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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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在一米外与他漠然对峙。

褚桓拿着短刀的手臂肌肉却不自觉地痉挛了起来。

“我现在力量和灵敏度确实比以前强一些。”袁平面无表情地说,“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大差距,褚桓,你这几年一直都在干什么?”

如果有人半年以前这样问,褚桓心里大概不会有什么触动。

他当时过着退休死宅的日子,也许将来会在社会上找个赚钱不多的闲差,有一天自己把自己熬死,要么浑浑噩噩,在衰老和无趣中结束乏善可陈的一生。

如果不是两只鬼重新入境。

如果不是他冥冥中注定般地一松手。

如果不是……

而他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要把袁平重新带出去,无论如何不能忍心袖手旁观地让南山面对这种世界。

沉默的责任像一条鞭子,抽出他烂泥一样的生命中一点深藏的精气神来。

因此褚桓并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只是伸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胳膊,收回短刀,抽出军刺,沉声说:“再来。”

等天开始微微亮,族人们纷纷起来醒酒的时候,褚桓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袁平的较真程度基本上和南山有一拼,纵然是演习,他也能营造出你死我活的效果,两个人各自在对方身上制造出了多条的利器划伤。

褚桓比较凄惨一点,一来他没有飞快的自愈功能,二来有一道刀伤是横在他的颈侧的。

袁平手下留了情,换成别人,估计他当场就能血溅三尺。

临到守山人们准备出发的时候,神秘消失了一晚上的南山才重新出现。

仅仅一天一宿,他就仿佛变得沉默了很多,南山本来是年轻而纯粹的,像一块鲜艳而夺人眼球的新紫檀料,却于一夕之间,就仿佛被什么打磨出一层沉敛又厚重的外壳。

小芳熟稔地在前面带路,他们这种行动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忽然,南山一把扣住褚桓的肩膀,肃然翻开他的领子,翻出了那道凶险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褚桓本想搪塞过去,可是这时,袁平回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褚桓那平铺直叙的正常思维突然忽悠一下拐进了一个岔路,他伸手一指袁平:“他挠的。”

袁平的表情顿时从得意转为震惊,近乎瞠目结舌地看着告状的褚桓,仿佛不敢相信他简直说得出口。

南山也呆了一下。

南山其实是明知故问,他一眼就看出了刀伤的痕迹,顿时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仍然忍不住多嘴一问,但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褚桓随口糊弄过去的准备——就好比有人明知道家里要停一天的水,还是忍不住会把水龙头打开等着一样。

然而他没料到,这水竟然招呼也不打地提前来了。

褚桓拉回自己的领子整了整,笑眯眯地说:“他爪子没毒,被他挠一下,总比被什么疯狗野狗的挠一下好,对吧?”

南山皱皱眉,略带警告意味地瞥了袁平一眼,不再追问。

袁平却突然觉得怪怪的,尤其褚桓后来那句解释,总让他觉得仿佛在找补什么似的。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袁平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在哪见过,他这一路走得一心二用,一边随时警戒周围环境,一边鬼迷心窍一样地推敲起褚桓方才的所作所为。

袁平本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通常也不会留神一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然而此时,他的第六感向他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如鲠在喉般地提醒他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山路上,袁平的脚步陡然一顿,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褚桓一直是个特别能装的人,像个开屏的孔雀,每时每刻都在全方位的秀,从小到大,只有自己这种真知灼见的人才能看穿他光鲜背后龌龊的秃毛屁股。像什么输球、考砸、打架之类不体面的事,褚桓是宁死都要捂在裤裆里不让人知道的。

唯有一点例外——就是每次褚桓和自己打架挂了彩,都会有意无意地在璐璐面前晃一圈,含蓄地告个状什么的,卑劣的利用女神的同情心,以便达到撒娇和抹黑对手的双重目的。

走在袁平身后的棒槌见他脚步突然一顿,还疑惑地问:“守门人兄弟,你怎么了?”

