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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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诚脱了脏兮兮的迷彩外套,穿着背心,说:“我帮你收拾?”

迟小多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住,这么客气反而不太好,便马上说谢谢。

阳光灿烂,他俩就在客厅里收拾迟小多的东西。迟小多没问他衣服的事,进去找出一条围裙给他,项诚的家当很少,这令迟小多不住猜测,那个编织袋里就是他所有的家产吗?这代表着什么?他和原来包养他的客户拜拜了吗?

是把衣服行头全部典当掉去赎身了吗??

“对了,你的车呢?停在哪里?”迟小多又问。

项诚打着赤膊,身上戴着围裙,光裸的背脊肌肉轮廓分明,些微汗水在背脊与肩膀上,显得更为性感,他认真地把迟小多的书放进书架,答道:“车是找大卫借的。”

项诚单膝跪地,把书摆进最后一格里,迟小多撑着膝盖,躬身侧头,问:“你打算转行了吗?”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没说话。

迟小多脸上瞬间就红了,心里咚咚狂跳,他似乎感觉到,项诚确实有一点喜欢他。

“你的书?”项诚拿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翻了翻,觉得很好笑。

“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说:“这个是以前…前台妹妹看的,有次拿错书,和快递一起放到我办公桌上,又被我不小心带回…家了!放手啊!”

其实是迟小多自己买的,公司前台妹妹无辜躺枪,然而这个时候迟小多心想对不起了,就帮我当下挡箭牌吧,于是夺过书。项诚说:“好看吗?”

“不好看啊,这个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这本书我也从来没看过啊,哎现在的书都是,毒害青少年。”说着迟小多随手把书扔进垃圾桶里了。

项诚拍拍围裙,说:“晚饭怎么解决。”

“我去买菜。”迟小多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项诚说:“我给你写个单子,照着买,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项诚的字遒劲有力,像是练过书法的,迟小多看着项诚写字,心里的崇拜之情变成一只长舌头妖怪,从项诚的单子上开始沿着手顺着手臂上去连他的脑袋一起舔了一圈。

“好啦。”迟小多挎着个篮子,心花怒放地去买菜了。

迟小多特地买了进口的番茄鸡蛋,还有上好的五花肉,准备也秀一下手艺。回家后,项诚说:“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把菜切好,你炒一下就行。”

“哎!”迟小多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翻出房东洗好的旧被子和床单,给项诚铺床,项诚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像个居家大男生一样。迟小多又忍不住从房门外偷窥厨房,那种感觉温暖而幸福。

“到你了。”项诚说。

于是迟小多去秀厨艺了,他炒了个番茄鸡蛋,看到项诚做了三个菜,五花肉留到明天吃。

“你做了什么菜?”迟小多把他的菜端上桌,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发朋友圈。

“家常菜。”项诚说。

项诚做了一只鸡,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另外两碗汤又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升级版,迟小多只吃了一点,差点嚼到舌头。

迟小多问:“怎么这么好吃!是什么做的?”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你这么会做饭!看不出来。”

项诚说:“妈妈教的,喜欢就多吃点。”

迟小多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三道菜下,瞬间底下留言几十条。

【靠,翻车鱼,你在吃满汉全席?!画风不对吧!旁边那盘番茄炒鸡蛋怎么混进去的啊!】迟小多:“…”

【佛手金卷、花雕鸡、龙井竹荪。迟总,你这是要干嘛?】【妈的,早知道留下蹭你们的饭了。】(王仁发的)

迟小多偷看项诚,问:“这个是花雕鸡吗?”

“吃出来了?”项诚说:“没买到十年花雕,会稽山我没用过,龙井也不太好,凑合着吃吧。”

迟小多彻底斯巴达,当即决定,再也不在项诚面前献丑了。当天晚上那盘番茄炒鸡蛋已经被自己完全无视,倒是项诚吃了不少。

晚上,迟小多整个人都欲哭无泪,这画风不、对、吧!到底是从哪里修炼回来的本事!我和他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连钱都没有呢!如果项诚不是做公关而是做生意的,一定就是霸道总裁与小白打工仔的言情戏了。

晚饭后,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和闺蜜打电话。

“啊啊啊啊啊——”

“你和鸭子住一起啦!!”听得出闺蜜满身炸毛的语气:“小心艾滋好吗!迟、小、多!”

