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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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在她肩头含糊:“缓了缓,不太困了。”
她微微挪开些,看着他刚从睡乡中清醒过来的面容,月光下极深极黑的眸子, 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衬着方才理顺此时又有些凌乱的银发,有一种撩人的 慵懒。他也专注地看着她。她没出声,却比出口型:“打算做坏事?”就见他微微 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些笑意来。她呆了一呆,凑过去主动将嘴唇贴上了他的 嘴唇。但他顷刻便回吻过去,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她紧紧搂住他。
门口突然传来啪一声碎响,白色的裙角自门缘一闪而过,徒留一地夜明珠的碎 片,月色下还有些余光。凤九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正欲抬身,刚抬起一半已被东 华团在被中挡住。
凤九在被中小声且极其惭愧地道:“这里如今是…是小燕的住处吧,你…你 换回来是不是没同他说。”东华施术将房门下了禁制,又将一地夜明珠残片化为无 形,方躺下将她从被中剥出来,轻声道:“搬回来已同燕池悟打过招呼,此处有温 泉可以解乏,他暂住到疾风院去。方才嘛,老鼠打翻花盆罢了。”看她脸颊绯红, 额间凤羽花开得极艳,手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怎么,吓到了?”她瞟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他轻声问她,“我在还会害怕?”她看了他片刻,头扭向一边飞快道:“ 好吧,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他怔了怔,待反应过来时已再次吻上她的唇,而 她也缓缓搂住他的脖子。房中花香益盛,月光照进来,似乎也沾染了些香味。
次日大早,凤九收到小燕的传书,说是半道碰见去歧南神宫办事的冰块脸同苏 陌叶,听闻她已醒来,心中甚慰,问她可饮得酒乎,可食得肉乎。若酒肉皆可进 肚,请她速来醉里仙私会,萌少要私底下先给她践一践行。满篇字迹竟算得上清 秀,且只有私会这个词用得不甚妥,令凤九不由感叹,几日不见小燕益发有文化 了。
信中另絮叨了些杂事,大意说自她进阿兰若之梦,比翼鸟一族便晓得他二人这 个夜枭族王子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了。虽因东华合连宋之故不敢多加打探。但萌少 私下问过他几次,念着一场朋友,他是魔族魔君这个事他坦荡荡告知了萌少,她 的身份他虽含糊了,但却令萌少误会她也是个魔族。
小燕语重心长道,要继续瞒着萌少还是索性和盘托出全看她个人,毕竟萌少对 传说中的她种了一段甚深的情缘,而萌少注定拼不过冰块脸,或许为了萌少的安 危,看是不是干脆一直瞒着为好。
凤九捏着这封信,心中有些沉重。
今晨帝君同她提过,梵音谷他们已待得够久了,待他办了歧南神宫之事便领她 回九重天。帝君去歧南神宫,乃是要将封有阿兰若气泽和沉晔魂魄的四季树种在 神宫中。沉晔同阿兰若的过往,她也听故事似的听帝君大致说了些,确然是段令 人嗟叹的过往,令她也感到有些心伤。
她扯着帝君另问了一些七七八八,亦晓得了如今谷中的女君确然便是橘诺。阿 兰若之梦中的橘诺确然讨人嫌弃,但原本的橘诺倒并非什么可恨少女,得承女君 之位也算是造化。听闻倾画的结局倒有些凄凉,说是橘诺后来相上了一个有决断 的王夫,合二人之力将倾画囚在了深宫中,倾画在被囚的第二十个年头上疯了, 偶尔言语,提及的却多是阿兰若。
凤九觉得这些事都算一个了结,与自己也无甚干系,唯手中这封信里头,小燕 却难得提得很到点子。
萌少。
萌少够义气,将她和小燕当真朋友,晓得他们要走,还给他们践行。做朋友, 当见个真心,可萌少…她的身份当不当和萌少说她也有些糊涂,良久,叹了口 气,心道到时候见机行事罢。
月余不见,醉里仙仍是往日气派,萌少近日爱坐在大厅里头,说是亲民,凤九 到时,隐约听他言辞热烈说什么:“本少虽没见过她,但料想定是翠眉红粉一佳人 ,静若秋水映月,行似弱柳扶风,端庄贤淑,温良恭俭,若要以花作比,唯有莲 花可比,取莲花之雅,取莲花之洁…”
凤九顺手从桌上捞起一个茶杯道:“这谁?吹得这么玄乎,是醉里仙新来的乐姬吗 ?”
