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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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惑反唇相讥:“想必邬前辈处身于洚州城,必会助囿州大军破城屠民、烧杀抢掠一空了?”邬人祥顿时语塞,忿然瞪了姜惑一眼。

姜惑不理会邬人祥的目光,昂首挺胸,掷地有声:“晚辈不才,并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却相信天地万物来到这世间,皆有自己生存的权利,就算是那些在天上自命不凡的神灵,亦无资格夺取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言罢再也不望八人一眼,傲然走出木屋。

姜惑回到费府后,回想起此次在八位圣剑士手下险死还生,方觉后怕。由始至终,虽然圣剑士并无对他动粗,但无时无刻都体现出一种绝对自信的控制力,生死全然不由自己。如果不是盖天华最后时刻给自己投了生还之票,如今他多半已不在人世。

姜惑在费府呆到傍晚,也不见费仲回府。而费府门客则显得人心惶惶,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有几人已在暗中收拾东西,看样子竟是打算离开费府。姜惑大觉奇怪,叫住旁边一个家丁,细细打听,那家丁却脸现惊容,推说不知匆匆离开。直到问到第三个家丁,方知今日朝中竟出了大事。

原来太师闻仲在北海征战数年,此次回朝后方知商容撞柱、比干剜心等事情,怒纣王无道,疾书十谏,于今日早朝当庭上奏。

那十谏中诸如废炮烙、填虿盆、去肉林酒池、广访贤良等等尚能被纣王接受,拆鹿台、贬妲己,斩费仲、尤浑佞臣之举却令纣王大感为难,百般推托,太师闻仲性急,当庭便与纣王争辩起来。

费仲自以为得纣王宠爱,自作聪明上前责斥闻仲殿前胁君。闻仲久离朝歌,并不识得费仲,听说此人正是那小人佞臣,如何按捺得住,竟当庭一拳打翻费仲,顺便连那尤浑也不放过,径直唤左右将二人推出午门斩首。纣王心知太师正在气头上,又恼费、尤不识时务,好说歹说勉强先留下两人性命,关于大牢里等候发落。

姜惑听得好笑。怪不得费府门客皆作鸟兽散,原来竟是飞来横祸,主子已投入了大牢中。他本就厌恶费仲小人嘴脸,此刻心头大觉痛快,对这素未谋面的太师闻仲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闻笑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亦好了数分,欣然回房安歇。他向来我行我素,根本未想过费仲之祸或许会连累到自己,反倒想着在费府多留几天瞧瞧热闹。

深夜,姜惑躺在床上回想今日见闻:皇宫内院中苏妲己闻琴无感,反而偶露凶相;圣剑居内变生波折,八位圣剑士齐集兴师问罪,几乎令自己命丧当场;而那灵光一现的破界宝物也不知到底在何处…诸事不顺,令他心情莫名烦躁,一时难以入眠。

忽然房门轻开一线,姜惑只道又是费府某位女子来诱,冷哼一声,正欲赶走来人,却见到从门缝里挤进来一只小动物,足生六蹄,动作灵活,可不正是结义兄弟寄风所养的异兽狂风。

姜惑大喜过望,轻呼道:“寄风兄弟,是你来了么?”

“嘻嘻,姜大哥,兄弟可想死你了。”窗口上蓦然倒挂下一人,正是寄风。

姜惑一把揪过寄风,当胸就是一拳:“好兄弟,这几日你在何处?怎么不早些来找我?”

寄风依旧灰衣百结、短裤赤足,只是头上少了那顶大草帽:“小弟被人抓住了,直到昨日才脱身。”

姜惑一惊:“可受伤了么?到底是何人害我兄弟,我去替你报仇。”

寄风大笑:“听到姜大哥这一声关切,比天底下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至于报仇之事却大可不必了。”

姜惑不依:“你怕我得罪不起你的仇家吗?”

