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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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泊说不出的心焦，他的滋味十分复杂，就像陷入了一个泥淖。

他期待门被打开，雷克特站在门口，说：欧泊，事情结束了，老师带你回家。

他抱着膝盖，坐在家门前，倚在柱子旁，等待雷克特回来。

雷蒙…雷蒙。

他想起了雷蒙的名字，闭上眼睛，喃喃道：“雷蒙，你在哪里。”

许久后他闭上眼，感觉到幽暗的地底，科洛林正在艰难地缓缓喘息，他马上睁开双眼，景象消失了。

地底，科洛林疲惫地翻了个身，捂着小腹处的裂口，在排污隧道中爬行，他就像一具烂肉，浑身漆黑地从一间别墅的排污池里钻出来。躺在垃圾管道外，吁了口气，闭上双眼，感知周围环境。

那家的狗冲过来朝他狂吠，科洛林抬起一手抹过，那狗呜咽一声，浑身发抖，转身跑了。

科洛林从后门钻出来，爬进一架悬浮车，靠在座椅上剧烈咳嗽，血水从他的小腹中再度涌出，他抬起仅剩的右手在车窗旁敲了敲，主人的开启芯片飞来，插入车前钥匙孔。

磁悬浮车离地腾空，飞向他与欧泊所住的别墅，短短数分钟后停在后院。

欧泊正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玻璃窗敲了敲，马上翻身起来，看见窗外科洛林满是血污的脸。

欧泊：“！！！”

科洛林无奈地笑了笑。

科洛林说：【我失败了，像个丧家犬，走，带你回家。】欧泊马上打开窗户，把科洛林抱进来，惊恐地张着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喘气，不住微微发抖。

科洛林：【找造血机和医疗仪。】

欧泊关上窗，前去找小型医疗仪，科洛林始终闭着双眼，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像一具尸体。

【老师？老师！】欧泊拿着医疗仪的手疯狂发抖。

他在内记忆世界里飞速思考，如果现在朝科洛林补上一剑会怎么样？他不知道科洛林还维持着几分实力，或许被科洛林发现后，他残余的力量足够杀了自己。

那么马上出去报警，把他交给共和国的警察呢？！

欧泊心里狂跳，他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就要下决定，只要报警，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

但如果科洛林还能逃跑呢？自己去报警，科洛林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继而再次抽身逃离。

他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前来带他走的不是雷克特，而是科洛林。

科洛林明明可以自己逃跑的…

科洛林：【还活着，别怕。饕引开了敌人，现在回来带你走，有我在你就不用怕。】欧泊定了定神，摒弃别的念头，现在没有人指导他应该怎么做，一切只得自己决定，他把家用医疗仪的功率开到最大，把造血机的针管插入他的左手脉门，一边思考：雷克特吩咐他一旦任务失败，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任务是当卧底，而不是参与刺杀。

这意味着科洛林起码现在死不掉，他开始面对一个艰难的抉择，或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是得跟在科洛林身边。

欧泊忽然发现这架机器太小了，科洛林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他断了一只手臂，小腹几乎被破开，完全修复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医疗仪上的生命指数只有6%，按道理是完全无法维持的，然而科洛林却能活下来。

科洛林以意识之力在欧泊脑海中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现在，听我的指示，先把我身上洗干净。】欧泊一边去拿清洁剂过来，一边发着抖给科洛林擦脸。

“去什么地方？”欧泊道：“现在就走？得去找个医生看看…医院说不定有大型的射线治疗仪。”

科洛林：【不需要，时间很宝贵，不要提问，把我身上尽可能地擦拭干净。拿一件衬衣过来，先不要开造血机。】欧泊给科洛林换上干净衬衣，科洛林又道：【你自己也换身衣服。】欧泊换好衣服，科洛林吩咐道：【用信念之力把我带到车库里去。】欧泊眯起双眼，两手虚按，令科洛林与医疗仪，造血机同时浮空，控制着信念之力，把他送出房外。

科洛林的头砰地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对…对不起。”欧泊的信念之力还不熟练。

“没关系。”科洛林嘴角动了动，睁开眼。

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欧泊把他送到车库，一手虚按，控制着科洛林不摔在地上，另一手去打开悬浮车。

