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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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银……”
两人深情款款地对望,伸手抚上对方的脸时,突然掐上去爆发出一句:“跟你他妈认识真是本大爷的不幸啊!”
【这些日子你诸事都顺着他点,让他高兴些】
风临城内近日办了两场大丧,先是城西周老爷家的老太爷,接着便是粮商龅牙李的爹。都过了花甲之年,死的也痛快,是白喜事。棺材都是从锦棺坊定做的,抬着从街面过,看的人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哎呦,瞧那棺材上的花儿比真的都招蜜蜂儿吧。”
“白老板家的棺材人装进去合上棺材盖就再也撬不开了,那些个挖人祖坟的还能把人家老祖宗给抬去?”
龅牙李请了戏班子跟在棺材后面哭,哭声震天,旁人倒没觉得悲切。一顶素轿经过,里面坐着小姐正自叹晦气,突然闻到味儿,喝住轿夫一把掀开珠帘,把那闲扯的年轻人吓的一哆嗦。这张脸是风临城里所有未婚美貌男青年们的噩梦,正是城主家嫁不出去的千金兰芷小姐。
“你说白老板!白老板在哪里?!有没有看见独孤山庄的柳公子?!??????不知道?那望乡楼的秦老板呢?”
两个男子吓得忙退几步,那个瘦鸡仔似的小个子突然双手抱胸“呀”的一声娇呼,跑个无影无踪。周围街坊瞥了一眼,见怪不怪的,唉,兰芷小姐又来街上看男人了,许久不见那美貌的柳公子桃花眼秋波乱送地招摇过市,街上连个顺眼的姑娘都瞧不着了。 其实不仅是这些个寂寞难耐的姑娘们,连柳非银自己都很郁卒。 自打从麒麟雪山回来以后,他就被自家老板囚禁了,同吃同寝连个人都不让见。兰芷来了几次挡去是情理之中,就连他的胞姐独孤金金来找人,白清明都笑着让她挨个儿去钻城内未出阁的小姐们的绣房。他倒也不着急,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最近他明显感觉自己记性不大好,自从那次失忆以后隐约觉得自己好象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毓上回来看他,提了他喜欢的沧澜美酒,酒酣耳热之际。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话的家伙却压低了嗓子说:“这些日子你诸事都顺着他点,让他高兴些。” 柳非银心里一震,杯中的酒洒出几滴。原本情人泪入体后,白清明的身体就成为一个储存封魂师之血的容器。只是伤他的是狼骨,容器被破坏,封魂师的灵力再渐渐流逝,同时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 就这么枯坐了半晌,一直等到白清明送走客人走进门,他笑着拍拍旁边的毛皮褥子,又把脚下的炉火拨旺一些。 如今已寒冬,风雪肆虐。 绿意是树妖,吃不住冷,在锦棺坊的后院里挖了个土坑,深夜打烊后就把自己埋进去。柳非银自打那回失忆以后,就极难入睡,睡着有很难醒。白清明每夜都燃上镇魂香给他助眠,今日他燃香,柳非银半倚着床头打哈欠:“原本闻着习惯的镇魂香,不知怎的最近愈发难闻了些,你少燃些吧。” 白清明手一顿,却没回头:“先忍过这阵子。” 他又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见老板吹了灯宽衣躺下,他放匀气息,白清明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熟才疲惫不堪地睡去。他最近身子也越来越差,何尝不是在忍?忍过这阵子还有下阵子,要忍到咽气那天吗? 柳非银借着炉中的火光将他仔细瞧了一遍,犹记得第一次见他,他优雅俊美,而自己狼狈不堪,却没想到会有今日。 他了外衣,风裹着雪吹进门。好一个银装素裹的雪夜,满城的清冷,直到走到城中的街上远远望见灯火通明,望向酒楼的上擎着的布幡迎风招摇,一袭红衣倚在门框边上悠闲地朝外望着。 “等了你几天了。”秦毓说。 “嗯。”柳非银没好气地瞪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急什么?