“今日独闯圣剑居都安然无恙,这天下恐怕没有姜大哥惹不起的人吧。”寄风苦笑道,“只不过小弟这个仇人还是请姜大哥手下留情吧,因为她可是我唯一的亲生姐姐。”

姜惑一怔,再给寄风一拳:“你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哼哼,就算是你亲生姐姐胆敢欺负你,我也一样教训她。”言罢哈哈大笑。两兄弟一见投缘,此刻重逢,尽诉离情。

原来那日寄风与姜惑分手后,本想偷入朝歌找寻姜惑,但他们那天引得朝歌数万精骑齐出,事情闹得实在太大,连日里皆是戒备森严,根本找不到入城的机会。何况寄风虽是身怀异术,本身武功却不甚高,加上一车一兽的目标太大,只好在城外掩伏,伺机入城。

寄风出身异人族贵族,两年前赌气离家出走后,他的姐姐——浅已在外寻访多时。这一次姜惑与寄风在朝歌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路人津津乐道那小车灵兽,立刻让浅想到多半是寄风所为,当即寻至朝歌。异人族自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方法,不久便找到了寄风。

而等到几日后风声平息,才知姜惑不但做了费仲的门客,更一步登天,认苏妲己为母,成了朝歌城中无人不知的“御郎”。浅不明真相,自然鄙夷姜惑所为,严令寄风不许与姜惑相见…

寄风一本正经道:“不瞒姜大哥,我这姐姐听说你先入费府做门客,再认下苏后做母,认定你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大骂我误交狐朋狗友,非要逼我与你绝交,我怎么解释她也不听,更不许我来找你。气得我几乎给她喂迷药了,谁知今日你独闯圣剑居,从八位剑士眼皮底下安然走出,把她惊得目瞪口呆,今夜才特许我来找你。恐怕在她心中,亦不得不承认姜大哥确实有过人的本事…哈哈,若是姜大哥有意,干脆做我姐夫,我姐姐不但本领高强,还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哦。”

姜惑笑骂道:“若真如你所言,只怕她更认定我是狐朋狗友了。”

寄风犹豫道:“其实朝歌城中许多人对姜大哥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认定姜大哥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所作所为或有苦衷,或有深意。姜大哥,你现在就大声对兄弟说一句:‘不是那种贪图名利的小人’。只要你这一句话,寄风从此为你刀山火海,两肋插刀亦在所不惜!”说完这番话,寄风十分紧张地望着姜惑,生怕他的回答并不如意。

姜惑心中感动,虽与寄风相交不深,但兄弟贵在相知,这份信任之情粉身难报。从枕下取出那柄夺自青妍的宝剑,递给寄风:“这柄剑本是兄弟的,现在正好物归原主。日后你若发现姜大哥果真是一个贪图名利的小人,便用这把剑来杀我。”

寄风一声欢呼,一把抱起姜惑在屋中绕了两个圈子,眼中竟落下泪来:“姜大哥,兄弟没有看错你。”

姜惑亦觉眼眶湿润,正色道:“我们说过要同创一番大业,你再给姜大哥五日时光,五日后我便与你离开朝歌,从此兄弟二人海阔天空,逍遥快活,永不离弃。”这一刻他已下定决心,五日后见苏妲己最后一面便走,就算母亲不认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兄弟,亦足慰平生。至于那圣剑士手中的宝物一时难以下手,先去找到其余宝物后再慢慢打算。

寄风欢喜不禁:“还有一事要请大哥答应。”

“你我兄弟还用得着客气,快说。”

“我姐姐浅肯定不会放我一人离开,我们得带着她一起去…嘿嘿,开创大业。”说话间寄风眼珠乱转,看来在他心中,确实盼望着姜惑能身兼“大哥”与“姐夫”二职。

姜惑倒没想那么多,一口答应下来:“我倒也想看看被我这兄弟夸到天上的姐姐是什么模样。不过大哥这几日另有要事,不方便与你多联系,便约定好五日后的此刻在我们初识之处相会。”寄风点头应允。

