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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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珑心道不会罢,好歹让我休息几天再告诉我这个消息。
“余下众器,想必你早已得知下落。”不动明王说,“毕竟是你亲口请求我,将六器分付予整个驱魔司…”
“是。等等…”通过梦境,回到过去时,李景珑确实是这一提议的始作俑者,然而六器具体去了何处,他却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找齐六器。”不动明王伸出手,又道,“传承智慧剑,一年之后,成败在此一战,此刻你虽获初胜,未来却仍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切记。”
不动明王巨掌摊在李景珑面前,李景珑震惊了,那手掌中,安静地躺着一只浑身火红色的鸟儿!
“这是…”
“凤凰天尊不入轮回,且暂交予你,与孔雀大明王尘缘未尽。”
李景珑接过那三指大的雏凤,不动明王轰然散作漫天金粉,化作星河就此消失。
雏凤安安静静躺在李景珑掌心中,未曾睁开双眼,始终将头埋在翅膀下。
翌日。
大船启程,经泾河水道入长江,沿路南行,预备途经荆州,再走水路入蜀,如此便可不必穿过“难于上青天”的川蜀古道。李景珑在骊山下找到尚未逃远的船工,船工们尚在观望,本想回长安去看看,李景珑却使了银钱,令人开船送他们入蜀。
而重明也随之回来了。
“啊啊啊——”众人一见雏凤便骇得不轻。
“好漂亮的鸟儿。”陈奉说,“咦?你们为什么躲得这么远?”
船上,夏日微风吹过,陈奉拿着根筷子要去戳雏凤,忙被众人制止,切不可老虎头上捋毛。
“它是我爹。”鸿俊放下手中书卷,来到案几前,李景珑以外袍简单地围了个窝,将雏凤放在其中,自从昨夜归来后,这火红色毛色艳丽的鸟儿便不吃不喝,仿佛入定一般。
“你爹是鸟儿吗?”陈奉十分好奇,问,“你不是驱魔师吗?”
这话鸿俊实在没法回答,然而陈奉数日来看在眼中,心里早已隐约有了答案,鸿俊只得笑道:“是啊…让我看看它?”
昔时的凤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这只安静的雏鸟。
其余人等俱不敢逗弄凤凰,一来它曾是鸿俊的养父;二来虽历经涅槃,却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妖力,万一在船上喷起火来可不是玩的;三来要是无意间把它惹着了,拍拍翅膀飞走,鸿俊再找不着,可得恨一辈子。
“不关我事。”李景珑忙道,“不动明王只是让我转交,交给你了。”
大伙儿纷纷走了,剩下鲤鱼妖、陈奉与鸿俊端详那鸟儿。
鸿俊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雏凤,低声道:“哎,爹。”
它已经记不得你了——青雄的话犹在耳畔,鸿俊却依旧抱着少许希望,但雏凤待他始终不理不睬,鸿俊怔怔注视着它,一时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给它起个名字吧?”陈奉说,“有名字吗?”
鸿俊本想说它有名字,转念一想,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有。”鸿俊说,“叫它‘归来’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陈奉说。
鸿俊震惊了,但转念一想,陈奉虽家道中落,却也是大文豪陈子昂的后人,倒也不足为奇。
“对。”鸿俊笑了起来,说,“是这么个意思,它还是回来了。”
鸿俊将归来放在榻畔,与陈奉看了一会儿,雏凤仍在睡觉,谁也不搭理,鸿俊便决定不去打扰它,留下陈奉好奇地定定看着这鸟儿。
李景珑坐在船舷上,眺望两岸,大船刚驰离骊山,沿岸一片焦黑,昨夜不动明王的警告令他重新担忧起来,剩下一年,寻找另外三件法器,运气好的话…李景珑已经不大相信自己的运气了。仿佛什么事儿一旦将朝着最坏的结果转变,必然就是那个结局。
鸿俊四处找寻李景珑,船中舱内还传来裘永思抚琴之声,李景珑朝鸿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李景珑示意鸿俊过来,只要陈奉不在,便忍不住抱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想了一想,兴趣盎然地问,“我想把陈奉当咱们儿子伺候,你成么?”
鸿俊说:“当然啊!”