小燕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萌少正在憧憬青丘的凤九殿下。”
凤九脚下一滑从椅子上栽下去,握着个茶杯坐在地上,半响道:“哦。”
看她摔倒,萌少终于住了话头,叹气地伸出一只手意欲将她拉起来道:“你虽常 同我们混在一起,到底是个姑娘家,仪容体面上总要注意些,像这么大庭广众下 坐在地上是个什么体统,姑娘家还是要像个姑娘家。”
凤九受教地爬起来,萌少继续兴高采烈向小燕道:“凤九殿下她定是个一等一的 名门淑女,因本质太过高洁,且纯真善良,热爱小动物,绝不沾酒肉荤腥这些俗 物,是个真正只餐风饮露的高贵女神,且善感仁慈,连只蚊子都舍不得拍死。”
刚用根筷子钉死一只大个儿苍蝇的凤九茫然地看萌少。
小燕终于听得不忍,插话道:“固然凤九她的确是那个…那个怎么说的来着,哦 ,翠眉红粉一佳人,下次跟老子说话说实在些,这些文绉绉的话记得老子头疼, 刚说到哪儿了?对,翠眉红粉一佳人,萌少你想象中凤九是这个样,但万一她不 是这个样,你还恋她爱她吗?”手一指,向凤九道,“如果她是这个样,你还恋她 爱她吗?”
萌少看向凤九哈哈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怎么可能,”指着她道,“凤九殿下要是她这样我只好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小燕痛苦地扭过头去。
凤九镇定地啃完右手里一个兔子腿,慢吞吞道:“我的确是青丘的凤九,常胜将 军是我赠你的,那个瓦罐亦是我赠你的,当初我救你时,你称你称的是小明,瞒了你这 么久,对不住。”
酒楼中一时寂静无声,萌少端着一个酒杯愣了,良久,声音带颤道:“你真是凤 九殿下,那个不沾酒肉,餐风饮露,热爱小昆虫小动物的凤九殿下?”
凤九斟酌道:“可能你对我有些误会,其实…”
萌少颤着声打断她道:“你方才喝的是甚?”
凤九看向面前的酒杯:“酒。”
萌少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吃的是甚?”
凤九看向桌子上几块骨头:“兔子肉。”
萌少的声音已经有点像天外飞音:“你手里的竹筷子钉的是个甚?”
凤九看向左手里的竹筷子:“苍蝇。”
萌少两眼一翻,侧身歪下了桌,凤九与小燕齐声痛呼:“萌少!”
东华连宋苏陌叶一行此时正踏入大厅,听得此声痛呼,苏陌叶紧走两步,看向 躺在地上的萌少讶然道:“他怎么了?”
小燕蹲在萌少跟前瞅了半天,又伸手戳了两戳,痛心道:“唉,萌兄他几十年的 一个梦想破灭,因不堪打击而晕过去了,不过幸好老子这里有醒神药,等老子拿 出来给他闻闻啊…”
须臾,备受打击的萌少终于在醒神药下幽幽醒转,爬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凤九 一眼,一把推开蹲在他面前的小燕边哭边跑出酒楼:“女人,我再也不要相信女人 ,连我最崇拜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天下其他女人还有什么指望!”
连宋君摇着扇子,不明所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打击,看他这个意思,似乎是 要从此投向男人?女人我倒认识许多,男人嘛…”突然若有所思看向苏陌叶,“ 将你哥哥说给他如何?”