当晚兄弟二人联床夜话,直到清晨天光大亮,寄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姜惑把宝剑交还给了寄风,想到与苏妲己四日后舞剑之约。反正如今身为“御郎”,俸禄不薄,不必在费府中支取银两,便一早出门,打算在朝歌城中找家兵器铺买柄长剑。

大商朝民风尚武,并不禁止百姓私藏兵刃。姜惑左挑右选之下,总算找到一柄称手的长剑,虽然材质一般,远远比不上青妍那柄宝剑的锋利,但长短轻重还算合适。

姜惑离开兵器铺后,便在朝歌大街上闲逛。到了午间来到西门,忽远远见到一群士兵拥着一骑一轿经过。轿乘宽大豪华,一望可知是朝中重臣的车辇,但姜惑的注意力并未放在上面,而只是盯着那名骑者细看。因为那坐骑并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一头色呈五色,头生犄角的神牛。

普天之下,身跨五色神牛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商朝兵马大元帅、镇国武成王黄飞虎!

姜惑蒙眬的记忆中,母亲苏妲己给他讲了许多关于大商朝的故事,直到离开幻谔之镜后,才知道那些人与故事都是确实存在的。对于少年时代的姜惑来说,相较于用兵如神、智谋过人的太师闻仲与兵精马壮的四大诸侯,身为商朝兵马大元帅、能征善战而且战功辉煌的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无疑更是他所崇拜的偶像。

而此刻,他童年梦想见到的人就在眼前,虽然姜惑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但对黄飞虎的尊敬之情并未稍减半分。

更令姜惑意想不到的是,武成王黄飞虎已远远认出姜惑,朝他挥一挥手,然后对那轿中低低说了两句话,一并往他的方向行来。

眼见黄飞虎越走越近,姜惑的心头蓦然紧张起来,仔细盘算着自己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连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就算是昨日在八位圣剑士面前生死一线之时,心情也没有此刻复杂难解。

黄飞虎四十四五岁年纪,头戴冲天盔,披挂金锁甲,身穿猩红袍,腰束白玉带,背挂百石神弓,鞍悬丈二银枪。他本就身高臂长,骑在那高大的五色神牛背上,更显得神威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姜惑虽准备在先,事到临头仍是觉得耳热心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却听那轿中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呵,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也会有这般羞涩的表情,简直像个待嫁的大姑娘。”

从轿中露出一张小姑娘的脸,竟是闻笑笑。此刻她已恢复闺中装束,窄袖蜂腰,巧笑嫣然,倒令姜惑在吃惊之余平添一分惊艳。

“笑笑不许胡闹。”从轿中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但对闻笑笑的责斥声中却分明透着一份喜爱,“姜少侠若有暇,可否上轿一叙?”

就算姜惑从未见过这老人,也知道必是朝中太师闻仲。想不到大商朝两大股肱之臣、朝歌城内最受尊崇的一文一武齐来见自己,受宠若惊之下急忙欠身施礼问安。

黄飞虎身材高大,面容瘦削,沉峻的目光与飞扬的剑眉令他的神情不怒自威,但行动间却全无兵马大元帅的架子,见姜惑施礼竟亲自下马相扶,更惹得姜惑面红耳赤。耳中听到闻笑笑又在轿中低声调笑道:“哈哈,爷爷你快看啊,他竟然还会脸红。”

姜惑想到自己上次在城中因思念母亲流泪也被这小姑娘看到,又气又急,他对闻笑笑可不似对黄飞虎、闻仲两人不自在,低声道:“我要与闻太师商谈要事,你还不快出轿?”