【放我到驾驶位上。】科洛林平静地闭着双眼。

欧泊把他放好，科洛林又说：【后院有一辆偷来的车，你把它开进来，芯片拿走，定位器已经被我拆下来了，拿过来放在我们的车上。】欧泊照做了，把定位器扔在后座，造血机自动开启，计算科洛林的血细胞百分比，并开始造血，输入他的动脉。

科洛林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别墅内的所有灯依次熄灭，陷入黑暗中，磁悬浮车打开车灯，两道黄光在黑夜里掉头，升空进入专用车轨，驰向停机坪。

欧泊关上所有车窗，问：“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带着科洛林逃跑。

科洛林：“我中了雷克特和莱杰森的埋伏。”

欧泊：“你应该马上就跑的。”

科洛林闭着眼，说：“我确实是这么做的，但他们的信念之力比以往更强，强了不止一点，完全压制着我，很奇怪…似乎是掌握了我的某个弱点。”

欧泊心里砰砰地跳，他转头看着科洛林，看不透他的表情。

科洛林：“他们选好了准确的时机出手，还有启明星卡伦斯的配合。动用了六台光震荡炮，为的就是对付我，这不合常理，我的行踪为什么会被他们发现？”

欧泊登时一惊，问道：“卡伦斯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科洛林没有回答，许久后答道：“不一定，你忘了我们代表普恩斯商会，雷克特不敢声张，否则共和国会和普恩斯商会彻底闹翻，李维会开始追查背后的事。”

“而曾经受过商会贿赂的议员们一旦被查出来，势必会牵连更多的人，他也不敢泄露我们的身份，目前一切还是安全的。”

欧泊道：“敌人呢？”

科洛林：“饕带着他们跑了，希望它不会被回收。”

欧泊：“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磁悬浮车进入减速路段，前面有军人带着保安机器人在检查。

科洛林：“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欧泊，一切全看你了，控制他们。”

欧泊非常非常紧张，他知道现在是他们能不能活下来的关键时刻。然而饕万一被雷克特抓走，他们迟早会发现里面没有人，如果赶回来，照样会被抓住…雷克特如果现在朝他发出意识感应，说不定一切都解决了。

现在雷克特没有通讯，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无暇顾及他，二是死了。

“别再想饕。”科洛林从欧泊的意识中读到几个关于饕的片段，继而低声道：“我在你的身边，给予你勇气，开始。”

无论如何，首先的任务要自保，被共和国的人抓住和被雷克特回来找到，后果不可同日而语。

欧泊想清楚了，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巡检军人，感觉到他的思维活动：现在已经很晚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漏网之鱼，今天传说的那几台机甲是什么来历？

一只奇怪的外星人从悬浮车里抬头出来，朝安检人员愤怒地大骂。

欧泊默念道：是的，查了这么一晚上根本查不出什么来，还很容易得罪人呢，别查了，放他们走吧，这辆车里的人一看就不好对付…不如转身喝杯咖啡，偷个懒…

轮到他们了，军人刚被骂完一顿，悻悻转身离开去买饮料，保安机器人验证车内人身份，嘀的一声响，绿灯亮，放过。

欧泊松了口气，出了一背冷汗。

科洛林：【首都防卫军与李维的军队不属于同个势力，军容松懈，军队势力被李维架空很久了，不用怕。】悬浮车继续朝前开，欧泊看见出境处聚集着大股军队，足足有上百人列队，停机坪的车辆通行口有人封锁了，所有乘客下车依次接受检查出关。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办？老师。”欧泊低声道。

科洛林睁开眼，微微蹙眉，两人的思维活动共享，开始快速商量脱逃办法。

科洛林：【这是李维的亲卫军，试试冲关，冲过去之后直接进角落里找入境IRC，联络普恩斯商会总部星球，申请星外政治庇护。】欧泊：【我们还是回去再等会儿吧，找个地方躲着？】

科洛林：【现在掉头离开悬浮车队伍一定会被怀疑，到时候就是几千台机器人追我们了。】

第八十九章

欧泊一眼瞥见远处又站了几个人，他敏锐地认出了其中一个——提风。

他身穿军装，坐在轮椅上，于紫红色的夜幕里把双手手肘搁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队。