陌少远望着萌少的背影:“我哥他…喜欢英武些的,萌皇子可能不够英武。”
凤九手里还拽着那个啃剩的兔子腿,目光看向小燕有些惆怅:“我没想过我把他 逼成了一个断袖,我们要不要去追一追,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小燕瞥了东华一眼,亦回看向凤九叹道:“哎,断袖就断袖罢,他要是敢再喜欢 你,就不只是断个袖了。等他出去哭一哭也好,说不定哭开了兴许就想通了,依 老子的高见,你我追出去不过徒增他伤感,还是不追为好,来来,我们先吃这个 兔子肉。”
众人四下坐定分兔子肉,帝君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凤九靠过去偷 偷和他咬耳朵:“这个肉哪有什么好吃,诓诓他们还可以,回去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
帝君的眼中总算流露出点儿笑意,道“好”
她继续同帝君咬耳朵“今晨起那么早,肯定还困吧,待会儿我们偷偷溜回去,你 再睡一睡,我给你熬补神的汤,你醒了就可以喝。”
帝君的声音亦放轻了些,道“好。”
从阿兰若之梦平安回来,凤九细数,熟人皆见着了,唯漏了一个,便是姬蘅。 如今她虽明了东华对姬蘅并无情意,且从小燕处得知东华当日答应娶姬蘅也别有 隐情。但她曾亲耳听姬蘅表过对东华的一片痴心,因而出于私心,这几日没见着 姬蘅前来关怀东华,她觉得倒是一桩幸事。依姬蘅对东华之情对东华之意,姬蘅 竟能憋得几日不来,她觉得也挺稀奇,稀奇之后又挺钦佩。
然她不过钦佩了姬蘅三天零五个时辰,姬蘅她就扛不住出现了。
是日正值帝君领她出谷,梵音谷这个地方虽称的是出易入难,但修为不到境界 者要想不在开谷日出谷也有些困难,除非被修为高深的仙者提携着,帝君带着她 便是提携之意。
苏陌叶早前已代帝君吩咐,说帝君他好清静,无须比翼鸟阖族相送,免了女君 已筹好的一个极盛的排场,保住了通向谷口的山道的方便清静。凤九已许久不曾 早起散步,昨夜又睡得晚,不仅边走边犯困,眼见着山道旁草色新鲜晨露可爱, 也未曾将她的精神开旷起来。拐过一个弯道一个水塘入目而来,凤九琢磨着过去 浇点水清醒清醒,视野朦胧中,就发现了伫立在水池旁于晨风中白衣飘飘的姬蘅 。
姬蘅身后丈远处,还站着一个脸色不佳的小燕。小燕为了能在情字上头挣个功业,日前已同他们说好了不和他们同路出谷,要在谷中暂陪着姬蘅,即便情路缥 缈还需费许多跋涉之苦,也决意同姬蘅再在这条情路上跋涉跋涉。
这个阵仗…苏陌叶抚着碧玉箫低声向连宋道:“我二人是否暂避一避?”
