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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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汉子一听,喜出望外,连忙爬到余珊瑶面前,抱住她的腿,跪在她面前叩头。

担架被放下来,余珊瑶揭开被子。方子衿凑上前去察看,见女人的产门已经完全开了,一只孩子的脚伸在外面。夕阳的余晖照在女人血肉模糊的身上,一团鲜红,已经变成了乌紫色。血腥味已经不完全是血腥,还夹杂着一股屎尿以及死亡的臭味,一群苍蝇在那里盘旋着。余珊瑶问她的汉子,已经发作多长时间了?汉子说,五更就发作了。罗幸福叫道,怎么早没想到送医院?余珊瑶问,现在离你家多远?汉子说五里多地。余珊瑶说,赶回去来不及了,必须在这里就地处理。梁向西颇有些军人作风,说,要怎么做,你下命令。余珊瑶说,你们做好三件事。搭好帐篷,多烧些开水,点起汽灯。医疗队有一顶帐篷,警卫班也有一顶帐篷,他们也各有一口行军锅。梁向西一声令下,大家开始忙碌。方子衿不待余珊瑶出声,便已经放下药箱,拿出消毒用具。

太阳下山了,两顶帐篷在山间支了起来,淡淡的夜幕中,点起了一盏汽灯。由于光线还不是太弱,汽灯不十分亮,倒是山坡上的两堆火,烧得哔哔剥剥,欢腾着。梁向西等人帮着方子衿将女人抬进了亮灯的那顶帐篷里,山里汉子们跪在帐篷四周,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祷告。

帐篷里,那架破竹床被正了过来,盖在女人身上的破棉絮被扔在了一旁。女人被放在满是干涸的血迹的光床板上,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叫,像是死去了一般。小小的帐篷里,一会儿时间,便被血腥的臭气充满,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许多苍蝇,四处乱窜。方子衿跟着余珊瑶,虽然有了种种经历,可面对这样一个奄奄一息,浑身恶臭味的产妇,还是生平第一次。她的胃内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余珊瑶冲着她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往床边移过来。梁向西他们不是妇科医生,不知道女人生产的时候,双腿是吊在床下的。他们将女人安放在了床的正中。方子衿立即上前,抓住女人两条满是血污的腿,向自己身边猛拖,使得她的双腿吊在床头,屁股恰好搁在边沿。女人没穿裤子,血顺着产门流出来,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

余珊瑶走过来,将女人的双腿再往两边分开,用自己的双腿往外顶着。医院的产床是特制的,高度可以自由升降,以便产科医生能够有更适合自己的姿势工作。可这竹床太矮了,余珊瑶不得不弓着身子,时间一长,根本无法支撑。此刻,救人毕竟是第一要务,她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条件。方子衿站在余珊瑶的对面,用双手按住产妇的双腿。余珊瑶将手伸到女人的下面,握住婴儿露在外面的小脚,轻轻地往里塞。随着那只小脚被塞进女人的产道,余珊瑶的手也伸了进去。方子衿按照余医生的指示,将双手按在女人的小腹部,顺着余珊瑶的手伸进的方向,一下又一下搓动女人的腹部。这件事,看起来强度不大,可因为她站在女人的侧面,又是弯着身子,没多久便腰酸手痛,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上从她的乳沟中从她的腋下冒出来。血腥味的屋里,因此多了一些汗的香味。

汉子以及其他乡民跪在野地里。时间像是一辆被卡住的破车,停滞着没了一点滚动的痕迹。月光如洗,星星焦灼地期待着,野草间的山蛙,不知疲倦地聒噪。偶尔有一两只叫不出名的野兽,不远不近地嗥叫,波浪一般起伏在山峦间。汉子蹲在门边,像是在听屋里的动静,也像是处于一种完全的麻木状态。

