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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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一时语塞,张少华真人眉头紧锁,问她:“沈小姐,难道当年,除了沈翠翘重伤致死,还有后话?”
沈银灯面色惨然,沉默良久之后,双眸之中泪光烁动却又难抑仇恨:“司藤说她从不祸及子孙?她对我们沈家下咒,我太姥姥去了之后,我的姥姥、母亲,都是难产而死,死时都不到三十岁。一出生就阴阳两隔。麻姑洞的道术虽然不是什么精绝天下,但是也需要口授亲传,纸上的东西晦涩难懂,后人难以领会,以至于麻姑洞的道术几近失传,表面上她是重伤了我太姥姥,事实上她是绝了我麻姑洞的门户!”
这个消息不啻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都近乎惊怔失语,想起司藤白天在宴席上说什么“大度明理”,嘴上说的好听,行事居然能狠辣到这个地步。
白金几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想劝她又觉得不合适:“那沈小姐是想……”
“她不出现,我永远找不到她,沈家人也会永远背着这个诅咒活下去。既然她已经现身,我就一定要杀了她。”她面色狠戾,语意凌厉,但到后来,脸上又突然现出一抹慈和之色,右手轻轻抚向小腹,轻声说了句,“哪怕不为我自己,也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25、第④章
颜福瑞当晚就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他无家可归是真,又老实巴交一无是处,天生的卧底材料,没人对他起任何疑心。
第二天一早,他给秦放发送了第一条卧底信息:苍鸿观主要去拜访司藤小姐。
说了跟没说一样,秦放哭笑不得:人家苍鸿观主一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好不好,再说了,苍鸿观主登门,必然是客客气气走大门,又不是翻墙,要你通风报信!
司藤倒不怠慢,礼数周到的在客厅跟苍鸿观主见了面,一番寒暄之后,苍鸿观主道明来意,大意是他们昨儿晚上一夜没睡,连夜发动道友,四处询问妖踪,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还不明朗,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是个好消息,但是司藤冷笑着话里有话:“昨天还在说怎么难找怎么困难,一觉起来就有眉目了,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苍鸿观主有些尴尬:“事关身家性命……大家都很着急,生怕晚一步毒发,只是有眉目,也不敢确认,但还是想着先知会一声,免得司藤小姐误会我们故意拖沓。”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挑不出什么错处,司藤也就不再咄咄相逼,只是软硬兼施说了句:“我想老观主也不至于耍什么花样的,不然,真的得一起下去打麻将了。”
一句话说的苍鸿观主如坐针毡,勉强待了一会就告辞,司藤这时反笑的妩媚了,白皙纤长的手伸过去按住苍鸿手背:“不急,我还有话说。”
苍鸿观主这辈子估计都没跟异性这么接触过,手上过电一样,惊的浑身一哆嗦,胡子都翘了根了,秦放实在看不下去,在边上咳了好几声。
司藤权当没听见,看着苍鸿的眼睛,笑的温温柔柔的:“听说当年丘山道长镇杀我,老观主的师父李正元道长也在?”
苍鸿不敢看她,讷讷说了句:“在……在。”
“当时是个什么情形,老观主能否讲一讲?”
苍鸿心里打了个突:“那时候……司藤小姐不是也在吗?”
“在是在,不过老观主也知道,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南辕北辙。我想听听看,镇妖这事,李道长是怎么给后人讲的。”
苍鸿一颗心突然就跳的厉害,他看了眼司藤,身子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不安地舔了下嘴唇,顿了顿稳住心神:“我师父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他尽量按真实的回忆去说,但出于自我保护,刻意地没有提到自己,“我师父”、“丘山道长”、“黄婆婆”,“师父说”,可以模糊的地方约略带过,声音略略发抖,脑子里天人交战:那时情形太过凶险,也许司藤根本就忘记了他这个小人物呢?不不不,司藤的孩子是在他怀里闷死的,她怎么可能忘记?