袁平活生生将自己一脸天塌地陷的表情收拾干净,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

然而他的内心世界却已经被一个疯狂的念头惊起了山呼海啸的震荡——

守山人族长等于璐璐?

所以臭不要脸的孔雀褚正在追守山人族长?

可……可是人家头发再飘柔,那也是个要哪有哪的汉子啊!

他只是出门死了一死,回来一看,褚桓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基佬?

这冷酷的世界怎么能善变得这样朝三暮四呢?

在他这样复杂的心理活动中,众人已经接近了山谷腹地。

为防被各种嗅觉灵敏的怪物察觉,他们在山路中穿梭的时候,一直是尽量逆风逆流而行,这时,带路的小芳忽然一抬手,阻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嘘——听。”

他们躲在山壁后背,竖起耳朵,听见风中传来低哑的说话声。是扁片人。

南山冲小芳使了个眼色,小芳一跃而起,大猴子似的从巨石中攀爬了上去,小心地趴在高处,轻手轻脚地掀开几块山岩。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只见腹地中有漫山遍野的扁片人和“疯狗”穆塔伊聚集在这里,四周围着一圈守卫境界的,中间是老弱病残,看样子,像是一批大规模的逃荒客,联想到头天晚上那一战,小芳怀疑它们恐怕和那些前来围山的扁片人是同族,正在等消息。

小芳飞快地报告了这个消息,南山当机立断:“绕路,别惊动他们。”

众人屏息凝神。

他们为了绕开这片腹地,只好往大河的方向走去。

巨大的水声很快充斥起人的耳膜,水流湍急得白沫飞溅,褚桓正忧心他们该怎么过河,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这河恐怕更不太平。

他们在接近河边的地方,发现了一只穆塔伊的尸体。

大山:“族长,拖回来看看吗?”

南山抬手一压:“别轻举妄动,穆塔伊很少单独活动,要是没有其他的尸体,说不定是被拖走吃了。”

褚桓调了调眼镜,打开望远镜模式——这个还能用,他摘下眼镜递给南山:“用这个。”

除了袁平之外的其他族人,都以各种夸张的小心谨慎使用了一下这金贵的物件,啧啧称奇地向褚桓打听起常年带着这东西,走路会不会晕。

就在他们想要进一步研究的时候,研究项目被族长残忍地叫停了,南山正色地收回眼镜交给褚桓:“回去再说,别浪费时间。”

族人们只好按捺住好奇,交头接耳了片刻,商讨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依然是褚桓听不懂的名词,可他此时已经不想再得过且过了,他伸手拽了袁平一把:“哎,他们说的是不是一种变异鳄鱼。”

袁平不耐烦地排开他的手:“知道就说,不知道少逼逼,你家鳄鱼长那样?那叫‘音兽’,攻击性和抗打击性都很强,最危险地是还能发出声波攻击。”

……果然是他遇到过的那种“变异鳄鱼”。

褚桓一扫之前听得懂也假装听不懂的消极状态,默念了一下音兽的离衣族语发音,又重复了一遍给袁平听,虚心请教:“是这么说吗?”

袁平不遗余力地寒碜他说:“您这语言天赋真绝了,快赶上大猩猩了。”

褚桓却面无异色,没跟他吵也没有反驳,只是仔细地纠正着自己的发音。

他居然为了学一点离衣族的语言,连袁平的尖酸刻薄都能忍。

褚桓这反常的忍辱负重看得袁平心里登时又是一阵嘀咕,疑神疑鬼地看了褚桓一眼,又看了南山一眼,哆哆嗦嗦地想:“他学这么认真是要干嘛?不会真是基佬吧?”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南山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袁平的错觉,他突然从那位友好英俊的守山人族长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压迫力。

袁平当即作出了本能的闪避动作,他从原地一跃而起:“我……我去那个,那个水边探探路。”

南山冲他一笑,点了点头:“好,小心点。”

袁平立刻连滚带爬地向着河边靠近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稀里糊涂地纳闷——我干嘛要躲啊?

