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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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恍若未见,把魏无羡抱进门来,放到席子上。聂怀桑一脸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魏无羡越过折扇,打量一番。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当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分明长着一张文采风流的脸,却是一副可任意揉捏的神情,一身行头品味颇佳,潇洒不俗,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之主,不如说他是个富贵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仙首。

他抵死不认,蓝忘机便把黑鬃灵犬咬下来的那片衣料放到了桌面上。聂怀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云惨淡地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无羡道:“你不知道,那我来说,看看你会不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

聂怀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应对。魏无羡便说了:“清河行路岭一带,有‘吃人岭’和‘吃人堡’的传言,却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受害者,所以这是谣言。而谣言会让普通人远离行路岭,所以,它的真实作用其实是一道防线。而且只是第一道。”

“有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线是行路岭上的走尸。即便是有不畏惧吃人堡传言的普通人闯上岭来,或者误入岭中,看见行走的死人,也会落荒而逃。但这些走尸数量少,杀伤力低,所以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第三道防线,则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阵。前两道防的都是寻常人,只有这一道,防的是玄门修士。但作用范围也仅限于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灵器或灵犬、专破迷阵的修士,或者含光君这种等级的名士,这道防线也只能被破解。”

“三重防备,为的就是不让行路岭上那座石堡被人发现。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清河聂氏的地界,除了聂家,没有别人能轻易在清河设下这三道关卡。何况你还刚好出现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证据。”

“清河聂氏在行路岭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么目的?墙壁里的尸体又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它吃进去的?聂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说清楚,只怕今后捅出去了,玄门众家一同讨伐质问,到时候你要说,也没人肯听你说、相信你所说了。”

聂怀桑自暴自弃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那只是我家的祖坟!”

魏无羡道:“祖坟?谁家祖坟棺材不放尸体,却放佩刀?”

聂怀桑哭丧着脸道:“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发一个誓,看在两家世交、我大哥又与你大哥结义的份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都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日后捅出去了,两位也帮我说几句话,做个见证。你向来最守信用,你只要发誓,我就相信。”

蓝忘机道:“如你所愿。”

魏无羡道:“你说它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么它没有吃过人?”

聂怀桑咬牙,老老实实道:“……吃过的。”

魏无羡道:“哇。”

聂怀桑立刻补充:“可是,只有一次!而且主要的错不在我们家,而且已经是在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我……我只是煽风点火,把谣言放大了几倍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脱马脱得非常淡定。因为早就脱得差不多了。

阴鸷第六 4

蓝忘机道:“愿闻其详。”

他往那里一坐,这句彬彬有礼之词威力简直有如恐吓,聂怀桑便磨磨蹭蹭开始交代了。

他道:“含光君,你们知道,我们聂家与其他仙门世家不同。因为立家先祖是一位屠夫,别家都是修仙剑,而我们家,修的是刀道。”

此事众所周知,绝非秘密。清河聂氏连家纹都是面目狰狞、似犬似彘的兽头纹。聂怀桑接着道:“因为修炼之道与别家不同,立家先祖又是屠夫出身,难免血光。我们历代家主的佩刀,戾气和杀气都极重。几乎每一位家主都是走火入魔,暴体横死。而他们性情暴躁,也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聂怀桑的大哥聂明玦。这位年轻的仙首与蓝曦臣、金光瑶是结义兄弟,赤锋尊雷厉风行,威严有度;泽芜君温润如玉,品性高洁;敛芳尊八面玲珑,狡慧敏锐。三人于射日之征中结义,各有佳话流传,后被众家并称三尊。可聂明玦却在风头正盛之时,在一个重要的盛会上走火入魔暴血身亡,当日与会者更有不少被他发狂时追砍受伤。一世威名,落得如此下场。聂怀桑必然是想到了他的大哥,神情一阵低落,又道:“在这些家主们生前,他们佩刀的躁动尚能由主人压制。可在主人死亡之后,它们无人管制,就会变成一把凶器。”

魏无羡挑眉:“这可接近邪魔歪道了。”

