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唐七公子作品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该如何同东华算这笔帐,疾奔而来时,凤九心中早已打好腹稿,骂他一顿显然不够解气,祭出兵器来将他砍成八段她倒是想过,但她也不是个不自量力之人,倘或果真祭出兵器,届时谁被砍成八段尚未可知。
不过,东华变给她的这块帕子果然绣的很好看,她折腾它的时候没有瞧得仔细,方才她途中又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在它的一个角落,沿着缝制的针脚处极小的绣了一个“姬”字,看来这并不是随便变出来的一块帕子,倒像是东华随身常用的,可能是他的意中人姬蘅送给他的一块帕子。
她想起曾经她多么宝贝东华送给她,挂在她脖子上的那个白玉坠,觉得东华既然对姬蘅那样上心,那么若是她当着他的面将姬蘅送给他的这块帕子糟蹋一遍,他一定远比被她砍成八段更感到愤怒且伤心吧。
她觉得自己想出这个点子着实很恶毒,但是越看这块丝帕越觉得碍眼。她纠结地想,这件龌龊事当然还是要做的,那么,就等她办成此事后回去念两遍佛经,算是自我超度一下这个龌龊的行为吧。
但是,凤九千思量万思量,万没有料到修为有限,刚踏进(沉)水月潭中,即被叠宙术叠压的空间逼出原形来。诚然,即便变成狐狸她也是只漂亮的狐狸,毛色似血玉般通红透亮,唯独四只爪子雪白,身后的九条尾巴更如同旭日东升的第一抹朝霞一般绚丽,不管喜欢不喜欢圆毛,都会被她这个模样迷住。但是,用这个模样去教训东华显然没有什么威势,说不定还会让他觉得非常新奇可爱。可是,就这样打道回府,她心中又很气愤难平。
眼见东华其实已近在不远处,仿佛连连宋的那盘棋已经杀完了,正坐在石凳上耐心地等着她来找自己的麻烦。他竟然这样的气定神闲,令她心中淡淡的纠结感瞬间丢到西天,拽着帕子杀气腾腾地一路小跑到他的跟前。
东华瞧见她这个模样,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东华的众多爱好中有一条就是喜欢圆毛,他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她原身时的模样一向难有人能抵挡,她小的时候有一回调皮,在小叔饭中下了巴豆,害得小叔足足拉了三天肚子,但她小小地亮了一下自己的原形,他小叔顿时就原谅她了,这就是一个她从小狐颜祸水的鲜活例证。
东华坐在棋桌旁,瞧着她的眼神有几分莫测和专注,像是铸一把剑,制一尊香炉,或者给一套茶具上釉彩时的神情。
此时,水月白露纤细莹白的枝丫直刺向天,月牙叶片簇拥出丰盈的翠蓝树冠,结满霜露似的百花团,一阵雪风拂过,花团盈盈而坠,未掉及水面已化做白雾,湖中一群群白色的小鱼绕着树根,偶尔扑腾着跃起来。雾色缭绕中传来一阵幽远寂寞的佛音,不知谁在唱着几句经诗:“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实信解,不生法相…”
凤九觉得这个场景太缥缈,但似乎天生就很适合东华这种神仙,他此时这么专注地看着她,她的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两滴冷汗。
她想起来这个人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按理说无论他对她做了什么缺德事,她这种做小辈的还是不可废礼,要尊敬他。
那么,她犹豫地想,她现在,到底该不该当着帝君的面,蹂躏他心爱的丝帕呢?
周身仙气飘飘的东华撑腮看她这个狐狸模样半天,忽然道:“你小的时候,我是不是救过你?”
她手握丝帕猛地抬头回望他,愣了一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东华竟还记得曾经救过她,让她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由于九尾
的红狐天上地下就她这么一只,太过珍贵,少不得许多人打她的主意,所以一向(除)出外游玩时他,她都得将九条尾巴隐成一尾,这项本事她练了许多年,就算修为高深如东华者,不仔细瞧也瞧不出她原是九尾,所以当初他也不晓得救下的原是青丘的小帝姬。
那时在琴尧山中,东华于虎精口中救下她时,大约以为她是山中修行尚浅的野狐吧,将她罩在一团仙雾中护着,便一走了之。其实不过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两千多年过去,她的狐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在许多年之后的此种情况下,东华晓得了曾经两人还有这个缘分,不晓得是她总是走快一步,还是世事总是行慢一步。
凤九蹲坐在地上,紧盯着右爪中的丝帕,觉得有些为难,果然小叔说的对,报仇这个事实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事。她奔过来时就该把帕子直接丢在东华的脸上,此时她被如此美好的景色熏陶,感觉精神境界刷地已然上升了一个层次,帕子再也丢不出手了。
看她长久没有说话,东华淡淡道:“这么看来,我救过你一命,你还没有报恩,我骗你一次,你不计较就当报恩了。帕子还我,你将它折腾的掉色,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东华的话凤九听在耳中,不知为何觉得分外刺耳,感觉精神境界刷的一声又降回来了。她垂着头:“我其实早已报了恩。”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
东华怔了一怔:“什么?”