故事讲完,死一样的沉默,苍鸿紧张地手都在抖,心想,也许司藤下一刻就要跟他清算了,她可能会冷笑着问他:那你呢,你做了什么好事,怎么一点都没讲呢?
他一直等,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司藤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又疲惫。
她对秦放说:“送客吧。”
***
送走了苍鸿,秦放回到客厅,司藤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但是奇怪的,现在却看她亲近,初见时,不过就是一个狰狞可怖的平面妖怪,可是相处久了,她就渐渐立体,及至今天听了苍鸿讲的旧事,秦放忽然有些可怜她,他陪着司藤坐了一会,很想问她:“你还有过孩子吗?”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爱上别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不过,再怎么好奇,秦放还是忍住了,人情世故他是懂的,这种事情不好问。
司藤反而先开口了,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一个女人,明知道那个男人是骗她,还要跟他在一起,还要给他生孩子,为什么?”
秦放心里的回答是,恋爱中的女人大多没头脑的,妖怪也一样。不过失意人前不好说这话,他决定答的委婉一点:“因为爱吧。”
司藤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眼泪都出来了,她用手指揩了揩眼角,说:“因为蠢吧。”
又说:“太累了,我去睡一会。”
秦放觉得,今天苍鸿所讲的事情,一定很不寻常,认识司藤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说,要睡一会。
以前她说,妖怪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
***
沈银灯等人在房间里等苍鸿,一见到他回来就急急迎上去:“怎么说?”
苍鸿观主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司藤那么精明,我只是说有眉目,她已经有了疑心。要是像你计划的那样跟她说已经找到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如果不是她托大觉得我们不敢耍花招,我们早露了馅了。”
沈银灯没有说话,众人三三两两落座,都有点忐忑不安,白金教授说:“我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太好,这事一定要搞的你死我活不可吗?”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马丘阳道长连连点头:“咱们得想清楚了,现在我们跟司藤,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走了这一步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先亮杀心,这个……”
昨晚上沈银灯泪水涟涟的,一时心软加三两冲动,也就答应了。但是后来左思右想,真这么做,就是跟沈银灯站到一条船上,虽然都是道友,到底交情泛泛,犯得着吗?
潘祈年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一闹到不能收场,那都是累及旁人的。”
议论声中,沈银灯突然冷笑起来,目光锥子一样一个个盯过去,待到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才说了句:“降妖除魔,对我们道门来说,不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吗?什么时候杀个妖怪都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妖怪去讲和气生财?说出这种话,各位道长还记得自己是行道之人吗?”
这话说的,丁大成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沈小姐,我相信你说的,藤毒出自司藤本身,想解毒的话,要么司藤出面,要么她死了,藤毒自解。可是你不要怪我们北方人说话直,你们麻姑洞现在那水平,是的确不怎么样,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能杀了司藤。如果她不死,我们这些人怎么办?都给你陪葬吗?”
沈银灯一字一顿,敲的是丁大成这座山,震的是周边的虎:“当年为了扳倒丘山,司藤和道门中人私下交易,受命看守她的,是我祖母沈翠翘,她最后虽然是死了,可该用什么法子杀司藤,她比谁都明白。随你们信不信我,如果不信,你们就依着司藤说的,满世界找妖怪去吧,最后找不到,还不是一样给她陪葬!”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不作声了,末了张少华真人一声长叹:“算了,大家都没什么选择,就依沈小姐的吧。事情一旦成了,解藤杀,除妖,去诅咒,也算是一举三得。万一不成,也好过坐以待毙。命数使然,定了就是定了,别再争了吧。”
又说:“人多嘴杂,这事只我们几个掌事的知道就好,依着沈小姐说的,各自准备吧。”
***
当天晚上,颜福瑞给秦放打了个电话,说是现在苍鸿观主们议事,都不要他和王乾坤参加,他又没配备窃听器,扒门上听了半天啥都没听到,后来有个打扫客房的服务员从后头拍了他一下,把他吓的咧……
反正重点就是倾诉开展工作的困难,秦放听的抚额叹息,真心不明白司藤为什么要安插颜福瑞做这个事儿,最后要挂电话时,颜福瑞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听到他们说了好几次苗寨,好像是说……千户苗寨。”
千户苗寨?怎么听着跟武侠小说里的名字一样,挂了电话之后,秦放拿手机百度了一下,居然真的有,贵州苗族侗族自治州的西江千户苗寨,颇热门的旅游景区,门票都噌噌攀上了100大洋。
一群道门精英去偏远的千户苗寨,几个意思?