聂怀桑忙道:“不一样!邪魔歪道之所以是邪魔歪道,是因为它们要索人的命。但我们家的刀要的不是人的,而是那些怨鬼凶灵、妖兽魔怪的。它们斩杀一辈子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给它除,它就要自己作祟,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刀灵只认定一个主人,不能为旁人所用。我们这些后人,又不能把刀熔了。一来对先人不敬,二来熔了也未定能解决问题。”

魏无羡评价道:“大爷。”

聂怀桑道:“可不是。跟随诸位列祖列宗披荆斩棘、寻仙问道过的佩刀,本来就是大爷。”

他继续道:“随着家主的修炼一代比一代精进,这个问题也一代比一代严重。直到我家第六代家主,想出了一个办法。”

魏无羡道:“就是建造吃人堡?”

聂怀桑道:“不不,虽然有联系,但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这位六代家主是这么做的。他给他父亲和爷爷的刀,打了两幅棺材,挖了一座陵墓。在陵墓里没有放什么贵重宝物,却放置了数百具即将尸变凶化的死尸。”

蓝忘机微微皱眉,聂怀桑吓得立刻道:“含光君,你听我解释!这些尸体不是我们家的人杀的啊!是千辛万苦从各地搜罗收集来的!还有不少是重金买的。六代家主说了,这些刀灵想与邪祟争斗,那么就给邪祟让它们争斗不休。这些即将尸变的尸体和刀棺一同下葬,就是把它们当作刀灵的陪葬品。刀灵会压制死尸的尸变,而同时这些尸体也能缓解刀灵的需求和狂气,维持现状,相互制衡。靠着这个法子,才换来了后人几代的安宁。”

魏无羡道:“那后来又为什么建成了石堡?要把尸体埋在墙壁里?还有你说它吃过人?”

聂怀桑道:“这几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它算是……吃过人吧。但那不是有意的!!!我们家六代家主修的是刀墓,就是做成了一个很常见的坟墓,后来的几代都仿照他行事。但在五十多年前,这个坟墓被一伙盗墓贼挖了。”

魏无羡“哦”了一声,心道:“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聂怀桑道:“修墓这么大的事,再怎么谨慎低调也会走漏风声的。那伙盗墓贼多方打听,认定行路岭上有个前朝大墓,早就踩好了这个点,有备而来。这一批乌合之众里有那么一两个身怀真才实学的能人异士,居然叫他们辩准了方位,破了迷阵,找到了我们家的刀墓。一个盗洞打下去,进了墓,做这行当的,见多了尸体,也不怕里面的死人,但他们在里面东翻西找黄金珠宝,挨着尸体呼吸,又个个是浑身阳气的青年壮年男子。须知,躺在里面的可都是即将尸变的尸体啊!

“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当场便有十多具尸体凶化了。

“但这群盗墓贼艺高人胆大,行头备得齐,居然叫他们七手八脚,把尸变的走尸全都又打死了一次。一番激战,打得满地碎尸块,这才觉察此墓凶险,准备撤离。就是在撤离的这个时候,他们被吃了!”

“墓中安放尸体的数量,都是有严格控制的,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刚好能与刀灵维持平衡。而这伙盗墓贼进去闹了一通,若只是引发了尸变倒还好说,等他们退去之后,刀灵会发力,压制住尸变。可他们偏偏把尸体都打成碎块了,一下子少了十多具。刀墓为了保持有充足的凶尸与刀灵相互克制,就……就只好……自动封死,把他们活活困在墓中,叫这群人自己来填补他们造成的空缺了……”

“刀墓被毁,当时的家主便开始想别的法子。他在行路岭上重选了一地,不再修墓,用以代替,建造了一座祭刀堂,为防再次有盗墓贼光临,便把尸体藏匿在墙壁里掩人耳目。

“这祭刀堂也就是传闻中的‘吃人堡’了。那伙盗墓贼来到清河,伪装成猎户,进了行路岭便没再出来,不见尸骨,便有人谣传他们被岭中怪物吞食了。后来石堡建成,新的迷阵还没设好的时候,又有人无意间路过看见了它。幸好所有的石堡都没造门,他进不去。但是下岭之后,他逢人便说行路岭山上有一座诡异的白堡,吃人的怪物肯定就住在里面。我们家想着把谣传闹大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敢靠近那一带了,便添油加醋,弄了一个‘吃人堡’的传说出来。但它确实是会吃人的!”