就见她忽然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他一眼,语声中带了变为狐狸后特有的鼻音,恶狠狠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块帕子?因为是姬蘅绣给你的?”话罢抬起右爪,将绞在爪中的丝帕挑衅地在他眼前一招展,接着将帕子捂在鼻子上使劲擤了擤鼻涕,揉成一团咚的一声扔在他的脚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跑了几步,还转头回来狠狠地同他比了一个鬼脸。
东华莫名地瞧着她的背影,感到她近日的确比半年前在九重天上生动活泼许多。
连宋隐在万里之外的元极宫中看完一场好戏,作为九重天曾经数一数二的情圣,他有一个疑问同东华请教,于是咳了一声道:“我大约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其实,你既然(笑得)晓得她是因你将她变成帕子而生气,也悟了自己也变成块帕子供她蹂躏,她就消气了,为什么非要弄出块假的来诓她呢?”
东华低头看了眼滚落在脚步,倘若是他变成的,此时就该是这个模样的掉了三层色的皱丝帕:“我又不傻。”
连宋噎了半天,道:“诚然,你不傻。不过造成此种糟糕的境况,你若能干净利落地将它处置好,我改日见着你尊称你一声爷爷。”
东华收拾棋子的手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向连宋道:“听说太上老君今日炼了一种仙丹,服下即可选择遗忘一些事,没有解药绝对再也记不起来,你择日帮我找他要一瓶吧。”
连宋嘴角抽了抽,“…你这样是否有些无耻?”
东华的棋盘已经收拾完毕,挺认真地想了想,简短地道:“不觉得。”又补充了一句,“下次见到我,记得叫一声爷爷。”
“…”
日前,宗学经济赛入决赛者的名单得以公布,当中果然没有九歌这个名字。得知此噩耗的凤九歌裹了件皱巴巴的披风,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散心,奈何凌冽的寒风吹不散闲愁。凤九吸着鼻子,万分想不明白的向内屋的小燕道:“按理说,夫子既然晓得我同东华是旧识,我看他一向是个会做人的人,应该不用东华说什么,就卖他一个面子让我入决赛,但是为什么决赛册子上没有我的名字?是不是抄册子的人写漏了?”
小燕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感叹道:“想不到那老匹夫竟然是个不畏强权三贞九烈之人,老子对他刮目相看了。”凤九内心里很想点醒他三贞九烈不是这个用法,转念又觉得小燕进来热爱用成语说话越来越有文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遥望窗外的积雪,感觉到他讨论逻辑性这么强的话题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另开了一个简单一些的话题问他:“说起东华,我们掉进梵音谷前,你还在同他决斗,我原本以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几天你们总会找一天打起来…”他们一直没有打起来,她等的也有点儿心焦。
小燕的脸腾地红了,抬头略有踌躇地道:“你这个,你是在担心老子吗?”他的眼中放出一种豪情的光芒,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好妹子!虽然你曾是冰块脸宫中的人,但是这么有良心,不愧老子一向看得起你!”
凤九被他拍的往后仰了一仰,问心有愧的坐定,听他语重心长的同她解释:“其实,冰块脸进梵音谷的第一天,老子同他狭路相逢时就互相立下了一个约定,他不干涉老子同姬蘅的来往,老子也就不找他继续雪恨了。”
凤九揉着肩膀愣神道:“这同姬蘅公主有什么干系?”
小燕更愣:“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姬蘅当年和那个小侍卫闽酥私奔,就是私奔到梵音谷来了吗?”他抓了抓头皮,秋花临月的一张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其实老子也是半年前才晓得,搞了半天,姬蘅一心喜欢的闽酥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娘儿们,而且喜欢的还是她的哥哥。晓得这件事后,姬蘅受不了此种打击,同闽酥大吵了一架,但又感觉没有脸再回魔族,就一心留在梵音谷中,做起了宫廷乐师这个闲差。”
小燕的眼中放出比方才不同的另一种光芒,热切的向凤九道:“那时我们在朝堂上被问罪你还记得吗?虽然姬蘅脸上蒙了丝巾,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近半年和他交往的也不错,我感觉我很有戏!”
