。江澄抓着他道:“你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金凌狠狠揉着眼睛,不肯说话。江澄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投向那艘渔船,两眼的寒光扫过温宁,正要停驻到魏无羡身上,蓝忘机有意无意地走了一步,恰恰挡住了魏无羡的身形。一名家主警惕道:“魏无羡,你到那艘船上去干什么?”

他语气怀疑,明显觉得魏无羡不安好心,令人听了极不舒服。欧阳子真道:“姚宗主您何必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呢?如果魏前辈想做什么,现在大家恐怕根本都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船上啊。”

这话一出,许多年长修士都有些尴尬。虽然是实话,但没有人想听到它直接被这样说出来。蓝思追立刻道:“子真说得不错!”数名少年也齐声附和。

江澄微微侧首,道:“欧阳宗主。”

被点到名的欧阳宗主眼皮跟着心一块儿突突直跳,只听江澄冷冷地道:“没记错的话,说话的那个,是你儿子吧。真是能言善辩。”

欧阳宗主忙道:“子真!回来,到爹这儿来!”

欧阳子真不解道:“爹,不是你让我到这艘船上来,别烦你们的吗?”

欧阳宗主抹汗道:“行了!你今天出的风头还不够吗,给我过来!”自家驻镇巴陵,和云梦离得近,跟江氏势力没法儿比,他可不想因为儿子频频为魏无羡发声被江澄记恨上。江澄剜了一眼魏无羡和蓝忘机,便揽着金凌的肩回船舱里去了。欧阳宗主松了一口气,又对儿子喝道:“你你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你到底过不过来!再不过来我过去抓你了!”

欧阳子真关切地道:“爹,您也进去休息吧,您灵力还没恢复呢,肯定没法过来的,可别贸然御剑呀。”

现在大多数人灵力都还在缓慢回升中,勉强御剑说不定会大头朝下栽倒,所以他们才只能乘船。欧阳宗主身材又格外高大魁梧,现在还真不能飞过去抓他,被儿子气得甩袖进舱。聂怀桑在另一艘船上哈哈笑出了声,其他家主看着他,俱是无言,但该散的也陆陆续续散了。见状,魏无羡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下来后,他的脸上忽然被极度的疲倦之色占据,向一侧歪了过去。

原来他方才的摇晃并不是由于渔船不稳,而是他真的已经乏力到站不稳了。

众少年也不嫌他身上血污骇人,想像刚才扶蓝思追一样七手八脚地去扶他。可完全用不着他们,蓝忘机微微一弯腰,一手搂他手臂,一手抄他膝弯,一下子将魏无羡打横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魏无羡,走进了船舱。船舱里没有供躺的地方,只有四条长长的木凳,蓝忘机便单手搂住魏无羡的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将四条长凳拼成一张可以躺的宽度,把魏无羡轻轻放上去。

蓝思追忽然发现,尽管含光君周身浴血,但是,那条魏无羡用袖子撕成、给他包扎一个小伤口的绷带,还好好地打着结,系在他左手手指之上。

之前无暇理会仪容,此时蓝忘机才取出手帕,给魏无羡慢慢擦去脸上凝结的血块。不多时,一块雪白的手帕就被染得黑红一片。而他给魏无羡擦净了脸,自己的却还没擦。

蓝思追连忙双手呈上自己的手帕,道:“含光君。”

蓝忘机接过,低下头,手帕在脸上一擦就是一片雪白,众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含光君就是要这样面若冰雪的,看着才正常。

欧阳子真道:“含光君,为什么魏前辈会倒下呀?”

蓝忘机道:“累了。”

蓝景仪大奇:“我还以为魏前辈永远不会累呢!”

其他的少年也是有些不可思议,传说中的夷陵老祖竟然也会因为对付走尸而累得趴下,他们都以为夷陵老祖应该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解决。蓝忘机却摇头,只说了三个字:“都是人。”

都是人。人哪有不会累的,又怎么会永不倒下。

长凳都被蓝忘机拼在一起了,众少年只能眼巴巴地蹲成一圈。若是魏无羡醒着,插科打诨耍嘴皮,逗完这个逗那个,此刻船舱里一定很热闹,可偏偏现在他躺着,只有一位含光君腰杆笔直地坐在他旁边。一般来说应该有人来闲扯两句活跃气氛,可蓝忘机不说话,旁人也不敢说话。蹲了半晌,船舱里还是一片死寂。

众少年皆腹诽道:“……好无聊。”

他们无聊到开始用眼神交流:“含光君为什么不说句话?魏前辈为什么还不醒?”