余珊瑶的双手全都伸进了女人的产道。方子衿几乎看不到她的手有任何动作,却能通过女人的腹部,感受到余珊瑶的手在极其轻微缓慢地移动。最初,余珊瑶还在向方子衿传授知识。她说,随着妊娠时间的增加,胎儿的长大,女人的子宫壁就像一只气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薄。临产前的子宫壁是最薄的,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将手伸进产妇的子宫。稍不小心,手指便可能划破子宫壁,造成大出血。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况,最好是施行剖宫产手术,那才是最安全的。方子衿也是忙里偷闲,趁机问她为什么要将胎儿的腿塞进去。余珊瑶说,胎儿的所有器官中,头最大。顺产的时候,头先出来,只要整个头产出,四肢便顺着产出的方向整齐排列,不会形成阻力,身子很容易就出来了。但由于种种原因,相当一部分产妇并不是顺生,胎儿有身子横在产门口的,称为横生,其特征是先出来一只手,整个身子横在产门口,这是无论如何生不出来的。还有一种情况,脚先出来的,称为逆生。逆生的时候,如果仅出来一只脚,另一只脚便可能岔开,甚至被宫缩和产妇用力的强大推力,将另一只脚推成骨折,并且成为一道卡,将胎儿卡住。就算是双脚顺利出来,双手也可能成为另一道卡。横生和逆生都是难产,几乎不可能顺利产下婴儿。因此,遇到难产,首先必须判断胎儿的四肢在子宫中的方位,确定是否可以通过人工方法正位。如若不行,就需要剖腹。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只能通过人力方法来正位。人力方法,通常有腹部推拿和助产士将手伸进子宫正位两种,一般轻微的胎位不正,可以通过腹部推拿的方法正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将手伸进子宫来正位。

整个接生过程中,弓着身子所付出的体力,远比手上使出的力量大得多。一段时间之后,余珊瑶无力再弓着身子,双膝一软,在地上跪了下来,并且不再说话了。方子衿在搓动产妇那隆起的腹部的同时,每隔一会儿,便要替余珊瑶揩去额上的汗。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才再次传来余珊瑶新的命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从某处遥远的石缝里冒出来一般。掐她的人中,把她弄醒。她说。方子衿将双手抽离女人尖圆的腹部,移到她的人中部位,按了一下。她自己都觉得这一下力量实在太小。余珊瑶说,用力,大力。她突然拼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按下去。女人先是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惨叫起来。

“别叫,省着点力,听我指挥。”余珊瑶说。

方子衿按照老师的要求,再一次将双手按在了女人的腹部。余珊瑶命令女人大吸一口气,憋住劲,然后向下用力。三个女人一齐努力,孩子终于出来了。汽灯白瓦瓦的光照在婴儿的身上,方子衿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泛着一种乌紫色的光,倒提在余珊瑶手中。她抡起巴掌,猛地往小屁股上拍下去,那团肉晃荡了一下,没有丝毫反应。她将手举高了些,再一次拍下去。拍了十几下,奇迹出现了,孩子竟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娃娃鱼一般的哭声刺激着汉子的每一根神经,他霍然站起,狂奔着扑向帐篷。由于蹲的时间太长了,双腿已经麻木没有知觉,在帐篷门口摔倒了。听到孩子的哭声,其他山里汉子以及那些警卫战士,一齐欢呼着往里面闯。余珊瑶大叫,干什么?快出去。汉子尚没有从地上爬起来,急不可耐地问:是儿娃子还是女娃子?余珊瑶说,是儿子。你妻子还很危险,我们要抢救,快出去。然后,她又向外喊,梁队长,水呢?快把水拿进来。

汉子被其他人架着出去,他在帐篷外跪了下来,口里念叨着:救命恩人啦,观世音菩萨呀!帐篷里,方子衿从余珊瑶手里接过婴儿,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污。余珊瑶则开始清洗女人的产门,为其消毒止血。产妇在生出孩子之后,因为失血过多,再一次昏迷过去。对于余珊瑶为她所做的一切,丝毫不知。方子衿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给产妇输血。可在这荒郊野地,他们无法查验产妇的血型,找不到血源。这个产妇是否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处理完一切,余珊瑶和方子衿一起走出帐篷。看到她们,汉子连忙跪着爬过来,在余珊瑶面前拼命地磕头。余珊瑶似乎想伸手扶起汉子,可她的手刚刚伸出,身子便开始摇晃。方子衿见状,暗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她。她的手刚挨到余珊瑶的身体那一瞬间,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压过来。她想拼出最后一丝力气顶住余珊瑶,可自己的身子也是软的,根本顶不住,最后两人一起倒在地上。汉子见状,大叫一声,观世音菩萨,你怎么啦?梁向西上来检查了一下,摸了摸两人的脉,对汉子说,没事,是累的。