凤九想听天外仙音一般听着这一串荒唐消息从小燕的口中跳出,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小燕壮士终于学会了使用“我”这个字,这真是一种进步。
姬蘅这个人,凤九回首往事,依稀觉得她似乎已经成为记忆中的一个符号,即便燕池悟说他们曾在比翼鸟的朝堂上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也不能立刻将那个亭亭玉立的白衣女子同姬蘅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提起姬蘅,其实凤九的心情略为复杂,这个人同知鹤不同,不能单纯的讨厌她与否,就算因了东华,她对她十分有偏见,但也不可因偏见否定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好。凤九依然记得,十恶莲花境中,姬蘅对她的爱护不是假的,当然,九重天上她无意对自己的伤害也不是假的,不过她也伤害了她,算是扯平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当年对东华的放手是对他们的一种成全,但她也没有想过机会会在大婚这一天放东华的鸽子,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内心里着实有几分佩服姬蘅。不过兜兜转转,他们二人在这个梵音谷中得以重逢,有这种缘分实在感天动地。站在一个旁观的角度,其实若东华事到如今仍然喜欢姬蘅,那他们二人在一起也是一桩佳话。毕竟连四海八荒渠道最多,消息最广的小燕都说过,姬蘅是东华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段情,不能因为她自己同东华没有什么缘分,就私心希望东华一生都孤寂一人才好,这种小娘们儿的思想,不是她青丘凤九作为一荒之君的气度。
她心中有了这样的思虑,顿时觉得风轻云淡、天地广阔,对自己这么顾全大局生几分敬佩。
不过,一码归一码,东华作为一个长辈,随意的将她这个小辈丢在谷中遇险之事依然不可原谅,这一码她觉得她还是应该继续记恨下去的。
但这些,其实都并不那么重要,此时,更加重要的烦心事是另一件——她未入宗学的决赛,那么,如何才能得到只奖给优胜者的频婆果呢?得不到频婆果,如何才能救叶青缇呢?难不成,只有偷了?偷,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那么,要不要把小燕拖下水一起去做这件危险但有意义的事情呢?她考虑了一瞬,觉得保险起见,死都要把他拖下水。
但是,能偷到频婆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棵树虽然表面像是无人看管,但据相里萌的内线消息,树四周立着四块华表(若谁信了它们果真是华表,谁就是天下第一号傻子),四块巨大的华表里头各蹲了一条巨蟒,专为守护神树,若是探到有人来犯,不待这个人走进伸手触到果子皮,咔嚓一声,它们就得将他的脖子绞断了。相里萌在同她讲这一段话时,抬手做了个拧脖子的手势,同时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扫过一星寒芒。凤九的背上顷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
凤九考虑,虽然他们二人中有个小燕法术高强,但尚未摸清这四条巨蟒的底细,如是让小燕贸然行动,被巨蟒吞了…她思考到这里还正儿八经地端详了小燕一阵,瞧着唇红齿白的他一阵惆怅,觉得要是被巨蟒吞了,他长的这么好看也真是怪可惜的。
凤九打定主意要相处一个周全的计策。
她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的晨曦划过远山的皑皑白雪,她依旧没有冥想出什么名堂来。却听说一大早有一堂东华的茶席课,课堂就摆在沉月潭中。凤九的第一反应觉得应该翘课,用罢早饭略冷静了些,又觉得她其实没有欠着东华什么,躲着他也没有道理,沉思片刻,从高如磊石的一座书山中胡乱抽出了两个话本小册,瞧着天色,熟门熟路的逛去了沉月潭。
