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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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前主席让于秘书一个人去参观公园里的望乡台,他想单独和姜家父母谈谈。主妇为他们沏上绿茶,去厨房里收拾碗筷。

主席说:“姜老弟,我来这儿,还想为另一件事感谢你和弟妹。我知道十六年前,你俩为了替国家负责,曾对世杰所长披露了儿子的隐私。虽说对牛牛那件童年错事我们并不看重,但对你们这样大义昭昭的父母,我们从心里佩服。你们堪比历史上的赵括父母或岳飞之母,也应该留名青史的。”

“那是我俩该做的,留名不留名的咱不说他。老哥儿,你今天亲自登门,我一定把有关牛牛的所有看法都倒给你。关于牛牛,这些年我想了很多,看法也有些深化。”

“是吗?请讲。”

“牛牛是个天才,他的翅膀早就硬了,飞到爹妈的世界之外了,俺们不敢说还能理解他,我只能说说自己的想法。据我的直观看法,牛牛不是单一体,是由三个层面合成的。”

“是吗?”主席饶有兴趣地倾听。

“第一层面,当然是六岁半之前的牛牛。虽说那时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做出的那件事确实比较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不会有那样的心计。因为那件事,直到今天我对他仍不敢完全放心。”

牛牛爹既然这样坦率,主席也不想饰以外交辞令,便静静地听下去。厨房里这会儿没了声音,可能牛牛妈也停止了干活,正在侧耳细听吧。

“第二个层面,是忘了童年恶事的牛牛。他确实是个好人,心怀坦荡,非常有责任心。说句不谦虚的话,我想这和俺家对他的教育有关,也和部队的教育有关。他在部队已经干了十六年,我想在这十六年中,你们应该了解这个层面的牛牛了。”

“是的,他确实是好样儿的,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

“第三个层面是哲理层面的牛牛。自打十五六岁起,他就有很多相当偏激的观点。这些年回家探亲时他也说过一些,同样很异端,说是无君无父也不为过。这些观点让我害怕,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观点很难驳倒,我一边害怕,一边被他说服了!”

“都是什么观点?”

“太多了,我一时也说不完,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比如,说孟子的一句话——不嗜杀人者能一之,牛牛的态度是嗤之以鼻,说那完全是腐儒之言。他说咱们不妨列个清单,看历史上哪个朝代哪个国家是靠仁义统一的?黄帝?商汤王周武王?秦始皇?唐太宗?成吉思汗?恺撒?亚历山大?努尔哈赤?那天,他确实给我列了一张详细的清单,列举了每个著名帝王统一过程中所爆发的战争。我对外国历史不熟,很多东西我没记住,但仅凭记住的那些血淋淋的数字就足以让我寒心了,是彻骨的寒心。噢,对了,他也举了一两个反面的例子,比如文人当政的中国北宋,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更是当时世界文明的巅峰,科学技术发达,GDP占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甚至超过美国在全盛时的地位!那时中国社会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更兼政治宽松,太祖赵匡胤家训不许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在有宋一代一直贯彻始终;人文精神十分深厚,文学艺术极其繁荣,科学发明也呈现井喷现象,中国四大发明北宋就占了仨。牛牛曾惋惜地说,如果北宋一直强大下去并成为世界历史的主流,人类历史要比现在先进一千年,可惜这个文明程度极高的朝代却灭亡在几个野蛮民族手里。牛牛还提到印度的阿育王。他说这位君王同样是历史上少有的特例,先是穷兵黩武,后来在内心感召下立地成佛,向世界各国赠送舍利、传播佛法。但结果呢,却是害了国家,弄得印度长期处于分裂状态。”

这些观点确实十分锋利,但也具有强大的逻辑力量,前主席只能认可。

姜宗周继续说:“当然他也说,他并非要否定孔孟的仁义。人性本就邪恶,如果人类精英们再大讲厚黑学,岂不是让邪恶充斥天地了!所以在台面上只能宣讲仁义,这是不得已为之,是一种勉为其难的校正。不过他还说,虽然仁义要讲,但心里也得有清醒认识。一个民族必须是羊性和狼性并存的,这样才能在丛林世界中生存下去。华夏民族就是因为羊性太多——农耕几千年磨蚀了太多的狼性,尤其是近代——所以在历史上才饱受外族欺凌。”他看看客人,补充一句,“我知道现在的正统观点是:像鲜卑啦党项啦蒙古啦满族啦,都是华夏民族的一分子,同样有权利改朝换代,建立政权。牛牛也说啦,在21世纪持这个观点完全正确,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宽广胸怀。但这并不能否定历史上族群残杀的残酷性,像五代时把汉人贬为‘一钱汉’;元朝时按民族划分贵贱,将‘南人’划到最贱的一级。忽必烈屠杀汉人一千八百万,北方百分之九十的汉族平民惨遭屠戮;清初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等,血泪斑斑!谁要是存心抹去这些历史,他的血管里流的就不是鲜血,而是下水道里的泔水。”他意识到这些话太过激烈,有意笑着冲淡它,“这些观点是不是比较褊狭?牛牛说过,其实他绝非宣扬大汉族主义,因为他的血管里肯定掺杂有胡人的血,他只是在叙述真正的历史。”