【让我去试试。】欧泊调转磁悬浮车，离开队列，这个动作马上引起了所有盘查军人的警觉。

科洛林：【绑架他作为人质？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李维会发疯。】“停下！”荷枪实弹的军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手持共和国最先进的武器。

【不绑架。】欧泊无暇作过多的思索，消除车窗，探头出去喊道：“嗨！校长！”

提风听到他的声音，欧泊关上车门出来，朝提风道：“我们要回家了。”

果然，提风示意军人们退开，悬浮车开过去，科洛林手肘搁在车窗上，侧头朝外面看，笑了笑。

“首都似乎不太平。”科洛林气定神闲地说。

提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还想和您喝杯茶。”

科洛林的身体挡住了自己残废的手，伸出完好的手摸了摸欧泊的头，说：“这小子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提风道：“没有，我保证这场小骚乱很快就会过去，或者留下来再住几天？”

科洛林摆了摆手，欧泊趴在车窗上，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反叛吗？”

提风答道：“谁知道呢？据说是星辰骑士。”

“星辰骑士？”欧泊蹙眉说：“这不是传说里才会有的东西么？”

提风说：“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或许塞克里亚圣堂文明会在黑暗时代后再一次插手星际势力…”

短短片刻，欧泊已完成与科洛林的思维共享内容，科洛林略一沉吟，便作出了最佳反应。

科洛林：“以后再说吧，欧泊，提风校长公务繁忙，别占用他太多时间了。”

欧泊忙翻出找提风借的芯片递出去，提风说：“你留着看，相信你过段时间又会回来的。”

欧泊又问：“李维呢？”

提风笑了笑，耸肩，欧泊说：“要不你来我家玩吧。”

提风难得的脸上泛起红晕，说：“我会把它当作一个正式邀请的。”

欧泊说：“哦当然，我肖想你很久了呢，你比莱杰森英俊…我叔叔正缺一位爱人…”

“你太无礼了，欧泊。”科洛林训斥道，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头，又朝提风道：“不过欢迎您随时来我们家玩。”

提风乐不可支道：“好的。”

科洛林转头看了队伍一眼，他们离开时的空缺已经被新的车填补上，这下又得回去从头排队了，科洛林说：“走吧。”

欧泊以思维影响提风的意识，默念道：放我们从特别安全通道过去，别让我们再排队了，特地来向你告别的…

科洛林调转悬浮车，提风果然道：“恩迈诺先生，你们从这边过吧，会快一点。”

欧泊关上车窗前朝提风抛了个飞吻，闸门缓缓升起，科洛林开着车进入停机坪。

“呼——”欧泊整个人靠在座椅上，仍然感觉到自己内心砰砰地跳。

科洛林：“你简直是个天才，现在我半点也不后悔当初留下了你。”

说话的时候科洛林转头注视着欧泊，看见欧泊凑上来，摸了摸他的头。

“没大没小。”科洛林笑道，英俊的脸微微发红，却没有训斥他。

欧泊心里很高兴——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刚刚那个大胆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

“现在到IRC里去，朝他们租一艘飞船。”科洛林说：“普恩斯商会在每个星球的IRC分部都有贵宾服务，要一艘大飞船。”

欧泊依言照做，拿着科洛林的身份卡进入IRC，拿到一辆观光飞船的启动权限。

首都停机坪犹如城市般大，磁悬浮车在过道中穿行，这一天似乎受到恐怖袭击的影响，共和国封锁了所有消息渠道，但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忙着离开泛光之源。

欧泊把车直接开进飞船腹中，舱尾盖缓缓关闭，四道炽热的灯光落下犹如圣光。

欧泊：“去什么地方？”

科洛林：“从A7701号星空门走，按照我说的设定航线，马上，我们就要安全了。”

欧泊跃上电磁平台，前往中央控制室输入航路，那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小行星系。

飞船缓缓升空，飞向星空门。欧泊又跑回来，整个磁悬浮车里全是科洛林的血液，射线医疗仪功率太小，断肢未曾复原，造血机制出的血从他的断臂与腹腔内源源不绝地涌出来。

“找一台医疗仪。”科洛林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儿发抖。

欧泊敏锐地感觉到了科洛林的意识——很痛。

他找来飞船自带的医疗仪，与原先家用设施放在一起，功率开到最大，科洛林躺在磁悬浮车里不住发抖。

欧泊单手前推，以信念之力进入科洛林的思维空间，协助他抵抗疼痛感。

“刚刚你没有表现出来。”欧泊喘着气说：“我以为你不痛。”