茶席课授的乃是布茶之道。在凤九的印象中,凡事种种,只要和“道”这个字沾上边,就免不了神神道道。但有一回她被折颓教训,其实所谓神道,是一种细致,对细节要求尽善尽美,是品味卓然和情趣风雅的体现。不过,东华的神道,显然并非为了情趣与品味,她一向晓得,只因他着实活的太长久,人生中最无尽的不过时间,所以什么事情越花时间越要有耐心,他就越有兴趣。譬如为了契合境界这两个字,专门将这堂茶席课摆到沉月潭中,且让一派冬色的沉月潭在两三日间便焕发浓浓春意。其实说真的,在他心中,境界这个东西又值得了几斤几两,多半他是觉得这么一搞,算是给自己找了件事做好打发时间吧。在这一点上,她将东华看的很透。
但凤九今日记错了开课的时辰,破天荒的竟然来的很早。
沉月潭中杳无人迹,只有几尾白鱼偶尔从潭中跃起,扰出三两分动静。凤九凝望着水月白鹭的树上上新冒出来的几丛嫩芽,打了个哈欠,方圆十里冰消雪融,纯色宜人。她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几个哈欠后理所当然地被浓浓春意拂出几分睡意来,一看时辰似乎仍早,绕着潭边溜达了一圈,捡了处有大树挡风又茂盛柔软的花地,打算幕天席地的再睡个回笼觉,顺便继续思索如何顺利盗取频婆果这桩大事。
躺下不乏片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近。耳中飘进那个声音时,凤九以为尚在梦中还没有醒来,恍惚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刚躺下没多久,根本来不及入睡。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回忆中想起她时,只觉得已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现在才晓得符号要逼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声音的主人真是姬蘅,莺啼婉转与三百多年前毫无二致。凤九不明白,为何她的面目身形都在记忆中模糊,唯独声音让自己印象如此深刻,深刻地姬蘅她刚一喊出“老师”这两个字,自己就晓得是她。
既然姬蘅喊了一声老师,来人里头的另一位自然该是东华。
凤九小心地翻了一个身,听到几声窸窣的脚步后,姬蘅接替着方才的那个称呼续道:“老师今次是要煮蟹眼青这位茶吗?那么奴擅自为老师选这套笑芙蓉的茶器做配吧。虽然老师一向更爱用黑釉盏,显得茶色浓碧些,但青瓷盏这种十峰翠色衬着蟹眼青的茶汤,奴以为要平添几分雅淡青碧,也更加映衬今日的春色。”东华似乎嗯了一声,纵然算不得热烈的反应,但凤九晓得他能在检视差距中分神来嗯这一声,至少表示他觉得姬蘅不烦人。不,传说中他一直对姬蘅有情,那么这一声“嗯”,它的意思当然应该不止这一层,说不准相当赞赏姬蘅这一番话里头的见识呢。
凤九在偷听中觉得,这真是一场品味高雅的谈话,自己一声恐怕都不能达到这个境界,同时不禁抽空为小燕扼了一回腕。小燕这种饮茶一向拿大茶缸子饮的,一看就同姬蘅不是一路人,且姬蘅竟然还晓得东华煮茶时喜欢用黑釉盏。虽然小燕觉得自己最近很有戏,但凤九诚心实意地觉得他很悬。说起来,她最初从小燕处确认了东华用情的那个人是姬蘅时,当然很震惊,但今日猛遇姬蘅,看着他俩居然重新走到了一起,心中竟然也不在有什么起伏。我觉得时光果然是一剂良药,这么多年来,自己终于还是有所长进。
透过后可曼殊沙绯红的花盏,这一方被东华用法术变换了时光季节的天空,果然同往常万里冰原十分不同。凤九抬手挡在眼前,穿过指缝看见,巨大的花盏被风吹得在头顶上摇晃,就像是一波起伏的红色海浪。她被湮没在这片海浪中吗,正好将自己藏严实。
前途准备茶事的二人方才说了那么两句话后很久没有声音,凤九闭上眼睛,一阵清风后同窗的脚步声三三两两听到些许,但都是轻缓步子,应该是来抢好位置的姑娘们,看来时辰依然早。昨晚冥思的有些过,此时很没有精神,她正要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忽闻得斜前方不经意又冒出来一串压低的谈话声。白家教养小辈虽然一向散漫,但家教不可谓不严,听墙角绝不是什么光彩事,凤九正要笼着袖子捂住耳朵避一避,莺声燕语却先一步袅袅娜娜的飘入她的耳中。
这两个声音她印象中并没有听过,稚气的那个声儿听着要气派些,清清脆脆地询问:“白露树下坐着摆弃一只瓶汤的就是洁绿喜欢的东华帝君?我听说大洪荒时他便自碧海苍灵化生,已活了不知多少万岁哪,可是为什么看起来竟然这样年轻?”