主席被震动了。他没想到像姜宗周这样的草根知识分子竟然也有如此锋利的观点。当然,这些观点大多是儿子灌输给他的,但至少他听懂了、消化了。对这些观点他既不好赞同,也不好反驳,便静静地听下去。

姜宗周又问:“主席——老哥儿,我在网上看到一种相当流行的观点,说,隐形飞球说不定跟外星人有关。”

前主席点点头,“是有这种说法,但目前只能说是猜测。”

姜宗周沉重地摇摇头,“我真不敢想象,要是外星人来地球,那会出现什么惨景。想想历史上异族入侵时的种族灭绝吧,那毕竟还是在人类内部啊。”

主席不能就这个话题再深入谈下去了,毕竟它还属于国家最高机密。他把话头拉回到姜元善身上,“不必过于担心,小姜他们已经做出了重要突破。不管敌人到底是谁,咱们总能对付的。小姜和晨晨为国家,或者说为人类,立了大功。”

主妇来为他们换茶水,换茶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和前主席。她知道两人在谈牛牛,恐怕这才是主席来作客的真正目的,今天的谈话可能直接影响到牛牛的前途。不过——两个男人的谈话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只能听懂一半,所以她只是旁听而不插话。

姜宗周不大愿意让妻子参与这场谈话,等她离开客厅后才说:“那就回过头说牛牛吧。对牛牛的使用我有个建议,说出来可真有点不自量力了。不过,主席——不,老哥,你专程跑来,我若不把心底话全亮出来就对不住你。”

“老弟你说哪儿的话,我就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有什么话,尽管敞开来说。”

“那我就放肆啦。我的建议是:天下若逢治世,让牛牛只搞纯技术;若逢乱世,则不妨对他大用。”

两人都深深地看着对方。主席知道这几句话绝非能轻易说出口的,尤其是乱世则大用这句话,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实在是诛心之言。其中隐含的意思是,牛牛的天性中确实有邪恶、有狼性,所以在和平时代对他的发展应该有所限制;但乱世可以对他大用,因为要做乱世之领袖本来就该有狼性,特别是在可能出现星际战争的背景下——那时他的狼性是对外的!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世杰副主席的一句话:说不定,赶在人类的兽性尚未完全泯灭前就会遭遇外星人,这是地球人类的幸事。何的话,与牛牛爹的话,就其深层含义来说是一个意思。实际上,主席苦笑着想,两人的话还可合并成更为完整的一句——如果是星际种族之间的战争,最好由一位具有狼性的领导人,来领导狼性尚未泯灭的人类。

这个结论,从理智上说是对的;但从感情上难以接受,它与人类社会奉为圭臬的以善为基的道德信念显然不一致。这种深层面的、无法化解的矛盾让前主席心头十分沉重。良久,主席说:“老弟,衷心谢谢你的肺腑之言。我记下了。”

牛牛爹如释重负。现在,他把一副重担(是否对姜元善大用)郑重地交出去了,交给当政者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即使此刻闭眼也安心了。大事已经谈完,前主席打电话让于秘书回来,姜宗周也把主妇从厨房里叫出来,扯了一些闲话。姚明芝在主席面前仍有点儿尴尬——刚才她是想夸主席,没想到却戳着了主席的痛处。不过,前主席没有表现出丝毫芥蒂,很平和很亲切地拉着家常,她的不安也慢慢消散。

于秘书回来了,前主席起身打算告辞,忽然听到头顶有急促的喊声:“姜先儿,明芝!快,你们快看电视!”

声音竟是从楼顶发出的。接着是咚咚的脚步声,一位邻居大嫂从平房房顶上翻到这边——在城中村,邻家的房顶都是连在一起的——又沿这边的楼梯下来,一边跑一边喊:“快开电视!来了个外星上帝,让姜元善上天,当人类代表!这个姜元善是不是咱家的牛牛?”