聂怀桑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与一块蒜头大小的白石。手巾拿来抹汗,白石则递过去道:“两位可以看看这个。”

魏无羡接过那块白石,仔细一看,发现石粉之中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人的指骨。

他心下雪亮,聂怀桑抹完了汗,道:“那位……金小公子嘛……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墙上炸开了一个洞,这么厚的墙他也能炸开,身上必然带了不少法宝,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是说,他炸开的那片地方,刚好是我们家在行路岭建得最早的一间祭刀堂,当时还没想到在两面批石砖,再在中间用泥土隔绝阳气防止它们轻易尸变的法子,只是直接把尸体灌入灰泥里。所以金小公子炸了个洞,却没注意到他其实还炸碎了一具埋在墙里的白骨。他进去后不久,就被吸进石堡墙壁里,代替被他炸碎的那具尸体了……我定期都会去行路岭察看一番。今天一去,就看到这个,我刚捡了块石头,就有条狗来咬我,唉……祭刀堂跟我们家祖坟也差不多了,我真是……”

聂怀桑越说越是难过,道:“一般的修士,知道这是我家的地界,根本不会在清河一带夜猎。谁知道……”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先是有个从不守规矩的金凌盯上了行路岭,后来又来了寻鬼手所指方向而来的蓝魏二人。他又道:“含光君,还有这位……我都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

不然,清河聂氏现在已经够半死不活了,再传出这种事,聂怀桑就要变成千古罪人了,下土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难怪他宁可做众家之中私底下的笑柄,也不愿勤加修炼,更迟迟不敢为佩刀开锋。如果修炼有成,就会性情日益暴躁,最后像他大哥和诸位先人那样发狂爆体而亡,死后佩刀还要作祟人间,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倒不如一事无成。

也是无解,聂家从第一代先祖开始起,就这么过来了,难道要后人否定先人开辟出来的道路和基业?仙门世家各有所长,正如姑苏蓝氏善音律,清河聂氏刀灵的凶悍与强杀伤力,正是它能一枝独秀的缘故。若是背弃先祖之训,从头再来,另寻新路,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年,也未定能成功。而聂怀桑更不敢叛出聂家,改修别道。因此,也只能做个脓包废物了。

他若是不做家主,一辈子像在云深不知处时那样,整天游湖画扇、摸鱼逗鸟,一定比现在自在得多。可他大哥既已逝去,再力不从心,也只能一力扛起家族重担、磕磕绊绊往前走了。

聂怀桑千叮万嘱千求万念离去之后,魏无羡发了会儿呆,忽然发觉蓝忘机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认真地卷他的裤腿,忙道:“等等,又来?”

蓝忘机道:“先除恶诅。”

含光君一天之内三番两次用这种姿势半跪在他面前,虽说对方严肃得很,但他实在看不得这幅画面。魏无羡道:“我自己来。”三两下挽起裤腿,只见恶诅痕遍布整条小腿,爬过膝盖蔓上大腿。魏无羡看了看,随口道:“到腿根了。”

蓝忘机扭过了头,没答话。魏无羡奇怪道:“蓝湛?”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爆肝爆得就快飞升了……幸好是星期天。

阴鸷第六 5

蓝忘机这才回过头,目光却还是微侧的。见状,魏无羡眨一眨眼,心里莫名有点想使坏,正要出言调笑,桌边忽然传来碎裂之声。

他们双双起身而望。只见茶盏和茶壶碎了一地,一只封恶乾坤袋躺在白花花的瓷片和流淌开来的茶水里。袋子表面鼓动不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

这只封恶乾坤袋虽然看似只有手掌大小,但有储物之奇用,且里外双层都绣有繁复的咒文,加持了数层封印。蓝忘机原先将那条手臂封在袋中,压在桌上的茶盏下,此刻见它躁动,才想起来该合奏《安息》了。若是没有他们这每晚一曲合奏的短暂安抚,就算这只封恶乾坤袋的镇压之力再强,单凭它也困不住那只鬼手。

