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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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的深处,三位天神般的白银祭司,依然安详的沉睡着。

“白银祭司,刚刚您说的是真的么?浆芝产下的一具……‘容器’失窃了?”特雷娅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她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定义那个巨大女体虫身的怪物分娩出来的玩意儿。

“是的。浆芝的存在一直是亚斯蓝权限极高的秘密,就算是你们贵为上位王爵,也是刚刚才对你们开放了知晓权限。然而,就在昨天,一具‘容器’失窃了。而且这具容器,是用曾经的天之使徒银尘的肉身碎片作为基础而孕育繁殖的。所以,事态非常地严重。”三位祭司的面容依然安详,他们的嘴唇纹丝不动,但空气里回荡着飘渺而又空灵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神性。特雷娅竭力压制着自己脑海里的“囚犯”的想法,低头默然不动。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偷取容器的人,”空灵的声音继续回荡着,“有可能是吉尔伽美什。”

特雷娅和幽冥一起沉默了。

“所以现在,我相信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其他的某个敌对阵营,他们肯定已经知晓了浆芝的存在。我们可以骄傲的说,浆芝是一种异常神奇且稀有的生物,目前我们在整个奥汀大陆,风水火地四个国家中,几乎可以确认,只有我们亚斯蓝拥有一枚浆芝,而且是唯一的一枚。如果她死去,那么这种物种就将永远地消失。所以此刻,保护浆芝就成为了亚斯蓝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我们决定将浆芝所在的原浆洞穴的安全等级,调整上升到5级。这也是亚斯蓝领域上,目前出现过的最高安全级别。”

特雷娅压抑着内心巨大的震惊,她尽量用处变不惊的语调询问到:“可是,就算是预言之源的安全等级,也就只是4级而已啊……”

“所以你就能知道,浆芝现在的重要性。”空茫的声音回答道。

“那么,是需要我和特雷娅,去守护浆芝的安全么?”

“不用,通往原浆洞穴的唯一道路上,已经设置了三个关卡,分别由修川地藏的天、地、海三使徒层层守卫。而在洞穴里,浆芝的旁边,将由修川地藏寸步不离地守护。”

“那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这样的守护,确实也称得上5级安全级别了。”特雷娅点点头,然后转动着眼神,“那么,白银祭司,你们是希望我和幽冥,去追回失窃的那具容器么?”

“也不是,”水晶地面发出轻微的震动,“追回容器的任务,我们已经派出了漆拉。他在速度和追击能力上,是亚斯蓝最杰出的。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抵达了亚斯蓝的边陲,约瑟芬塔城了。”

“那么……”,幽冥的眉眼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白银祭司,你们是希望我和特雷娅做什么呢?”

幽冥问完这句话之后,偌大的空间里,一片静谧。白银祭司的声音仿佛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安静酝酿着越来越浓烈的恐惧,仿佛空间里积累着看不见的重量,快要把人的肩膀压碎。

终于,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传来的话语却是:“我希望你们两个,前往约瑟芬塔城,营救漆拉。”

特蕾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营救漆拉?他遇害了?”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们刚刚知晓了,有一个异常难对付的人,也前往约瑟芬塔城了。有她在的话,漆拉绝对不是对手。”

“就算漆拉不是对手,那也不需要营救啊,”幽冥的眉头用力地皱着,“他在速度方面的天赋,和他操控棋子的能力,想全身而退,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不太能想象,他会让自己陷入需要我们两个去营救的险境。”

“如果是其他的人,就算是吉尔伽美什,我们也相信,漆拉是可以绝对自保的。但很可惜,来的人是西鲁芙和她的护卫伊赫洛斯。”