要不是瞧他都那个样子了,还要遭你拖累,我才懒得管你这倒霉事。”秦毓搓了搓鼻子,瞧他不如意就高兴,“唉,这回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倒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还。” 秦毓黑色长发如瀑般散开。握住柳非银冰凉的手,笑道:“放心,我这个人只许我欠别人的,不许别人欠我的。”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狂风,等伙计睁开眼,站在门口的秦老板和柳公子两大活人已经不见踪影。 伙计揉了揉眼,眼花了么?熬夜真是要人命啊。
【以往总见你得意,我就不高兴,如今瞧你不如意我终于舒坦了。】
黄泉路的两边铺满的红艳艳的彼岸花,香味悲切,少有人喜爱。
这冥界他们都不陌生,秦毓是冥界的鬼差,终日守在望乡台替人断去三千烦恼丝。柳非银死过一回,还泡过忘川河里腐臭不堪的水。平常也没少帮白老板跑腿,还不少个小女鬼为了他闹着不肯投胎。
唯一不买他的账的孟姑娘此时正坐在桥头,悠闲地咬指甲。要人轮回前洗净记忆,的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免不了招人记恨,所以在凡间的传说里,在桥头那里发汤的是个皱巴巴的老婆子。其实孟姑娘在鬼差里称不上美,却也是眉眼细长,挺耐看的。她盯着柳非银,颇幸灾乐祸的笑:“以往总见你得意,我就不高兴,如今瞧你不如意,我终于舒坦了。”
原以为秦毓的嘴巴就够恶毒了,这孟姑娘还能胜上三分。
柳非银也不恼,笑得风淡云清:“听闻孟姑娘在这桥头寻了两千年,都没寻着那人,没有一天舒坦日子过。如今区区在下就让孟姑娘舒坦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啦。”
“啪”的一声,孟姑娘咬断指甲,怒目而视。
没等孟姑娘发飙,勤于一经淋着他消失在桥头。这孟姑娘可是惹不得的,心眼小得很,被她惦记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冥界得罪她的鬼差,都吃过些大大小小的亏,手段也有些变态,不说也罢。
此行的目的是在冥府的深处。
在冥府之下,有一座无垠地狱,而冥府的深处有一个地狱的入口。
原本以为这无垠地狱的入口处荒凉无比,去没想到穿过一片树林,却见到漫天遍野的彼岸花,红的无比刺眼。美则美矣,可这花终究不大吉利。
秦毓见他发怔,便伸手扯着他往前走:“都来到这里,你也无需后悔,走一步算一步吧 。”
柳非银点点头:“我只想着以前总跟家姐惹祸事,让我爹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我娘亲还跟我爹打赌我以后的妻子必定会给她生个孙女的,如今也不知是输是赢了??????还有清明,如今怕是欠他的也还不上了??????”
若真是两不相欠,怕是缘分也到头了。
秦毓笑了一下:“那就欠着吧。”
自从白清明与柳非银从麒麟雪山回来,秦毓就瞧出了不对劲。白清明的伤暂且不说,柳非银魂魄的气息确染了一股子的狼味。他觉得奇怪,细问下确发觉他原本还失了一场忆,究竟是如何失忆的却也是糊涂的。白清明如今自然是瞧不出的,他为了查实缘由,也只能叮嘱白清明把他看紧些。
他找了颇有见识的老判官将来龙去脉仔细交代,那判官捋着胡子说:“按你说的这样,应该是被狼妖咬中了狼妖毒,中了这种毒的人先是失去记忆,然后就失去人性,变成半狼半人的怪物,完全变成怪物以后,魂魄也被狼妖毒侵蚀殆尽,死后尸体沾到泥土便化成灰尘。”
秦毓虽不知柳非银为何突然恢复了记忆,但是他身体内的毒在发作,他身上的筋脉已尽数暴起涨成艳红色,还覆盖了一层金色的体毛,记性也越来越差。不过秦毓没把这件事告诉白清明,他已经命不久矣,说这些也只是让他担忧难过,也就罢了,还是安生一些吧。可是这是拖不得,秦毓在冥府打听了个遍终于是那个喜欢摇扇子装潇洒的白无常云清给他指了条明路——在这冥府彼岸花海深处住着一只墨狐妖,狐与狼相生相克,那只狐妖虽不大正派,却还是颇有些手段的。