魏无羡伸手去摸腰间竹笛,却摸了个空。转头看,原来竹笛已被蓝忘机持在手中,微微低头,在竹笛上专心致志地刻了一阵,这才递还。魏无羡取回一看,被他修过的竹笛,笛孔等毛糙的细节都精致了许多。

蓝忘机道:“好好吹。”

想起之前他们在冥室里那段惨不忍聆到把蓝启仁从昏迷中活活气醒再吐血继续昏迷的合奏,魏无羡几乎笑倒在地,心道:“难为他能忍我这么久。”当下不再故意作恶,一本正经地将竹笛送到唇边。谁知,才吹了两句,那只乾坤袋突然之间涨大了数倍,一下子站立了起来!

魏无羡“噗”的吹破了一个音,道:“怎么,听惯了丑调子,我吹得好听点它还不喜欢了?”

仿佛在回应他,封恶乾坤袋猛地朝魏无羡飞来。蓝忘机指下音律陡转,一拨而下,七根琴弦齐齐震动,发出山崩一般的怒鸣。封恶乾坤袋被琴音怒声一斥,又倒回原地。魏无羡若无其事地继续吹奏,蓝忘机手腕力势一柔,也接着《安息》的调子,转为静谧安宁,悠悠地和起。

一曲奏毕,封恶乾坤袋终于缩回原样,静卧不动。魏无羡插回笛子,道:“这些天它还从没有过今天这么急躁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

蓝忘机微一颔首,转向他,道:“而且,是你身上的东西。”

魏无羡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今天多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样——那片从金凌身上转移过来的恶诅痕。

而金凌身上的恶诅痕,是在行路岭上的石堡被留下的,鬼手对这片恶诅痕反应强烈,是否说明……

魏无羡道:“意思是,聂家祭刀堂的墙壁里,可能有它身体的其他部分?”

第二日清晨,两人一齐出发,重返行路岭。

聂怀桑昨日被抓了现行,将老底都交代出去了,连夜召集了家中的心腹门生前来收拾闯入者们留下的烂摊子。魏无羡与蓝忘机走上来时,他刚刚指使人填补好了魏无羡挖出金凌的那面墙壁,补了一具新尸进去,看着白砖被一层一层砌整齐了,连连抹汗。岂知一回头,脚底一软,赔笑脸道:“含光君……还有这位……”

魏无羡摆手笑道:“聂宗主,砌墙呢?”

聂怀桑拿着手巾擦汗,都快把额头擦掉一层皮了:“是是是……”

魏无羡十分同情三分羞涩地道:“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待会儿再砌一次了。”

聂怀桑:“是是是……啊?!等等!”

话音未落,避尘出鞘。聂怀桑眼睁睁看着他刚刚才补好的石砖墙,又裂了。

破坏总是比建设更容易。魏无羡拆砖神速,比他们砌砖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聂怀桑捏着折扇瑟瑟发抖,委屈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偏偏含光君站在旁边,无所表示,他也什么都不敢说。蓝忘机对他言简意赅讲了因果,他立刻指天指地发誓:“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家祭刀堂用的尸体都是肢体完整的,绝对没有什么缺臂男尸。不信我一起拆砖自证清白,不过拆了可千万得马上填回去,不能耽搁久的,这可是我家祖坟……”

数名聂家门生加入,有人干活,魏无羡便退出,在旁等着看结果。半个时辰之后,金凌埋过的那面墙壁,已经被拆下了大半的石砖。门生们有的拉起了面罩,有的吃下了秘制红丸,以防呼吸和人气诱发尸变。黑色的泥土里,偶尔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或是一只青筋暴起的足,还有满是纠结污垢的黑发。凡是男尸都被粗略清洁一番,排排平放到地面上。

这些尸体有的已化为白骨,有的正在腐烂过程中,有的还十分新鲜,千姿百态,然而,无一不是四肢齐全。并没有发现一具没有左臂的男子尸身。

聂怀桑小心翼翼地道:“只用拆这面墙壁就够了吧?还要再拆吗?不用了吧。”

确实已经足够。金凌身上的恶诅痕颜色极深,留下它的东西当时应该和他埋得很近,绝不会超出这面墙壁的范围。魏无羡在一排尸体边上蹲下。凝神思索片刻,蓝忘机道:“取封恶乾坤袋?”

