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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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三菱帕杰罗越野车粗暴地撞开仓库门口的护栏,鱼贯开进来。三辆车在仓库门口停下,枪手们陆续下车。蔡晓春神色冷峻地走下越野车,蒙着眼罩反绑着的韩光被人直接推出来倒在地上。
蔡晓春站在韩光面前:“解开他。”
韩光的眼罩和嘴上的胶条被摘下来,他吐出一口污血。
蔡晓春冷峻地看着他,突然飞起一脚踢向韩光的下巴。
韩光仰面栽倒,顽强地爬起身,对蔡晓春虎视眈眈。
蔡晓春脸上没有表情:“山鹰,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见面。”
韩光吐出嘴里的血:“你这个杂种……”
蔡晓春毫无愧色:“我一直以为,你会是高傲的山鹰。我没想到你会作出那样的龌龊事情来!”
“你他妈的……”韩光怒视他,“你知道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杀了一个对我不忠的女人。”蔡晓春的眼睛很冷酷。
“你太狠毒了……”韩光咬着牙,“你知道不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蔡晓春看着韩光,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你这个笨蛋!”韩光怒吼,“你杀了你自己的女人!”
蔡晓春看着他没动。
“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
蔡晓春的眼睛在一瞬间凝固了。
“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的?!”
蔡晓春的脸在黑暗当中扭曲着,双手抓住被绑在椅子上的百合胳膊摇晃着。
百合的长发散在脸前,被汗水浸湿了。她从头发的缝隙坚强地睁开眼睛,翕动嘴唇:“是我的!”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是谁?!”蔡晓春狂暴地吼起来。
“不是你……”百合的眼中含着泪水,“不是你这个血腥的雇佣兵!不是你这个为了金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刽子手!不是你……这个会这样对待我的……男人……”
“是韩光?!是不是韩光——”蔡晓春怒视百合。
百合露出惨淡的笑容:“是他又如何?”
“我是爱你的……”蔡晓春的眼中噙着泪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只爱你一个……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爱你了……”百合缓慢地摇头。
“不,这不可能!”蔡晓春绝望地吼出来,“你是爱我的!”
“爱是会变的……”百合含着眼泪,“我不再爱你了……我对你失望了……”
“不!”蔡晓春拔出手枪上膛顶住了百合白皙的胸脯,“你说——你爱我!”
“你杀吧,把你周围的人都杀干净。”百合凄惨地苦笑,“你杀了我,我也不爱你……你以为,你会杀人就有种了吗?你这个屠夫,你这个……懦夫……你以为你很勇敢吗……你杀人,就是因为你懦弱!你甚至不敢让世人知道,你还活着……你难道还配是个硬汉?是个战士?是个狙击手?”
蔡晓春的手枪在颤抖着,脸色煞白。
“你永远也比不过韩光,他是个真正的刺客……”百合仰起白皙的脸傲慢地注视着蔡晓春,“真正的刺客,不会像你这样滥杀无辜……更不会像你这样,为了金钱出卖自己……你背离了刺客的道德,背离了狼牙特种兵的信念,也背离了你对我的爱情誓言……我怎么会相信你……我怎么会相信你会对我好,居然跟着你漂流天涯海角……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我坚守爱情的信念……但是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值得我坚守的?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百合伤心地哭出来:“你去法国外籍兵团当兵,我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想成为一个刺客,你想成为战争的宠儿……但是你怎么会去当雇佣兵呢?你怎么会去为了金钱而不是信仰去战斗呢?……你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会那么轻信你的谎言……”
蔡晓春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我的孩子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父亲……”百合停止了抽泣抬起头,“孩子不是你的!”
“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蔡晓春的声音很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的事情!”百合果断地说。
“是韩光!我知道是他——”蔡晓春的声音还是很飘。
“是他又怎么样?”百合冷笑,“对,就是韩光!你难道还敢去对付韩光?你能是他的对手?”