他怀揣着满腔地疑惑与郁闷,借着山石掩映,来到了河边,近距离地看清了那只穆塔伊的尸体——它下半身不翼而飞,露出甲壳下森森的白骨,可怖的大嘴张着,胸口诡异地凹陷了下去,仿佛那坚硬地皮肉甲片下面,骨头和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袁平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时,他看见褚桓远远地冲他打手势——身后河里三点钟方向有三只,对付不了赶紧回来!

袁平冲他竖了个中指,还不是正面交锋,他没把三只音兽放在眼里。

他侧身从遮蔽着自己的巨石后面探出头来,时涨时落的河水将这里的岩石冲刷得十分光滑,袁平伸脖子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不是普通地“音兽”,一只至少有鲁格以前养的那条巨蛇那么大,三条并排,仿佛雄纠纠气昂昂的一列史前霸王龙小分队,不动如山的从湍急的河水里走出来,黑压压如一排移动的小山。

袁平:“……”

他扭头疯狂地冲褚桓打了撤退的手势,继而像条灵蛇一样钻进了河边的石林中。

这站起来还没有人家膝盖高,干个屁啊,还不快跑!

38、异界

可是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音兽在上岸的那一刻骤然加速,这几只畜生明显就是奔着袁平去的。

水边的石林对人来说,是错综复杂如迷宫,但是对于比常人高出三倍左右的大音兽,这个迷宫就成了个粗制滥造的二维图案,它们居高临下,能一目了然。

袁平没有回头,当他听见身后的动静不对时,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他不缺速度也不缺体能,更不缺经验,娴熟地借着周围的石头躲避一波一波的攻击,可就算是这样,物种差距的巨大恶意还是毫不留情地糊了他一脸。

袁平被那几个大家伙追得丧家之犬一样。

头顶尖锐的阵风几次三番擦着袁平的头皮而过,大小石块碰撞地声音营造出某种近乎枪林弹雨的错觉。

蓦的,音兽方步是不耐烦追这只小蚂蚁了,它那房梁一般的尾部探出,横空一扫,顿时将石林扫得一片飞沙走石。

袁平冷汗都下来了。

狮子与老虎再凶猛再可怕,也永远无法带给人这么大的视觉冲击力,大概人类永恒的恐惧始终只能归结为两个形象——披着一身冰冷鳞片的爬行类,还有一身粘液长着恶心口器的昆虫,尤其他们的个头大到不能接受的时候。

袁平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水平高得快要爆表了。

音兽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蛇一般状如尖镐的长牙,而袁平的脑袋显然就是它准备在上面刨个血窟窿的地界。

袁平已经将自己的视角拉到最大,却依然无法找到一个可以闪避的死角,在音兽大嘴咬下来的一瞬间,情急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不退反进,将一块大石头塞进了它嘴里。

音兽这一口咬得正正的,只听“嘎嘣”一声,那半人高、百十来斤重的巨石居然给横切两半,一起飞出来的还有音兽的一颗铁齿铜牙。

袁平当时预感就不大好。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任谁被食物硌掉一颗大牙,恐怕都得失声嚎叫一番。

果然,下一刻,掉了牙的音兽嘶声咆哮,看不见的音波向他当胸袭来,袁平避无可避,只好侧身滚在地上,双臂抱住头,硬挨了一下,这还不算,这一声咆哮响起如发令枪,另外两只音兽顿时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同时张开了嘴。

褚桓一把夺过大山手里的弓,纵身从山坡上跳了下来,他吹了一声尖如破晓的口哨,音兽对声音格外敏感,顿时将注意力转向了褚桓。

褚桓第一箭已经离弦而去。

可是他的手在抖,这一箭居然射偏了。

他那一箭抽到了音兽的大鼻孔,简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褚桓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木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在褚桓身上的,以他手里这把弓的精良程度,他可以一箭射到数十米外麻雀的眼睛,音兽的大眼珠足有人脸那么大,他怎么会打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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