“你是说风源的帝王,风后西鲁芙么?”特蕾娅问道。

“是的。她是相当于我们亚斯蓝的艾欧斯的存在。”白银祭司回答道。

“可是,就算是艾欧斯,也不能轻易地将漆拉置于需要营救的状态吧?”特蕾娅低声问道,因为她一直都认为,漆拉的实力远远不止现在他所呈现出来的样子。

“你们并不了解西鲁芙。对于亚斯蓝来说,帝王和一度王爵,分别代表着政治和宗教的两个最高统治,并且彼此制衡着,不让力量失衡。但是,在风源因德帝国,这种力量的制衡,随着近年来,铂伊司几乎已经不再走出风津道了,在整个风源领域,风后西鲁芙的魂力之精纯博大,除了铂伊司的天之使徒帕德尔之外,无人可出其右。而帕德尔也和铂伊司一样,长居风津道峡谷深处。所以,很多需要铂伊司出面的场合或者庆典仪式,以及很多白银祭司的命令,都由西鲁芙代替执行,所以,她也成为了全风源领域上,魂术师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而在政治方面,她更是无可争议的帝王,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已经攀上权力巅峰的王座,深受百姓爱戴。于是年纪轻轻的风后西鲁芙高度集权,将政治、魂术宗教三方面的顶峰权力集于一身,她也因此成为风源因德帝国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一任帝王。并且,和亚斯蓝领域的‘天格’类似的,风源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他们称呼其为【风音】。但‘风音’却并不属于任何一度王爵掌管,西鲁芙通过一系列的手腕操作,将‘风音’系统囊括麾下,不再委派某度王爵担任,自己亲自执掌所有的情报网络。她依靠自己天生的强大魂力和后天的御权之术,成为了因德的真正王者。”

“天哪……”特蕾娅低声从口中忍不住发出类似痛苦的呻吟。

“这还不算什么,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情报网络,也没有能够捕获到关于西鲁芙的天赋和魂兽的信息,但从流言飞语中可以确认,她的天赋和魂兽,都是因德魂术世界里的最高能级、而且,她也拥有类似你和幽冥的神级盾牌,她也有一面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功能的被称为‘修女的祈祷’的盾牌。”

幽冥和特蕾娅都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查不出西鲁芙的天赋和魂兽么?因为我们永远没有发现,需要她自己亲自动手的场合。她身边的护卫伊赫洛斯,总是能够将一切危险,都为她抵挡。他作为她的贴身护卫,已经足够让她无可匹敌。”

“一个护卫就能让她不用动手?”

“因为她的护卫伊赫洛斯,是铂伊司的地之使徒。”缥缈而空灵的声音里,第一次听出了情绪,这是一种略微不甘,也略微胆怯的情绪,“是的,西鲁芙,只有她,这个因德至高无上的女人,才能够将高高在上的一度王爵的使徒,当做护卫来使用。”

“风源的领域上,每一年的冬天都会飞扬起大片大片的绒花,洁白无瑕、柔软轻盈、仿佛没有重量般飞舞在整个因德领域上空的绒花。这些绒花,被万众百姓们视为西鲁芙的化身。传说中,西鲁芙的冠冕上,镶嵌着一圈用稀有铂金雕刻成绒毛、钻石镶嵌成花蕊的绒花花冠,当年为了铸造这顶绒花冠冕,因德的民众消耗了三座城镇一年的财富。人们爱戴她,为她痴迷,为她狂热,为她倾尽一切、无所不为。”

——这是回荡在空旷穹顶下的,白银祭司最后的警告。

第八回《九十九个风津猎人》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城·驿站】

约瑟芬城在清脆的鸟鸣声里,渐渐苏醒过来。

仿佛还未解冻的阳光,稀薄地从云层里洒下来,把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空气里,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寒意。

驿站已经开门迎客,门口挂着厚重结实的棉布门帘,阻挡这屋外的寒气。驿站大堂的壁炉里火光熊熊,热气将整个大堂烘的惬意舒适,大堂背面的拱门里面是忙碌的厨房,一阵接着一阵的食物香味从里面飘出来,让整个驿站呈现出一种生机波波而又忙碌明快的气氛。