蔡晓春看着百合,脸上变得冷漠。
百合看着枪口:“你开枪啊?开枪啊——”
蔡晓春拿起百合的手机,拨出去韩光的电话凑到百合耳边。
“喂?是我,怎么了?”韩光的声音传出来。
百合急了:“韩光——你千万别回来——”
啪!蔡晓春挂断了电话。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百合惊慌地喊。
蔡晓春不说话,两个枪手上来用胶条粘住了百合的嘴。蔡晓春拿起身边的那把88狙击步枪,看了百合一眼。这一眼非常阴郁,非常的狠毒。百合的惊慌到了骨子里面,拼命挣扎着支吾着。
蔡晓春跟枪手转身走了。
百合睁大眼睛,挣扎着看着对面的山坡……
“那是你的孩子,秃鹫。”韩光的声音嘶哑。
蔡晓春仿佛被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杀了你的孩子。”
蔡晓春趴在草丛里面,抱着88狙击步枪瞄准对面的窗户。
瞄准镜里面是百合惊恐的脸,她在支吾挣扎。
韩光冲进屋子。
蔡晓春抠动扳机。
砰——随着枪响,百合仰面栽倒……
蔡晓春脸色铁青,站在韩光面前。
韩光看着蔡晓春:“你的心胸,实在太狭窄了……”
“够了!”蔡晓春拔出手枪对准韩光。
“开枪啊!”韩光怒吼,“你杀了你的女人!你杀了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你的战友?你的生死搭档?!你杀了我啊,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你开枪啊?!你为什么还不开枪?!”
蔡晓春的枪口颤抖着,突然抬起来对着天空砰砰打光了弹匣。随即他狂喊着:“啊——”
周围的雇佣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了。
“啊——”
蔡晓春把肺部的最后一点氧气也压缩出去,最后的吼声变成了怪异的哭腔。他跪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打光子弹的手枪。凄厉的哭声传出来,他发出一个男人在一生当中所能发出的最悲惨的哀嚎。
韩光看着昔日的生死战友,脸上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憎恶。
蔡晓春的眼泪和鼻涕流在了一起,他抠着空了的手枪,却不知道想要射击谁。
韩光转过脸去,不想看见这一幕。片刻,他的眼神坚定起来,转向蔡晓春。
蔡晓春的哀嚎还在继续,他的手枪已经丢掉,双手抓着土地。
韩光看着蔡晓春,却没有什么语言。
雇佣兵们都看着自己的头儿,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面,几个长发或者光头的小伙子在调试乐器和音响。门开了,钟世佳走进来。光头鼓手问:“阿钟,你怎么来这么晚?”
“遇到点事情。”钟世佳不高兴地说。
“好了,开始排练吧。”贝司手说,“唱片公司的薛总说,下午要来听我们的音乐。要是这次顺利,真的就可以出唱片了。”
钟世佳心不在焉地笑笑,上台了。
“我做观众,可以吗?”
衣冠楚楚的黑豹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说。
“你谁啊?”贝司手问。
黑豹笑笑:“我想一个乐队排练的时候有观众,并不是坏事吧?”
“他是不是唱片公司的薛总?”光头鼓手低声问。
钟世佳恨不得把黑豹踢出去:“我说了,你别跟着我!”他走下去推黑豹。黑豹笑笑:“少爷,我只是做个观众。”
“少爷?”贝司手纳闷地,“阿钟你什么时候当少爷了?”
“他胡说的!”钟世佳着急地回头说,他转向黑豹低声道:“你听着,我就是我自己!我决不做你那什么少爷!你给我滚出我的生活!立刻!”
“我答应过何先生,做你的影子。”黑豹满不在乎地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贝司手走过来,“什么少爷?什么何先生?你又是谁?”
“你别听他胡说,他神经有问题!”钟世佳着急地说。
“钟世佳是TZT总裁何世昌先生惟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少爷。”黑豹带着微笑说,“我奉命保护他。”
乐队成员都看钟世佳。
钟世佳急了:“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
贝司手看钟世佳:“你一直在玩我们?”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什么少爷!”钟世佳着急地说。
贝司手奇怪地看他,大家也都奇怪地看他。
黑豹带着奇怪的微笑,泰然自若地点着一颗万宝路。
“我们完了。”贝司手甩下一句转身就走。
“你听我说——”钟世佳拉住他。
“放手!”贝司手怒吼,“我们不需要你这个骗子!你他妈的这种富家子弟,永远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的音乐梦想!你在亵渎我们的真诚!亵渎我们王道的音乐!滚!”