于是秦毓找到了那只摸狐,他以前见过狐族的狐仙,无论雌雄都是美丽动人。那只狐妖站在花丛里一袭黑衫映衬这似雪冰肌,有着狐族特有的娇媚艳丽的脸。秦毓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狐妖没多大为难,还是维持那种微微厌烦的模样:“??????狼妖毒,我也没把握治好,不过可以一试,只是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秦毓平生最恨被别人威胁,尤其是这女人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更是让他恼怒。所以走进狐妖的洞穴,他便咬紧牙,额间的火焰印记几乎能燃出火来。
柳非银第一次见到狐妖,的确与书中描绘的勾引书生的那模那样,艳丽无双。
他不知为何秦毓见到这美丽的狐妖,去摆了一张奇臭无比的脸,冷声说:“水汐泱,我把人带来了,你赶紧治罢。”
水汐泱连看都不看他,转过头对旁边黑色眼睛的少女说:“以后就由你来照看柳公子。”
【只是渐渐地,连柳非银也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无法忍受镇魂香的气味,也只有白清明知道——他的魂魄在妖化。】 不出几日,风临城里便传遍了,独孤山庄的柳大公子生了重病,昏迷不醒。听闻是那天夜里他回了家,侍女侍候他梳洗歇息后就再也没醒过来。城内的名医都啧啧称奇,柳公子面色红润安详,脉象平稳,瞧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有些街巷里的老人门们说,这恐怕是中了传说中的离魂之术了。 白清明那日清早醒来不见他,便把绿意从土里扒出来直奔独孤山庄。当时山庄正忙得团团转,独孤金金正气急败坏地揪着大夫的领子吼着,什么叫无计可施!看本小姐打的你全家都无计可施! 柳非银是随娘姓的,因为外祖母家无后,独孤家人丁兴旺,他便随娘姓柳。如今他那个四十几岁还美貌动人的娘亲柳如烟正跟夫君独孤冷坐在外堂喝茶,任凭独孤金金闹个鸡飞狗跳都不动如山,看起来倒没多担心。 绿意站在门口便皱眉附耳过来:“公子,不对劲儿,姓柳的伙计的魂魄不在这里。” 白清明皱起眉,片刻脸上露出怅然之色,却硬生生的忍下。他招手让绿意附耳过来吩咐几句,绿意听着眼睛一红,点头转身离开独孤山庄。这厢刚踏进门,独孤金金的芊芊素指已经搭在他的领子上用力一扯,把他的头拉下来鼻尖对着鼻尖,目色犀利:“姓白的,你倒是说说~你扣了他这么多日,怎么回来就成了这样?!” 白清明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独孤金金与白清明交往不深,却也知道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若说不知道便是真不知道了。只是若白清明都不知道,那自家弟弟这次便是凶多吉少了。一时间也忘了愤怒,与他靠在门边,俊男美女如此养眼,端着热水出门的侍女也被她们亲热的姿态羞红了脸。 白清明伸手撩起她前的发,申请款款地喊:“金金——” 独孤金金缓缓抬起眼。 “男女授受不亲。” 独孤金金立刻像被马蜂蜇到一样退后几步,一直退到娘亲身边,便愤愤地瞪着他不动了。看戏正看的高兴的无良娘亲放下茶杯,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啊,老了眼神就不好了,原来是清明来了,快进来坐,上茶!” 白清明按照礼数跟两位长辈请了安,坐定对着这个与女儿坐在一起像姐妹花般的美貌夫人。这位夫人可不安分,他刚来风临城时就无数次听人提起这位貌若天仙的女神断。无论多离奇的案子,到了她手上便是迎刃而解。更令人称羡的是,她与夫君孤冷成亲二十几年一直恩爱无比像煞旁人。 “听侍女说昨天深夜归来便差侍女去备水沐浴,不过他倒不像是要歇息的样子,洗完就换好衣裳躺下,这本来就不怎么符合情理。”柳如烟笑眯眯的,“方才见清明你进来,金金那么着急,你却什么都没问,可见你心里是有眉目的,能不能跟伯母说一说?” 白清明粲然一笑:“伯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非银去麒麟雪山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不问倒罢了,这么一问独孤金金倒想起那日她跟画师学完画进过阿银的寝院,听见侍女们惊叫成一团,一头半人高的黑狼翻过院墙跑得没了踪影。她跑进院子里看见阿银肩上血淋淋的,被那黑狼的利齿咬得惨不忍睹。 