一个微年长沉稳些的声音回道:“因帝君这样的上古神祗天然同我们灵狐族不同,灵狐族一旦寿过以前便得将容颜凋零,但帝君他寿与天齐,是以…”
灵狐族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仍是清清脆脆地道:“传说中,东华帝君高高在上威仪无二,又严正端肃不近女色。二哥哥也不近女色,所以身边全是小厮侍童,可我瞧着此时为帝君他收拾茶碗的分明是个貌美姑娘,”她顿了顿,俏皮的叹了一口气,“可见,传说是胡说了,你说若我…”
沉稳声儿忽然紧张,急切的打断少女道:“公主,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得不到公主的回应,越发着急道:“据臣下的探听,那位白衣姑娘能随侍帝君左右,皆因她非一般人。那位姑娘两百多年前落难到比翼鸟一族做乐师,而帝君来梵音谷讲学真是随后的第二年。这么多年,帝君来此讲学只有这位姑娘能跟随服侍,公主聪明伶俐自然推算得出此时为何,倘若要对那位姑娘无礼,后果绝非我灵狐族能够独担,公主行事前还望三思…”
一阵幽霭风过,一地红花延绵似一床红丝毯斜斜扬起,灵狐族的公主在沉稳声儿这番有条有理的话后头静了一阵。被迫听到这个墙角的凤九也随之静了一阵,她弄明白了三件事。第一,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声音,原来就是昨日里听说机缘巧合得了女君令,要来宗学旁听一两堂课的灵狐族七公主和她的侍从。第二,人家东华隔了大半年来梵音谷原来不是特意救他,人家是趁着这个时机来同姬蘅幽会。第三,灵狐族七公主的这个侍从是一个人才,情急时刻讲话也能讲的如此有条理,可以挽回青丘做个殿前文书。
凤九想了一阵,呆了一阵,听见脚步声窸窣,似乎是二人离去,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东华此次来梵音谷竟是这个理由。其实这才符合他历来行事的风格,他一向是不大管他人死活。重逢时,她竟然厚颜的以为他是来救自己。凤九心中忽然感到一丝丢脸:他一定觉得她那时同他斗气的情态很可笑吧。一个人有资格同另一个斗气,退一万步讲,至少后者得将前者当做了一回事,放在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分量。但东华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十年一度的看看姬蘅,同她凤九并没有什么关系。其实这个很正常,他原本就不大可能的将她凤九当回事。她侧身调整了一下睡姿,愣了一时半刻,脑中有阵子一片空空,不知在想什么东西,许久回过神来后,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开始学着折颓教给她的,数着桃子慢慢入睡。
凤九觉得自己似乎睡得很沉,但有几个时刻又清醒。茶课没有等她,在她睡意沉沉时开了,她在将醒中,偶尔听到几个离她近的学生热火朝天的讨论一些高深的玄学和茶学问题,念的她在半醒中迅速的又折返回梦乡。她不知睡了多久,梦中有三两各色脚步声渐远消失,远去的小碎步中传来一个同窗小声抱怨:“好不容易见到十里白露林春意浓浓,帝君他老人家就不能高抬贵手,将它们延些时日吗?”凤九暗叹这个姑娘的天真,不晓得帝君他老人家喜欢的是落井下石,而对高抬贵手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
须臾,一些软如鹅羽的冰凉东西抚上凤九的脸,但,这仅是个前奏,一直笼在花间的熏软清风忽然不见踪影,雪风顷刻间嗖地钻进她的袖子,长衣底下也立刻渗进一些雪水。她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却始终无力睁开眼睛,寒意沿着脊背一寸寸的向上攀爬,冻得她像个蚕蛹一样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的脑中悲愤的浮出一行字:“白凤九你是个二百五吗?你千挑万选了这么个鬼地方睡觉,不晓得后可曼殊沙一旦遇雪就会将置身其间的人梦魇住啊?”然后她的脑中又落寞的自问自答了一行字:“是的,我是个二百五,货真价实的。”她在瑟瑟发抖中谴责着自己的愚蠢,半个时辰后干脆冻晕过去了。