此种万年难得一遇的热闹,且还是关乎东华帝君的热闹,连三殿下恨不得贴到 跟前去好看得更仔细听得更真切些,听闻陌少之言,啪一声打开扇子掩口低声轻 咳道:“你….避避也好,我嘛,我看看,咳咳,我看看…”
前头姬蘅和小燕二人快步而来,离帝君还有几步远时站定,姬蘅今日刻意打扮 过,眉弯两月,唇若绯樱,只是双眼有些像哭过似的肿,却无损这张脸的风流标 致。姬蘅原本长得便不是那种楚楚可怜型的,如此倒平添了一段我见犹怜的风姿 。
姬蘅的目光停在帝君的右手上,脸一白。
凤九没睡够,今日脑子转得极慢,顺着姬蘅的目光一瞥。帝君的右手正牵着自 己的左手。她恍然记起来出门时因她闹着瞌睡很不情愿,走得拖拖拉拉,帝君便 伸手牵了她走,这一路似乎一直没松过。又想起姬蘅因得了婆娑果来向自己耀威 之事,觉得此时虽是姬蘅平白到她跟前,但她同帝君牵这个手倒像是她故意在姬 蘅跟前耀威,这同姬衡知鹤的作为又有什么分别,她打了个哈欠,悟出这种事其 实没什么意思,胡乱一指前头的水塘向帝君道:“看姬蘅公主像有什么话同你说, 我去前头汲点水醒醒神。”乘机抽出自己的手来。
小燕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透出心酸,看姬蘅痴痴凝望东华的目光,感觉不忍再 视,转向凤九道:“哎,听说那个水塘其实栖着水怪,老子吃点亏陪你同去。”
帝君的目光扫过小燕,淡淡道:“不用你吃亏,我陪她去。”向姬蘅道,“有什么 话我回来再说。握住凤九的手便向水塘而去。”凤九有些发蒙“我醒我的神你们说 你们的话不正好节约时间吗,你做什么同我一起去?”帝君淡然道:“也不急在一 时半刻。”走出十来步远,凤九似有所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你是担心我 掉下水吗?”帝君垂头看她一眼:“你说呢?”凤九皱着一张脸:“你一定是担心我 掉下水吓到人家水怪。”帝君挑眉道:“你倒懂我。”凤九憋出一个哼字,不解气, 又憋出一个哼字。
凤九方才看得不错,姬蘅的确哭了几日。那夜她听闻帝君归来,且未宿去凤九 院中,反同小燕换了宿处,心中顿觉自己同帝君的姻缘可能还有一线转机,想及 夜深时分正是一个人善感的时候,特地袖了颗夜明珠照明,于深夜里步履轻盈地 前去帝君房中探视。
从前帝君住在这个寝殿中时一向由她近身服侍,偶尔假装不知帝君在房中不敲 门便径直而入,帝君也不会说她什么。她那夜亦是这个打算,悄入帝君房中为他 素手添一炉香。若帝君未醒,次日必晓得是她为自己添香,见出她对他的一个体 贴。帝君若醒,她便要抓着这个时机伏在帝君床前同帝君诉她的一腔衷情。她晓 得自己生得美,更晓得月光掩映下是她最美的时刻,届时即便不能打动帝君,也 能让他记忆深刻。
她怀着这个念想雀跃地推开帝君的寝房门,然后…她就哭着跑了回去。她回 去又哭了几日,及至听说帝君不日便要出谷。她擦干泪定了定神,明白这是最后 的时机。
即便帝君有了凤九又如何,论先来后到,也是凤九横空插在她同帝君之间,凤 九她即便同帝君有情,也不过年余,她对帝君之情,却深种了两百多年,放下谈 何容易。小燕说她何必执着,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执着。这段情,她还是要争一争 。可她今日要和帝君说的一番话却自降身份得很,并不想让闲杂人听到,见帝君 领着凤九去醒神,愣了一下亦跟上去,在半道上叫住了帝君:“老师,请留步。”