钟世佳诧异地看他,又看大家。光头鼓手转过脸去,别的乐队成员也低下头。
“少爷,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咱们走吧。”黑豹笑笑起身。
钟世佳一巴掌抽在黑豹脸上:“你给我滚!”
黑豹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笑笑。
钟世佳转向乐队,但是他们都收拾东西走了。他试图拉住贝司手,却被推开了。他拉住光头鼓手,光头鼓手笑笑:“富家子弟也没什么不好啊?吃香的喝辣的时候,别忘了我们一起吃过方便面。”
钟世佳有口难辩,看着他们走了。
“你毁了我!”钟世佳怒视黑豹,“你毁了我的生活!”
“少爷,你无法选择你的生活。”黑豹没有愧色,“因为生活已经选择了你——你,是何世昌先生的儿子。你是TZT集团的继承人,惟一的继承人。”
“我是我自己!”
“有的时候,你无法选择。”黑豹的声音很冷,“请你原谅我,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会跟你走的!”钟世佳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会强迫你跟我走,但是我会是你的影子,寸步不离。”黑豹颔首说。
钟世佳看着他:“你别想我会认那个老东西做爹!”
“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无权干涉。”黑豹毕恭毕敬地说,“我只是负责你的人身安全,你的思想我无法控制。”
钟世佳一脚踢飞椅子,转身就走。
黑豹继续跟上,不紧不慢。
到了街上,钟世佳转身怒视那辆奔驰:“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只要我活着,我会寸步不离。”黑豹微笑着说。
“我要是跟女人上床呢?!”
“我会在门口等着。”黑豹面不改色。
“那好。”钟世佳冷笑,“我现在要跟女人上床,你安排吧。”
黑豹愣了一下。
“还他妈的听命令呢,这点事儿都办不了!”钟世佳不屑地一笑。
黑豹咬咬牙下车:“少爷,何先生是从来不会这样命令我的。因为他知道,黑豹的价值不是拉皮条拍马屁!”
“我就这样命令你了,怎么着吧?”钟世佳终于找到了伤害这个讨厌家伙的办法,扬扬得意地说。
黑豹点头:“好,我服从你的命令。”
钟世佳还没明白过来,就被黑豹拉上车。钟世佳着急了:“你干吗啊你?”
“去找女人!”黑豹由于被侮辱,脸都涨红了。
钟世佳还没说话,奔驰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严林的脸色铁青,看着舱壁上的照片。
天宇坐在他身后,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
纪慧小心地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我出卖了他,他却用自己换回来我的儿子。”严林的声音很苦涩。
天宇看着父亲,却没有恐惧和眼泪:“爸爸,我听到火车和轮船的声音。”
严林突然转身:“你听见了?”
天宇点头:“我听得很清楚,是火车和轮船的声音。”
严林一把打开桌子上的地图,声音颤抖起来:“孩子!你告诉我,你详细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火车,是货车不是客车。”天宇仔细回忆,“每半个小时左右有一趟,声音很模糊。”
严林在地图上找到铁道线,手指沿着铁道线路滑动:“轮船呢?”
“汽笛声,跟火车的声音是六十度角。”天宇说。
严林拿着标尺,找到了天宇所说的位置:“找到了,滨海棕榈庄园——一片烂尾别墅!”
纪慧惊讶地看着:“他的耳朵真的那么好?”
严林看着天宇,声音发苦:“他从小看不见,所以听觉非常好……”
“爸爸,这对山鹰叔叔有帮助吗?”天宇含着眼泪问。
“嗯。”严林点点头,转向纪慧:“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严林把纪慧拉到舱门外,严肃地说:“我把天宇交给你。”
“我?!”纪慧吓了一大跳。
“我现在没有人可以委托了。”严林看着纪慧的眼睛,“如果我回不来,把天宇带给他姑姑,他知道电话和地址。”
“你要去干什么?”纪慧觉得不对劲。
“我要去救山鹰。”严林的声音很坚定。
“你?!”纪慧上下打量他,“你一个人?!你疯了吧?!”