罗幸福看了看四周,对梁向西说,这荒郊野地的,遇到什么事不好处理,我们得快点赶到一个村子里。余珊瑶和方子衿休息了一会儿,分别喝了点糖水,精神有所恢复。余珊瑶也对梁向西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得马上赶回村里。医疗队带了两副担架,加上村民用来抬产妇的床,恰好可以抬三个人。余珊瑶和方子衿都说自己能走,坚持不肯躺在担架上。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余珊瑶按到了担架上,几个乡民一起抬起便走。汉子抱起了自己的儿子,反倒把自己的老婆扔下了。梁向西于是命令警卫战士抬起了产妇,一行人踏着夜色,向前跑去。

余珊瑶问汉子离家多远时,汉子说五里多地。可是,他们一路走下去,走到天边现出曙色时,至少走了十里多路之后,才看到前面的朦胧村落。

早有一位乡民飞奔回去报信,没多久,那座村子喧腾起来。男女老幼从村子里出来,甚至带出了锣鼓家伙,叮零哐啷敲打着。医疗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竟然齐刷刷跪了下来,口里喊着恩人啦,观世音菩萨呀。梁向西见状,顿时觉得情形不对。医疗队是毛主席派来的,是党派来的。这恩是毛主席的恩是党的恩,怎么能记在观世音的头上?他奋力挥起右手,高呼毛主席万岁。医疗队的队员以及警卫组的成员,一齐高喊起来。听到他们的呼喊声,乡民倒是愣住了。不再喊观世音菩萨,也不跟着医疗队喊万岁。

梁向西停下来,问身边的一位农民,你们怎么不跟着喊?那个农民不解,说毛主席是谁?他怎么就万岁了?梁向西对他解释说,毛主席是共产党的领袖,是全国人民的大救星。罗幸福知道这些农民不懂文绉绉的话,便说,现在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吗?这个新中国,就是毛主席领导解放军打下来的。这次,农民懂了,说,哦,毛主席就是当今的皇上呀。说过之后,这个农民当即领头再次跪下,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身后的农民也都恍然大悟,齐刷刷跪下来,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向西大叫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错了。领头的农民不解,问,哪里错了?梁向西说,是毛主席万岁,不是吾皇万岁。皇帝被我们打跑了,没有皇帝了。乡民说,不是说那个叫毛主席的坐龙廷了吗?梁向西说,现在是人民政府成立了,不再是皇帝的天下了。农民说,怎么着也得有人坐天下嘛,还不都一样?梁向西知道无法和他们说清,只好说,你们跟着我喊就行了。

毛主席万岁!

农民们愣了一下,跟着喊:毛主席万岁。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乡下人迎来了救命恩人,他们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种节日的欢快之中。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余珊瑶的名字,在这穷山恶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传开了。人们没有记住她的名字,都说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到凡间来救苦救难的。周围几个村的人都赶来看病,他们不是走着来,而是一步三叩首,跪着来的,有人走到时,膝盖都磨破了。见到余珊瑶,先不是看病,而是在地上铺了红布,磕三个响头。因为余珊瑶有了名声,所有人都要找她看病,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是妇科医生,只看女人的病,人家就是不肯相信。

楚乡处于三峡地带,目光所及,全都是绵延起伏,高高低低的山,山连着山,山叠着山。山里向阳的一面,密密匝匝的树木,荫天蔽日,背阴的一面,却是光秃秃的岩石,周围生着一些杂草。医疗组钻进大山里,就像是钻进了疾病的老巢。尤其是山里的妇女,患着各种各样的妇女病。余珊瑶和方子衿天一亮就开始看病,一直到夜深,才弄点水匆匆地洗一下自己,囫囵躺到床上。因为太累了,几乎身体一挨着床就睡着了。