除了李景珑与鸿俊,世间再无人能说与陈家有此渊源,仿佛带来心灯的一刻,便注定了他们必将抚养陈家的后代。鸿俊渐渐觉得,无数纷繁迭出之事,确实冥冥中似乎已有注定。
“你怎么又似乎有心事。”鸿俊观察李景珑,说,“可以,我说可以。”
鸿俊以为李景珑怕自己不愿收养陈奉,反复确认,李景珑又无奈笑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然如此。”
鸿俊怀疑地看李景珑,李景珑便拉着他的手,召集众驱魔师开会。
原本李景珑不想这么快重启寻找六器提议,然则魔种一日不除,总如同利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要落下来。如今再讨论商议,倒是轻松得多,至少不必再避鸿俊,如何猎杀獬狱,也与鸿俊的性命无关了。
李景珑重新绘出了简单的大唐地图,配上六个符号,湖、门、眼、坡、月、河…其中湖是智慧剑、门是镇龙塔下捆妖绳、月是玛格斯孤山,已找到的三件被排除,根据不久前众人的推测,基本上也全对上了。
“捆妖绳本该归永思。”李景珑说,“被鸿俊取走了,也即是说,永思得去找到鸿俊的那一件。”
莫日根说:“蚀月弓正在我的出生地。”
“不错。”李景珑答道,“那么鄱阳湖水道里,存智慧剑之处,又是谁?”
没有人是在鄱阳湖出生的,被李景珑问到,俱是面面相觑。
“智慧剑先不管。”李景珑又说,“泰格拉,你在哪儿出生?”
阿泰:“…”
阿泰答道:“实不相瞒,我在洛阳出生。”
众人闻言震惊了,李景珑突然想起,萨珊王朝最后一任名义上的继承者,前来中原朝李隆基借兵,正是阿泰出生的那段时间。
“后来父王、母后前去与大食军作战,眼看无幸,便将我托付予老师。”阿泰解释道,“所以…我想,长史,我们最初的推断,是对的,龙门山下地脉深处,确实曾经藏有一件法器。”
这可就棘手了…法器已不在那里,会是谁带走了呢?
“鸿俊!李景珑!”陈奉清脆的声音响起。
“别闹。”鸿俊朝陈奉说,“正在开会呢。”
李景珑朝陈奉说:“叫爹。”
陈奉愣了一愣,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陆许面无表情,充满酸味地说:“恭喜啊,多了个儿子。”
陈奉有点紧张,明白过来,看着鸿俊,说:“爹…”
“叫我作爹!”李景珑哭笑不得道。
“那我叫他什么?”陈奉一打岔,众人马上讨论不下去了,然而这小子实在聪明。
“叫他娘。”李景珑说。
鸿俊果断更正道:“叫小爹!”
众人旋即爆笑,“小爹”在长安乃是骂人的话,李景珑马上道:“不能这么叫,随你浑叫着,快先出去…”
“鸿俊!鸿俊!”鲤鱼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
“别吵!”陆许抱着胳膊正思考。
莫日根说:“本来没我们的事儿,蚀月弓也有了,也不会在陆许身上,我俩还是先回房去…”
“日子长得很呢!”李景珑哭笑不得道,“急什么?光是水路就得走半个月,有的是时间。”
李景珑不想清楚六器下落,总是不能安心,其时鲤鱼妖冲了进来,大喊道:“鸿俊!鸿俊!”
陈奉也跟着喊了起来:“鸿俊!鸿俊!”
厅堂内吵成一团,鸿俊被叫唤得头大,说:“都别吵了!”
裘永思突然说:“哎?龙兄?你还记得你在哪儿出生的么?”
鲤鱼妖说:“我一个鱼卵泡,又没爹娘,你傻啊你,咋知道在哪儿出生?”
陆许惨叫道:“不会吧!你觉得真是它?!”
鲤鱼妖:“鸿俊!你快帮我看看!我…”
鲤鱼妖转过身来,抬高了尾巴,说:“我…我怎么觉得我变长了?”
众人:“…”
鸿俊这才发现,鲤鱼妖似乎有点儿不大一样了。
鲤鱼妖紧张地问道:“你们看出来了吗?”
陆许说:“没看出来,赵子龙,你把你的那啥对着大伙儿,当真合适吗?”
鲤鱼妖马上大叫一声,躲到鸿俊身后,鱼的屁股都在尾下,鲤鱼妖一时紧张,竟是忘了遮羞。大伙儿马上会心道:“我没看到。”
“我什么也没看到…”
鸿俊说:“你趴我背上看看。”
鸿俊时常背着鲤鱼妖,恰好两尺多长,具体长多少他也没量过,鲤鱼妖说:“两尺二寸!你看现在呢?”