欧阳子真双手托腮,悄悄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表示:“含光君一直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的吗,魏前辈怎么受得了跟他整天呆在一起……”

蓝思追沉重地点了点头,无声地肯定:“含光君,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忽然,魏无羡皱了皱眉,头歪到一边。蓝忘机把他的头轻轻扳正,避免扭了脖子。魏无羡喃喃叫道:“蓝湛。”

大家以为他要醒了,大喜过望,谁知魏无羡的双眼还是紧闭的。蓝忘机则神色如常道:“嗯。我在。”

魏无羡又不做声了,仿佛很安心踏实的,往蓝忘机身边蹭了蹭,继续睡了。几名少年愣愣看着这两人,不知为什么,忽然脸红了。蓝思追率先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含、含光君,我们先出去一下……”

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到甲板上,被夜风一吹,方才那股憋得慌的感觉才消散。一人道:“咋回事儿啊,为啥我们要冲出来!为啥啊!”

欧阳子真捂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忽然觉得呆在里面很不合适!”

几人互相指着大叫:“你脸红什么!”

“我看你脸红我才脸红的!”

温宁从一开始就没去扶魏无羡,也没跟进船舱里去,蹲在甲板上。众人方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不进去,现在才发觉,鬼将军真是太明智了。

这里边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啊!

见他们出来,温宁像是早有预料,空出给他们蹲的位置。不过,只有蓝思追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蹲下。几名少年在另一边嘀嘀咕咕道:“怎么思追和鬼将军好像很熟的样子?”

温宁道:“蓝公子,我能不能叫你阿苑?”

众少年心内齐齐悚然:“……鬼将军居然是个自来熟!”

蓝思追欣然道:“可以啊!”

温宁道:“阿苑,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蓝思追道:“我很好。”

温宁点头道:“含光君一定对你很好。”

蓝思追听他提起蓝忘机时口气尊敬,越发感到亲近,道:“含光君待我如兄如父,我的琴都是他教的。”

温宁道:“含光君,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你的?”

想了想,蓝思追道:“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吧。太小的事情都没什么记忆了。不过更小的时候,含光君也应该不能带我,似乎那时有好几年,含光君都在闭关。”

他忽然想到,含光君闭关的时候,第一次乱葬岗围剿也是在那期间发生的。

船舱内,蓝忘机抬头看了看被小辈们冲出去时带上的门,再低头看了看头又歪到一边的魏无羡。魏无羡的眉尖又蹙了起来,仿佛很不舒服地把头扭来扭去。见状,蓝忘机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木闩闩上,回来再坐到魏无羡身边,将他的肩扶起,轻柔地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下,魏无羡的头终于不晃,在他胸膛前窝来窝去,终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睡姿。见他安稳下来,蓝忘机低头,注视着怀中人的面容,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忽然,魏无羡闭着眼,抓住了他衣领,五指恰好抓住了他的抹额。

他抓得很紧,蓝忘机捏住抹额的一端,拉了拉,非但没把它拉出来,反而让魏无羡的眼睫颤了颤,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等到魏无羡慢慢睁开双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船舱头顶的木板。他坐起身,蓝忘机正站在船舱的一扇木窗前,眺望江心尽头的一轮明月。

魏无羡道:“咦,含光君,刚才我是晕了吗?”

蓝忘机侧颜平静地道:“是。”

魏无羡又道:“你抹额呢?”

“……”

问完了,魏无羡再一低头,奇道:“哎,怎么回事,居然在我手里?”

他从长凳上翻下腿来,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不然就喜欢乱抓,对不住啊,给你。”

蓝忘机默然片刻,接过了他递的抹额,道:“无事。”

而魏无羡忍笑忍得要内伤了。刚才他确实是有一瞬间很想睡下,可还没孱弱到说晕就晕的程度。谁知他只是歪了一下,蓝忘机就迅捷无伦地把他抄了起来,魏无羡都不好意思睁眼说哎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站住了。而且他也不想被放下来。能被人抱为什么要站?

魏无羡摸了摸脖颈,心中一边窃喜得意,一边遗憾:“哎,蓝湛这个人真是……早知道我就不醒了,我继续晕着,能在他怀里躺一路呢。”

至寅时,抵达云梦。

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食的老汉都看呆了。江澄率先下船,对守卫交代几句,立刻有无数名全副武装的门生涌出大门。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欧阳宗主终于逮到了儿子,边低声教训边把他拽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

温宁道:“公子,我在外面等你。”

魏无羡知道,温宁不会进莲花坞大门的,江澄也绝不会让他进,点点头。蓝思追道:“温先生,我陪你吧。”

温宁道:“你陪我?”他完全没料到,十分高兴。蓝思追笑道:“是啊,反正众位前辈进去是要商议重事的,我进去也没什么作用。我们继续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魏前辈真的把两岁小儿当成萝卜种在土里过?”