严林笑笑:“明知是死,还要去死——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
“英雄?”纪慧纳闷。
“不,疯子。”严林的笑容消失了,“秃鹫是疯子,因为他敢于带着自己的雇佣兵分队潜入大陆发动战争;山鹰是疯子,因为他为了战友兄弟的情谊为了爱情敢于慷慨就擒;我也是疯子,因为我要去救一个疯子,杀一个疯子!而我还是自杀攻击,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山鹰是为了我的儿子被擒的!”严林的眼中露出坚定的光芒,“我不能苟且偷生!为了这份情谊,我拿命来还!”他转身进去了。
纪慧愣在外面:“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严林走进船舱:“儿子,我要出去一趟。”
天宇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爸爸,我都听到了。”
严林愣了一下。
天宇笑了一下,眼泪却滑落出来。
严林粗糙的右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声音柔和下来:“你知道,爸爸一定要去。”
“在我告诉你我都听到什么以前,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天宇的声音没有抽噎,“你告诉过我,男人要顶天立地,为了一句承诺可以赴汤蹈火。”
严林嗯了一声,转身拿起56冲锋枪检查弹膛,往弹匣里面压子弹。
“爸爸,我等你回来。”
严林的鼻子一酸,忍住眼泪:“我会回来。”
严林把冲锋枪背在肩上,往背包里面装手榴弹和弹匣。他拿起背包,转身看着天宇。天宇很懂事地笑笑:“爸爸,我很骄傲。”
严林有些疑惑。
“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严林的右手放在儿子的头顶:“记住,你是狼牙的儿子!”
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却是大步地出去了。
在纪慧的注视下,严林一瘸一拐地走向那辆破旧的皮卡。他把背包扔进车窗,翻身上车。皮卡发动了,严林目光坚毅地开向远方。
开向必死无疑的战场。
蔡晓春的右手颤抖着点着一颗烟。
韩光站在他的侧面,冷冷地看着他。
蔡晓春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杀气。
韩光并不意外,相反浮起一丝苦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真正彼此了解。”蔡晓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天边传来,“正因为这样,你和我假如不在一个阵线,就会成为彼此的死敌。——山鹰,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我们都不需要退路,因为本来就没有退路。”韩光转向波澜壮阔的海面,“我跟你之间,从此之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那就是我——秃鹫!”蔡晓春怒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心里有牵挂,而我没有!我无牵无挂,而你却惦记很多本来不该惦记的东西!作为一个刺客,心里有杂念,你死定了!”
“你还是没有明白——刺客的含义不是杀戮。”韩光摇头。
蔡晓春转向韩光,眼中血红:“现在我是老大!主动权在我手里!你没有选择——你必须听我指挥!否则,我毁了你所有的一切!”
“放了冬儿,我会按照你说的做!”韩光冷冷地说。
“你要搞明白先后顺序——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毁了她!”蔡晓春揪住韩光的领子,“你没有选择!”
韩光看着他:“事情完了以后,我会要你的命!——说,要我干什么?!”
“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击毙规定的目标!跟你从前做的一样!”蔡晓春松开韩光,“然后,我会放了林冬儿!你知道我不会食言,这点你不用担心。”
“你拼命让自己做的像个刺客,”韩光浮出冷笑,“但是你这辈子都成不了刺客!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刺客,可悲!”
“够了!”蔡晓春怒吼,“就算你是刺客,又怎么样?!你在我手里,你的女人也在我手里!我赢了,我是赢家!”
韩光摇头,叹息一声。
“这是你的目标资料!——给我仔细看清楚了!”蔡晓春把档案袋丢给韩光。
韩光接过来,打开,抽出照片。
——白发苍苍的何世昌。
蔡晓春正在看着韩光,他的手机响了。他离开韩光,转身去打电话:“喂?是我。”
“秃鹫,山鹰落网了?”电话里面是一个阴沉的男人声音。
“对,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千万不能有一点纰漏,要对得起我付给你的价钱。”
“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情,你做你该做的事情——把三分之一的钱打到我的户头,尾款也准备好。”蔡晓春说。
“我会的,另外我要加单。”
“加单?”