东华回头,转过身来看着她。
姬蘅怯声道:“奴今日其实有一事相求,特来此处候着老师,却是为求老师一个 恩准。”
东华并未出声,姬蘅晓得这是让她接着说的意思,涩然续道:“奴年少无知时铸 下大错,才致三百年不能归家也无颜归家,但客居在梵音谷中却非长久之计。望 老师看在先父的面上对奴再施怜悯带奴出谷,即便做个老师府上的粗使婢女奴也 甘心。”咬咬牙看了凤九一眼道“若老师肯施此恩,奴愿一生伺候凤九殿下和老师 。”
听得姬蘅口中道出自己的名字,凤九一个激灵,瞌睡生生吓醒了一半,姬蘅公 主这番话虽做小伏低到了极致,若帝君一个心软将她弄上天去,却无异于请上来 一个祸根。男人向来不察妇人的细微心思,她从前也不察,幸而得了小燕壮士一 些指点,如今于此道已得了三四分造诣,忙十二分诚意向姬蘅道:“我看梵音谷山 也好水也好,不受红尘浊气所污这一点更是好上加好,是个宜居的乐土,来太晨 宫做粗使婢女有什么好,宫中宫范极森严,杂婢向来不入内室,你说的粗使婢女 我从前也做过,做了四百年也不曾见帝君一面。你来做这个着实有降你的身份, 我嘛,也是当年年纪小且脸皮厚。”帝君看过来,她看出帝君这个目光中略有戏谑 ,她自行理解可能帝君说的是你现在脸皮也不薄,脸上登时一热。
姬蘅眼中闪过讶色,目光却充满希冀地投向帝君,东华冷淡道:“在梵音谷住着 方能克制你身上的秋水毒,你能安心在此住三千年,身上的毒自可尽数化去。”言 下之意不用想出谷了。
姬蘅道:“但如此岂不是不能时常见到老师…”
凤九道:“其实我可以给你留一幅画像…”
东华突然道:“你父亲临羽化前托本君照顾你,不过,本君一向不大喜欢照顾对 本君想太多的人。”
姬蘅一张脸瞬时惨白,良久,惨然道:“是,奴明白了。”
水塘畔,凤九盯着塘面发呆,帝君拿丝帕浸了水递给她,凤九接过在面上敷了 一会儿,待凉意丝丝浸入,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道:“幸亏当年我在你府上做婢女的 时候,你没有时机认得我,若那时候你认得我,同我说的话一定也是像今日同姬 蘅说的这样吧。”又踌躇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冷漠。”
东天晨曦初露,扯出一片扎眼的霞光,水塘边碧草如茵,帝君躺下来远望高旷 的天空,若有所思道:“若那时认得,如今我儿子应该能打酱油了。”
凤九正待取仍敷在脸上的丝帕,没听得太清,道:“你说什么?”
帝君左手枕着头,右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向她道:“我们躺一会儿再回去 。”
凤九愣了愣,帝君这个姿势她极其熟悉,他钓鱼时就爱拿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握 钓竿,等鱼上钩的时节里偶尔脸上还盖着一本佛经挡日头,帝君很多样子都好看 ,这种闲适的样子她却最喜欢。被这等美色迷惑,明晓得还有人等着不该躺下来 她还是躺了下来,且自觉地躺在了帝君的臂弯里,但口中还是不忘提醒他道:“陌 少和连三殿下还等着,我们躺躺让你过过瘾就好啊…”
青草的幽香阵阵袭来,帝君搂过她闭眼道:“他们自会找事消遣,不用管他们。 ”
苏陌叶远望躺在水塘边看朝霞的二位,向连宋道:“这个状况从前有过吗,以你 之见,我们此时当如何?”