这是医疗队进入第五个村的第三天。山民很穷,家里的房子,大多是树木搭架,周围圈上一些树枝遮风挡雨。稍好点的人家,外墙下半截用石头,上半截用木板。一大早,方子衿将药箱清好,和余珊瑶一起走进诊断室。诊断室设在一户乡民的家里,这家的门口围满了人。这是村里比较富裕的一户人家,堂屋里摆着香几,几上有一只很有年代的香炉,正袅袅地飘出香烟。香几下面摆了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两把太师椅。为了供病人休息,事前还准备了几条长木凳。诊断室在厢房,里面被布帘隔开,里面是一张简易诊断床,外间摆了两张桌子。方子衿她们进去后,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东西。准备就绪,方子衿走到外面,叫道,二十四号和二十五号。妇科病是隐私病,一般妇女,即使病得很重,也不敢看。她们一旦走进这里,等于向全村人宣布,自己那个部位有病。医疗队汲取了在其他村看病的经验,到了一个村,不管是否有妇女病,将全村所有的妇女编上号,即使没有病,也做一次妇科检查。

二十五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二十四号只有二十多岁。一般来说,年轻妇女患病的可能性小一些,方子衿便将二十五号推给余珊瑶,她自己接过了二十四号。听过心跳,拿过脉,方子衿将二十四号领到里面的房间,让她在床上躺下来。女人按照她的要求,将上衣解开,露出一对奶子。方子衿用双手轻轻地揉捏一遍,让女人穿好上衣,再脱下裤子。女人很犹豫,动作迟缓。方子衿对她说,不必顾虑,大家都是女人,知道女人的毛病。女人受到鼓励,将那条棉裤脱下,顿时有一股很浓的臭味扑面而来。女人再褪下内裤,方子衿往她的隐私部位看了一眼,立即皱了皱眉头。女人的私部一朵蔫了的花般向外张开着,一股很浓的臭味由那里发出,向四周飘散。她以为女人得的是湿疣一类的病,可认真看一看,又不像。她拿不定主意了,向外叫道,余老师,你来一下。

余珊瑶进来,看了一眼,问道,脱宫多长时间了?女人似乎不理解,她又问了一句,从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女人想了想,说十一二岁的时候。余珊瑶显然十分吃惊,问她现在多大,她说二十五岁。余珊瑶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的,她说十八岁。余珊瑶又问她和她男人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女人说结婚大概一个月以后。

问清这些,余珊瑶心中有数了,知道女人的丈夫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问她第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女人坚持说,她的老公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余珊瑶听了,脸色立即变了,对女人说,你对别人说假话可以,对我你说不了假话。我是医生,我知道这种病是怎么回事。你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

女人没办法,只好说了。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死了,她跟着母亲改嫁。八岁的时候,她被后父强奸了。有一次,后父和她做的时候,被他的两个儿子看到了,两个儿子趁着父亲离开,堵住了她,也要和她做。她没办法,只好依了。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三人,轮番和她做,尤其是那两个哥哥,天天不断,一天要做好几次。直到现在,她每次回娘家,他们仍然要和她做。余珊瑶义愤填膺,表示一定要将此事告诉政府,狠狠地惩罚这几个坏蛋。女人一听,连忙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她说,这件事,她丈夫以及婆家人至今不知情。如果报告给政府,她就没脸活在世上了。

面对这个女人,方子衿又一次想起余珊瑶曾说过的话。女人的隐私部位,映照出的是整个社会。社会如果不能有效地治理好,妇女的隐私病,是很难治愈的。

半夜时分,一阵枪声将她们惊醒。方子衿猛然翻身坐起,听到外面一片闹腾。有人在大声地命令,土匪想进村,所有青壮年拿起家伙去打土匪,妇女留在家里,都不要出门。跟着医疗队的有县大队的战士,村里又有民兵武装,方子衿和余珊瑶都没意识到这次的事件可能非常严重。她们摸黑坐在床上,听着村外的动静。枪声非常激烈,却渐行渐远。遇到土匪袭击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曾有好几次小股土匪活动,都被县大队的战士和当地的民兵赶走了。余珊瑶听到枪声远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对方子衿说,土匪被打走了,明天还要忙一天呢,快睡吧。

两人再一次躺下,在枪声中睡了过去。突然,轰然一声响,门被撞开了,几个黑影冲进来,一个人小声地问,这屋里有两个人呀,到底是哪一个?另一个说道,管她是哪一个,一起带走。