“没有!他要转行了!”迟小多悲愤地纠正道,继而脑补了一个帅气多金的鸭子改过从良,拿自己所有的钱赎身,穷困潦倒地来到他家,彼此互相扶持的故事。

“他做饭很好吃的啊!以前一定是养尊处优的高帅富,因为家道中落才出来做…男公关的!”迟小多已经开始疯狂脑补项诚的豪门身世。

“拉倒吧!”闺蜜给迟小多泼了一盆冷水:“高帅富会做饭?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说不定待会就出去白手起家地接客你信不信?”

“不、可、能!”迟小多嚷嚷道:“你知道吗,他做饭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而且都是我没吃过的…”

说时迟那时快,客厅里响起关门声。

闺蜜:“…”

“真的出去接客了?”闺蜜问:“给你点个蜡吧。”

迟小多冲出客厅,看到项诚确实走了。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沙发上翻滚:“他去接客了…”

夜九点,项诚一声不吭地走了,迟小多的玻璃心简直碎成渣了。闺蜜好言安慰,说:“鸭子接客是自然进化论决定的,没办法的啦,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明天早上回来就给你房租呢?”

“呜呜呜——”迟小多倒在沙发上,一脸幽怨:“为什么我会爱上他,说好的从良呢?我宁愿他白吃白住我的也不…”

迟小多像条被晒干的翻车咸鱼,脸朝下扑在沙发上。

门突然又打开了,迟小多马上一个打滚做起来,若无其事地翻手机。

项诚走进来,迟小多看了他一眼,见项诚穿着背心长裤拖鞋,衣服也没换过,进来先去洗手,继而坐在沙发上。

“可以看电视吗?”项诚问。

“当然。”迟小多忙给他遥控器,盯着他看。项诚问:“怎么?”

“你头发有点长。”迟小多笑着说:“刚刚去哪儿了?”

“倒垃圾。”项诚说。

闺蜜还在那边BLABLABLA,迟小多果断把她给挂掉,项诚看着电视机节目,时不时笑笑,迟小多终于放下了心,心想果然世界还是美好的。

“你喜欢这套吗?”

“贵,别给我买了,等我银行里的钱能取出来再说。”

“才六百多,不贵不贵。”

项诚:“买这件,九块九的,我把钱给你。”

“都买下来吧。”迟小多说:“钱以后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给项诚选衣服裤子,两人越坐越近,项诚伸出手指,划了下迟小多的屏幕,选了几件衣服,都是聚划算上十九块九包邮的。迟小多很想给他买点贵的,但是想想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也就随意了,顺便还给他买了双鞋。

两人就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逛网店,直到深夜,迟小多困了,枕在项诚的大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今天搬家很累,项诚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抱到房间里。

迟小多睡了,项诚开着昏暗的天花板顶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挨个用抹布擦干净,放到书架上,门厅的鞋柜里,把降魔杵插在雨伞架子上,方便随时取。

最后,项诚把父母的遗照相框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在桌上,拿了个杯子装满米,上了三炷香,拜了拜,关灯睡觉。

翌日迟小多起来,打着呵欠去收衣服,看见阳台外停着一只银白色的鸟,朝阳照得它一身羽毛闪闪发银光。

“哇。”迟小多站着看了它一会,伸手去摸,小鸟不闪不避,站在栏杆上,他朝厨房里的项诚喊道:“我们家来了只鸟儿!”

“我的。”项诚说:“别管它,是只凤凰。”

项诚把早饭放上桌,问:“自行车今天可以借我吗?”