若是平时就算被门夹一下手,那小子也要大呼大叫装可怜装大半天,那日却安静得出奇,只是冷冷的朝那黑狼消失的墙头看了半晌,独孤金金只当自家弟弟吓傻了,如今想来,他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的确反常。 “奇怪的是,我们镇子附近太平得很,连野猪都少有,更别说那种大的成精似的黑狼。”独孤仅仅百思不得其解,“那天以后也没听说有人见过那头狼。” 白清明默默坐了一会,起身进了柳非银的寝房。 那人躺在床铺上就像睡熟了一般,嘴角习惯性翘着,就像陷入什么不得了的美梦里。 他已经失去封魂师的能力,如今只于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身体还不如一个普通农夫。从麒麟雪山回来路上,他偶尔发觉柳非银会突然认不清人,只当他被什么精怪迷失了精魂,回来后便每日然镇魂香帮他镇魂。
只是渐渐地,连柳非银也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无法忍受镇魂香的气味,只有白清明知道——他的魂魄在妖化。
秦毓说得无比轻松:“我是鬼差,在某些方面与你是相同的,我只能跟死去人打交道,这个就看柳蝴蝶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白清明也不强求,只能用法子减缓他魂魄妖化的时间。
再忍忍罢。
他马上就要来了。
【只是渐渐地,连柳非银也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无法忍受镇魂香的气味,也只有白清明知道——他的魂魄在妖化。】 不出几日,风临城里便传遍了,独孤山庄的柳大公子生了重病,昏迷不醒。听闻是那天夜里他回了家,侍女侍候他梳洗歇息后就再也没醒过来。城内的名医都啧啧称奇,柳公子面色红润安详,脉象平稳,瞧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有些街巷里的老人门们说,这恐怕是中了传说中的离魂之术了。 白清明那日清早醒来不见他,便把绿意从土里扒出来直奔独孤山庄。当时山庄正忙得团团转,独孤金金正气急败坏地揪着大夫的领子吼着,什么叫无计可施!看本小姐打的你全家都无计可施! 柳非银是随娘姓的,因为外祖母家无后,独孤家人丁兴旺,他便随娘姓柳。如今他那个四十几岁还美貌动人的娘亲柳如烟正跟夫君独孤冷坐在外堂喝茶,任凭独孤金金闹个鸡飞狗跳都不动如山,看起来倒没多担心。 绿意站在门口便皱眉附耳过来:“公子,不对劲儿,姓柳的伙计的魂魄不在这里。” 白清明皱起眉,片刻脸上露出怅然之色,却硬生生的忍下。他招手让绿意附耳过来吩咐几句,绿意听着眼睛一红,点头转身离开独孤山庄。这厢刚踏进门,独孤金金的芊芊素指已经搭在他的领子上用力一扯,把他的头拉下来鼻尖对着鼻尖,目色犀利:“姓白的,你倒是说说~你扣了他这么多日,怎么回来就成了这样?!” 白清明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独孤金金与白清明交往不深,却也知道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若说不知道便是真不知道了。只是若白清明都不知道,那自家弟弟这次便是凶多吉少了。一时间也忘了愤怒,与他靠在门边,俊男美女如此养眼,端着热水出门的侍女也被她们亲热的姿态羞红了脸。 白清明伸手撩起她前的发,申请款款地喊:“金金——” 独孤金金缓缓抬起眼。 “男女授受不亲。” 独孤金金立刻像被马蜂蜇到一样退后几步,一直退到娘亲身边,便愤愤地瞪着他不动了。看戏正看的高兴的无良娘亲放下茶杯,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啊,老了眼神就不好了,原来是清明来了,快进来坐,上茶!” 白清明按照礼数跟两位长辈请了安,坐定对着这个与女儿坐在一起像姐妹花般的美貌夫人。这位夫人可不安分,他刚来风临城时就无数次听人提起这位貌若天仙的女神断。无论多离奇的案子,到了她手上便是迎刃而解。更令人称羡的是,她与夫君孤冷成亲二十几年一直恩爱无比像煞旁人。 “听侍女说昨天深夜归来便差侍女去备水沐浴,不过他倒不像是要歇息的样子,洗完就换好衣裳躺下,这本来就不怎么符合情理。”