刚刚惊醒的余珊瑶和方子衿意识到情况不对,大声地喊叫。那几个黑影将她们按在床上,往她们嘴里塞了些布,像扛麻包一样,往肩上一搁,扛着就往外跑。余珊瑶和方子衿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土匪绑架了,拼命地挣扎着。留在村里的村民被闹醒了,他们从家里出来,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见一伙人扛着两个人往村外跑,有人大叫:“土匪抢人了,快追土匪啊。”村民于是向前追。可土匪手里有枪,对着奔跑过来的村民头上放了一阵枪,再没有人敢往前跑了,只是远远地跟着。

土匪扛着余珊瑶和方子衿跑到村口,那里早已经准备了好多马。土匪们跳上马,将她俩往马背上一搁,马队立即撒开四蹄向山里跑去。

最初,方子衿她们还能听到身后嘈杂的喊叫声,转眼间,那声音没有了。既没有叫声也没有枪声,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在静夜的山谷间回荡。这么狂奔了好几个钟头,跑了不知多远,有人吆喝停下,方子衿感到腹下的马越跑越慢,然后停下来。她被人从马背上抱下来。山里有一股很重的寒气,四周静极,马儿显得有些夸张的喘息声中,夹杂着远处野兽一阵又一阵的嗥叫。她被两个男人抬着,放在了余珊瑶身边。

一个头目走上前,对她们说,观音大师,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方子衿想说点什么,可她全身都在发抖,根本说不出来。那个头目接着说,在下是奉韩司令之命,前来请观音大师去司令部给韩司令夫人看病的。韩司令说了,等你把夫人的病治好了,我们立即送你们下山。

方子衿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这样说,是否表明,如果治不好那个女人的病,她们再也没有下山的机会了?更何况这些人是土匪,他们能有什么信誉?

头目继续说,观音大师,天就快亮了,我们不能让你记住路。所以对不住喽,得把你们的眼睛蒙上。

余珊瑶是半躺在山坡边草丛上的,听了他的话,突然翻身而起,以命令的语气让他们等一等。方子衿看不清头目的表情,却可以从他的语气中知道,他对余珊瑶还是有些敬畏的。他说,观音大师,你有么子吩咐?余珊瑶指着方子衿说,她完全不懂医,去了也没用,路上还增加你们的负担。我跟你们去,你放她走吧。

方子衿没想到余珊瑶此时会想到救自己。跟着余珊瑶学医已经几个月了,余珊瑶对她既没有好语气也没有好脸色。她一直以为,余老师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上面硬塞给她,她才无可奈何接受的。而现在,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这个没有真正拜过师的学生。在方子衿的眼里,余珊瑶突然之间异常高大起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有所表示,至少要表现一点豪气。然而,一想到这种豪气可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她浑身就发软,以至于嘴都没有力气张开。

根本轮不到她说话,小头目已经以看似恭敬的语气堵死了方子衿的生路。

脸上蒙了黑布之后,方子衿再一次被放在了马背上,马蹄声再一次急促地响起来。方子衿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着,她怀疑自己的脊骨会被跌断,或者是被奔跑的马匹颠到地上摔死或者自己的肠子会被颠断。事实是她所有的估计都没有发生,只是腹部和胸部之间的一块皮被蹭破了,肿痛了好多天。

这样奔跑了好几个钟头,土匪们再次停下来,把她们从马背上放下。方子衿觉得浑身都散架了,所有零部件都不属于自己一般。那些土匪可不管这些,放下她们之后,便把不知什么东西往她们嘴里塞。没容方子衿张口,听到余珊瑶说,先别忙着吃了,我都快憋爆了,解开绳子,让我们先方便一下。一个土匪说,就在我们眼前拉得了。余珊瑶说,你这说的是么话?你妈你姐你妹方便,你也看吗?土匪说,那不行,我们不看着,你们跑了怎么办?余珊瑶说,亏你想得出,这一路疯颠,我全身都是麻的。现在你让我跑,我都跑不动了。无论她们怎么说,土匪就是不肯让她们离开视线。最后,她们只好躲在一棵大树后尿了,又胡乱吃了两只窝窝头,喝了点水。