相传凤九有一个毛病,一生病,她就很容易变得幼稚,且幼稚的别有风味。据证实七十年前,织越山的沧夷神君对凤九情根深重一发不可收拾,正是因有幸见过一次她病中的风采。可见并非虚传。
凤九今次在冰天雪地中生生冻了多半个时辰,虽然承蒙好心人搭救,将她抱回去在暖被中焐了半日焐得回暖,但毕竟伤害颇重,且后可曼殊沙余毒犹在。沉梦中,她脑子里一团稀里糊涂,感觉自己此时是一只幼年的小狐狸,躺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的原因,是同隔壁汕头的灰狼比赛谁在往生海中抓鱼抓的多,不幸呛水溺亡了。
有一只手在她微有些意识知觉时探上她的额头,她感到有些凉,怕冷的往后头缩了缩,整个头都蒙进了被子里。那只手顿了一顿,掀开被沿,让她埋入被中的鼻子和嘴巴露出来,又将被子往她小巧玲珑的下巴底下掖实。她感到舒服些,脸颊往那只凉悠悠的手上讨好的蹭了蹭。她的小时候就很懂得讨好卖乖,于这一途是他们白家的翘楚,此时稀里糊涂不自觉的流露出本性。她昏沉中感觉这只手接受了她的卖乖与讨好,竟然没有慈爱的回应她,漠漠她的头,这很不正常。她立即在梦中进行了自省,觉得应该是对方嫌自己讨好的诚意不够,想通后,她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握住那只手固定好,很有诚意的将脸挨上去,又往手背上蹭了几蹭。
她握着那只手,感觉它骨节分明又很长,方才还凉悠悠的,握久了竟然也开始暖和。这种特点同她的阿娘很像,她用一团浆糊的脑子艰难思考,觉得将她服侍的这么温柔又细致的手法应该就是自己的娘亲。虽然这个手吧,感觉上要比娘亲的大些,也没有那么柔软,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将阿娘的一双手冻僵了也未可知。她感到有些心疼,撇了撇嘴咕哝了几句什么,靠近手指很珍惜的呵了几口热气,抓着就往胸前怀中带,想着要帮阿娘暖和暖和。但那只手在她即将要将它带进被中时,不知用什么方法躲开,独留她在锦被中,有一些窸窣声近在耳边,像是那只手又在掖实床边的那一溜被沿。
凤九觉得娘亲的这个举动,是不肯受她卖乖,不肯领她的情,那么照她的性子,一定是气她不听话坠进往生还中溺了水,十成九动了真怒吧。虽然娘亲现在照顾她照顾得这么仔细,但等她病好了,保不准要抽她一顿鞭子。
想到此她一阵哆嗦,就听到娘亲问她:“还冷?”这个声音听着不那么真切,虚虚晃晃的似乎从极遥远处传来,是个男声还是个女声她都分不清楚。她觉得看来自己病的不轻。但心中又送了口气,娘亲肯这么问她一句,说明此事还有回旋余地,她装一装可怜再撒一撒娇,兴许就能逃过这顿打。
她重重的在被子中点了个头,应景的打了两个刁钻的喷嚏,喷嚏,地委委屈屈地咬了咬嘴唇:“我不是故意要掉进海里的,一个人睡真的好冷好冷,你陪我睡嘛——”话尾带了浓浓的鼻音,像无数把小钩子,天下只要有一副慈母心肠的都能瞬间被放到。凤九在心中敬佩的对自己一点头,这个娇撒的到位。
但她娘亲今天竟然说不出的坚贞,一阵细微响动中,似乎拎起了个什么盆之类的就要出门去,脚步中仿佛还自言自语了一句:“一句开始说胡话了,看来病的不轻。”因声音听起来飘飘渺渺的,凤九拿不稳她这句话中有米有含着她想象中的心疼,这几分心疼又敌不敌得过病后的那顿辫子。她思索未果,感觉很是茫然,又着实畏惧荆条抽在身上的痛楚,走投无路中,赶着推门声想起之前便使出珍藏许久的撒手锏,嘤嘤嘤地贴着被角假哭起来。
脚步声果然在哭泣中停下,她觉得游戏,趁势哭得再大声些。那个声音却徐徐地道:“哭也没用。”她一边哭一边在心中不屑的想,半刻后你还能清醒冷静的说出这句话,我白凤九就敬阿娘你是个巾帼女豪杰,撒手锏之所以被称为撒手锏,并非白白捏一个拉风扎耳的名头。
方才还只是嘤嘤小泣,如今她振奋起精神立刻拔高足足三个调嚎啕大哭起来,还哭得抑扬顿挫颇有节奏。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拔高三个调哭也没有用,我又不是…”她立刻又拔高了三个调,自己听着这个哭声都觉得头晕,对方后头那几个字理所当然没有落入她的耳中。
她认认真真地哭了两轮,发现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要出声,她深深感到阿娘今日的定力未免太好,寻思再哭一轮她若依然不动声色怎么办,或者暂时鸣金收兵,再哭嗓子就要废了,还头疼!
