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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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脸一下红了,热了,血肯定涌了上来,他感到了羞辱,同时有些发呆。他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几秒钟后,他清醒过来,似乎是从车上投来的目光中得出了他应该怎么做,他考虑了一下,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车中间,拉住扶杆,他感觉得到一车人的讪笑。他努力控制自己,保持镇定,但并不太成功。
五分钟后,“潘五哥”上了车。比规定的发车时间晚了一分钟,但陆虎城现在知道肯定是因为在等他。潘五哥表情坚定,脸上挂着一丝高傲而轻蔑的笑,象刑场上的革命党人,正如看见皮裙就想到*看见粗大的小腿就可以判定这人是踢足球的,人家很容易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在厂里的地位和权力。实际也是如此。从一车人的谄笑和招呼中,陆虎城知道了这位潘五哥似乎是一位科长。这对他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啊!
在他的想象中,至少也要厂长这类人才算官吧。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科长,“小小的”,就给他迎面痛击,让他从某种虚幻的想象中跌落到地,摔得满地找牙。当车开动的时候,一车人都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而故事的主角开始思考:是的,这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官”,如果他算官的话,但是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权力让人与人分出了差距,他不是一向蔑视权力和权威吗?但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勇气直斥那个司机,勇敢反击呢?同时,为什么满车的人没有一人对他表示支持,哪怕一点点的同情呢?包括一起的工友。年轻的陆虎城开始进入某种深层次的思考和探索。
跟水浒中做为反面形象的女人都姓潘一样,陆虎城在厂里遭遇的第二个敌人也姓潘,是他们称磨配的工段长,他从经济上对陆虎城进行了诈骗,或者说是抢劫。
激情黯淡的岁月(五)
这个时期很多新的思想象春笋一样篷勃地生长发生,企业的股份制还要等一段时间,但是工厂里已经有一些新的变化,而纺织厂现在正在实验一种新的劳薪制度,中心思想是把工资和工作挂钩,更好地体现按劳分配。具体做法是每位职工把以前固定不变的工资收入拿出一部分来进行第二次分配,科室是三分之一,车间是一半。
但是一般来说,某种变革如果失去了公正和监督,最后都只能成为权力者谋利营私的机会和借口。潘工段长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确定第二次分配系数时,理由充分地强调了某些比照他的条件加分,自然在整个称磨配工段几十人中分配系数最高,成为“改革”的首先受益者。而陆虎城,象他这种实习学生,本来可以不参加车间的这种再分配,但潘工段长这时候无师自通地知道,蛋糕做得越大,他的分配系数越能体现效益,这种来自于生活的实用经济学,远超过任何堂皇精妙的理论,结果是陆虎城每个月的薪水从厂财务科到工段,然后再到他手中这个过程,犹如雁过拔毛,或者说是某种自然损耗,会减少十几到二十元,而潘工段长能够多收入一百左右。
这件事再次让陆虎城感到错愕不已。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但是,它的确发生了,而且就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厂车上的遭遇一样,对他也是重大打击。回想他刚到厂里时,那种心气,虽然实习期间干的是工人的活,但到底时时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堂堂的大学生,犹如军队的预备役一样,他们也是预备役干部,但是,这些目光短浅的人毫不在意地忽略了一位大学生的价值,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他的这种荣誉和尊严,或者说,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他们忘乎所以,利令智昏。
在他们工段有一位磨料工叫欧东平,工友一般叫他的绰号“欧欧”,身体单薄,但面目凶狠,说话总带着挑衅的口气,神情冲动,一副随时准备跟人打架拼命的模样,或者正是因为如此,整个工段的人都对他敬畏,有时候他甚至具有比潘工段长更大的权威。他常常旷工,迟到和早退更是家常便饭,按照新的劳薪制度计算,他拿出来参与第二次分配的部分很可能如鸟投林,如鱼潜渊,统统一闪不见,但是,陆虎城发现,每个月,欧欧依然领着跟改革前一样的薪水,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参与分配。这令人惊异。他想起在课堂上学到的关于资本主义的法律象一张网,权贵人物破网而过,难道欧欧就是他们这个工段的权贵?或者象古话所谓“刑不上大夫”,欧欧就是他们这个工段超然刑外的大夫?