柳如烟笑眯眯的,“方才见清明你进来,金金那么着急,你却什么都没问,可见你心里是有眉目的,能不能跟伯母说一说?” 白清明粲然一笑:“伯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非银去麒麟雪山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不问倒罢了,这么一问独孤金金倒想起那日她跟画师学完画进过阿银的寝院,听见侍女们惊叫成一团,一头半人高的黑狼翻过院墙跑得没了踪影。她跑进院子里看见阿银肩上血淋淋的,被那黑狼的利齿咬得惨不忍睹。 若是平时就算被门夹一下手,那小子也要大呼大叫装可怜装大半天,那日却安静得出奇,只是冷冷的朝那黑狼消失的墙头看了半晌,独孤金金只当自家弟弟吓傻了,如今想来,他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的确反常。 “奇怪的是,我们镇子附近太平得很,连野猪都少有,更别说那种大的成精似的黑狼。”独孤仅仅百思不得其解,“那天以后也没听说有人见过那头狼。” 白清明默默坐了一会,起身进了柳非银的寝房。 那人躺在床铺上就像睡熟了一般,嘴角习惯性翘着,就像陷入什么不得了的美梦里。 他已经失去封魂师的能力,如今只于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身体还不如一个普通农夫。从麒麟雪山回来路上,他偶尔发觉柳非银会突然认不清人,只当他被什么精怪迷失了精魂,回来后便每日然镇魂香帮他镇魂。
只是渐渐地,连柳非银也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无法忍受镇魂香的气味,只有白清明知道——他的魂魄在妖化。
秦毓说得无比轻松:“我是鬼差,在某些方面与你是相同的,我只能跟死去人打交道,这个就看柳蝴蝶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白清明也不强求,只能用法子减缓他魂魄妖化的时间。
再忍忍罢。
他马上就要来了。
【姓柳的伙计,你没心没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回到狐狸洞,水汐泱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河边抱这那只千年彩虹蚌,望着幽幽的河水踏着彼岸花海。夙墨有些惊慌,小心翼翼地守在不远处,时刻都在等待吩咐。她没扯住柳非银,眼看着他信步走到她身边唤了声:“汐泱夫人。”
水汐泱冷笑一声:“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妖,叫什么夫人?”
那高高在上的冷傲里是深不见底的怨恨与寂寞。柳非银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夙墨,只觉得这小狐狸在别人面前活泼可爱的,唯独在汐泱夫人面前就像被虐怕了,大声都不敢吭,着实令人心疼。
“在下想请教下,这狼妖毒什么时候能治好了?”
“这才几日,我每日用狐血清你的魂,还没嫌苦呢,你倒是嫌上了。”水汐泱抱着蚌转身回了洞内,没多会儿久冷冷地喊:“夙墨,把柳公子照看好了,否则你就去无垠地狱住上几日。” 夙墨明显地打了个颤,温顺地应了一声面无血色的跪在洞府门口。直到月亮越升越高,汐泱夫人在洞中歇了,夙墨才放松口气。隐约能听到附近的冥镇上传来鼓点和嬉闹声,定是百鬼夜游,趁夜畅快淋漓地玩乐的时候。
“夙墨,我们去镇子上瞧瞧吧。”
夙墨想了想说:“也好,不过你要跟紧我,夫人不喜欢我去冥镇上与那些鬼魂说话。”
柳非银觉得水汐泱未免对这小狐狸太严厉了,在狐族里,她这个年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吧。夙墨走在前面,大片的彼岸花浮在脚下,悲伤的香味逸散在空气里。柳非银抬头望着缺了一边隐隐约约泛着血色的月亮,心下微微的紧。
好在冥镇的热闹冲淡了那一丝担忧,他原本也是没心肺的人。
夙墨也是爱玩的年纪,两个人在轨鬼魂中看他们组成浩浩荡荡的长队,跳着奇怪的舞蹈在冥镇走街串巷,柳非银好奇地转身问夙墨;“这离七月七还早得很,这些鬼魂是在做什么?”