西鲁芙看起来心情很好,她此刻坐在角落的一块区域,两张黑色檀木雕刻出来的宽大木椅,上面铺着厚实的垫子,垫子上面覆盖着两块棕色的山熊皮毛,整个区域布置极其华贵,和其他区域的简洁桌椅非常不同,是大堂中最贵也最奢侈的座位。她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把脚轻轻地蜷缩在宽大的椅面上,眼帘微微低垂着,看起来仿佛在闭目养神。

站在她的旁边是伊赫洛斯,此刻,他正打开一个沉香紫檀雕刻成的盒子,将里面的茶叶,用一把看起来精致无比的白银镊子,小心地夹取着,一片一片地放进面前的一个造型古典而又雅致的墨金石质地的茶壶里。他放到第九片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把盒子盖好收起,然后将桌子上驿站侍者刚刚送来的开会,平稳地倒进茶壶中。一阵极其浓郁的芬芳瞬间在驿站的大堂里弥漫开来,西鲁芙脸上轻轻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她最爱喝的茶,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她一定随身携带。不只是她,整个驿站大堂中,此刻正在用早餐或者喝茶聊天的旅人,都纷纷嗅起了鼻子,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就在这时,驿站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猛烈的寒风掀开棉布门帘,将屋内的热气冲开了一个大缺口。本来浓郁的香气,也瞬间被冲散了很多。西鲁芙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看见门口走进来四五个衣着奢侈,但极其恶俗的男子。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看西鲁芙这边,然后冲身边一个看起来很像护卫一样的人耳语了几句。说完之后,那个护卫朝西鲁芙这边走来,他满脸络腮胡,胡须粗黑卷曲,双眼里精光四射,嘴角边上有一道窄窄的疤痕,看起来一脸戾气。他冲着伊赫洛斯傲慢地说“我们主人要坐这个位置,你们让出来。”

伊赫洛斯刚要动身,西鲁芙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他,然后她抬起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对面前这个来意不善的人轻轻一笑,说“我们先来的。”

“那又怎么样,鲁修特大人从来不做劣等席位,识相就让开,不要逼我们动手。否则……”话音刚落,大堂里的其他人,都纷纷转过脸来,因为鲁修特这个名字,实在太如雷贯耳了。就算是约瑟芬城的郡主,也得给这个全城最有钱有势的家族面子。

西鲁芙还是没有动,依然淡淡的笑着。

来人狞笑了一下,抬手一挥,西鲁芙面前桌上的那个茶壶瞬间消失了热气,然后里面的茶水就凝固成了冰,膨胀的冰块将茶壶硬生生的胀裂了。

旁边的伊赫洛斯脸上陡然寒光四射,但西鲁芙只是轻轻的叹气了一声,她看着碎裂的茶壶,脸上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络腮胡男子抬起手,把两枚金灿灿的吞克凌空抛过去,吞克币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这是赔你们茶壶的钱。”话音刚落,驿站大堂里其他的旅人,纷纷发出了低声的惊叹,一出手就是两枚金吞克,这足够买一百个茶壶了。在众人的交头接耳声里,男子轻蔑而得意地笑了笑,望着西鲁芙,“你们还是赶紧让开吧。这些钱,够你们在这里多住几个星期了。”

“可惜了。”声音并不是西鲁芙发出来的,说话的人,刚刚一直站立在柜台前询问接应侍者一些事情,此刻,他轻轻地转过身来,望着西鲁芙这边的僵局。他转过来的脸庞,刚好沉浸在窗户照耀进来的清澈阳光里,他碧蓝的眸子仿佛深海里的蓝宝石一样粼光闪动,金色的睫毛,金色的眉毛,金色的头发在阳光里闪烁着。

“区区两吞克,有什么好可惜的,鲁修特是约瑟芬首富,不仅仅是在我们城市,甚至在整个东北区域,提起鲁修特家族,谁不知晓他们富可敌国。”

“我说的可惜,可不是说这两吞克金币哦,我是可惜了那个茶壶……”金发男子眯起眼睛微笑着。西鲁芙闻声,转过脸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副有趣的画卷。