后来,有一次他们喝酒,欧欧喝多了,他开始哭闹,在断断续续的酒话中,陆虎城听懂了这位“恶人”的肺腑之言。欧欧认为,在社会上混,你必须显示你的力量,不然就会被欺负,这个“社会”当然也包括他们工段。尤其象他这种瘦小力弱的人,平时更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威慑身边的人,当然,如果真有人惹他,为了捍卫自己的恶人形象,他也可能真会流血拼命。
激情黯淡的岁月(六)
在这些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苦恼,就是精神上孤独与躁动,也可以说,是一个年轻男人青春期的正常反应。不全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寂寞,不全因为那种永恒不变的对爱情和女性的慕艾,不全由于现实生活与理想的反差,还有其它复杂,混乱的理由和情绪。这正应证了精神上的病都是一种综合症的说法。当然,可以冠冕一些来分析,用马洛斯的需求论或者弗洛伊德的自我与本我,堂皇一些说,是一位年轻的,充满理想主义的大学生,对于命运和人生的一种探索与向往,但是如果简单直白一点,也可以说,仅仅是对于一个温软肉体的向往。
一般来说,机关和企业工作的人,因为群居生活,每天总有那么几个小时面面相觑,无所事事,所以总会有无数的好事之徒热心这种男女撮合工作。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陆虎城无人问津,所有的人似乎都把他看作不食人间烟火的,把他放在了配对名单之外,不约而同。
仅仅“性格古怪”这四个字就足以把他打入另册。
当然,这一切陆虎城不会知道,他只是觉得他被遗忘了。同宿舍其他三人,有两位进厂半年后就跟厂里的女工建立了正式的恋爱关系,一位甚至干脆搬了出去非法同居,对于室友的这种“向*屈服的懦夫”行为,陆虎城嗤之以鼻。他认为自己是肯定不会这样做的,他认为她们素质太低,如果两个人没有精神上的交流,不能“琴箫合奏”而只能“你耕田来我织布”,怎么可能保证漫长甜蜜的婚姻生活----多年以后,他才会认识到自己这种幼稚的错误,绝大多数的婚姻恰恰就是他曾经无法想象的这种相敬如冰----就算现实一点来说,她们工作的环境也太恶劣,这不利于优生的基本国策。
他的眼光自然扫过一起分来的学生,其中有一位从纺专毕业,文凭不是门当户对,相貌也平淡无奇,但身材却*,堪称完美,每次一起进厂上班或者下班出厂时,他的眼光也会象其他俗人一样在人群中快速搜索她的身影,而且一旦粘上就象膏药一样难以脱离。在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的思想斗争,衡量取舍后,他觉得如果她能够对他展现笑脸的话,他勉强可以接受她,但是很可惜这是他一厢情愿,这位拥有魔鬼身材的女学生完全没有征求他的同意,就擅作主张地与厂里一位工友走在了一起,高高兴兴上班,安安全全回家,同进同退,最后双宿双飞。
激情黯淡的岁月(七)
这对陆虎城又是一次打击。虽然,没有人认为这场战争发生过,他认为自己被一个无形中的敌人击败了。他的阵营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但无力自救,最后,他决定放弃,决定向寂寞投降,自某堕落:如果有一位同样身材,能够让他产生*向往的女子,无论他是厂里的女工还是镇上的居民,哪怕是工厂旁边的农民,他也准备屈服,乖乖投入对方怀抱。最直接的原因是为了不再吃食堂。
这是典型的物质决定意识。只有长期吃食堂的人,才会理解这种痛苦。饭菜都在一个碗里,饭总是被油汤泡着,而这油和饭,总是莫名其妙的对胃充满排斥。陆虎城从中学算起,已经整整吃了十年。这个时候,年轻的陆虎城似乎丢弃了他的理想和曾经的按剑当世,雄视千古的豪情,忘记了他对于婚姻的理想主义,仅仅为了能够清清爽爽地吃一口菜,一口饭,再喝一口汤,这样一个现实的目标,他的某些理念就完全改弦易辙,他就开始腐化堕落,斯文扫地,明珠投暗。而这个转变过程,还不到一年。
然而,陆虎城准备清仓甩卖,竟然有价无市。
所以的人,似乎这个世界都把他遗忘了,或者说是抛弃了。