她哭到最后最一轮,眼看阿娘依然没有服软,头皮发麻地觉得最近这个娘亲真是太难搞,一心二用间不留神哭岔了气,呛在嗓子里好一阵翻天覆地的咳嗽,但总算将远远站着的娘亲引了过来,扶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十分难受,握住像是袖子的东西就往上头蹭鼻涕。朦胧中对方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觉得握住她的手很凉,下意识的躲来躲去,还蹬鼻子上脸地负气抽噎:“你不用管我,让我哭死好了——”对方此时像是突然有了百般耐心,握住她的手搂住她:“乖一点儿。”她觉得这三个字有一些熟悉,又有一些温馨,也就不再那么闹腾,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就把脸颊和哭肿的眼镜露出来,让对方有机会拧条毛巾将她哭花的脸打扫干净。
这么一通闹腾,她感觉虽然同预想的略有不同,但应该还是达到了效果,自己坠海的事娘亲多半不会计较了,不禁松了口长气。呼气中却听到那个方才还一径温柔着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其实我有点好奇,你最高拔高到什么单调哭出来,病着时果然很影响发挥吧?”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到气出了两滴真眼泪,感到方才哭得那么有诚意真是白哭了。她挣扎着边抹不争气掉下的眼泪,边往床角缩:“你一点儿不心疼我,我冻死了也活该,哭死了也活该,病好了被你绑起来抽鞭子也活该!”
一只手将她重新拽回来,拿棉被裹成了一个蚕茧。她感到一股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对于把你绑起来抽鞭子这种事,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抽泣的想,这也是没有准头的,眼镜难受的睁不开,一边考虑娘亲最近变得这么狠心怎么办,一边琢磨这顿鞭子无论如何躲不过,病好了果然还是要去折颓的桃林躲一躲才是上策。那么到时候,要同小叔的毕方鸟搞好关系,让她送一送自己才行。
她这么暗暗地计较的算着,感到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一阵脚步声远去一会儿又折回来,棉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被推进她的怀中。她搂着汤婆子又轻轻的抽泣两声,沉入了梦乡。
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凤九的额头上刷地冒出来一排冷汗。她在病中有时候神志不清会施工什么德行她很清楚,但眼前场景对她的冲击依然抄过了可接受范围。她此时正衣衫不整的趴在一个人的腿上,死死搂定对方的腰,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张豪华不可言语的大床,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围,帐中置了两扇落地屏风,屏风脚下的丝毯上镇着一只麒麟香炉,助眠的安息香正从麒麟嘴里缓缓溢出。只不过是睡觉的地方,也能这么闲情逸致的耗时间布置,这种人凤九这辈子就认识两个,一个是十里桃林的折颓上神,一个是太晨宫中的东华帝君。
两页翻书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见书皮上镶的是佛经的金印,几缕银发垂下来正落在她眼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更密了一层,其中一颗滴下来之前,书后头先响起一个声音:“不用紧张,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睡中黏了上来,中途又嫌热动手送了领口。”佛经顺势拿开,果然是近日最不想招惹的东华帝君。
凤九木然地趴在他身上哦了一声,哦完后手脚僵硬地从他身上挪下去。此时装死是下下策,东华的耐心她早有领教,这么件尴尬事,大大方方认栽或许还能挽回几分面子。虽然她要是清醒着绝不希望救她的人是东华,又欠他这么一份大恩,但人昏迷时也没有资格选择到底谁当自己的救命恩人,欠这个恩只得白欠了。她抱着锦被挪到对面的床角,估摸这个距离比较适合谈话,想了片刻,琢磨着道:“你这回又救了我,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很感激,否则交代在这个山谷中也未可知。你算是又救了我一条命,当然若半年前你不将我强带来符禹山,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但终归,终归这次还是你救了我嘛。大恩不言谢,这两件事我们就算扯平了,帝君你看如何?”
帝君的脑子显然很清醒,屈腿撑着手臂看着她:“那你一直很介意的我隔了半年没来救你,以及变成丝帕骗你的事呢?”