“除了七月七,每年红色月圆夜,鬼门大开也是夜游日,这日吃的不是供奉的香火,红月的光芒会让他们觉得身心满足愉快,忘记痛苦——这镇上都是心愿未了不肯转世的人啊。”
这时满街游荡的死状各异的鬼魂中,突然迸出个绿毛鬼,一把抱住柳非银不撒手。
夙墨吓了一跳,柳非银却笑着拥住她,那绿毛鬼抬头泪汪汪地瞪着他:“姓柳的伙计,你没心没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绿意吸着鼻涕,全身长满了青苔,这冥间又潮又阴,一个树妖真是为难她了。柳非银用袖子擦着她碧绿的小脸,想起她那飞扬跋扈的模样,心下也难受:“我难能不管你们,我害的清明寝食难安,也害的秦毓丢了五百年的修为,一定会好好回去,我还得给你家公子养老送终呢。”
绿意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带着鼻音骂道:“呸,乌鸦嘴,愧对我家公子派我来找你,让我守着你,生怕你有什么不测,你倒是没良心。”
在夙墨看来,他们是嘴上刻薄,却是她见过的最有情有义的人。
而夫人帮人做事,要的东西也只有一样,那就是修为,只为把那魂魄养全。
这样的夫人跟有情有意的他们能相比,她真的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一把握住柳非银的手臂说:“公子,你快跟她走,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夫人为了那个男人的魂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绿意恼羞成怒:“这是什么意思?”
她太了解夫人了,夙墨咬了咬唇:“我在夫人身上闻到了狼的气味,跟你肩上伤疤的气味是同一头狼妖的。夫人一定跟狼妖见过面,只要能把那魂魄养成了,她什么都肯做的。”
绿意做了那么多年的妖,在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把欲望放第一位的。 那位汐泱夫人亦是如此。
绿意握住夙墨的手,感激地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呆在那个夫人的身边,就来锦棺坊,我们家公子一定会欢迎你的。”
夙墨浅浅地笑,黑色的眼珠嵌在浓浓的夜色里。
没等绿意拖着柳非银走出冥镇,在欢乐地夜游群里,一个艳丽无双的人如花瓣般从夜色中翩然而至。
夙墨吓傻了,“扑通”跪下瑟瑟发抖。
“柳公子,恐怕你还不能走,我只答应秦大人给你解毒,可没说解了毒你可以走。”
这是一头几千年修行的墨狐妖,绿意不过是个小树妖,欺负小精怪也就算了,在她面前就算打个魂飞魄散,也救不了姓柳的伙计。
柳非银微微一笑:“夫人,我跟你回去,不过你放了这小树妖,她没什么本事,只会瞎嚷嚷,留着她继续危害一方也不错。”
绿意咬了咬牙,正待发作。
这时,一直跪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夙墨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喊:“娘亲!你就放了他们吧!娘亲!”
原本冷傲美丽的女人听了这一声“娘亲”,顿时目眦欲裂,完全忘记了身旁的两个人,像疯子一样毫无章法的扑上去,左右开弓打她的嘴巴,带着哭腔喊:“闭嘴!我打死你!谁是你娘亲!你给我闭嘴!”