他虽然声音小,但前边那两位可是耳力非凡。魏无羡脚底一个趔趄。蓝忘机的眉形弯了一下,很快恢复。等到这二人背影消失在莲花坞的大门之后,蓝思追才继续低声道:“那小朋友真可怜。不过,其实,我记得我小时候,含光君也曾经把我放在兔子堆里过。他们其实在有些地方上还挺像的……”

丹心第十九 7

迈入莲花坞大门之前,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绪。可进门之后,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

也许是因为太多地方都翻新过了。校场扩大了两倍,一座连一座的新筑飞檐勾角高低错落,比以往更有气势,也更显得荣光。但是,和他记忆中莲花坞的样子相比,几乎面目全非。

魏无羡心中怅然若失。以往那些老屋,不知道是被这些华丽的新筑挡在了后面,还是已经被拆掉了。

毕竟,它们真的是太老了。

校场上各家门生又开始列方阵,盘足打坐,继续修养,恢复灵力。折腾了快一天一夜,这些人都已经疲惫至极,必须要喘口气了。江澄则带领众位家主和要人名士们入屋内大厅,试剑堂,再议今日之事。魏无羡和蓝忘机随之而入,有人微觉不妥,但也没法说什么。

刚进内厅,还未落座,立刻有一名客卿模样的人上前来,道:“宗主。”

他凑到江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澄皱眉道:“不见。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没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名客卿道:“我说过了,但那两名女子说……她们就是为今天的事而来的。”

江澄道:“对方什么来头?哪家的女修?”

那名客卿道:“哪家都不是,也不是女修,属下能肯定,她们都是身无灵力的普通女子。都是今天到的,她们还带了一批名贵的药材来,但没说是哪位家主送的,只说有要事告诉宗主,属下听她们所言非同小可,怕怠慢了,现在将她们人安置在客居,药材也还没入库。验查过了,没有不妥的咒术。”

并非是谁见云梦江氏的家主见到的,而且还不肯告知来历,而且还是两名一无灵力、二无家世的普通女子。不过带上了一批名贵药材,负责接待的客卿便绝不敢怠慢了,哪怕不看重礼的份上,单冲这份蹊跷都不能忽视。江澄道:“诸位,请自己随便坐。容江某失陪片刻,去去便回。”

众人纷纷道:“江宗主客气。”

然而,江澄并未去去就回,而是半晌未归。屋内有客放置不理已是失礼,何况眼下还是非常情况,所有人都在等着商议要事。过了小半个时辰,江澄仍未出现,不少人都开始不安或不满。正在此时,江澄终于回来了。他去时神色如常,回时却神色冷肃,步履如飞,而且带来了两个人,是两名女子,应当就是登门拜访的那两人。众人原本以为就算是两个普通女子,能携重礼拜访,也应当非同凡响,谁知这两名女子年纪都已不轻,眼角嘴角的细节里均显老态,而且一个低眉顺眼,惴惴惶恐,一个满身风尘不说,脸上更是被划了五六刀,刀痕陈旧,形容可怖,可谓是令人倒尽胃口,大失所望,开始心里泛起嘀咕,江澄为什么把这样两个女人带到试剑堂来了,而且还给她们指了厅堂中心的位置。

江澄面色阴沉,对那两名战战兢兢坐下的女子道:“你们在这里说。”

姚宗主道:“江宗主,你这是?”

江澄道:“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江某不敢贸然,细细盘问,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诸位请静一静,听听这两位的话。”他转过去,道:“你们二位谁先说?”

那两名女子面面相觑,那名一身风尘之气的女子胆子较大,起身道:“我先来吧!”

她随随便便行了一礼,道:“我要说的,是一件大约十一年前的旧事。”

听江澄口气,众人皆知这女子要说的绝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纷纷暗想十一年前发生过什么事。那女子道:“我叫思思,本来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也算是红过一阵吧,十几年前找了个富商想嫁了,谁料到富商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了一群大汉,带刀划了我的脸,我就变成这样了。”

这女子说话毫不知害臊,也不知拐弯抹角,听得一些女修举袖掩口,一些男修频频皱眉。思思道:“我的脸变成这样,日子就跟之前不一样了,谁都不肯看一眼,更别说做我的生意了,原先的馆子把我赶了出来。我又不会干别的,但又到处都接不到活,就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姐妹一起搭伙,她们的客人要求不高,有什么活带我一份,我把脸遮起来也能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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