将那只封恶乾坤袋里的左手取出,让它在此自行辨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若与它尸身的其他部位靠的太近,难保不会激起它的兴奋,引发更危险的状况。而这个地点又十分特殊,阴气重重,危险程度成倍上翻,所以他们才谨慎地选择白日来。魏无羡摇摇头,琢磨着:“难道这条手臂不是男人的?不会,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我一看便知……那难道它的主人有三条手臂?!”

他刚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蓝忘机又道:“腿。”

经他一提,魏无羡这才想起,他竟然忽略了,恶诅痕的范围只有腿部,忙道:“脱裤子!脱裤子!”

聂怀桑悚然至极:“你为何要在含光君面前说这种羞耻之言!”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羞耻的,大家都是男的。帮个忙,把尸体的裤子都脱了。没女尸的事,只脱男尸!”说着就对地上尸体的裤腰带伸出魔爪。可怜聂怀桑没料到,昨日才把老底交代了,今日居然还要在先祖的祭刀堂里脱尸体的裤子,而且是男尸的,只觉下地之后一定会被清河聂氏列祖列宗一人一个老大耳刮子,扇成下辈子投胎也是个天残地缺,忍不住泪流满面。好在魏无羡的动作被蓝忘机截住了,聂怀桑刚要赞叹不愧是含光君,便听他道:“我来。”

魏无羡道:“你来?你真的要做这种事?”

蓝忘机眉角似乎在隐隐跳动,忍耐着什么般,重复道:“你别动。我来。”

聂怀桑今日所受的惊吓里,以此刻为最重。

蓝忘机当然不会真的动手去扯尸身的裤子,他只是用避尘的剑气轻轻划破那些尸身的衣物,露出里面的皮肤。有的衣物不必划,早已破破烂烂了。不消片刻,他道:“找到了。”

众人忙朝地上看去。蓝忘机白靴边的那具尸身,两条大腿上各有一道淡淡的线圈。肉色细线的针脚密密麻麻。线圈以上和线圈以下肤色有微妙的差别。显然,这具尸体的腿和他的上半身并不属于同一个人。

这两条腿,竟然是被人缝上去的!

聂怀桑已是瞠目结舌。魏无羡问道:“聂家用来祭刀的尸体,都是由谁挑选的?”

聂怀桑神情恍惚道:“一般是由历代家主自己在生前挑选和囤积的。我大哥去得早,他没存够,我也帮他挑选了一些……只要是五官四肢都齐整的尸体我就留下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这具尸体究竟是谁浑水摸鱼埋进来的,问他必然是问不清楚的。从提供尸体的人,到清河聂氏内部人士,可怀疑对象不计其数。恐怕只有找到全部肢体,拼齐尸身和魂魄,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好容易才把这双腿从半截男尸身上分离出来,魏无羡一边把它们装入新的封恶乾坤袋,一边对蓝忘机道:“这位仁兄看样子是被五马分尸啊。不光分尸了还到处扔,这里一块那里一块,这是得有多大的仇。咱们就祈祷他不要被切得太零碎吧。”

虽说这次告别时,聂怀桑还是道了“再会”,可看他满脸的惊恐,只怕是今生今世都不想“再会”了。二人离开行路岭,返回客栈,到了安全之地,这才取出三份肢体进行仔细对比。果然,这双腿与那只左手断肢的肤色一致,而且如果将它们放置在近处,相互之间会产生强烈的反应,颤动不止,仿佛想连到一起,奈何中间差了一部分躯体,连接无门。它们必然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除了这是一个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体魄强健,且修为十分了得的男子,其余的仍是一概不知,扑朔迷离。好在那只鬼手很快指出了下一步的方位:西南。

顺着它的指引,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路来到栎阳。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没什么误会和纠结,相互折腾虐来虐去什么的。WiFi正在慢慢喜欢上蓝二哥哥,给直男一点沦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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