土匪们又要上路,余珊瑶紧紧地抱着一棵树,说这样跑下去不行,她就快要死了。无论如何,得让她睡一觉,否则,就算让她死在这里,也不再走了。土匪无计可施,只好让她们睡觉。余珊瑶见他们答应了,倒头便睡。方子衿可不敢大意,紧张地说,老师,我们睡着了,他们如果……怎么办?余珊瑶明白她的意思,小声地对她说,你放心睡吧。没听说是他们的司令要我们去给司令夫人看病吗?没有见到司令之前,他们不敢乱来的。即使如此,方子衿还是悬着一颗心。没有见到土匪司令之前不敢乱来,那么见到之后呢?难道自己的生命,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过去了。被人推醒,才知道,天再一次黑了下来。

草草吃两个黑面和麦麸混合而成的馒头,喝了一点山泉水,她们又像两只麻包一样被扔到了马背上。这样一路不停地奔跑,不知跑了几个小时,马终于是停了下来。方子衿的身子再一次被人抱住的时候,她连挣扎的劲都没有了。她被人安排在一乘滑竿上,滑竿被人抬上了肩,隐约是在往山上走。她的感觉还停留在马上,自己的身子一直上下颠簸着,根本无法停下来。即使几个小时后滑竿停下,蒙在她脸上的黑布被扯下时,她的身子还在上下苦颠,似乎停不下来一般。方子衿四处看了看,见自己和余珊瑶被带进了一座山寨,四周用石头砌着一堵厚墙,沿着山势有一些房屋,只有正中几幢像点样子,旁边都是一些临时用石块垒成的简易房子,看起来像是一座座地堡。刚下地,方子衿和余珊瑶都不会走路了,双腿抖得厉害,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抬她们上来的几个土匪伸手上来扶她们,被她们挣开。

从正面一幢屋子里走出两个穿国民党军装的年轻女人,她们腰中扎着手枪,看上去颇威武。可那一身衣服,显然有些年头了,陈旧而且有了补丁。再看周围那些男人,差不多是破衣烂衫,面带菜色。两个女人走到她们面前,分别搀了她们,向屋子里走去。余珊瑶叫道,先别忙,我们要去一趟厕所。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改变方向,走到围墙边一个用松树枝搭成的棚子前。方子衿看了一眼这厕所,竟然只有半截,不封顶的。别说是一米七几的男人,就是她站在那些枯了的松枝旁边,都能看清里面的一切。方子衿问,就这里?其中一个女人说,我们这里只有这一间厕所。

从厕所出来,正中那幢大房子前面,已经站了一个孔武的中年男人。他唇上有一撮很浓密很整齐的黑胡子,嘴里咬着一根烟斗,身上是一套国民党少将军服,腰中扎着武装带,脚上是一双有些破了的马靴,双手放在身后,抓着一条马鞭。看到余珊瑶和方子衿,他将烟斗从口里取下,迈开大步,迎着她们走过来。两个女人见到他,迅速立正,叫了一声韩司令。韩司令没有理会两名手下,将手中的烟斗塞到牙缝里咬住,停下来,双手抱拳,说道,余大夫,非常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来看病,实在是情非得已,万望海涵。

余珊瑶的胸似乎突然挺了一挺,看上去正义凛然。她说,病人呢?

韩司令摊开一只手,向屋内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方子衿跟着余珊瑶走进去。她们两人既因为一路颠簸,也因为山中太冷,身子一直都在发抖。

进门后是一间堂屋,很宽敞明亮,正中一张八仙桌,两边排了很多椅子。八仙桌的一边,坐着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也是一身国民党军服,同样是旧了,却是一个补丁都没有。领她们进去的两个女人,站立在司令夫人身边,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方子衿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和余老师是女人中最漂亮的,可见到面前这个女人时,她才知道,原来还有女人比她们更漂亮。当然,她很快看出面前这个女人的身子极其虚弱,脸色苍白,就像是被漂洗太多次的白布一样。女人见到她们,站起来,苦瓜一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客气地说,余大夫,真的非常抱歉。让你受惊了。

余珊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也不顾韩司令是否让座,自己先走过去坐下来,以命令的语气对女人说,你坐过来。女人没动,旁边一名女勤务兵拿眼看韩司令。韩司令喝道,愣着干啥子?快把椅子搬过去。女勤务兵立即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余珊瑶面前。那一刻,方子衿对余珊瑶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样一个匪窝里,她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镇静,真不知她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自己就不行,腿肚子一直在打战,抖得厉害,甚至都有些站不住。余珊瑶可能看出了这一点,温柔地对她说,小方,你也坐过来。韩司令对女勤务兵说,快帮余大夫的学生搬一把椅子过去。有人将她们的药箱提进来,摆在八仙桌上。