闻笑笑却不吃这一套:“哟,姜御郎很会耍威风嘛。我偏偏要听听你们的谈话,有本事就不要上轿…”她故意把“御郎”两个字叫得惊天动地,嘲笑之意尽显无遗,总算报了当日被姜惑讥讽之仇。

谁知闻仲却沉声道:“笑笑先出轿吧,爷爷与姜少侠确有要事相商。”

闻笑笑本欲撒娇不依,但听闻仲语意严肃,又怕自己小女儿作态被姜惑耻笑,只好嘟着嘴下轿,狠狠瞪了姜惑一眼。心头亦大觉奇怪,不知爷爷对姜惑有什么话好说。

姜惑道声得罪,小心翼翼地提步入轿。他纵然一向胆大包天,此时面对敢当庭斥君无道、殴打费仲和尤浑的三朝老臣,佩服与惶恐兼而有之,实在猜不出来闻仲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地来找自己。

轿中宽大,可容五六人。一位老臣稳坐轿中,正是商朝太师闻仲。但见他虽已年近七十,却仍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不现丝毫老态。在他那张方正平实的国字脸上,最触目的不是那如银的白发、刀刻的额角、沉稳的面庞、令人尊崇的威仪,而是那一双充满智慧与宽容的眼睛,那高贵而平等的目光,仿佛一个曾经俯瞰大地苍生生死沉浮的大神,却自甘落入世间亲身体会着百姓黎民的疾苦,一切的痛苦与快乐都会在这一双含有巨大包容力的眼瞳中无所遁形,让人可以扑入他怀里倾诉自己的烦恼,也可以双掌合十虔诚地向他祈祷,得到他最真诚的祝福…

闻仲见到姜惑入,轿并不急于开口说话,只是用手拍拍身边座位,又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姜惑噤声,神态间竟有种顽皮。这殿前谏君、怒瞪奸臣的老人此刻何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商朝太师,倒像是一位含饴弄孙的慈祥祖父。

姜惑微一踌躇,他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撒娇的闻笑笑,不便坐在闻仲身边,选择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闻仲颔首微笑,并不怪姜惑自作主张。

黄飞虎低声传令,大轿启程,来到一片空地,轿夫与士卒皆远远避开,连闻笑笑亦不许靠近,以保证闻仲、黄飞虎与姜惑三人的对话无人探知。

姜惑顿觉心头好一阵忐忑,暗忖闻仲与黄飞虎恐怕并非无意间碰到自己,应有要事相商。

待左右无人,闻仲终于开口叹道:“今晨得到密报,东海平灵王反了。”

姜惑略吃一惊,诸侯谋反乃是朝中大事,因恐惑乱民心,仅有君王与几位重要大臣知道,而如今他虽有“御郎”之职,其实不过是皇宫内宠,并无实权,更无资格参与这等要事,闻仲为何要对自己说起?

黄飞虎叹道:“太师一入朝歌,力谏大王,压服佞臣,眼看大商朝政渐新,却又变生不测,兵戈四起,八方不宁。这一次平息叛乱还是末将去吧。”

闻仲思忖良久方道:“老夫性烈,虽可令大王一时稍有收敛,却非长久之计。黄将军久伴君侧,深明进退,还是驻留朝歌之中为善。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待老夫剿平反乱归来后,再议政事。”

黄飞虎应道:“既然如此,太师放心出兵,末将必不负重托。”

闻仲目光忽转向姜惑:“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姜少侠应承。”

姜惑忙道:“太师请说,姜惑无有不从。”

闻仲肃容道:“如今小人当道,忠臣离散,朝纲无人,全赖黄将军一人打点,未免有失策应。老夫知道姜少侠虽出身草莽,却有非常本领,更能时常出入内宫,常伴君侧。望姜少侠能多多劝谏大王与苏后,以社稷黎民为重,远佞臣近忠良,如此方显臣子爱君之心…”

姜惑不料闻仲交给自己这么大的任务,慌得六神无主:“姜惑何德何能,蒙太师如此看重,只恐重任在肩,有负所托。”

闻仲微笑道:“昨夜老夫特意见过盖剑士,细问他对你的看法。依他所言,姜少侠英雄少年,武功超卓,更具侠心义胆,极有主见,绝非依附费仲求取功名之徒。老夫相信以盖剑士之眼光,决不会看错人,所以才敢将国家大事托负,姜少侠不必推辞。”