“一个破茶壶,有什么好可惜的。”络腮胡男子冷哼了一声。

“这个茶壶,如果我没有犯错的话,并不是水源亚斯蓝的产物哦。我因为家族是做货运贸易的,接触过很多其他国家的货品。这种茶壶我之前有看别的商家运过,好像属于风源因德帝国‘勒嘉洛克斯’家族茶具系列的吧?这种茶壶只有勒嘉克斯家族懂得其细腻,同时石材内部又有很多气孔,非常适合茶叶香味的扩散和渗透,同时石头内部蕴涵大量黄金粉末的每个底部,都是用一整片琥珀做成,而且不是随便的哪块琥珀,所有的琥珀里都藏有一种叫做‘嗜茶子’的昆虫标本,这种昆虫以各色茶叶为食,茶叶经过它们消化之后,它们的身体会共性出一种仿佛提炼之后的茶精香味,这种琥珀对任何茶叶,都具有催化的作用,能够使茶叶蕴涵的香味和口感释放得淋漓尽致。因为‘嗜茶子’本来就很稀有,所以琥珀里含有的嗜茶子尸体标本越多,那个茶壶就越值钱。从这个茶壶看来……”金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瞄了瞄那个碎裂开来的茶壶底部的那块琥珀,“琥珀里面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嗜茶子’,你这两吞克,大概能买半个茶壶吧……”

“你说什么?!”那个络腮胡男子明显受到了震惊,他的脸迅速地涨红,但同时又不想丢了面子,他转加头有点心虚地看看那叫鲁修特的男子。中年男子轻轻地口气,随手丢出一个锦缎的小包,随着锦缎包掉在桌上啪的一声响,里面哗啦啦滚出十几个金吞克币来。看样子,这一包至少有五十个金吞克。“下人鲁莽,有所得罪,还望见谅。这些用来赔付他打坏的东西,同时,也希望你们可以把这个位置转交给我们。”

西鲁芙笑靥盈盈,不是没有说话,她的眸子发着光,看起来依然有一种嘲讽的神情。

“哎,还是好可惜啊……”金发男子又搭话了。

“五十个金吞克,当然可惜!”刚刚有点窘迫的络腮胡男子,仿佛想要挽回颜面似的,厉声道 。

“哦不,我依然不是说的这五十个金吞克,我可惜的,是那些茶叶啊……”金发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里看起来皓然诱人。

西鲁芙的表情更妩媚了,她看起来对这个金发男子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从刚刚飘出来的茶香来判断,如果我没有犯错,这位客人冲泡的茶叶,可是被称呼为‘诸神怨’的因德最顶级的茶叶哦。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因为这个茶叶的价格,是就连神,也会抱怨的贵啊……”说到这里,金发男子忍不住轻轻地呵呵笑起来。

“能有多贵,难道五十个金吞克还不能买几片茶叶么?”络腮胡子满脸难以置信的愤怒。

“能,当然能,”金发 男子笑了,“不过,也就只能买几片而已。‘诸神怨’现在的市场价格,最基本的等级,也要十五枚金吞克一片叶子,从刚刚的香味来判断,这位客人冲泡的显然是非常上等的‘诸神怨’,刚刚不知这位先生泡了几枚叶片呢?”

“九片。”伊赫洛斯冷冰冰地回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生气,仿佛一把冰冷的刀刃。

“哎呀,那就真的可惜了……”金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脸上是很认真地惋惜的表情,他说话的同时,谢过了大堂的接应侍者,朝门外走去,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这位先生,您对因德的物品非常了解,您是风源的人吗?”西鲁芙突然柔声叫住正在离开的金发男子,她稍稍挺直了身子,刚刚那种慵懒而高贵的姿态,此刻变得端庄而美艳起来。

“不敢当,我只是正好从事两国货品的贸易往来,布匹、器皿、香料、宝石,都有涉猎,所以略知一二。不打扰了,先告知了。”说完,他那头耀目 的金发,就消失在门帘的背后。门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显然,一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

西鲁芙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一行人,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喝不了茶了。这个位置让给你们吧,我没心情了。”西鲁芙冲伊赫洛斯点点头,“而且也差不多是该去办正经事了。”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外】

