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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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山洞里的咆哮声连成了片。

而山岩低垂,几个人胸口以下全都泡在冰冷的水里,擦肩而过的是穆塔伊险恶的风毒。南山却不肯减速,在这种地方待的时间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他将前路开得大开大合,完全是不管不顾。

突然,南山痛哼了一声,下一刻,浓重的血腥味猝不及防地呛入了褚桓的鼻子。

“南山?”

南山的手臂被穆塔伊凶狠成片的风毒打了个对穿,他仓促间艰难地低头,吮吸了一口,随意将毒血吐在一边,连更细致的处理都来不及做,第二波的攻击已经来了。

头顶的山岩越来越高,这代表他们即将离开山洞。就在这时,一个遥远的号声想起了,是来自山洞外面的。

这号声一响,整个山潭水的流向突然混乱了起来,仿佛是无数疯狗成批地跳进了水里,小芳嘶声冲南山吼着说:“族长!有一大批……一大批穆塔伊要折回来进山洞……不对,它们已经进来了!族长,族长!”

南山整个人晃了两晃,毒素在他的手臂上蔓延开,已经飞快地麻痹了他半个身体。

这时,一只冰凉带水的手扶住他的肩,随后,南山就感觉褚桓的嘴唇到了他的伤口上,南山吓了一跳:“不,你别……”

褚桓紧紧地扣住他的伤口,尽可能地吸出毒血,飞快地说:“能想办法把它们冲出去吗?”

南山一咬牙,按住褚桓的肩膀:“扶我一把,都退后!”

一股巨大的气流突然无端升起,而山水间狭窄的通道成了一个天然地鼓风机,整个寒潭都被搅动了起来,巨大的漩涡冲天而起,而水面上被活生生压出一天通路。

他这么一手无异于兴风作浪,卷起的大浪凶狠地将穆塔伊身上的扁片人拍进了水里,那些傻大憨粗的疯狗顿时乱成一团,在水中猪突狗进地四处乱窜,偶有蹿到他们面前的,立刻被袁平他们几个干净利落地杀了。

大水被南山突然爆发翻搅得泛了白,将几个人急遽卷出了山洞,两岸是密密麻麻的骑着疯狗的扁片人,冲他们嗷嗷乱叫。

褚桓一刀插进岸边,一条胳膊将自己和南山吊了上去:“大山,药!”

大山将一个小瓶子丢了过来,褚桓一把抄在手里,同时抱着南山滚过呼啸的风箭。

袁平和小芳随即跟了上来,艰难地打起掩护,褚桓捏住南山的下巴,粗鲁地将一口解毒血灌了下去。

袁平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这他妈也太多了吧!为什么这些丑鬼都不要命地挤在这?”

他话音没落,山岩间突然传来一声极尖利的哨声,袁平的眼睛登时亮了:“我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身似浮云……丝”来自《双调·蟾宫曲》春情by徐再思

52、异界

这一波意图偷袭的扁片人,是被守门人和守山人活生生追杀到这里的。

鲁格如果也有字典,那里面恐怕是没有“适可而止”四个字的,一代代的守门人族长几乎与山门同寿,经年日久,他自己已经成了山门的化身,胆敢冒犯山门的,只要他还有爬的力气,就必然会将对方赶尽杀绝。

袁平吹出一声如出一辙的长哨,这大概是守门人的天赋技能,哨声很特别,尖锐悠长,穿透力极强,离得近了几乎刺痛人耳,仔细听,居然还有一点防空警报的意思,里面微妙的长短差别蕴含的意思,外人是听不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能沟通。

哨声遥遥地一应一答,大约相当于别人的三言两语,袁平嘴上忙着,手里也没闲着,他挥刀斩首了一只穆塔伊,骑在那黑家伙脖子上的扁片人一头栽下来,被袁平一脚踩断了脖子。

与此同时,袁平还抽空关心了一下南山:“是我们族长带人来了——南山族长,你怎么样了?”