秦放去找司藤,把事情略说了下,司藤说:“千户苗寨不一定指西江,黔东南是苗族聚居地,超过千户的,都可以叫千户苗寨,西江是已经开发的,那些没开发的大苗寨也为数不少,我大概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哪一个……你把地图调出来我看看。”
秦放搜了黔东南地图,放大给司藤看,司藤指尖在西江往下点了点:“这里,靠近榕江。”
秦放有些好奇:“你去过?”
“没去过。听过,沈翠翘的老家,麻姑洞的地盘。”
秦放心里一动:“早上苍鸿观主说,寻妖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现在又提到千户苗寨,是不是过一阵子就要跟我们说,要找的妖怪在千户苗寨?”
司藤说:“是啊,不然他们去千户苗寨干什么,旅游吗?只是,偏偏在沈银灯的地盘找到,未免也太巧了。”
确实太巧,更何况沈银灯跟司藤还是有宿仇的,秦放忍不住提醒她:“你小心点。”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着就触到她逆鳞了:“小心什么?我要小心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秦放没好气给她解释:“沈银灯不是跟你有仇吗?那是她的地盘,说不定是想把你引过去在那收拾你,这里头有阴谋,小心点总没错的。”
司藤冷笑:“我要小心什么,如果沈银灯在前路上挖了个陷阱,连坑带路铲了就是。玩阴谋?论辈分,阴谋都得叫我一声祖宗。”
秦放又好气又好笑,老天爷也真是不长眼,她说这样的大话,怎么不凭空降个雷霆劈她一脑袋呢?
他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司藤,我真是想不出,你这样的人,爱上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谁都不爱,我从来也没爱过什么男人。”
“那你还给人生孩子?”
话一出口,秦放心叫糟糕,从最基本的道德出发,他觉得不应该在一个失去孩子的人面前提这种事,无异于割肉揭疤,他甚至设想了司藤接下来的反应,勃然大怒?或者眼眸一暗,悲怆神伤?
都没有,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呷了一小口,神色自若说了句:“我那时候,大概眼瞎了吧。”
26、第⑤章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苍鸿观主的电话就来了,司藤接都不接,指示秦放:“你跟苍鸿观主说,老观主德高望重的,论理我不该怀疑。不过你说千户苗寨有妖怪就有吗,你要说白宫有妖怪我还要去美国啊,怎么着也得给我看证据,哪怕是妖怪身上的一根毛呢。”
苍鸿观主挺尴尬的,回答说这个我们也想到了,只是妖在黔东,想取证的话还需要些时间,怕司藤小姐着急所以才这么早通知。
放下电话,心中难免不快,把难题丢给沈银灯:“都跟你说过司藤没那么好糊弄,现在她要证据,你看着办吧。”
沈银灯咬牙:“不就是证据吗,妖鳞妖爪,我给她造一个就是。”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白金教授摇头叹息,散会出来,找王乾坤闲聊,感喟说道门久不相聚,这次收到苍鸿观主邀请,心中实在是很兴奋的,以为有了途径能够一窥妖界,说不定能开启新的认知,没想到走着走着,居然演变成远年恩怨的互相报复,真是兜头一盆凉水,索然无味。
白教授的这种科研境界,王乾坤或许还能理解一二,颜福瑞知会觉得两人是吃饱了撑的,对话之中,他只抓住了“互相报复”这几个字,赶紧追问:“不是司藤小姐要报复道门吗?怎么又成互相报复了呢?”