不用量鸿俊也发现了,鲤鱼妖的身形仿佛被抻长了些,原本是条鲤鱼的形态,现在尾巴拉长以后,竟是多多少少像…
“像什么?”鲤鱼妖紧张地问,“大家觉得我像什么?”
“像条草鱼。”众人异口同声道。
鲤鱼妖:“…”
“该不会是会化龙罢?”鸿俊十分惊讶,鲤鱼妖又躺上案去,这么一条鱼就老实不客气,毛手毛脚伸着,一边招呼驱魔师们打量自己的裸体…一边说:“大伙儿帮我看看啊!”
众人一时无语。
李景珑简直忍无可忍道:“赵子龙,你给我出去了!”
“等再见鲲神时我问他。”鸿俊忙承诺道,“应当是功德积满了吧?”
“可我也没做什么啊?”鲤鱼妖说,“救一百个人,我救了吗?”
裘永思道:“也许罢,咱们打这场仗,几千上万人都有了,不如这样,你先回盆子里头好好躺着,要化龙呢,需要抱元守一,天心相合,尤其摒弃杂念,感觉全身的变化,等待龙角的出现,待会儿,有啥动静了,再喊咱们一起给你封正,如何?”
鲤鱼妖忙答好的好的,裘永思常与龙打交道,鲤鱼妖对他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便又啪嗒啪嗒地跑了。
鲤鱼妖被成功支走,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不必再被吵得头昏脑涨。李景珑说:“那么咱们继续…”
一句话未完,陈奉又说:“鸿俊!该我啦!”
李景珑:“…”
李景珑长这么大头一次当爹,本想让陈奉安静,但转念一想,为人父者,须得认真学习,教学相长,只得暂时压住,鸿俊倒是问:“你怎么啦?”
“你看。”陈奉从怀里掏出凤凰,众人一看他动作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只因陈奉的“掏”乃是像抓小鸡一般,直接提着凤凰俩翅膀根,硬生生拽出来的。
“你别!”鸿俊险些吓尿,从前重明若这么被人提来提去,只怕一口烈焰就要烧了长安城。
“归来睁开眼睛了!也搭理我了!”陈奉说。
意外的是,陈奉把雏凤放在案上,它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继而又爱理不理地转向陈奉。
“你怎么让它睁眼的?”鸿俊惊讶道。
陈奉连说带比画,原来是摘了一盆船头的叶子,本打算喂给归来吃,然而这神鸟对叶子并无兴趣,反而啄去了叶上的露珠,继而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陈奉。接下来,陈奉无论怎么折腾它,归来都不生气了。
鸿俊说:“我明白了,它有点儿渴,还得为它找吃的去。”
说来惭愧,鸿俊一时竟是没想到,要如何伺候凤凰,裘永思又说:“奉儿,它刚孵出来没多久,你须得到榻上去,将它抱着,这样有在巢里的感觉,时候久了,它就认得你身上气味,将你看作它的朋友了。”
陈奉便点了点头,裘永思说:“两个时辰抱着,不可动。”
陈奉说:“那我去了。”
于是陈奉也走了。
众人总算全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唯有裘永思擅长骗小孩与鲤鱼,否则被吵起来,今天什么也不用做了。
第185章 另觅新址
李景珑:“再说回六器。”
余人端详片刻,阿泰说:“第四件着落我身上, 我认真打听打听就是。”
李景珑问鸿俊:“你在哪儿出生的?”
鸿俊摇摇头, 说:“我梦见过在杭州,我爹与獬狱在下雨天的屋檐下说话来着。”
陆许说:“那不是你出生时。”
“梦呢?”鸿俊问。
陆许摇头道:“太小时,你记不住事, 尤其生时, 没法定下那个时间。”
“鲲神、青雄他俩也许知道。”鸿俊说, “再见面时问问他俩?”
“那么, 眼前就剩下这两件。”李景珑说,“根据我们的推测, 兴许是在这儿。”说着李景珑将“河”的符号转向青海。
“你在青海出生吗?”陆许问。
鸿俊摇头, 说:“我爹似乎没去过青海。”
突然裘永思问:“那化龙的兄弟, 以前是黄河鲤鱼,还是淮河鲤鱼?还是长江鲤鱼?洞庭鲤鱼?”