马蹄声在约瑟芬城外慢下来,吉尔伽美什还在沉思里,并没有觉得车速放缓…

他反复思考着刚刚大堂接待处的侍者的话,他说“艾铂”先生今天一清早就已经结账退房了。吉尔伽美什也顺便询问了一下“艾铂”先生的状态,从侍者描述的——“脸色苍白,步履不稳”,“右手不自然地一直抓紧左臂,仿佛那条左臂出了什么问题,或者看起来不听控制地在轻微抽搐似的”,“他走的时候很匆忙,连剩余的找钱都没要,就匆忙地离开了”,“您是他的朋友吧,他说如果有人询问起来,就告诉那个人说,他在龙鳞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吉尔伽美什的眉头轻轻地皱着,镇定自若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必须要尽快找到艾欧斯。离约定的四天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看起来艾欧斯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如果灵魂从他的左臂里逃逸,或者更可怕的是,灵魂渗透进艾欧斯的身体,吞噬他的神识……想到这里时,车厢外一声高昂的马鸣声传来,把他从沉思拉回现实,他撩起窗口的窗帘,发现自己已经到达城外大道了。

他从后车厢里撩开垂挂的布帘,走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清晨时分的约瑟芬城外并不热闹,零星的行人大多是赶着送货的工人,并没有人注意到衣着奢华的他。他将车马费付给马车夫之后,一口漆黑学生的箱子——准确地说,看起来更像是棺材——从车厢里缓慢地漂浮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着,慢慢地放到了地上。

麒零一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吉尔加美什的。

莲泉和神音走在中间,身后是麒零和幽花,当然,冲在最前面的,必然是那个风一样的男子阿克流克。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催促着众人,“快一点啦,我好饿,我要吃早饭!”说完这句,他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等到莲泉他们走上去时,他依然没有继续往前反而,他背对众人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莲泉从他逐渐绷紧的后背能够感受到,他体内的魂力下在缓慢地累积,仿佛遇见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天敌。

莲泉忍不住顺着阿克琉克的背景朝前方望 去,当她看见城门口,此刻正扶着一口黑色巨棺,冲他们几个人缓慢微笑着的金发男子时,她的全身瞬间紧绷了。

黄金般的卷发,天神般的容貌,器宇轩昂的气场,以及他嘴角那个永远恒定的淡然微笑——那已经成为了他永恒的标志。他望着莲泉一行人,远远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优雅而又迷人。但莲泉却仿佛看见了最恐怖的景象一般,下意识抓紧了衣摆。在这之前,她和银尘就几乎拼尽性命般地前往那个白色地狱营救这个人,但是,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里除了期盼之外,更多的,反而是害怕,是恐惧,是不安。也许哥哥鬼山缝魂的死,为这个人抹上了充满阴影的一笔黑墨,他的种种传说,又将他置于一种寒气逼人的高度,无法靠近。尽管这是鬼山莲泉第一次见他真人,之前都只是在画像和史书记载,以及哥哥的描述中想象这他的样子,但是,此刻她确信无疑,面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吉尔伽美什。

“怎么了?”麒零和幽花走上来,看着停下脚步的阿克琉克神音和鬼山莲泉。“那个人怎么了?看起来很友善,不像要找麻烦的样子啊?”麒零抬起头,看见远方的金发男子。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鬼山莲泉的脖子上,已经隐隐浮现出血丝粗细的黄金魂路,很快,他就发现,在他们几个人脚面前的地面上,正在缓慢地出现一道浅浅的裂缝,仿佛是一把透明的剑尖,正在他们面前地面泥土上轻轻划过。随后,那道裂缝里,就弥漫出了五彩斑斓的霓虹光芒般的透明雾气,彩色雾气缓慢上升着,渐渐地在他们前方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气墙。