苍鸿观主叮嘱过不要泄密,但到底不是什么谍报密战,白教授没那么多顾忌,也就多说了几句,大意是沈银灯的外婆是死在司藤手上,本来就有恩怨,司藤还给麻姑洞下了那么重的咒,也难怪沈银灯恨她。
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还能给人家下咒呢,真是太过分了!由人推己,颜福瑞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
秦放收到颜福瑞的电话,这次,他没有提供卧底消息了,语气挺激动,还掺杂着丝丝严肃,说,要跟司藤小姐谈一谈。
谈就谈呗,反正也是“自己人”了,挂电话时,秦放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颜福瑞:“你们那里,是不是还住了个叫沈银灯的?”
颜福瑞说是啊,那是麻姑洞的掌事,唯一的女的呢,长的还挺漂亮。
自从那天在会所见到酷似陈宛的女人之后,秦放一直心有疑窦,司藤认定那个女人就是沈银灯,也不知道是否确凿,他想证明一下:“你能拍一张她的照片给我吗?”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偷偷拍。”
颜福瑞有些木讷,挂了电话之后才回过味来:偷偷拍?这秦放是怎么回事?看人家长的好看,惦记上了?
不过这个偷偷拍可害惨颜福瑞了,背影没什么意思,总得偷拍个正面吧?可是面对面的拍那还叫偷拍吗?颜福瑞手机普通,也没人教他可以鼓嘴挠腮假装自拍,加上沈银灯很少出房门——好不容易让他逮着个机会,避在一旁能勉强拍到大半张脸……
坏了,忘消音了,按键咔嚓一声,真跟一巴掌正掴在脸上似的。
沈银灯很敏感,马上就转头看向这边,颜福瑞连拿手机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去,讷讷地感觉像是被人捉奸在床,沈银灯径直过来,伸手把手机拿过去,问他:“你拍我照片干什么?”
如果颜福瑞是个训练有素的卧底特工,完全可以腆着脸回答说因为你长的好看我想拍下来做个留念什么的,可惜他非但没经受训练,还老实巴交地有点缺心眼,红着脸嗫嚅了半天,憋出一句:“又不是我想拍的。”
沈银灯好笑:“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拍吗?”
“不是,那个秦放……”
听到“秦放”两个字,沈银灯的脸色突然变了。
也真是人有急智,让她这么脸色一变,颜福瑞突然就找着借口了:“我今天想去拜访司藤小姐,你也知道的,我师父当年做的不妥,我总想去道个歉。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司藤小姐身边的那个秦放让我拍一张沈小姐的照片……我想应该也不是他要,可能是司藤小姐吩咐的,那天在会所吃饭,大家都见了面,但是司藤小姐唯独没见到你,可能……她就想看看吧……”
颜福瑞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个借口简直无懈可击,既大大方方点出了自己今晚要去司藤,又帮秦放挽回了面子——一个大男人要人家漂亮姑娘的照片总有好色之嫌,可是把责任推给司藤就没关系了啊,女人看女人随便看嘛,反正她是妖怪。
沈银灯的面色冷下来,手指点到删除键,直接就把照片给删了。
她说:“看照片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见面好了。你不是要去拜访司藤吗,我跟你一起去见见秦放。”
这一下大大出乎颜福瑞的意料,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脑子里念头一转,又把话咽下去了。
这样也挺好,他计划跟司藤说的话可能有那么点“犀利”,有旁人在不太方便,沈小姐能把秦放支开的话最好不过了。
***
颜福瑞差不多晚上七点多到的,这次也不带礼物了,正气满满兴师问罪的架势,秦放给开的门,打眼就觉得他神经不太正常,不过也懒得多问,向客厅示意了一下:“司藤在里面。”
颜福瑞嘴巴朝外努:“也有人在外头等你。”
秦放奇怪:“谁?瓦房?”
颜福瑞故意卖关子:“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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