迟小多:“当然,钥匙给你,我今天去王仁公司帮他看图,正好坐地铁去。”

项诚:“我送你去上班,下午下班来接你。”

迟小多没有问他原因,早饭后,下去开自行车,项诚便骑着自行车,让迟小多坐在前头,背后背着迟小多的包,风驰电掣地带他去上班。过红绿灯的时候,不少人好奇地看,两个英俊的大男生,就是项诚的装束太过古怪。

斑马线前,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他们身边,按了下喇叭,项诚与迟小多转头看,那男人头盔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笑。

红灯切绿灯,各自分道扬镳,迟小多侧过头,朝挨着自己脖子的项诚说:“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拐进小巷里。

他要去做什么呢?迟小多手里转笔,在设计图上圈圈点点,看着设计院窗外,长出新叶的黄桷树,王仁工作室租的地方只有十来个人,所在之地是闹中取静,除了晚上有点阴森恐怖之外,白天非常的舒服。

灿烂的阳光下,树荫打在窗子上,形成摇晃的剪影,犹如一场明亮的梦。迟小多今天心情非常好,工作效率也飞快,心想来王仁这儿真是亏大了,只审点图,本来设计院今天要派自己去工地,正好可以拿个红包,晚上和项诚加菜吃。

“迟小多,一注过了吗?”王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坐在办公室里喝大红袍。毕业以后他做了几年就拿了爹妈点钱,靠家里的关系出来开了个工作室,做得风生水起,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让迟小多考个证,挂在他的工作室里。

“不知道呢。”迟小多查到自己答题卡已经过了,四十二分,剩下的卷子要送到北京去批改,参加考试的不少同事都在等,头也不抬地给王仁的设计图找茬挑错。

“下周分数就出来了。”迟小多说。

“考过了怎么说?”王仁一脸无聊地问。

“不知道呢。”迟小多答道。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个行业,虽然设计挺好玩的,但实在太累了,下工地还很危险,以前他想的是努力考个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接点兼职看图审图的活儿。

但是现在和项诚住一起,迟小多心里的算盘就要打得噼啪响了,项诚不做鸭…不做男公关了,迟小多一个人赚的钱两个人花,挂证的费用就不够,还不能辞职。

包养一只大狼狗也是需要责任心的,迟小多于是深切感受到了那些拖家带口的男人们为什么一边被院长和甲方百般蹂躏,却又死活不辞职的原因。

王仁:“你说你在设计院里起早贪黑的,加班还加到半夜两三点图什么,不如来哥哥这里挂个证…”

迟小多:“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再说我就把你的图全烧了。”

“好好好。”王仁示意投降,又问:“今天能全看完么?”

迟小多比了三根手指,王仁以为他说OK,放心道:“那就好。”

“想什么呢!”迟小多炸毛道:“起码要三天!”

王仁在旁边唠唠叨叨,简直是拖慢迟小多的工作效率,午饭时,工作室的阿姨做了饭,还按王仁的吩咐特地炖了个汤给迟小多喝。

“我要养项诚。”迟小多说:“他最近没啥钱,资产都冻结了,暂时不能辞职。”

王仁一听就傻眼了,说:“不会吧,你玩真的啊?!”

迟小多:“他不做鸭…男公关了!能别再提这个了吗?”

王仁说:“不是,迟小多,我告诉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听我的,好好找个男朋友,这样我也可以瞑目了。我问了大卫,那人背景复杂得很,是我理解错了。”

王仁说:“大卫说他有心计,你最好别碰他,而且别人是直男,你还是换个吧,你觉得星杰怎么样?”

“不怎么样。”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王仁说:“星杰喜欢你,你俩晚上见见,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掀桌:“定个鬼啊!”

这时候,窗上传来轻轻叩击的声音,一只银色的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王仁:“这啥?”

“项诚的鸟。”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拌了点饭给它吃,鸟儿便站在办公桌上,低头吃饭粒。

王仁:“项诚的小diao?”