“目标也在滨海,正在传输到你的PDA。”
蔡晓春打开PDA,在接受传输画面。
长发披肩的钟世佳显现出来。
“这是谁?”
“他的资料也在传输当中,做掉他。”
“加钱。”蔡晓春冷笑。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你给我记住——我是在铜墙铁壁的中国大陆,我要的是我应该得到的!再加一半,否则我不接受这个加单!”
“……好吧。我希望你尽快。”
蔡晓春挂掉电话,看着PDA上传输来的资料。
钟世佳面对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有点手足无措。黑豹站在客厅中间,看着跟进来的侍者掏出一张美元。侍者接过,很礼貌地颔首:“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女人。”黑豹的声音很冷酷。
侍者笑笑:“请问需要什么样的女人?”
“最好的。”黑豹又拿出一张美元。
侍者接过:“稍等片刻。”他礼貌地退出去,关上房门。
“你疯了?!”钟世佳眼都直了,“那是两百美元啊?!”
“少爷,你是何氏企业的继承人,亿万身价。”黑豹笑笑,“这些不用放在心上。”
“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对你那少爷不感兴趣!”钟世佳烦躁地摆摆手,坐在总统套间的沙发上试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看来有钱人也不过如此……”
钟世佳的眼睛直了。
一个长发飘逸身材高挑的女孩走进来,穿着素淡的职业女装。她带着恬静的微笑,压根就不像那种职业小姐。
黑豹笑笑,没说话。
“请问,是哪位先生需要服务?”女孩颔首礼貌地说。
黑豹指指目瞪口呆的钟世佳:“这是我们少爷,伺候好。”他拿出几张美元放在女孩面前的茶几上,转身对钟世佳笑笑:“我在门口。”
女孩看着邋里邋遢的钟世佳,皱皱眉头。但是随即脸上浮现出来职业性的微笑,慢慢走过去:“少爷,要不要先洗澡……”
黑豹站在门口,关上门。他忠实地跨立在门口,目光警惕。
严林驾驶皮卡歪歪斜斜拐上山梁,掀起一片尘土。
皮卡终于爬不上去山坡了,严林拉上手刹转身下车。他拿起冲锋枪,背上后座的背包,转身一瘸一拐开始爬山。
他顽强地爬到山梁上,拿出望远镜观察下面。
一片破败的别墅工地,几近残垣断壁。
望远镜滑过一片灌木丛,又滑回去。严林仔细看去,看见了伪装很好的狙击手。他顺着对角线望去,又看见了一个狙击手。严林非常耐心地观察着,寻找着暗哨。
“标准的环形防御。”严林露出冷笑,“秃鹫,还是我教你的那一套。”
他放下望远镜,打开背包往外一个一个掏手榴弹,用绳子拴在一起。接着解开衣服,把手榴弹做的项链挂在脖子上。他系好衣服的拉链,拿起冲锋枪做最后的检查。
三棱枪刺被他拆下来,握住在右手。
严林的眼睛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下面,呼吸变得均匀。
“找到那个电台的位置没有?”
林锐踏上电讯侦察车询问。
田小牛摘下耳机:“已经失去信号很长时间了,我最多只能判断电台信号的方位。还不敢保证正确,他们没有再次使用电台通联。”
“不管那么多了,把你的判断传输到我的PDA。”林锐打开那张滨海的大地图。
“你需要什么协助?”唐晓军问。
“命令便衣警员对这些位置进行远距离摄像侦察。”林锐在地图上标出可疑的点,“图像适时传输到指挥中枢,我要第一时间作出判断。”
“好的。”唐晓军拿起电话开始布置。
“特警队还能做什么?”薛刚问。
林锐看着他,语气变得低沉:“待命吧,我希望可以找到他们藏身的位置。”
“好。”薛刚转身下车,对着远处坐在阴凉处的特警队员们打了个手语。
特警队员们纷纷摘下武器,解开面罩透气。
唐晓军看着这些地图上的点:“你是依靠什么作出判断的?”
