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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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张慕漠然问。
李庆成道:“没…没想说什么,我怎也口拙了。”他转过身,注视张慕的唇,说:“慕哥,你抱我一会儿罢。那天从枫山下来,都多久没抱过我了,我心里不踏实。”
张慕沉默了许久,而后道:“我不敢抱你。”
李庆成没有作声。
片刻后张慕侧过身,将被褥给李庆成掖好,抬起一臂让他枕着。
“嗯…”李庆成闭上双眼,嘴角微翘:“就是这样。”
张慕吁了口滚烫的气,小心翼翼,将身着单衣短裤的李庆成搂在怀里。
“慕哥。”李庆成喃喃道:“我累得很,前头的路就像一团雾。”
张慕没有回答,把李庆成又搂紧了些,两人紧紧抵在一起。
李庆成闭着眼,低声道:“孙家、西川参知、州吏…得怎么整?该拉拢谁都不知道,情报有限得很…”
李庆成说着说着便睡了。
夜半,张慕轻手轻脚起身,于椅上随手一扯,扯来一袭宽布,随手围在腰间,跪在案前提笔蘸墨,写了封信,再闪身出门。
雪已停,冬夜里,池畔结了一层冰。
“唐鸿。”张慕穿过回廊,声音响起。
唐鸿惊醒,披了外袍出来,见张慕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趿着木屐,腰间围着一袭宽布,赤着上身站在门外。
张慕:“派个人,去葭城跑一趟。”
唐鸿茫然接过信:“找谁?”
张慕:“上头有名字,四更出城,辛苦你了。”
唐鸿听到这句,仿佛不认识地打量张慕,张慕神色释然,唐鸿道:“得了什么好消息?”
张慕摆手,转身离去,唐鸿打着呵欠前去交付手下。
木屐声响低沉,张慕乃是内家功法高手,行走时步伐声被刻意压住,并不响亮。然而回到主房外时,却见方青余身穿宽袍,袍袂飘飘,反手拢上房门出来。
张慕停步。
方青余离开之处正是李庆成的房间,出房时衣领散乱,脸色绯红。
“你…”张慕五指作鹰钩,全身肌肉蓄劲,似乎想把方青余立毙掌下。
“嘘。”方青余眼中蕴着笑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别给吵醒了。”说毕好整似遐离去。
张慕转身进房,见李庆成被子半盖半搭,睡得甚熟,短短片刻间料想方青余也做不出什么来,多半只是进来替他盖被子,便不再多想,轻轻翻上榻时,李庆成又呼吸粗重了些。
李庆成翻了个身,张慕便定定看着,只见熟睡太子唇色泛红,喘息急促,单衣被解得全敞,一见便知睡梦中被吻过。只是日间疲惫,却不就醒。
张慕几次欲起身,想过对房去揍方青余一顿,却又怕惊醒了李庆成,正转念间辗转,李庆成却侧过身,把张慕压着,轻轻喘息,低低说了句什么,抬手便抱着张慕。
张慕睁着眼,刹那脸红到脖颈,李庆成胯\下那物已硬了,抵着张慕,整个人缠在张慕身上厮磨。
张慕低头要让李庆成睡端正,不料李庆成温暖的唇却挨了上来。
那一下张慕便全身僵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李庆成出气温暖,半睡半醒间问了句:“慕哥?”
第24章 琉璃樽 …
翌日,李庆成起床时满室幽香,房中不知何时摆满了堆着白雪的琉璃瓮,晶莹剔透。瓮中插着鲜艳的红梅。
李庆成迷迷糊糊起来,只觉到处都是瓮,柜上,桌上,盆架上,榻旁。满满一室芳香,沁得人心旷神怡。
太舒服了,李庆成伸了个懒腰,发现瓮内白雪还未化,瓮边凝聚的露珠缓缓滑落。转头时忽见张慕已收拾齐整,一身绛红色武袍,黑靴金带,俊朗无俦,坐在桌旁写字。
“慕哥,你摘的?”李庆成笑道,并远远打量张慕侧脸,只觉纵是脸上留了烫痕,破相后的这侍卫也有种说不出的魄力。
张慕点了点头,把手上纸揉成一团扔了,过来服侍李庆成洗漱。躬身为其理袍带时,李庆成忽地便握着张慕的手指头晃了晃。
张慕不避不让,便由着李庆成握住,李庆成道:“背后伤好些了么?”