连宋君叹一口气道:“他一个人放我鸽子这种事倒是常见,他同什么神女仙娥幽 会放我鸽子这种事还从没见过”袖手一挥化出一局棋来,再叹一口长气道,“我们 此时除了候着还能怎么,权且杀两局棋熬时辰罢。”
第十八章
凤九其实在心中打了个精细的算盘。
出梵音谷的第一桩事是先去姑姑处告一个饶。她当日是被姑姑带上九重天,中 途被帝君拐了,许多时日音信全无,虽然他们白家对自家崽儿皆是放养,但说不 准这些时日姑姑亦很担忧她,她需去姑姑处顺一顺她的毛。
第二桩事是复活叶青缇,青缇当年为救她而死在妖刀岚雨之下,魂魄染了妖气 ,即便转世投胎也只能为妖,生生世世痛苦,唯一可解救他之法是做出一副仙体 承他的魂魄,化了这股妖气,再到瑶池去洗涤掉凡尘,令他位列仙品。她当年收 了他的魂魄放在冥主谢孤栦处。如今她得了频婆果,频婆果生死人肉白骨,肉出 的白骨却并非一个凡胎,乃是一个仙躯,正有复活他的妙用。如此,向姑姑讨过 饶后,正可以去谢孤栦那里讨回托他保管的叶靑缇的魂魄。
取到青缇的魂魄,即刻去姥姥伏觅仙母处走一趟了,这便是第三桩事。她同帝 君虽已做了夫妻,亲族俱在的成亲礼却还未有过。这种虚礼在帝君看来是篇虚文 ,但在青丘老一辈眼中却是天大的事,她同帝君势必还要再办个成亲礼。然帝君 一非世家二无重权,更要命的是还打得一手好架,过她姥姥这一关可能很不容易 。帝君是她好不容易挣来的,这桩姻缘岂可坏在姥姥手中,是以她要独自去趟姥 姥处会会姥姥,将她老人家说通。
但古来之事,一向是天不从人愿者多。
九重天太子殿下夜华君的洗梧宫中,一个凉亭里头,凤九她姑父太子殿下风姿 无双,彼时正悠闲地在亭中提笔作画。她姑姑白浅歪在一个卧榻上翻一个游记本 子,她小表弟糯米团子偎在姑姑怀中睡得正香。
她战战兢兢地挨过去同她姑姑行礼,一个大礼拜过,她那位太子殿下的姑父倒 是冲她笑了一笑,她姑姑却连眼皮也没抬,只一个声音在游记本子后头响起来:“ 哦,是凤九啊,你是不是忘了近日你身上担着什么大事啊?”姑姑这种声调,是没 有好事的声调。
她立刻打了一个冷战,小声道:“不…不记得。”
姑姑仍然没有抬眼,续道:“那我提醒你一下啊,你的兵藏之礼就在十五日后。 ”
兵藏之礼。她脑门一下生疼,哭丧着脸道:“姑姑你能否当今日没见着我,其实 我十五六日后才能回来呢?”
她姑姑终于抬眼,眼中带笑:“你若是真的十五六日后才能回来,兵藏之礼我就 变成你的样子顶了你,但你既然回来了,就别想着再趁什么便宜乖,还有十五日 ,每日少睡两三个时辰,也尽够准备了。”
她泫然欲泣道:“可我一天统共才睡四个时辰。”
她姑姑就同情地看着她:“啊,怪可怜的,但年轻人嘛,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不 妨事。”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她姑父夜华君,夜华君搁笔道:“唔,的确怪可怜的。”
她的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的火光,夜华君换了支兔毫道:“幸亏你回来得早,若是 再迟个七八日,大约只有熬通夜了。”
凤九眼中希望的火光闪了闪,噗,就灭了。
虽然青丘之国不如九重天礼仪繁重,大面上一些礼仪还是有。譬如这个兵藏之 礼。这是每一任新君即位后必行的一个礼。新君即位日便由白止帝君合着天相及 新君的生辰时占出行礼的日期来。通常是百年之后,这期间新君须亲手打出一款 趁手兵器,于兵藏之礼那日当着八荒仙者的面藏于名下治所的圣地,以为后世子 孙留用。譬如她手中的陶铸剑,就是她姑姑白浅当年为自个儿的兵藏之礼造出的 杰作。
凤九自从领了她姑姑的仙职,继位为东荒之君,两百年来一半时光花在进学上 ,另一半时光就花在锻造这件神兵上头。她锻的亦是一柄剑,因制剑之材取于大 荒中的合虚山,因而给此剑命的名号是合虚剑。
她姑姑的婚宴前几日,其实合虚剑已经铸成,但装剑以做兵藏之用的剑匣子却 还不晓得在哪朵浮云后头。她从前想的是反正时日尚早,待姑姑的婚宴后再在九 重天玩耍一两个月也不见得会误什么事。
哪知后头她竟掉进了梵音谷,哪知她还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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