“我在换位思考,如果我要渗透进入滨海,会选择什么地点作为安全岛。”林锐头也不抬地说,“虽然我和他们立场不同,但是我相信作为特种兵的自觉和常识是相似的。”
唐晓军苦笑:“渗透?多么专业的军事术语。”
“你以为,”林锐抬起眼睛看他,“战争距离你很遥远吗?”
唐晓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就是一场战争。”林锐的声音很果断,“他们都是在用战争的思维来行动的,也是在用战争的手段和法则。”
唐晓军电话响起来,他接:“喂?……好的。”他把电话递给林锐:“高局长在一号线。”
林锐接过来电话:“我是狼牙特种大队林锐。”
“林副大队长,我想知道现场的情况。”
“现在正在追查蔡晓春和韩光的藏身处,我们还在努力。”
“有没有把握?”
“我在努力。”林锐没给肯定的回答。
“我已经布置了战术突击力量,你做好侦察工作就可以。”
林锐纳闷:“什么?”
“我直接指挥战术突击队,你负责侦察。”高局长的声音毫不迟疑,“重复一遍。”
“收到,您负责指挥战术行动。”林锐重复,“我做好侦察工作。”
“好的,我跟你说的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场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高局长挂了电话,林锐拿着电话发傻。片刻,他问唐晓军:“你们有几支特警队?”
“你看见的机动力量都在这里,家里还有两个小组待命。”唐晓军说。
“奇怪啊?”林锐纳闷地说,“难道你们局长动用了武警支队的特警队?”
“动用武警要市委书记批准的,高局长没有这个权力。”唐晓军说,“何况现在武警的力量都在警卫工作上,他们的特警队是能源论坛的应急别动队——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林锐眨巴眨巴眼睛。
“到底怎么了?”唐晓军问。
林锐看看他,想了想还是没说:“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说完就缄默不语了。
高局长放下电话,片刻又拿出一个新手机装上电话卡。他拨出储存的号码:
“我是麻雀,招呼我已经打了。”
高局长的眼睛,高深莫测。
黑豹看看手表,皱起眉头。
里面已经没动静了,他看着门口的门铃,想按又停下。
隐约有声音传出来,黑豹的耳朵贴在门上。他听清楚了,是撞击什么的声音,杂着断续的女性支吾声。
黑豹二话不说拔出手枪踹开房门。
咣!门向一边倒下,黑豹持枪冲入房门。他在屋内搜索,动作非常灵活敏捷。屋内空无一人,宽大的床上床单没了一片狼藉。
黑豹持枪对准声音来的方向。
洗手间的门被关着,里面有女孩的声音。
黑豹闪身在门边,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
莲蓬头的水流还在喷着。女孩赤身裸体倒在地下,手脚都被绑着,嘴上堵着自己的内裤。她徒劳地在水流当中发出呜呜声,眼巴巴看着黑豹。
黑豹低头拽下女孩嘴里的内裤:“少爷呢?!”
“什么狗屁少爷?!”女孩狂怒,“把我打晕了,绑起来就跑了!”
黑豹转身出去,跑到窗口。
窗户虚掩着,窗框上系着床单打的结。
黑豹低头看去,下面楼层的阳台上有脚印。
“把我解开啊!”
黑豹压根顾不上搭理女孩的嚎叫,转身就跑出去了。
钟世佳孤独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走着。
他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在人群当中穿插着。
音乐学院的门口,校车缓缓停下。老师们陆续下车,钟雅琴笑容可掬走在中间,不时地跟周围的老师说着什么。
一辆黑色的丰田佳美轿车停在音乐学院里面的林荫道上。车里的司机戴着墨镜,看见钟雅琴进来掐灭了烟。后座的两个壮汉在戴面罩,他们的眼中是职业性的寒光。
钟世佳急匆匆跑到学校门口,他看见了母亲的背影。
钟雅琴独自走在林荫道上,她没有感觉到背后跑来的儿子,也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即将降临。
佳美的司机沉稳地发动汽车,换到D挡。
钟雅琴还在泰然自若地走着。
佳美的司机突然松开刹车,一脚踩下油门。
黑色的轿车如同脱膛的子弹一样冲了出去,径直冲向钟雅琴。
钟雅琴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随着凌厉的刹车声,后面的两个车门同时打开,两个蒙面壮汉冲出来径直扑向钟雅琴。钟雅琴被按倒,直接塞入车里。
“妈——”钟世佳脱口而出。
蒙面壮汉们立即转向钟世佳,随即上车关上车门。
司机调转方向盘冲向他。
钟世佳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佳美紧紧在后面追着。
钟世佳翻身上了围墙,跳了过去。佳美急刹车在围墙下面,蒙面壮汉想下车去追。但是他在后视镜看见门口的保安和很多师生向这里跑来,改变了主意高速逃跑。
砰!佳美撞断了门口的护栏,径直冲向大街的车水马龙。
钟世佳在附近的楼顶上缩身看着,眼里流着眼泪,咬紧牙关不出声。
警笛远远响起来,摩托警在赶往这里。
唐晓军的黑色越野车高速冲入现场警戒线。他跟张超等干警下车,眼睛因为疲惫满都是血丝,声音也嘶哑了:“到底什么情况?”