最后,还有一些事,比如有一位叫郭忠福的私人老板,多次跟印染车间合作----厂里已经开始允许接受私人的印染业务,这个夏天,为了感激工友们冒着酷暑加班工作,按时完成合同,拿出三千元给车间所有的人买清凉饮料,车间主任毫不客气地扣了一半做为车间的小金库,而这部分肯定会被有限的几个人最后以某种冠冕的名义揣到自己的口袋中;比如为了开发军工产品,对西北某集团军后勤部进行了公关活动,后来部队来人,厂里集中所有漂亮的女工为部队的首长举行了一个欢迎舞会,陆虎城无法控制自己的向往和某种低级庸俗情绪,决定大驾光临,但是结果令人遗憾,仅仅门口一张招贴和几张冷笑讥诮的面孔就破碎了他的绮思靡念。那上面写着,只有中层干部才能够参加舞会。
激情黯淡的岁月(八)
所有的这些加起来,犹如愚公移山,水滴石穿,虽然暂时还不至引起某种质变,但是随着这种数量的积累,年轻的陆虎城心中某些东西正在渐渐发生改变,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曾经的豪情与锋芒,正是在这些频繁,咬人的小事中,被一点一点地磨去了。然而,也有另外一种说法,面对这样的境遇,有些人被磨去了锋芒,有些人却渐渐被磨出了本性----如果说后来陆虎城表现出来的所谓“猛虎”是他的本性的话。
可以确定的是,在实习的一年期间,他学到了很多从前无法从书本和课堂中学到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来源于真实的生活。
舞厅的经验增长了他自信和判断能力,以及一些应急技巧,跟工友的和睦相处让他意识到这些基层的普通人也具有某种力量,能够在某些时候帮助自己达到某种目的。
坐公车和舞会的遭遇让他比较深地认识到了权力的魔力,以及人们对于权力的敬畏和膜拜;而欧欧,让他知道世间还有另外一种足以跟权力匹敌的另类力量。
潘工段长的贪婪让领教了权力的执掌者,可以无视道德的谴责,巧妙地利用制度,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倾斜;车间主任的抢劫让他明白权力的任何荒唐行为都是合理的道理,在权力笼罩的范围内,权力拥有者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些肯定影响了他,所以实习结束后,分配具体工作,组干科征询他的意见,提供了两个选择:工会和车间办公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似乎一位工会干事,听起来有种干部的味道。
从这个时候开始,陆虎城的生活轨迹已经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向某一个方向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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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黯淡的岁月(九)
但是这种倾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不能明显地显示它的作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平淡,陆虎城在工会的办公室里,一杯茶,一张报纸,从容淡定地打发着日子,也被日子打发着。
这不是说陆虎城的修养已经到了象泰戈尔、庄子、六祖慧能那种八风不动的沉静豁达,安宁平和境界,或者象颜回那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而只是对于现实生活沮丧和失望的一种暂时逃避,象驼鸟把头埋在沙中。
一年的实习,让他明白了,凭他的个人综合情况和客观环境,在厂里很难出人头地,这一点,肯定他身边的人早已下了结论。他想过另辟蹊径,这个时候刚刚涌起经商热潮,但是,他一位赤贫的农家子弟,妄想商海弄潮,谈何容易,要做出决断----辞职或者停薪留职,对于一位刚刚参加工作一年的年轻人,也是一件困难之极的事,思前想后,索性断了想念,抱着一动不如一静的懒汉信条,“君子固贫”,安之若泰。只不过,这“固贫”之“固”,这时候似乎只能解作牢固之固。