一旁的黄飞虎亦频频点头:“我也与盖剑士提到过姜少侠,盖剑士虽直言与姜少侠颇有过节,甚至曾动杀机,但亦极力推荐你可堪大任。我虽不知你两人之间到底因何事成仇,但姜少侠若是不答应闻太师的提议,岂不是辜负了盖剑士举贤不避亲仇之义举。”

姜惑哑口无言,盖天华身为八位圣剑士之首,果不愧处事公平果决之名,看来这也是黄飞虎与闻仲共议之决定。这三个人无论权势与名望,皆可谓是大商朝朝野内外最重要的三个人物,竟都不约而同地看重自己,一时大生知遇之感,顿觉雄心万丈。对闻、黄两人拱手道:“实不相瞒,晚辈另有要事在身,本是无意功名。但既得两位大人如此信任,自当效犬马之劳,太师出兵平乱期间必会全力相助武成王侍君清政,静待太师凯旋归来后,再另做打算。”他对苏妲己颇为心灰意冷,又不愿在朝中受人约束,本打算再见她一面后便与寄风离开朝歌,在自由的江湖上大展宏图…

但此刻姜惑蒙闻仲与黄飞虎如此看重,已改变主意。且不说一旦西岐谋反,他定要与姜子牙周旋到底,决不让大商朝轻易灭亡,更何况能劝得苏妲己弃恶从善亦是他的最大心愿。至于六件破界宝物之事,等到闻仲征讨东海平灵王班师回朝后,再去寻找亦不迟。

闻仲与黄飞虎见姜惑一口应承,又并不居功自傲,皆眼露欣赏之意。当下三人又商议一阵,黄飞虎唤来轿夫启程,与姜惑辞别。

闻笑笑见到祖父闻仲与黄飞虎皆对姜惑态度和缓而尊敬,不禁大奇,百般追问缘由,三人皆笑而不答,仿佛有着共同的秘密。她其实早就对姜惑的武功暗暗佩服,只是因为几次交往皆不欢而散,才一直赌着气。此刻嘴上虽然仍是对姜惑讥讽嘲笑不休,望着他的眼神已然少了一分嫌恶,多了三分敬重,更隐隐觉得这倨傲的神秘少年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第二日,太师闻仲上书启禀纣王东海平灵王之事,请兵二十万剿乱。纣王这几日对闻仲不胜其烦,巴不得他早日离开朝歌,当即准奏。闻仲点兵选将,即日启程径直往东海而去。

纣王闷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太师离朝,当夜便将费仲、尤浑两人赦出牢狱,又与苏妲己在鹿台上大宴群臣百官,黄飞虎等苦谏无果,只得郁郁陪座。

到了二更时分,苏妲己声言不胜酒力,先回宫安歇。其实她这千年妖狐时常要先靠吸人元气修炼,方能保持容颜不衰,待到了深夜,便要现出原形到朝歌城中吃人。

武成王黄飞虎心事重重,无意酒宴,勉强挨到三更便请辞纣王,抱恙退席。谁知黄飞虎才出了午门,忽听到些奇异响动,又见头顶上妖风大作,尘土飞扬,隐约有一物张牙舞爪从空中飞过,妖声慑人。身边众兵士齐齐变色大呼:“有妖精。”

黄飞虎英武过人,何惧妖魅,赴宴未带刀剑,便折下一树枝丢去,险险掷中苏妲己。苏妲己大怒,她亦是酒酣半醉,自恃妖法过人,欺黄飞虎手无兵刃,竟凌空朝他扑来。

黄飞虎恰好身边带着闻太师从北海带来的金眼神莺,急唤左右放莺。

那金眼神莺乃是北海异禽,双目如灯,专克妖魅。飞至空中,认准苏妲己方位,铁爪抓去,正抓中妖狐的右脸。苏妲己一惊之下,酒也醒了,不敢再做逗留,急急飞回宫中,对镜施术治伤。她能迷惑得纣王对自己言听计从,靠的就是这一张百媚横生的容貌,今夜却被黄飞虎放出金眼神莺所伤,自是心头愤恨难消。