夙墨望着绿意的方向,轻轻地摆了摆手。
绿意刹那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热泪,一把拉住柳非银,如风一般消失在冥镇的夜色里。
九国夜雪 春深似海 下
【他凑上前去看,河底却只有成群的锦鲤,河面如明镜,除了他的脸之外,身后赫然立着一匹小山般大的雪狼。】
头回来冥界就遇见逃命这回事,绿意只顾着拉着柳非银脚不沾地闷头跑,却没想到跑到了冥界深处,四处氤氲着薄薄的灰色瘴气,竟是迷了路。这瘴气不仅藏了路,还藏了气味,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寻不到他们。
柳非银眨巴眨巴眼,绿意也眨巴眨巴眼,两只大眼对在一块儿,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意味。
“路被瘴气掩盖住了,我们出不去了。”绿意想起自家公子的叮嘱,恼得揪头发,“后天便是红色月圆之夜,若你回不去肉身,那肉身妖化,你便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柳非银转过身望着灰蒙蒙的天,不时飞过几只红喙黑爪的冥鸦。绿意刚想开口宽慰,却见那人突然回头,指着她的鼻子悲愤大喊:“若是本大爷回不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绿意气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柳蝴蝶,你也能算个男人!”
“本大爷算不算男人你来试试?”柳非银眼光流转美不胜收,“长得差些,其实我也是能将就的。”
“你个臭流氓!”绿意抓狂地长出满身树叶子,一头扎进土里,“你自己死去吧,谁爱管你这恶心下作的东西!”说完便一眨眼跑得不见踪影。
柳非银待在原地还是在笑,这绿意就是性子躁又经不起激将法。她好歹是个妖精,若是她自己肯定有办法走出去,再带着他便是累赘。而他柳非银怎么会做别人的累赘。他往前紧走几步,往瘴气的深处走去。眼前越来越暗,隐约能看见枯败的枝丫。这瘴气是有毒的,柳非银渐渐觉得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能闭眼前行,仔细聆听着耳畔灵鸦暗哑的嘶鸣。他慢步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发觉有细密的雨落下来沿着手背滚落。
柳非银睁开眼,顿时怔住。
好美啊。
眼前是如雪般望不到边际的白色彼岸花,一条宽阔的河流贯穿而过,河水通透澄澈。隐约能听见从河底传来歌声,是少年稚嫩的嗓音,宛如天籁。他凑上前去看,河底却只有成群的锦鲤,河面如明镜,除了他的脸之外,身后赫然立着一匹小山般大的雪狼。那雪狼甩了甩尾巴,琥珀色的眼颇不屑地看着他。柳非银挺无奈地回过头:“老兄,你跟那匹黑狼不是一伙儿的吧?”
那雪狼却不理他:“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误入迷障,闭眼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雪狼低头在他身上闻了一遭,古怪地白他一眼,而后像遇见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后两步坐下。不知为何,柳非银觉得这头狼有些垂头丧气地怨恨着谁。他索性也坐在河边,这雨下得蹊跷,一直下,他身上却是干的,落在河面上,竟激不起涟漪。
“这里是冥界深处的曼陀地狱。”
地狱?!有这么美丽的地狱吗?!柳非银笑起来:“我以为这冥界下面只有个无垠地狱,倒没听说过还有个曼陀地狱。不过若是地狱都这样的光景,就算死了下地狱也值了!”雪狼甩甩尾巴,又翻了个白眼。
柳非银觉得这匹狼的翻白眼的动作与自家老板是如出一辙的轻蔑,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好感。
“只有杀戮深重之人,才能来到这曼陀地狱。”
“我?!”柳非银的桃花眼瞪得溜圆,“这是污蔑啊!”
“大约是你被黑狼妖咬过,魂魄又被狐妖的血浸淫过,沾惹上了气味,所以这曼陀地狱之门才给你打开了。”雪狼用爪子搓了搓鼻子,“这气味可真是臭不可闻。”
“那你呢?”
“我定然是来过的。”雪狼抬头看着不紧不慢的细雨,“就在这河底,你若想知道,我就带你看看罢。”
雪狼抬起前爪捂住柳非银的眼,微微施力,推入那澄澈的河水中。一条手臂缠住他的腰,脸上覆着的爪变成细嫩冰凉的手指。耳畔的歌声越来越近,身边有锦鲤在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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