屋内四个人满脑袋糨糊,不知道这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前主席随即明白了,猜到了这几句话的大致脉络,毕竟何世杰不久前刚同他有过一席深谈,刹那间他的脸色苍白!尽管早有预料,但当“最荒诞的猜测”顷刻之间突然变为现实时,他的心中还是受到重重一击。于秘书看到他的脸色,想去扶他坐下,主席微微摇头止住。姜宗周同样面色苍白,他虽然反应稍慢,但很快也明白了,毕竟刚才他还给主席谈到“隐形飞球与外星人有关”。说来真邪,他刚刚建议牛牛“乱世要大用”,现在乱世就已经到眼前了,而且他的牛牛转眼之间已经成“人类代表”了!外星人让这些代表去干啥,逼他们在投降书上签字?牛牛这一去(以他的秉性肯定不会当“汉奸”)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像决堤的洪峰,一瞬间淹没了姜宗周的意识。

邻居大嫂闯到屋里,看到屋里有客人,没顾上寒暄,径自跑过去替主人打开电视。屏幕上一片白噪。明芝忙说:“我家的有线电视已经报停了。”

“那到我家看!快去!”

姜家夫妇还有两位客人都急匆匆地随她到了隔壁。电视上正在以滚动报道的方式反复播报这则消息。前主席此前绝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得知关于外星人的消息。这消息与他此前的猜测有不小的差异:出现了一个外星籍的人类上帝,前不久那个到处现身、几乎惹得各国擦枪走火的隐形飞球原来就是他的座驾;此刻,他点名邀请七名科学家及联国秘书长哈拉尔德去飞球上议事。这些事件云谲波诡,一时无法理清其内在的脉络和真伪——比如说,这位上帝是善还是恶,是人类的救星还是灾星?好在八名人类代表之中有一个主席熟悉的人,这让他感觉安心一些——但这位“内心深处隐伏有狼性”的姜元善真的能让他安心吗?

一切都太突然。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历史之河突然溃决。在这种时刻,事物的发展常常越出了逻辑的堤坝。

正看着电视,市里把电话打到于秘书的手机上,说形势突变,中央紧急通知,为了前主席的安全,请他和秘书立即乘专机反京。前主席匆匆同姜家夫妇告别。夫妇俩舍不得主席走,牛牛这次的“出人头地”给爹妈带来的绝对不是喜悦,而是心乱如麻。他们很想和主席多聊一会儿,从他那儿汲取能让心灵平静的力量。前主席理解他们的心境,但形势不允许他多逗留,只好无言地拍拍“老弟”的肩膀,怀着歉意同他们握别。

回京后,前主席与世杰秘书小苏通了电话。他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军委副主席肯定日理万机,不该在这时打扰他的,但他不能拖延,因为他要说的话牵涉到姜元善,也就是那位外星上帝点名邀请的代表之一!军委那儿确实很忙,尽管是前主席的电话,苏秘书仍然非常为难,委婉地说:“主席,何副主席正在开军委紧急会议。”

“我知道,你让他抽两分钟接电话吧,我说的正与会议内容有关。”

小苏立即答应了。很快,何世杰出来接了电话。前主席说得非常简捷,只是复述了姜宗周所说的“三个层面的牛牛”和十个字的简短建议:治世搞技术,乱世则大用。何副主席同样简短地说:“我记下了。”

然后匆匆挂了电话,返回会议室。这是何世杰同前主席的最后一次通话。当天夜里,身体一向很好的前主席在一次心肌梗塞中突然去世。他走得很安然。去世前,他把姜宗周的话传到了现任的最高层,死而无憾了。不过,其实这个建议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倒不是说姜元善在此后的“乱世”中未被“大用”,而是说,对他“大用”与否,已经不是中国政府或人类政府所能控制的了。

3

就在中国前主席拜访姜家的那天上午,美国海军少将凯文·戴维森率领“斯坦尼斯”号核动力航母编队通过了霍尔木兹海峡。编队共有九艘战舰,包括两艘提康德罗加导弹巡洋舰、两艘伯克级导弹驱逐舰、两艘斯普鲁恩斯级驱逐舰、两艘攻击潜艇及一艘快速支援舰。这是第五舰队的一次换防。美国的阿瑞斯工程已经成功,研制出反制隐形飞球的“美杜莎之眼”系统,可以投入实战了。这种重要系统自然首先要装备于各艘航母之上,“斯坦尼斯”号此行的目的就是返回国内加装这个系统。当然,戴维森少将也不会放过机会,给海峡北岸的伊朗再来一次武装示威。

自打那个国家进行铀浓缩以来,它就成了西方世界的一个心病。至少美国和以色列多次认真制订过军事计划,准备对该国纳坦兹和阿拉克的核设施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不幸的是,这个癌肿偏偏紧贴着一条石油大动脉,让每个想动手的决策者都投鼠忌器。这么耽误来耽误去,最终竟让伊朗获得了核弹,并且不是铀弹而是钚弹。