“阿克琉克,你……”麒零疑惑地看着阿克琉克的背影,他微微地弓着身子,脚跟微微抬起,仿佛一只警惕的豹子。

然而,吉尔加美什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他宽大的衣袖流云般卷动了一下,几缕半透明的气流,缓慢地飘过来,仿佛游动的发出微光的飞虫,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身上也砰然扩散出不小的气浪。然后当这些气流撞击到面前巨大的透明气墙上时,却并没有巨大的声响和撞击力,反面,像是撞上了无数的编钟或者琴弦一样,空气里发出叮叮咚咚的一阵美妙的旋律,旋律很短,只有五六秒钟的样子。但是,阿克琉克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错愕起来。

“这段旋律是什么意思?”鬼山莲泉从阿克琉克脸上的知道,这段听起来悠扬舒缓的旋律,一定代表着某种含义,而且阿克琉克必然知道这个含义。但当她再次回过头看吉尔伽美什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他最后留在空气里的残影,他的微笑依然淡然如云,但整个人却像是被风吹成细丝般,消失在了空气里。

阿克琉克撤回面前的气墙,转过头对他们说:“刚刚那段旋律,在我们因德帝国,是风后西鲁芙的颂歌,每一个大型的庆典或者节日,我们都会演奏这首用来祭祀和庆祝的乐曲。我想那个人的意思,是告诉我,西鲁芙已经到达了约瑟芬塔城了。”他看了看几个人的脸,然后问:“你们有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虽然我几乎感应不到他的魂力的存在,但是我有一种很荒谬的直觉……我觉得他是我在水源亚斯蓝领域上,遇见过的最可怕的人。“所有的人都缓慢地摇了摇头,鬼山莲泉沉默了片刻,也轻轻地摇头:“不认识。”

“如果是风源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这号人物。但是如果是水源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庆典乐曲呢?”阿克琉克望着吉尔伽美什消失的地方,沉思着。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恩泽驿站】

进城后,一行人就减慢了速度,正常地行走在城镇里。约瑟芬塔城虽然聚集了很多很多的魂术师,但是,毕竟毫无魂力的路人百姓,是大多数,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银尘”这样看起来异常可疑的人。

城镇随着时间的失衡,渐渐的热闹起来,各种沿街商铺陆续开张,越来越多的马车运送着种种货物,从石板路面上飞驰而过。在询问了很多家驿站之后,阿克琉克终于挑选了一家名叫“恩泽”的驿站住了下来。麒零抬起头看着驿站门口那个写着“恩泽”字样的铜牌,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感觉。当年自己成长的福泽小镇,有着类似的名字,那时的自己离魂术世界异常遥远,生活和普通的路众人没有任何区别。然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竟然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爵,而且还和风源的圣剑“风津”扯上了关系。

几个人分别领好房间,安顿下来之后,阿克琉克就对他们说:“我下午得先去办一点事情,你们就在驿站休息等我吧。”

“你要去干吗?”麒零忍不住问道。

“我要去向西鲁芙报到啊。虽然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屈尊驾临约瑟芬塔城,其实有我们几个在,已经足够了吧,看来她还是不放心啊……”阿克琉克挠挠头发,叹了口气,有点失落的样子。

“你们几个?难道派过来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鬼山莲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抬眼问道。

“哎呀,你们就别问这么多了,总之,你们在这里休息、等我,我去向西鲁芙汇报一下情况,顺便问问她知不知道关于你这把剑的事情,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身份吗?”阿克琉克转开话题。

“那我们干脆直接去西鲁芙下榻的那家驿站入住就行了啊,何必搞得那么麻烦。”麒零说,“她千里迢迢地过来,总不至于原地修 一座宫殿来住吧,她总得住店吧?”