项诚打了个喷嚏,与一个戴着连脸兜帽的中年男人从地下厨房出来。这是一家食店,外面竖着一块沙县小吃破破烂烂的牌子。

“吃个饭吧。”男人说:“我请客。”

项诚嗯了声,坐在沙县小吃里,厨房里的老板娘道:“邝德胜!快去给客人做饭!”叫邝德胜的正是老板,闻言便去洗手给项诚做饭。

项诚坐在饭桌前等吃的,朝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女人看了项诚一眼,爱理不理的。项诚伸手拿起桌子一旁的电动车头盔,翻来翻去地看,顺手用抹布帮邝德胜擦擦。

店里还坐了俩杀马特,爆炸头,五颜六色的染发,拿着个山寨手机刷QQ空间。项诚抬眼一瞥,看见他们的牛仔裤上挂着硕大的金属扣链,俩杀马特看也不看项诚,镇定地刷手机。

花旗参鸽子汤,鸡腿饭,邝德胜给项诚开了瓶啤酒。

“愿世界和平。”邝德胜和项诚碰了下一次性杯子,两人就对坐着,吃午饭。

杀马特结账走了,项诚又看了一眼,金属链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广州本地的驱魔师有多少人?”项诚问。

“土生土长的本地同行很少。”邝德胜说:“大多是外地来的,有的在珠三角做工,有的在菜市场做生意,外来同行不到两百,今年中央发布了新的规定,大家都要复习准备考证,钱不好赚,很多人都转行了。”

项诚没说话,邝德胜又说:“那小孩是谁?”

“朋友。”项诚随口答道:“在广州认识的。”

“怎么认识?”邝德胜说。

“缘分。”项诚答道。

“长得挺精致。”

“家境也好。”项诚喝了口啤酒,表情苦不堪言,说:“怎么是热的?”

“凑合吧。”邝德胜说:“冰箱背后放久了,你不是说不做这行了?”

“没忍住。”项诚说:“按他们那办事效率,等抓到鬼车,人都死光了。”

“没这么夸张。”邝德胜笑道:“怎么把那小孩也带过去了?”

“没带药粉。”项诚答道:“咱们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你自己说的,他被妖怪盯上,我放不下心,就带着去收妖了。”

邝德胜又问:“善后了么?”

项诚点点头,邝德胜又说:“你和那小孩住一起?凤凰儿呢?”

“小凤在陪他。”项诚说:“到底什么盯上的他?我一直以为是鬼车下的记号。”

邝德胜答道:“下记号的人比妖更强大,是一只魔。”

项诚眯起眼,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邝德胜懒懒道:“但我看不出是什么记号,我也是听会里区老说的,在工会里看到的宗卷,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多半是在他童年的时候。”

“一只魔,在一个人身上留记号,都快二十年了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项诚如是说:“挺优秀的,不缺吃穿,人也好,读书也多,和咱们这些混社会的不一样,是个上等人。平时也不做亏心事,谁会盯上他?”

“难说了。”邝德胜说:“记号这玩意,我真的看不出来,现在小孩读书的时候,不是都喜欢玩笔仙碟仙银仙之类的?说不定是念小学那会儿被盯上的。连下记号的魔自己也忘了。”

项诚没说话,片刻后又问:“区老怎么认得他?”

“区老在天桥下摆摊卖玉兰花。”邝德胜又说:“那小孩…”

“迟小多。”项诚说。

“迟小多冬天晚上,下班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会把区老的花都买走,一来二去,区老就记得他了。”邝德胜又说:“不过你现在和他一起住,有事照应着,应当没啥事,正好去把备案结了。”

“我的证被吊销了。”项诚说:“一年不能接活,除非把资格证考过。”

邝德胜说:“哎,几个领导都知道你,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只要你别在广州给他们惹麻烦,有什么的?”

项诚动筷子,吃饭喝汤。

“听说,越秀区里有一家店,专做贪得无厌的人的生意。”

“到哪都有贪得无厌的人。”项诚一边咀嚼一边答道:“怎么个做生意法?”

邝德胜说:“我不知道店主的身份,据说他认识不少妖,再把请愿符封在一个锦囊里,混着普通的平安符一起卖,鬼车那事,查出来了,是事主儿子替他妈求的符。”

项诚思索中。

“今年大的两个项目。”邝德胜说:“是配合环保部门搞定陈家祠地下那点东西,还有珠江水质污染的问题。不过我觉得,俩项目都太大,忙不过来。”

“卖平安符那家店有人去过么?”项诚心不在焉地问。

“去过。”邝德胜答道:“回来没几天被杀了,店也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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