科洛林低声道：“被我的信念之力强行镇压了，坚持不了太久。”

四周亮起警告灯，欧泊抬头看了一眼，说：“要跃迁，先把飞船停下来么？我怕带伤跃迁不稳定…”

科洛林道：“不，继续。”

飞船开始倒数，科洛林腹部的伤口缓缓愈合，刹那间他们化作无数白线穿过了第五维空间，科洛林痛苦地大叫，紧接着欧泊的信念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温柔地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抱。

那一瞬间，欧泊的瞳孔微微涣散，看见了科洛林记忆里许多年以前的一幅景象。

饕与龙鳐被纠结乱窜的电光扯进了深不见底的刺目光漩涡里，龙鳐距离边缘最近，它艰难地翻身，几次尝试着冲出去。

“老师——”科洛林在闪烁着电光的海洋中绝望地大吼：“我还没有死——别扔下我——”

闪烁着银光的龙鳐冲出了漩涡边缘，疾射向广袤的宇宙。

星辰的世界在舷窗外掠过，欧泊猛地一惊，继而不住喘息，科洛林额上全是汗水，两人靠在一起，疲惫地喘气。

欧泊难以置信地看着科洛林，科洛林沉默片刻，眼中带着难言的意味，注视欧泊良久，抬起残存的手臂，摸了摸他的头。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科洛林沉声道。

“所以你才想杀了他吗。”欧泊问。

科洛林道：“不，我不恨他，我爱我的每一位兄弟与战友，老师不是我的敌人，那声呐喊，只是源自我求生的本能…事实上如果当时老师来救我了，才是最令我悔恨的事，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未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欧泊道：“那是什么…什么地方？”

科洛林笑了笑，答道：“黑暗时代的大决战，复制人军团制造出的磁光陷阱，要离开引力区范围，才能发射共振波摧毁他们的脑芯片，十三台磁光陷阱机埋伏在我们跃迁出现的地点，把我们拖了进去。老师带着变频电波发射器，他必须保全人类的未来，他的抉择是正确的。”

“他如果不跑，我们两个都会一起死，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而黑暗时代也将无法结束。”

欧泊摸了摸科洛林的脸，问：“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科洛林：“运气，敌人也没有料到，他们聚集了太多的能量，引发漩涡中心产生出一个交叉真空区域，饕保护我躲过了一劫。”

欧泊双眼通红，勉强咳了几声。

科洛林的信念之力散发开来，犹如温暖的火焰，燃起了欧泊内心深处对未来的呼唤。

隔离舱挡板缓缓抽离，磁悬浮车升起，轻轻地停留在中央控制室前，欧泊与科洛林坐在车里，注视着舷窗外的浩瀚星辰。

“不回伊斯祖尔。”科洛林读到了欧泊的内心：“雷克特与莱杰森一定在旋光之握附近，守着星空门等待我们跃迁，一回去马上就会落到他们手里。”

欧泊道：“现在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科洛林答道：“恩迈诺的家族产业，一个度假小行星。”

欧泊问：“饕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科洛林点了点头，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必须先理出一个头绪，伊斯祖尔上一定被埋下了奸细，得先把这个奸细找出来，否则会非常危险。”

三天后，飞船降落在一个人烟罕至的小行星上，这个行星没有空间防御设施，周围环绕着十三颗金属卫星，磁悬浮车从停在墨绿色旷野的飞船中飞出，开向赤道附近，被森林簇拥着的一座私人别墅。

科洛林的身体正在逐渐修复中，欧泊把他抱进了别墅里，将车停进车库中。

“这是恩迈诺家族的一个复古庄园。”科洛林说：“我们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需要养伤。”

“需要朝伊斯祖尔发出通讯么？”欧泊问。

科洛林略一沉吟便摇头道：“不，不行，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都关系着是否会全盘失败，雷克特与莱杰森掌握了我的某个弱点，在找出这个弱点之前，我们不能贸然行事。”

欧泊拘谨地点了点头，他关上别墅的大门，喊道：“光！”

里面没有动静，夕阳的光芒从破旧的窗户外裹着粉尘投入，欧泊又喊道：“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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