“我也想啊……”阿克琉克苦恼着一张脸,“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她住的那家,可贵了。我是穷人。”阿克琉克摆了摆手,招呼着大家先上楼放行李,然后一起吃点东西。

莲朱和幽花住在一个房间,这是莲泉坚持的,因为保护幽花是她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她隐约的觉得,在这个风水边境最重要的关口城市里,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要来袭。为了自己的誓言,也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不得不时刻看管着天束幽花。

但天束幽花却非常不愿意:“谁要和你住 啊。而且,我又不需要你的保护,谁想要進我,我看他首先要小心自己的小命。而且,这里最需要保护的人,可不是我哦,那边还有一个废物呢。”天束幽花余眼看了看麒零身边的神音,冷笑一声。一路上,因为神音的关系,一行人的速度受到严重的影响。为此,天束幽花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

幽花的话虽然难听,但是莲泉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而且之前阿克琉克的那番关于神音爵印被封的对话,依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于是她想了想,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大声喊我们,我们在隔壁。”

“放心了,我一个人行走天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天束幽花用一种老气横秋却又幼稚蛮横的语气不耐烦地说道。说完,就自己冲到房间去了。

等众人收拾好之后,他们就一起下楼用了早饭。说是早饭,其实也已经有点接近中午了。用餐完毕之后,阿克琉克就迅速地开溜了。天束幽花想要抓住他,结果只来得及抓住他后领口的一块布料,手上一滑,天束幽花还没看清楚,阿克琉克就已经仿佛轻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天束幽花的目光里闪动着几丝无法解读的光芒。

“别闹了,幽花。”麒零叫住她,然后陪着“银尘”一起上楼了。其余几个人也陆续地回到房间休息。连日的奔波让大家都有点疲惫,于是麒零在回到房间,安顿好银尘之后,自己也躺下来和衣午睡了一会儿。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了。他看着房间里摆放的水漏计时器,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他看着银尘,发现他依然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上,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他的眸子仿佛澄澈的湖水,倒映着窗外的白云。

这时,鬼山莲泉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莲泉姐姐,你找我有事么?”麒零用手拨弄着刚刚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还记得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金发男子么?”莲泉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望着麒零,神色严肃地问。

“记得。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克琉克那么紧张。我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魂力啊,就算是他在出手的时候,他的魂力波动也异常异常的小,要不是那几缕气流在阿克琉克的防御墙上撞击出声音,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用了魂力。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啊。而且他明显操纵的是风,那就应该是风源的人吧。要是阿克琉克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莲泉姐姐,你怎么想到说起他呢?你认识他?”麒零在莲泉对面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一双英俊的大眼睛困惑地眨动着。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莲泉叹了口气,目光明显绷紧了一些,“你说得没错,他几乎完全隐藏了自己的魂力,所以你感应不到他的魂力存在。而且,他在操纵那些气流的时候,只用了非常非常细微的魂力,但是那些气流却非常稳定,而且撞击速度和力量各部相同,所以才能先后到达气壁并且发出的声响高低各异,组成旋律。这种控制是非常惊人的,要用如此少的魂力,就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就像……就像……”,鬼山莲泉低头想了想,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才能让麒零更加明白,“就像是用一根蛛丝,成功地吊起了一块巨石。”

“这么厉害?”麒零瞪大了眼睛,“如果是风源这么厉害的人,那阿克琉克应该认识他才对啊!”

“阿克琉克不认识他,因为他是我们水源的人。“鬼山莲泉的瞳仁微微地颤动着。”水源的?那他怎么能操纵风呢?……”麒零疑惑着,突然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惊诧的是见了鬼,“难道他就是……他就是……”

“对,你想得没错,他就是吉尔伽美什。”鬼山莲泉缓慢地点头,肯定着麒零的猜想。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不害怕白银祭司追捕他么?而且他怎么也会有一具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棺材?里面是什么?不会也是……”麒零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越来越痛苦,似乎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到了。

“所以我要去找他,我想问个清楚。”鬼山莲泉的目光平静下来,她轻轻地说着。

“你要问他什么呢?”麒零明显有点紧张起来。

“有太多想要弄清楚的事情了。其实这一路走来,从我哥缝魂在深渊回廊里遇见那个苍白的自称是白银祭司的小男孩儿开始,一直到我和缝魂同时被下达‘红讯’追杀,再到缝魂在西流尔岛屿为了救我而自杀死亡,然后再到我和银尘潜入雷恩海底后被修川地藏的使徒抓走,被种植试验新的魂路……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仿佛无数根绳索,但是,这些绳索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死结,那就是吉尔伽美 什。只有他,能解开这一切。”鬼山莲泉站起来,目光转向窗外,“我一定要找他,问问清楚。”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东门外】