风伤解毒的药效果立竿见影,过程如万蚁钻心,是一场让人痛不欲生的酷刑。南山的手已经无法抑制地开始发抖,然而他一边是褚桓,一边是袁平,无论面向哪边,南山都不愿意示弱。

于是他就这么强忍着,人不人鬼不鬼地微笑了一下。

此时,南山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冒出紫黑的毒血,这代表解药开始起作用了,褚桓是亲身尝过这滋味的,他当下也不废话,一弯腰在南山的膝窝重重地敲了一下。

南山总是没有防范他的意识,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明目张胆的偷袭,脚下一软,就丧权辱国地被褚桓抱了起来。

南山:“放……”

褚桓:“闭嘴。”

骨肉俱全的真人可不像枉死花里那副骨头架子,分量是不能同日而语的,纵然仅仅一个人体的负重褚桓还承受得了,但他的行动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褚桓:“袁平,掩护一下。”

所幸,这一大批扁片人与穆塔伊虽然规模有点唬人,但其实已经溃不成军。

穆塔伊只是畜生,扁片人一捏就死,唯一麻烦的是那黑乎乎的怪物会四下乱喷,毫无目标的风箭此起彼伏,不易闪避。

这时,褚桓感觉到一阵风从脚下吹来,起势平缓,几乎有种“起于青萍之末”的意思,然后它飞快地旋转,扩散,以他们几个人为中心,打着卷辐射出去,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间不怎么能感觉到风力强弱,但是风力越往外就越是暴虐,南山这一次几乎是倾尽全力,林中树木跟着东倒西歪,如台风过境。

那阵飓风就这样打散了乱飞的风箭,为这几个人扫出了一条短暂的通路。

然后南山彻底脱力,软绵绵地靠在了褚桓神身上,他的气息浅而急促,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受伤的手臂垂在一侧,毒血一直在往外流,失血让他浑身发冷,神智也越发摇摇欲坠,几乎出现了幻觉。

渐渐的,在南山耳朵里,满世界的喧嚣都仿佛在离他远去,他所知所感,只有褚桓那仿佛变得无限大的心跳声,也只有褚桓贴在他身上的掌心里带着的、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暖。

那么须臾片刻,南山的心脱离了他的意识,他忘了自己在哪,只是糊里糊涂地想:“我这是死而无憾了。”

此时人声终于接近了,守山人和守门人不愧是天生的战士,只要数量上没有被碾压式的绝对劣势,虐怪物是专业绝活。

上面传来哨声,袁平同声传译:“走这边,跟着我!”

说完,他贴住一边的山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上,带着其他人迅捷如履平地地往高处跑,而后雨点般的箭矢从天而降,除了给他们几个人留出了一条靠山脚处的小径外,对于其他地方就是无差别攻击。

可惜扁片人的智商过高果然是个大麻烦,眼尖的小怪物们被射死一批后,立刻发现了袁平他们这一伙人的动向,呜呜地吹起号,提醒起自己的同伴们,它们驱赶着成群的穆塔伊追了上来——凶残的守门人从不肯伤害自己的族人,得让他们投鼠忌器。

这个时候,人和怪物几乎是在飞檐走壁的环境中玩命拼速度。

就在最近的穆塔伊几乎追到断后的大山,张开嘴打算开始喷毒液的时候,一个人影突如天降,手持长而窄的利器,裹挟着无匹的厉风,悍然将那怪物的脖颈捅了个完美的对穿。

那人的皮肤与头发黑白分明,眉目阴柔得近乎昳丽,一身森然的戾气如水鬼。

袁平:“族长!”

正是鲁格。

新生的守门人在他们自己族长看来,就像个难能可贵的孩子,鲁格神色一缓,带着一点含蓄的笑意瞥了袁平一眼,慈祥得让守山人们看来毛骨悚然。

而后鲁格看见了褚桓抱着的南山,目光一凝:“风毒?”

褚桓说:“药已经灌下去了。”

鲁格点点头,回身撮唇作哨,而后横刃胸前,对这几个狼狈不堪的人一扬下巴:“先走。”

数十个守门人和守山人中的勇士接连跳下来,横冲直撞地闯入黑怪物穆塔伊群,顿时掀起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褚桓腰间箭囊里总共剩下了三根箭,他们这一伙人眼下可谓是弹尽粮绝,因此也不和鲁格客气,当即避入守门人的战线之后。

不到半个小时,除了零散的几只惊慌失措逃走的扁片人,其他敌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鲁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冷地吩咐:“收拾干净,别让尸体污染水源。”

说完,他转身走到褚桓他们面前,半跪下来,在南山额头和颈动脉上探了探。

褚桓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见他这样紧张,鲁格对他原本有些生硬的态度也好了一些,低声说:“没事,熬着吧,熬一宿他明天就应该好了——你们怎么会走这条路?还有一个兄弟呢?”

个中原因是在一言难尽,问及棒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一看这样的反应,鲁格顿时明白了,他顿了顿,站起来:“先走吧,南山暂时先别上去了,我们山门那里有空房,让他先在那休息一宿吧,等他醒了再说,至于那个兄弟……”

小芳说:“我上山去,通知我那兄弟的家人。”

鲁格闻言一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他面色始终是冷冷淡淡的,然而却并不是真的漠不关心,走了几步,鲁格到底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那位兄弟怎么死的?”