方子衿坐过去时,余珊瑶已经伸出她的纤纤玉指,轻轻按住了司令夫人李筱玉的手腕。同样是美女,两只手那么一交叉,立即就分出了楚河汉界。余珊瑶的肤色,更接近于婴儿的光泽,凝脂一般白皙,一种从最深处透出的红色,就像清晨第一道霞光般媚惑。司令夫人的皮肤显得蜡黄而又干燥,被山里的阳光涂上了一层釉色。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堂屋里只剩下韩司令和三个女人。余珊瑶拿过脉,对司令夫人李筱玉说能不能找一个僻静一点的房间,她要做一些特别的检查。李筱玉站起来,将她们领进侧面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的被子显得很破很脏,房间里有一股子霉味,还有一些血腥味和死鱼一样的臭味。韩司令跟着她们走进房间,甚至讨好地搬过椅子让余珊瑶坐。余珊瑶盯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是看女人的病,你有必要留在这里吗?韩司令没有理会她的眼色,她也懒得再理,从药箱中拿出听诊器,让女人解开外衣。

女人的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衬衣,现在已经不能说是白色了,上面沾满了汗渍,变成了土灰色。看女人外面的军装还算光鲜,可里面的衬衣已经破了。破的地方也非常奇特,两只奶子上面,只有稀稀的几根纱线,以至于女人的奶子一眼就可以看到。这是一对显得松垮的奶子,没有一般女人的奶子那种瓷白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余珊瑶将听诊器贴在女人的胸部听了半天,又让女人躺到床上去,将裤子褪下。女人听话地躺了上去,脱下军裤后露出的是一条花内裤,方子衿一看就知道是上海货。三峡地区的女人,生活在城市或者县城的,通常穿那种大花裤衩,而乡下女人,仅仅在外面套一层裤子遮羞,里面是不穿内裤的,晚上睡觉,全家人都是精赤条条。眼前这个女人和整个三峡地区的女人都不同,穿的是一条紧紧裹在身上的三角裤。穿这种三角裤,三角区原本该是如香蕉状的,非常饱满圆润。可李筱玉的那个地方,鼓得惊世骇俗,显得很不真实。内裤比衬衣破得更厉害,腰部露出的是毛边,小小的一块三角之地,竟有好几个破洞,显示里面塞了不少的纸。纸的边缘,女人的阴毛向外怒张着,似乎在表示某种不满。女人问余珊瑶还用不用脱,余珊瑶说暂时不用。她将听诊器贴在女人的小腹部,认真地听着。

这道程序刚刚结束,韩司令有点急不可耐地问情况怎么样。余珊瑶眼睛都没有看他一下,而是转向方子衿,对她说,你来给她检查一下。方子衿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手指还在颤抖着。她暗自对自己说,你不能这样,如果能治好这个女土匪的病,说不准他们真的会兑现诺言。这可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救你自己的命,无论如何,你得用点心。

用去比平常至少长三倍的时间,方子衿才将自己的手指从李筱玉的腕上抽了回来。见余珊瑶拿眼光看自己,她又拿出自己用的听诊器,先听女人的心跳,再听女人的小腹。做完这一切,韩司令再次问到底是什么病。方子衿拿眼看余珊瑶。余珊瑶以目光鼓励她。她说,看上去是喜脉。可是,脉象很弱,应该属于极度阴虚。病象下沉,应该在肾。李筱玉立即说,对,我的腰老是疼,有时候是阴阴地疼,有时候又像裂开了一样。司令搬把椅子坐到她们面前,问是不是看出什么病了。余珊瑶不理司令和李筱玉,对方子衿说,你问吧。

不需要她问,李筱玉开始自己介绍病状。十个月前,她停经了。当时以为是怀孕,欢天喜地的。没想到,六个月前,突然又流血了。最初,她以为是月经,没理。可是流了半个月,还没有干净,找了附近几个郎中看,说是流产。等流完了,自动会好的。差不多一个月后,不流了,她以为好了。岂知半个多月后又开始流,一流就是一个多月。从那以后,似乎总也没有干净过,所以,她的下面,不得不一直塞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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