分局刑警队长叹口气:“车是假的牌照,绑架者的手法很老练。目击者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被绑架的只不过是一个音乐老师,也没人知道她跟什么人会结仇。”
“资料给我。”唐晓军伸手接过资料,打开来看见钟雅琴的照片。
“我们跟她的同事和学生都接触过,都反应她平时人缘很好,在业务上很精通,为人处世都很低调。”分局刑警队长说,“她的个人经济情况也很普通,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她有什么值得被绑架的。”
“她的亲属呢?调查了没有?”唐晓军问。
“她有一个儿子,我们还没找到。”分局刑警队长说,“是个摇滚歌手,居无定所。”
“她的丈夫呢?”
“她没丈夫。”
“没丈夫?”唐晓军抬起眼睛。
“对,她没丈夫,那个儿子是私生子。”
唐晓军眼睛一亮:“立即想办法找到她的儿子!这肯定有问题!”
“是。”
“我去搜查她家,看看有没留下什么线索。”唐晓军把资料塞给张超,“全乱套了,几乎所有的案子都集中在今天了!这里面肯定有内在的联系!我们走!”
张超抱着资料跟着唐晓军上车。
唐晓军驾驶着旋转警灯的黑色越野车,按照资料上的地址疾驰向钟雅琴的家。他的面色是冷峻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他越来越感觉到接近谜底,却又感觉到这个谜底的深不可测。
天边酝酿着闷雷。
大雨哗啦啦,窗外的滨海已经化身在朦胧当中。
何世昌看着窗外,手里的手机贴在耳朵上,嘴唇抽搐着。
黑豹的声音从电话传来:“何先生,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何世昌的喉结蠕动着,许久叹息一声。
“我一定想办法把少爷找到!”黑豹颔首道。
“黑豹,”何世昌的声音显得苍老,“你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黑豹看着何世昌,一字一句地说:“何先生,如果我找不到少爷,我不会活着回来。”说完调头就出去了。
何世昌看着大雨,眼神暗淡。
“头儿,你最好来看一下。”
张超从里屋探出头。
唐晓军戴着白手套和鞋套,穿过现场勘查技术人员身边。钟雅琴的家里整洁简朴,警方的技术人员细心地在进行搜查。这是绑架案件的例行程序,要争取发现所有可疑的疑点。
张超戴着白手套,仔细翻开从柜子里面找出来的一本封面发黄的相册。有一张藏在照片下的合影被揭开来,唐晓军仔细看去,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也已经泛黄,下面的日期显示是20多年前。年轻时代的钟雅琴甜蜜地笑着,偎依在一个中年男人身旁。这个中年男人非常熟悉,以致于唐晓军一下子就明白绑架可能因为什么。
何世昌,一个在滨海家喻户晓的名字。
美籍华人,ZTZ财团总裁。
也是这次滨海国际论坛的重要贵宾。
“我们真的有麻烦了。”唐晓军拿出手机拨叫号码:“我是唐晓军,请帮我转局长。”
何世昌看着面带内疚的高局长,久久没有作声。
“何先生,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高局长低声说。
何世昌叹口气。
“我们会想办法,把钟雅琴女士解救出来。”唐晓军站在高局长身后颔首道。
何世昌看着他们俩,欲言又止,许久嗫嚅着:“多年前的往事,却酿成今天的苦果。”
“何先生,”高局长趋前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首要的事情是把人解救出来。我的属下有一些问题要问您,这是例行工作程序。希望您可以配合。”
何世昌点点头,戴上眼镜。
高局长看看唐晓军:“注意你的礼貌和措辞——何先生,我先告辞了。”
高局长出去了,门被带上。唐晓军打开笔记本:“何先生,我是刑警队长唐晓军。我负责钟雅琴女士被绑架的案子,涉及您的隐私部分,警方会严格保密。”
何世昌点点头:“我已经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呢?你问吧。”
“您和钟雅琴女士之间,是否有某种特殊关系?”