众人:“…”
鸿俊嘴角抽搐, 片刻后众人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所笼罩, 万一鲤鱼妖出生地就在青海高原上的九曲黄河第一弯,说不定还当真是它…
众人商议良久, 最终定下, 只要找出第四件“河”,也许就能定下第五件, 至于第六件有关阿泰的,目前下落不明,应是最难寻找的,便留到最后。
而第四件, 正在蜀北与凉州、吐蕃交界的若尔盖处,正好抵达成都办完事后,便可一路北上。议定后李景珑当即轻松不少,余下的便扔给阿泰去烦恼了。
入夜,水声汨汨,鸿俊把灯放在一旁,仔细端详鲤鱼妖。
“真的变长了啊。”鸿俊量了下,鲤鱼妖长到了两尺六寸,足足多出来四寸!
“我就说是吧!”鲤鱼妖说,“你别打扰我抱元守一了,接下来要把角长出来!”
鲤鱼妖简直兴奋得不行,鸿俊笑了起来,摸摸它的鱼头,说:“也终于熬出来了。”
“龙有多长?”鲤鱼妖问,“我这短短十天,就长了四寸呢。”
鸿俊说:“蛟有个七八丈,龙有十二三丈吧,目测。”
十天四寸,四十天一尺,四百天一丈,四千天十丈…鲤鱼妖想到就激动得大喊道:“再过十五年我就和龙一样长了…等等!还要十五年?”
鸿俊:“关键是你万一再长长,长到三尺,可就太大了…我没法背着一条三尺长的鲤鱼在街上走啊。”
鲤鱼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接下来自己要是越来越长,最后比李景珑还长,要怎么办?而且随着身体的变化,似乎鱼头并不会相应地长大,只是身体被拉长了,最后看上去会像一条黄鳝,也无法支撑自己直立起来,只得把两手放下,在地上爬,一定会吓死不少人吧。
“对哦,那我怎么办啊!”鲤鱼妖一时仿佛天塌了,水族里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鲲瞧不起鲸鲸瞧不起鲨,海里的瞧不起河里的,河里的又以乌鱼、青鱼最高贵。吃草的瞧不起吃泥的,正如草鱼瞧不起鲤鱼,鲤鱼又瞧不起鲫鱼,鲫鱼则瞧不起黄鳝、黄鳝瞧不起泥鳅,等级森严,形成了一个阶层分明的鄙视链。要让鲤鱼妖和自己最看不上的黄鳝一个样,那感觉何等屈辱?
但要化龙,短暂的屈辱乃是必须的,天将降大任于斯鱼,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鸿俊道:“你想想啊!要是成龙,就再也没有人能瞧不起你了!一时的屈辱算什么?”
鲤鱼妖一想也是,连李景珑这等人物,大把大人物帮着衬着,也有扑街的时候,当即决定以废柴李景珑为榜样,好好修炼。
一连数日,夏时长江暴雨倾盆,众人难得度过一段毫无压力的日子,裘永思的身体亦渐渐好了起来,鸿俊与李景珑则终日厮守在一处,互诉衷情,价成日形影不离。只要看见一个,便铁定会发现另一个,要么手拉着手,要么一个坐在另一个身上,总有说不完的话,看得众人简直牙酸。
“成天有这么腻歪。”莫日根哭笑不得道。
雨过天晴后,阿史那琼与莫日根站在船舷前,李景珑与鸿俊则并肩靠在甲板后,目视两岸青山远退。
阿史那琼道:“哎,怎么我就过不上这种日子呢?当真是劳碌命。”
莫日根一瞥鸿俊与李景珑,说:“鸿俊的魂魄是李景珑给做的,还是别想了,什么时候,你也自己给自己做一个?”
阿史那琼答道:“我倒是想来着,可得有机会啊。”莫日根转头时,见陆许上了甲板透风,便转身过去,将孤苦伶仃的阿史那琼扔着不管了。
阿史那琼:“…”
李景珑与鸿俊靠在一处,李景珑道:“成都玩的多,吃的也多,还有不少老朋友,你一定喜欢。”
战乱中大量文人、诗人离开长安,逃难入蜀,鸿俊却记挂着老友李龟年与李白,打听后得知两人确实与太子、皇帝一同离京,当时与裘永思前往马槐坡下,却不见二人。然而以李白身手,李龟年又有法力,想必不会有危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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