空气里一阵黑色的气旋转动开来,然后迅速凝化为两个颀长的身影。特雷娅和幽冥两身漆黑的袍子,在正午空旷的城外翩然降临。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脸上一层淡淡的警惕。身边的幽冥依然一脸邪性的乖戾,胸膛在风里敞开着,散发着腾腾的杀气。

两人拢了拢袍子,朝着城里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发现约瑟芬塔城东门外,高大的城门下面,一个穿着灰黑色袍子,带着兜帽的白银使者,悄然而静默地等待着他们。他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立在城门边的一棵枯萎的树木,又或者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紧紧贴着墙壁。等到特雷娅和幽冥走近之后,他才轻轻地抬起头,一双狭窄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闪动着锋利的光芒。

“特蕾娅王爵!”那个人恭敬地弯下腰。幽冥轻蔑地在喉咙里冷哼了一声,瞳孔一紧,“噗噗”两声,两道 口子就从那人的肩膀爆开,血水飞溅到墙壁上。

“你们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怎么教你们的。“特蕾娅看着这个人,眉头轻轻地皱起,”虽然你们是隶属于‘天格’的编制,理应对我恭敬听命,但是别忘记,幽冥贵为二度王爵,地位远高于我。你见了幽冥王爵,理应行礼。属下知错。“天格使者咬紧牙关,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

“你在这里干什么?”特雷娅伸出手,按在那人的肩膀上,精纯的魂力汩汩地流动进他的伤口。

“格兰尔特【心脏】刚刚传来新的讯,是直接送达给两位王爵的,所以我在这里恭候两位王爵的到来,第一时间禀报王爵。”

“说吧。”幽冥低沉的声音,涩涩的磁性像一把生锈的镰刀,切割着空气。

“白银祭司让我向两位王爵传达新的关于风后西鲁芙的信息。”

“之前的信息有误?”特雷娅脸上浮现起略微吃惊的表情。

“不是有误,是不完整。”天格使者继续说着,“之前给两位王爵的资料里,忘记了说一个重要的信息,如果不知道该信息,两位王爵对西鲁芙的实力评估,将产生严重的偏差。”

“是白银祭司知晓了她的天赋或者魂兽么?或者是已经弄清楚了她的魂器‘修女的祈祷’的实际作用?”特雷娅问道。

“都不是。这些依然是未知的谜。目前整个天格依然还在竭尽全力地探知。”

“除了天赋、魂器、魂兽之外,那还有什么能够严重影响我们的对敌评估?”特雷娅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接下来听到的,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否则,白银祭司也不用刻不容缓地追发出新的信息来告诫他们两个。

“最新的消息是,西鲁芙除了带着地之使徒伊赫洛斯前来约瑟芬塔城之外,于她随行的,还有九十九名【风津猎人】。是否九十九名风津猎人全部出动,目前未知,但从初步的魂力震荡波动来预测,随行的【风津猎人】,不会少于四十个。”

“‘风津猎人’?”幽冥绿幽幽的眸子游动着冷光,“什么是‘风津猎人’?”

“简单说来,‘风津猎人’就是属于西鲁芙自己的专属护卫,他们只听从于西鲁芙的命令,而且是绝对地、无条件的、无代价地执行。就算是西鲁芙让他们立刻自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生命,并且以此为荣。”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特蕾娅也有一个宫殿的侍卫,但带 过来没有任何用处。“幽冥冷笑一声,有点不屑。但特蕾娅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考着这些话语背后的含义。

果然,天格使者摇了摇头,继续补充说道:“幽冥王爵,情况不仅仅是这样。白银祭司传递的消息里说,据目前已经收集到的情报,‘风津猎人’的诞生,需要经过极其苛刻,甚至匪夷所思的变态过程才可以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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