武成王黄飞虎权高位重、刚直不阿,又掌有军权,苏妲己对他本是颇有忌惮,从不敢轻易招惹,但经此一事后,不免记恨于心,图谋伺机报复。

且说姜惑当夜得知费仲已被纣王赦出大牢,心中不满亦无可奈何。他寻思自己既已答应了闻仲与黄飞虎之请,如果再住在费府中不免惹人诟言,当即收拾东西打算趁夜离开费府。

谁知才出费府,已感应到被人跟踪。他不以为意,悠然在城中左绕右转,哪知对方武功颇为高明,一时竟无法摆脱。姜惑心生一计,加速疾奔,突然拐入一巷道,藏于暗处。

但见一人身穿夜行黑衣,面蒙黑巾,急急跟来,到了巷道中却失了姜惑的踪影,一边东张西望,嘴里还嘀咕不休。

姜惑看对方身形颇为熟悉,再听到声音已辨认出来人身份,忍不住悄悄走到蒙面人身后,哈哈一笑:“如此夜深人静,闻姑娘不好好休息,竟还在城中闲逛,果然好雅兴啊。”

这蒙面人正是闻笑笑,闻言反被姜惑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搞什么名堂?”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理亏的是姜惑。

姜惑微笑道:“这也正是小弟想问的,不知姑娘偷偷摸摸跟踪在下,有何目的?”

“呸!谁偷偷摸摸了?”闻笑笑一把扯下蒙面黑巾,装腔作势地望着天空,“我正在赏月,恰好遇见了你,就顺便看看你想做什么坏事。”看来她倒不隐讳跟踪之举,只是不接受“偷偷摸摸”的描述。

姜惑心中好笑,料想闻笑笑瞧闻仲与黄飞虎对自己看重,所以好奇地来打探虚实。也不说破,耸耸肩头:“既然如此,姑娘便继续赏月吧,小弟继续去做坏事,就不打扰你啦。”

闻笑笑双手叉腰:“站住。半夜三更你要去哪里?”

闻笑笑的语气中不乏命令之意,若是平日姜惑定然反唇相讥,但现在看在闻仲面子上不与她一般见识,淡然道:“只许姑娘有心情赏月,不许小弟恰好也有心情散步吗?”

“嗯,我自然管不着你。不过…”闻笑笑放缓语气,指着姜惑背后的包裹,掩唇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人背着行李在半夜散步呢,姜兄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姜惑忍不住露齿一笑,自嘲道:“从小大家都说我是个怪人,闻姑娘想必早就如此认定了。”

“哈哈,你太小瞧了我啦。我小时候最不喜欢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学习女红、烹技,五六岁时就常常和几个小家奴去捉鸟爬树,后来年纪稍大了些,父亲便不让我出府,说什么有辱门楣。哼,我才不管呢,就半夜偷偷翻墙出去玩,过了好几个月才被父亲发现,气得要打我,幸好有爷爷护着我。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视我作怪人,只不过那时没人敢当面对我说。反倒是成立旋风营后,那帮兄弟才敢放肆地取笑我…”不知为什么,闻笑笑自然而然地对着姜惑说起了自己儿时往事,全无一丝羞怯。

姜惑笑道:“你若是不想要那帮兄弟,不妨让给小弟。”

“休想。就算他们肯投靠你,我还舍不得呢。”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不约而同大笑起来。相识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开玩笑,气氛一下缓和起来。

闻笑笑问道:“奇怪,瞧你样子好像是要离开费府。费仲不是已经被赦了吗?何况你堂堂‘御郎’也不怕被他连累。”说到“御郎”两字,她的眼里尽是揶揄之色,却再无昔日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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