张慕沉默点头,李庆成哭笑不得道:“多说点话成不?”
张慕:“好了。”
李庆成又意兴索然,收拾停当与张慕穿过回廊到边厅,见方青余正与孙诚说话,孙诚忙起身见礼,李庆成拂袖道:“以后来往两府,不须拘礼。”
孙诚方释然一笑点头:“前天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
李庆成知道孙诚乃是孙岩亲信,知道自己身份才方便带话,也不在意,便接了茶笑道:“罢了,在谈何事?”
孙诚道:“谈三少爷的事,昨夜岩哥吩咐我今儿过来,被三少爷听了,便想来见姐夫一面。”
李庆成道:“你家老三不是姑娘么?”
孙诚语塞,片刻后神情带着点古怪,支支吾吾道:“那个…殿下,三、三小姐她从小被当男孩养,在家中无法无天,一贯作男人打扮,家兄只惯着她,也无人敢拗了她的兴,今日才着小弟来与殿下先知会一声,殿下看…”
李庆成哭笑不得,孙岩最小的妹妹竟是个假小子,然而转念一想也才十二岁,少年人爱玩闹,只当看不见了。
“行,得把她当男孩是吧。”李庆成笑道:“懂了。下午带她过来。也该见见。”
府内下人摆饭,孙诚便接了旨朝东府上去,李庆成道:“都坐,一起吃罢,回宫前都这么吃,不用守规矩了。”
席间数人坐了,方青余观李庆成唇红齿白,英俊倜傥那模样,忍不住笑道:“昨晚上睡得如何?”
李庆成含糊嗯了声,抿唇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意,眉间盈盈一弯:“孙家的老三曾经进过京么?前事都不记得了,谁给我拣要紧的说说。”
方青余道:“想不起来了,这女…”
李庆成:“男孩。”
方青余:“?”
李庆成道:“你当别人是男孩就成了,旁的别多问。”
唐鸿被绕晕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庆成道:“是个小子,没进过京师。多半是孙岩遣他来混个脸熟,来日好讨赏。”
唐鸿咕哝道:“又来个国舅爷呢。甚么都不做,白得个国舅爷。”
李庆成道:“你在怨自己没个好姐,送进宫当皇后么。”
午后孙诚领着十二岁的孙歆入西府登门拜访,冬晨煦暖,李庆成正在院内练拳,孙歆于廊下远远看着,李庆成一套鹰飞掌打完,孙歆忽嘲道:“你的武学路子不正。”
李庆成侧头看了一眼,孙歆虽年仅十二,却长得很好,较之李庆成十二岁时高了些许,足到自己肩头。
“路子不正?”李庆成道。
“你的心是歪的。”孙歆不客气道:“张家武学十三式,以一招毙敌为诀窍,务求狠辣准确,到你手中,被耍成了花拳绣腿。”
李庆成长身而立,戏谑地从头到脚打量孙歆,那眼神霎时激起孙歆怒火,孙歆道:“看什么!”
李庆成眯着眼摇头,忽问:“你也会打这套拳?”
张慕站在一旁,眼内充满暖意,开口道:“西川人不少会鹰武,但都不是正统路子。”
孙歆不答,李庆成又道:“你们孙家的家传武学是折梅手对罢,绝学都传嫡不传庶,你既知道什么是一招毙敌,不妨说说,你格毙过多少人?姐夫砍下过匈奴王阿律司的一只手,在枫关杀了两万人,小舅,你呢?”
孙歆登时语塞。
李庆成笑道:“坐罢,我在这呆着也气闷,你对汀城熟,不如咱们…”
孙歆嘲道:“免了,来带一句话给你,说完就走。”
李庆成在亭边坐下,自顾自地笑了笑:“小舅,你这么个寒暄法,可是害我难办得很。今天过来的事,给你哥说了么?”
孙歆丝毫不惧,冷冷道:“别一口一个小舅叫得亲热,你知道么,我姐从来就不想嫁你,识相的话快滚出西川,孙家不待见你。”
张慕转身走向孙歆,李庆成呵斥道:“站住!”