而他具体的工作,也就是一位工会干事的职责,只不过是偶尔组织一些简单,无趣的活动,诸如麻将、篮球、象棋比赛,因为厂里效益开始不好,所以一些大型的活动根本无从谈起,不用考虑,结果他变得异样的清闲,也变得异样的富足,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兑换金钱的话。正是因为这种充裕的时间,他得到某种意外的收获。
首先是读报。因为时间太多,他能够从容研究这几张薄纸,对于一条简单的新闻或者某个政府报告,他会从正面反面和侧面详加分析思考,如何自己来写会如何写?一位领导同志看见它会是一种什么反应?一个普通群众又会如何想?为什么一些显而易见的虚假报道能够堂而皇之地招摇刊出?它的目的是什么?最初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一种办法,后来却给他带来无穷乐趣的思考,这种情况类似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象棋的故事》中讲述的那样,那位囚徒为了对抗纳粹的精神折磨而不得不利用国际象棋来训练自己的大脑,结果意外地在象棋中找到了乐趣,成为象棋高手,最后竟然能够挑战世界冠军。工会的办公室就是他的囚室,报纸就是他的象棋,他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地发掘出自己的乐趣,并能从中得到收获。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培养出自己对于某些问题的独立思考和独特见解,尤其是关于时事,这是一种宝贵的政治智慧。
激情黯淡的岁月(十)
除了阅读报纸之外,他还疯狂地看书。工厂的图书室就在他的办公室旁边,几个月他就借阅完毕图书室有限的几百册书,然后向城里的市图书馆进军,每隔两三天就去一次,每次都满载而归。他喜欢研究战争史,尤其是解放战争,他能够背出双方的主力部队及其首领,从研究战争入手,他延伸到双方的经济,组织,文化等各方面的比较,而最后这些问题,毫无例外地归结于政治。
这种生活似乎跟一年前的大学生活相去无几,而且持续时间也差不多,每一天都是如此,都象是前一天的复制。
似乎,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和转折,他将沿着这种轨道平缓前行,按部就班地走完他这一生。时代的大潮在办公室外呼啸着,但似乎与他无关,他充耳不闻,陆虎城就象武侠小说中那种躲在深长密林里刻苦修炼的无名少年。但是,他也会象武侠套路那样,叠遇奇缘,最终下山亮剑,笑傲江湖?
这个时候的陆虎城,面色阴沉,目光深隧,幽远,偶一疑神,可以在刹那间变得锐利无比,一直洞穿你的身体,可是倏忽之间,他眼中精芒收敛,重又变得淡定冷漠。
他穿着朴素,言行举止还没有完全脱离土气。
他一个月的薪水全部加完大约有一百二十元左右,刚好够他过清贫的生活。
他没有特别出众的才能让人记住,所以他没有特别好的朋友,认识他的人都不会重视他,甚至有一半的人都不知道厂里有这么一个人。
他后来将成为令人侧目的红眼书记,他将成为令人敬畏的猛虎市长,他的名声响亮整个西川省,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工会干事。
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有交叉小径的花园》中说:人生其实就像一座迷宫,没有目的,也没有出路。其间充满了不可预知和偶然的事件。陆虎城现在的情况就象摸索在人生的迷宫中,他暂时没有看到自己人生的指向和出路,他在人生的大海上顺波逐流,不知所之。
但是,命运不会让一块铁永远埋在泥地里,而注定要将它在无数次的锻打中磨砺成为一把冷锋森森的宝剑。
青春总有那种伤与痛(一)
三年后,他似乎开始转运了。
厂子效益一再滑坡,为了响应中央的经济政策,市里出台了关于部分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承包经营的决定,首先选择了一些不景气的企业做为试点,纺织厂名列其中,经过一两个月的折腾,最后,厂里一位叫谢大庆的经营副厂长跟纺织局和市里的领导小组签定了承包责任书,拥了纺织厂的全部经营权力,然而,幕后老板却是一位个体户。