凤九心道,你还敢专门提出这两件事,真是太有单色了,咳了一声道:“这两件事嘛…”这两件事在她心中存的疙瘩自然不可能一时半刻内疚消下去。
她抬手将衣襟整好,前几日初逢东华时的情绪确然激动,且已被他逗就容易来气,不过她的性格一向是脾气发出来情绪就好很多,加之这两日又得知许多从前未曾得知的消息,她看事的境界不知不觉就又高了一层,能够从另外一个高度上来回答东华这个问题:“万事有万事的因果,帝君佛法修得好,自然比凤九懂得个中的道理。这两件事情嘛,我如何看它们不过也就是一种看法罢了。”
答到此处,她神色略有些复杂,续道:“比起这个其实我倒是更像问问帝君你,我也晓得我病后有点儿不像样,但要是我…”她顿了顿,咬着牙继续道:“兴许我病中怯冷,将你当做一个熏笼之类的就粘了上去,要是你推开我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贴上去,我病中头脑不清醒地贴过去时,你为什么不推开我,非要等我出洋相呢?”
东华的神色十分泰然,对她这个问题似乎还有一点儿疑惑:“你主动投怀送抱,我觉得这件事挺难得,照理说为什么要推开?”
凤九看着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佛经上,搞不懂他的照理说到底照的是哪门子歪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么讲理的人…”
丝毯上,麒麟香炉炉嘴中的烟雾越发淡,东华起身揭开炉盖,边执起铜香匙添香丸,边心安理得地道:“我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不讲,想讲的时候偶尔也会讲一讲。”
凤九垂头看着他,想不出该接什么话,不管是个狐还是个人,自己同东华在一起时,果然沟通都是这么艰难,她料想今次大病初醒精神不济,执意地在话场上争个高低恐怕最后也是自己吃亏,悻悻地闭嘴揉了揉鼻子。期间又往四周瞧了瞧,见到屏风前还摆着一瓶瘦梅,旁逸斜出的,果然是东华的调调。
这一觉她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估摸时候不会短,想起这一茬时,她有些担心小燕会出来找她,趁着东华整香灰时,从床脚找来鞋子套上,就打算告辞。但就这么撩开帐子走人显然很不合礼数,她心中嘀咕还是该道个谢,咳了一声,客气地道:“无论如何帝君今次的照佛凤九铭记在心上,时候不早,也给你添了诸多麻烦,这就告辞。”东华不紧不慢地接口:“哦。”他收了香匙:“我听说,你小时后因为有一次走夜路掉进蛇窝,从此再也不敢走夜路,不晓得你仔细看过外面的天色没有,已经黑了…”
帷帐刚掀开一知缝儿,下一刻就被猛地合上,眨眼间刚添完香的东华已被凤九结实地压倒在床上。他愣了愣:“你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儿?”最后一个字刚吐出舌尖,嘴就被她捂住。凤九将他压倒在床,神色十分严峻而又肃穆,还有一点儿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紧张,贴着他给他比口型:“压了你不是我的本意,你担待点儿,别反抗弄出什么声响来。我刚才看到外间闪过一个身影,不晓得是不是贴在那个地方已有些时辰,大眼一看很像姬蘅。幸好东华的寝房显够大,中间还隔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池,他们方才的对话她应该没有听见。疑似姬蘅的身影闪过时吓了她一跳,她本能地要回身捂住正说话的东华的嘴,免得被姬蘅发现,但转身太过急切被脚下的丝毯一绊,一个饿虎扑食就将没有防备的东华扑倒在床。
东华挑眉将她的手挪开,但还是尽量配合着她压低嗓音:“为什么她进来,我们就不能弄出声?”
凤九心道,半夜三更她能进你的寝居,可见你们两个果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是被发现我刚从你的床上下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腥风血雨。前几日萌少推了星历,说我最近头上那颗灾星须多注意,此时这种境况不注意,更待何时注意?她心中虽这样想着,脱口而出却是句不大想干的话,仍然压得很低,此时此境说出来,半添了几分同她年纪不符的语重心长:“既然有缘分就当好好珍惜,误会能少则少。我从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相当一老天爷讨一点点缘分都讨不着,你不晓得缘分是多分艰难的事。”
她现在能在东华面前风平浪静地说出这种话来,自己都愣了愣,低头看见东华在自己这么长久的又压又捂下依然保持完好风度十分不易,有点儿惭愧地把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帮助他减少几分压力,同时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响动。
东华平静地看她一阵,突然道:“我觉得,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个会字刚落地,又一次被凤九干净利落地堵在口中。
如果觉得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唐七公子小说全集: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 三生三世菩提劫, 三生三世步生莲, 九州华胥引, 岁月是朵两生花小说修订版, 岁月是朵两生花, 三生三世枕上书,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华胥引, 四幕戏,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