孙歆稍稍退后半步,捏了个指诀,眼神漂移不定瞥向回廊,准备随时逃跑。
“你姐不想娶我。”李庆成乐不可支道:“你以为我就想娶你姐了?我连你姐长甚么模样也未曾见过,不嫁正好,来日你可别哭着爬着过来求我。”
“今天的事。”李庆成一掸袍袖道:“合适的时候,你自可告知孙岩。看看他听了这话,有什么反应,定是精彩得很,来人,送客。”
孙歆喘息急促,缓缓后退,继而头也不回地跑了,张慕上前一步,李庆成却道:“站住,跟一小孩较真什么?”
李庆成道:“你也听见了,慕哥。”
张慕生硬地说:“不。”
张慕脸色阴晴不定,朝李庆成一躬:“孙歆的话不作数,亲事是五年前定的,孙岩是守信之人,京城传出太子亡故消息,孙家小姐为你守寡,不可辜负了孙家。”
李庆成先是一愕,继而才明白过来张慕是在给孙歆求情,啼笑皆非道:“这又与你何干?”
张慕道:“你长大了,总要成婚。”
李庆成简直是莫名其妙,继而脸色一沉,冷冷道:“慕哥,你管得太多了罢。”
张慕不知李庆成喜怒,双眼盯着地下:“臣以为,殿下该先许他。”
李庆成道:“许他什么?”
方青余的声音从回廊另一侧响起,漫不经心道:“张兄的意思是,殿下可先承诺孙岩,娶他妹子之事,如此双方才有转圜余地。孙歆定是察知其兄心意,才跑来倒了这么一番话。”
李庆成冷冷道:“人呢?把孙歆带回来,我有话问他。”
方青余哂道:“你没吩咐,一个不留神给跑了,我在外头见他神色不对才过来的。”
李庆成:“怎么许他?他妹先自送进了皇宫,生死不明,来日回京也不知死活…”
张慕道:“她为你守寡,死了你也娶她,名份如此。”
李庆成不悦打断道:“你说的什么话?!蠢不蠢?!”
李庆成知道张慕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前去允诺孙岩,自己若有幸再入京师,孙嫣还活着则封后,死了则追封为先后。
方青余端详李庆成脸色,缓缓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在这个问题上,方青余竟难得与张慕保持了一致,张慕不吭声,期待地看着李庆成,似在等候他点头。
然而李庆成心内无名火起,朝张慕质问道:“我为甚么得娶她?!方青余,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方青余见势头不对,转身走了,李庆成也不管,揪着张慕连珠炮般问道:“你跟孙岩谈过?说的什么都给我从实道来,凭什么她进京嫁予李珙,我还得上赶着穿老六的旧衣服。就因为她哥要给我出银子?我是娶孙家的银子还是娶她?!”
“你要当传声筒就去!孙家只要愿意助我,我自有东西许他们!你也听到了,他妹不想嫁我!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别没事尽找骂!”
张慕:“不,要提,你得娶。”
李庆成静了片刻,勃然怒吼道:“张慕!你听得懂人话不!”
李庆成满肚子火无处发作,也难得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对,此事于情于理都说得通,然而无论换了什么话,只要从张慕口中说出来,就几乎没有令自己不动怒的。
换个人说这事,唐鸿甚至方青余,李庆成都不会放心上,顶多几句话便打发过去了。然而不知道为何,张慕一提此事李庆成便说不出的窝火,似乎扳着自己肩膀不住朝外推。
“算了。”李庆成冷静些许。
张慕单膝跪下,艰难斟酌了片刻,忽道:“慕哥教得不好。”
李庆成蓦一下火又起来了,朝张慕大吼道:“反了你了!我要娶谁还用得着你教?!”
张慕一愕,忙分辨道:“是说鹰武…”
张慕意识到李庆成动了真火,自己又不擅言辞,只得岔开话题,想了半天,绞尽脑汁想出句哄人的话,然而李庆成理解错了,却是火上浇油,怒气更甚。
李庆成怒气冲冲不想再说,张慕马上起身跟着,李庆成转身道:“别跟着我!滚到墙角去面壁!”
张慕怔怔站着,李庆成独自回了前厅,见方青余在厅外探头探脑,遂拿足架势狠狠踹了他一脚。
李庆成在厅内屏风后坐定,一阵烦躁,兵士端上茶来,李庆成喝了几口,气才平些。
方青余:“其实也不用这么整,青哥有个主意,包你顺心。”
李庆成:“什么主意?”