这人叫郭忠福,长期跟纺织厂合作,他的发展壮大历史,几乎就是纺织厂的萎缩衰败过程,这种情况当时在全国各地屡见不鲜,他也因此对纺织厂的情况了若指掌。当政府这种新的经济改革措施出台之后,他觉得是非常好,非常难得的一个机会,但是他的身份约束了他,最后,他跟他的一位关系户,纺织厂的经营副厂长谢大庆私下达成合作协议,由他提供承包费用,承担承包经营的一切经济风险,谢大庆出面争取承包经营权,签定承包合同,最后的利润按一定的比例分成。他们组成了一个强悍,高效的战斗队伍,对某些拥有决定权力的关键人物使用了糖衣炮弹,最终击败了其他几位试图抢夺纺织厂的野心家,成为纺织厂新的主人。
他们接手纺织厂后,首先面临的问题,是树立他们在工厂的绝对权威,这必须清理和打击某些以前形成的势力和团体,同时,可以趁机大刀阔斧地砍掉一些多余的人员。显然,象工会这种部门肯定会成为第一个下刀的目标,看起来陆虎城将成为企业改革的第一个牺牲者,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因祸得福,平步青云,被调到厂长办公室,任命为厂长助理。
原因可能是他的大学文凭。厂里学生不算少,但绝大部分都是纺专甚至技校生,象他那样货真价实的重点大学生显得鹤立鸡群,这让识不了几个字的郭忠福觉得可以用他来装点门面,同时,陆虎城从前的默默无闻帮助了他。郭忠福需要陆虎城这种无帮无派,没有任何背景,清白得象尼姑的大学生,他能够信任他。
陆虎城那段时间正在反思自己,似乎正是自己这种典型的学生性傲慢与自闭害了他,但是突然之间,这种孤立反过来成就了他,这真有点塞翁失马的味道,或者象西谚所谓“摔了一跤,捡了一枚金币”。
青春总有那种伤与痛(二)
茫然,懵懂和喜出望外,陆虎城换了工作地点,也换了工作和生活方式。他的具体工作是做一些接待、文书和上传下达的杂务,这更象秘书,但郭忠福对于秘书人选另有安排。因为拥有完全的人事权,能够不受人事局和纺织局约束----虽然同时也不会被人事局和纺织局承认而只在厂里具有效力,所以郭忠福出手大方,直接晋封陆虎城为厂长助理。没有学过正规管理心理学的经营承包人对于笼络人的手段无师自通。
“助理”这个头衔,多少有些类似大使馆的参赞,古时的侍郎,具体权力大少要看它前面的定语,犹如同样的钞票,日元与英镑相差很多数量级。具体陆虎城的纺织厂厂长助理,只是一个惠而不实的称呼,在郭忠福眼中,陆虎城就是一个办公室杂工。只是因为“助理”这个词,暂时未在内地*,一直做出口的郭忠福为了显示自己而特意设定的,但是客观上提升了陆虎城的身份,狐假虎威,这种“首长身边的人”,一直是权力场中的一个特殊群体,会不自觉地把首长权力进行延伸,何况郭忠福还给了陆虎城堂皇的名义,就算是新手上路,也立刻如鱼得水,驾轻就熟。他的地位在厂里陡然高涨,犹如一匹权力黑马,一颗政治新星。虽然,辐射的范围仅仅在纺织厂内。
因为他的主要目的是为厂长服务,他的工作总与厂长有关,同时郭忠福把绝大部分精力集中在与利润有关的经营上,对于行政上的一些琐事,及其轻蔑地随手交给他的助理“助理”,渐渐让陆虎城获得了某些实际的权威,尤其是对于那些一直在国营企业工作的人。他开始接到邀请,参加一些聚会,这些人都是以前厂里的“中层干部”。这四个字,在陆虎城曾经心里刻下了深深的伤痕。但是现在,他似乎已经跻身于这个行列,并且似乎还稍稍高而超越他们一点。他跟他们喝酒,称兄道弟,接受这些人半真半假的阿谀之词,在他们的帮助下,他发现自己才华出众,智勇双全,似乎象他这样的年轻人,以前的埋没是暴殄天物,以后如果不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真是天理不容。
他开始接受“贿赂”,主要是整包的烟,茶叶,也有外套,洗发水和运动鞋,最初他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变得习以为常。
他恢复了抽烟。他曾经戒过一段时间。因为经济的拮据,也因为从前接触的工友大多是抽一元几毛一包的劣质卷烟,他有些不屑为伍,带着“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清泉不饮”的骄傲,现在,他随机应变,同流合污。抽烟之外,他还常常参与麻将和纸牌赌博,凭着过人的聪明和赌友的礼让,他每每斩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