何世昌看看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曾经是恋人。”
“我看过您的资料,那时您已婚?”
“对,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何世昌长叹一口气。
唐晓军点点头:“她是您的情人?”
“不,恋人。”何世昌的喉结蠕动一下,“我必须说明这一点,虽然我已婚,但是这并不说明我和我的妻子之间有爱情。我们是指腹为婚,长辈酿就的错误婚姻。我并不爱她,她也并不爱我,我们只是无法离婚而已。我和雅琴之间,是爱情。她不是我的情人,更不是大陆俗称的什么‘二奶’。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曾经是恋人。”
唐晓军认真听着:“明白了,何先生。我对我的措辞不当,表示道歉。”
何世昌苦笑一下:“年轻人,什么都无所谓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根据我的判断,假设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钟世佳,是您的儿子?”唐晓军试探地问。
何世昌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怀疑钟世佳也处于危险当中,他失踪了。”唐晓军加重语气,“我是警察,我的职责是保护市民安全,也包括您这样的国际友人的安全。请你原谅,我试图去揭开您的隐私——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对不起。”
“年轻人,你很尖锐。”何世昌的声音嘶哑,“我确实有很多难言之隐,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能避讳警察。我可以信任你吗?”
“何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唐晓军纳闷。
何世昌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一个好警察吗?”
唐晓军愣了一下,随即脸涨红了:“何先生,您在怀疑我对职业的忠诚?”
“我这一生见惯了风风雨雨,我现在在认真地问你——你是一个好警察吗?”何世昌的脸色很严肃。
唐晓军正色道:“我坦言,我不是一个完美的警察,我也有犯规的时候;但是我对我的警徽许下的誓言永远不会违背!”
何世昌点点头:“我相信你。”
唐晓军不说话,在等何世昌说。
“钟世佳是我的儿子,而且是我惟一的儿子了。”何世昌的声音很苍老。
唐晓军愣了一下。
“我的大儿子,因为一场可疑的车祸去世了。”何世昌说,“他本是我的法定继承人,而且已经在逐渐接手。”
“美国警方的调查结果呢?”
“没有结果。”何世昌摇摇头。
“没有结果?”唐晓军皱起眉头。
“——所以我会问你,你是不是一个好警察。”何世昌转向唐晓军。
“我明白了。”唐晓军点点头,“您感觉到什么疑点,而被美国警方忽略的吗?”
何世昌想想,没说话。
“我的职权范围是不可能再去调查过去发生在美国的案子,但是我相信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内在的联系。”唐晓军说,“我甚至怀疑,制造车祸的和绑架钟雅琴女士的就是一伙人。”
何世昌还是没说话。
“我看过您的资料,您有一个弟弟?”唐晓军试探地问。
“住嘴!不许你怀疑我弟弟!”何世昌的脸色立即变了,“我的弟弟跟我风雨拼命几十年,他对我是忠诚的。”
唐晓军看着何世昌的眼睛:“您在骗我。”
“你?!”
“您的眼睛告诉我,您在骗我。”唐晓军还是那个语速,“何先生,我不是关心您家族内部的事务!我只是在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你出去,我不想和你继续谈下去。”何世昌无力地指着门口。
唐晓军站起来:“何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希望和我继续这场未完成的谈话,可以打我的电话,我随时恭候。告辞了。”
何世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无力地坐下。
许久,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好像已经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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