方青余:“立后就立罢,来日方长,且先不管她死活,孙家在一旁看着,你也就空口应个话儿的事。”
李庆成不耐道:“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先前不提这事我还勉强套套近乎,你没听他说的什么?”
方青余哂道:“你去应,旁的事包我身上,死的皇后也是皇后,不过是捅一刀的事。”言下之意,竟是要把素未谋面的孙嫣在入主京城的头一天就捅了。
李庆成道:“这是什么馊主意?!君无戏言,说出口的就得办,况且那女人又有何辜?你当大家全是傻子?碰上什么事都用杀来解决,上回杀王州尉那事还未曾和你算账,简直比哑巴还蠢,一路货色!”
方青余一本正经,把李庆成当小孩哄:“青哥这不怕你心里堵么,别气了。况且你不许他家这事,孙岩多半不会表态。”
李庆成心情好了些,知道方青余也是为自己好,沉思片刻后,冷冷道:“他不表态,我就逼他表态,去个人,把唐鸿给我叫来。”
唐鸿进了厅,李庆成道:“你懂怎么派从军细作吗?”
唐鸿想了想,道:“懂,但现在派不得,至少还得三个月。”
李庆成这下头疼了,问:“为什么?”
唐鸿道:“我父亲从前教过从军细作,先选奸细,再训练培养,还得觑机渗透,不是一时三刻能成的事,你想打听什么?”
李庆成道:“我要派五十人出去,混在汀城酒肆街头,打听城里的大小事。咱们搬来到现在,简直就是睁眼瞎,不清楚城内局势,想办个事都没消息参照。”
唐鸿道:“咱们搬才来两天,殿下,细作我在教了。现手下都是北疆兵匪,要乔装成三教九流,脚夫苦力不容易,城里又都是孙家产业,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容易打草惊蛇。”
李庆成道:“事不宜迟,我没耐心了。”
唐鸿道:“急不得,这是实话。”
“混进州尉府里要几天?”李庆成道。
唐鸿道:“不好说,预计得一年。”
李庆成道:“你这吃饭不干活的,以后怎么当将军?!”
唐鸿哭丧着脸道:“殿下,让我爹来干这活也快不得了。当年先帝战枫城那会儿,我爹可是足足准备了三年,才将细作渗透进匈奴人的地盘里的。”
李庆成道:“罢了罢了。”
方青余忽道:“我帮唐鸿罢。”
李庆成道:“你懂么?”
方青余莞尔道:“我也是世家子弟,虽是鸿门正路,不及黑道熟络的多,终究能派上点用处。”
李庆成敷衍地说:“多个人帮忙总比没有的好,那你和唐鸿负责罢。”
唐鸿心中一动,开口道:“张家从前是西川有名的武学大族,黑白两道通吃,张慕不定…”
李庆成斜眼瞥:“你觉得他就算懂,能耐下性子教人么?他就算教,能把人教懂么?”
唐鸿一想也是,遂摆手前去干活。
当天下午,门房忽来报,有人登门拜访,李庆成放下手中书卷,着人搬开屏风时随手揉了揉鼻尖,便换了一张脸,眼内充满笑意与亲和,吩咐上茶待客。
是时来人众多,竟都是风尘仆仆,观那衣饰面容不一,有老妪有妇人,有莽汉有书生,厅内一大汉领头,其余人在地下站着,厅外还有数十人站不下,挤在院子中伸长了脖子张望。
李庆成先是一怔,继而意识到这些俱是江湖中人,遂笑道:“众位是…”
一瘦子细声细气道:“鹰主唤我们来的,府上可是有位姓张的小哥?”
李庆成马上就明白了,见唐鸿在院里探头,便道:“传张慕过来。”
一语出,堂下数人耸动,领头那大汉不知李庆成深浅,试探道:“公子贵姓?”
“李。”李庆成欣然道:“都坐罢,搬几张椅来,府上刚拾掇完,待客不周,怠慢各位兄弟了。”
厅中肃静,双方各有心思,李庆成尚是头一次对着这么多不明来历的杂人,一时间也没了对策,喝了几口茶后,一妇人忽笑道:“我记起来了,公子昔年是鹰羽山庄的贵客。”
李庆成眼睛一亮,笑道:“你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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