大山的眼圈红了起来:“他死在了枉死花和幻影猴那里,都是因为我。”

鲁格脚步一顿,瞳孔骤缩:“什么?你们碰到了枉死花和幻影猴?在碑林范围之内吗?”

袁平没心没肺地回答:“族长,碑林已经被吞进了陷落地,我们没去成。”

鲁格可没有他这样心有天地宽,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深井似的黑不见底,他叫过另一个守门人,仓促间吩咐说:“你替我照顾一下守山人兄弟们。”

然后鲁格一把拉走袁平:“你跟我来,告诉我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褚桓一直抱着南山走进山门,进山门绕过圣泉后,再通过一段弯弯绕绕大山洞套小山洞的路,就来到了一个有点像小山谷的地方,四面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壁,一束光直上直下地打在这里,像一个自然形成的小天井。

小山谷里有很多小房子,里面寝具俱全,是守门人们不当值的时候休息的地方。

带路的守门人将褚桓领到了最大的一间屋里,看了一眼南山的脸色,压低声音说:“我给你拿些吃的和水吧?”

褚桓用已经纯熟了不少的离衣族语说:“劳驾,谢谢。”

守门人很快送来了各种必需品,又周到地替褚桓拉上山洞口的木门。

褚桓轻缓地把南山放在床上,伸手一摸,先触到一手的血汗,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南山会不会脱水。

褚桓的目光转向水罐,他正打算站起来倒杯水给南山灌下去的时候,却被神志不清的南山一把抓住了胳膊。

南山抓得死紧,仿佛是溺水中拉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手指“咯咯”作响,掰都掰不开,褚桓只好弯下腰,放柔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手松一松,我给你倒点水喝好不好?”

南山明显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褚桓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知觉。

他的牙关咬得死紧,将褚桓的手腕攥得发抖,褚桓伸手覆在南山手背上,还没来得及挣动,南山仅仅是察觉到了这轻微的动作,就不管不顾地一把搂住了他——这一下带着近乎是垂死挣扎的力度,一下将褚桓放倒在了坚硬的石床上。

褚桓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被南山给勒细了两圈,但他并没有挣扎,任南山不撒手地抱着,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搭在南山后背上,顺毛似的轻轻抚摸着。

“你不是说要跟我拜拜么?”褚桓说。

南山神志不清,当然没法回答。

褚桓就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意。

他的手顺着南山的后背上移,然后一抬手在南山的后颈上捏了一下,把人彻底捏晕了。

褚桓这才翻身起来,见那伤口处的毒血已经排干净,血迹嫣红了起来,他于是像做精细手工一样,轻轻地替南山擦干净伤口,包扎好。

做完,褚桓就干脆往床头一靠,他难以对守山人和守门人那剑走偏锋的医药体系产生敬畏,为防南山感染发烧,他只好自己守着。

事实证明,剑走偏锋的医药体系居然是靠得住的。

南山果如鲁格预言,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他被门口刺进来的光刺了一下眼睛,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山门里。

门似乎开着,细碎的小风一下一下地掀着木门,时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卷进屋里,俏皮地扫过他的鼻尖。

南山转过头去,就看见褚桓正背对着自己坐在门口,手里也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时而发出“叮当”的金属碰撞声。

褚桓当了那么长时间的野人,结果还是不习惯整天赤着膊四处乱窜,小芳他们回到山顶后,他就托人家帮他把自己留在住处的衣物和日用品都拿了下来,他守了南山一宿,直到清晨,南山明显安稳了下来,褚桓才得空将自己重新收拾干净了。

他套上了一件蓝色竖条的新衬衫,换上长裤,又把眼镜戴了回去,顿时回归了衣冠禽兽的状态。

褚桓自己的衬衫套在身上,都显得空荡了一些,南山贪婪地盯着他的背影,怎么都不愿意移开视线,好一会,还是褚桓无意中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褚桓嘴里正叼着一小截细细的铁丝,袖子给挽到了手肘上,手里还不大习惯地拿着族中手艺人们常用的工具。

“醒了?”褚桓说着,把东西扔下,洗了把手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南山的额头。

守山人的身体素质果然没说的,这样毒伤交加外加生理心理折磨,人家居然睡了一觉起来就又是全须全尾的好汉一条了,一宿过去,连个发炎的症状都没有。

南山被他碰的有点尴尬,但是一动没敢动,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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