十六年前,伊朗爆炸一颗钚弹的消息在世界上投下了超级震荡波。据情报说,到那时为止,阿拉克重水反应堆总共生产了十八千克钚,这是四枚核弹的量。一位叛逃到伊朗、在伊朗被尊为“军神”的澳大利亚科学家,对伊朗的新武器研制起到了临门一脚的作用。

不过,这次震荡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不久后,更加可怕的隐形飞球就在这个世界上亮相了,它让所有大国元首在睡觉时都卧不安席——且不说它在战争中的作用,单是它能轻易地“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就让世界惊恐。谁是它的拥有者?不知道。即使在十六年后的今天,它仍是一个被严密包藏的谜。这种异常现象使它的威胁产生了倍增效应,想来这正是飞球主人所要的效果吧。从那时开始,世界各主要国家的所有资源都被用来研制隐形飞球的反制技术,这些国家包括美国、中国、俄罗斯、欧盟各国、以色列、印度、加拿大、澳大利亚,甚至伊朗。情报表明,伊朗在制造四颗钚弹后突然中止了核材料的制造,而将全部财力转到防御隐形飞球的研究上。于是,伊朗就悄悄被放到次要位置了。

有个别人猜测说隐形飞球可能是伊朗人搞出来的,在十六年前就搞出来了,理由是,只有这样的专制国家才有可能对研制过程彻底保密。戴维森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狭窄的霍尔木兹海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峡之一,它最窄处仅四十六千米,最浅处仅五十三米,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一艘油轮通过,形成一条极为壮观的永不间断的油船之链。今天为了“斯坦尼斯”号航母编队的通行,这条船链不得不暂时中断。几十艘油船停泊在海峡两端,焦急地等着航母编队通过——也默默祈祷着海峡平安无事。这些年来,伊朗虽然停止了核武器的生产,但并未放松发展潜艇、潜射导弹和岸基导弹;也会周期性地发一发癫,放出一波“封锁海峡”的威胁。正是为了这个原因,美国大大强化了第五舰队在西亚的存在,也定期在霍尔木兹海峡搞一次震慑行军。

当地时间上午十点半,航母编队安全通过了海峡的大部分水域,接近穆桑代姆角。海峡主航道在这儿折了一个“U”字形的大弯,然后折向东南,与宽广的印度洋相交。戴维森少将与舰队前左翼的“哈利顿”号护卫舰通了话,说那个“老鼠玩猫”的游戏又要开始了,请“哈利顿”号注意警戒。锁眼卫星和随舰侦察机都已经送来那片海域的图像。像往常一样,那儿有三艘伊朗快艇——不是导弹快艇而只是普通快艇——早已候在那儿。它们位于主航道北侧,正耀武扬威地快速巡行,在海面上拖出三条白色的尾浪,方向与主航道平行。快艇巡行几千米后就掉转头,沿着主航道方向反向行驶,如此周而复始地进行。

传来的图像非常清晰,甚至能看清驾驶者的面容。每艘艇上有两个人,一人站在艇首,一人在艇尾驾驶。快艇上照例没有配备任何武器,连一支AK-47都没有,更不用说火箭筒或舰舰导弹了。戴维森知道对方是有意如此。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并不糊涂,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向世人表演他们对山姆大叔蔑视的机会,但也非常谨慎地注意玩火的分寸,绝不会玩过头。毕竟,如果真惹得美国的军事机器轰隆隆地开过来的话,伊朗肯定会被轧得粉碎的,关于这一点,那些毛拉心知肚明。

这三艘快艇的敞开式船舱里,防水篷布之下,常常有一些圆桶状的东西,曾被认为是高能炸药,让美军舰队着实警惕了一阵。他们有前车之鉴啊:2000年10月12日,美军伯克级“科尔”号导弹驱逐舰在南也门的亚丁港加装燃料时,两名恐怖分子驾着满载炸药的橡皮艇袭击了它,造成十七名水兵死亡,军舰也受到重创。当然,那次意外只能怪“科尔”号舰长的轻敌。现在,在火力强大的“斯坦尼斯”航母编队面前,三艘快艇只不过是向蓝鲸挑战的蚊蚋。即使它们满载炸药发动突袭,航母编队的火力也足以在爆炸威力圈之外摆平它们。后来经过分析,桶状物体的谜底被揭开了——只不过是快艇的备用柴油燃料。这是合理的储备,因为小型快艇的油箱容量有限,像这样反复沿主航道巡逻是很费柴油的。

但戴维森将军非常谨慎,每次经过这儿时都让舰队进入一级警戒。关键是这道海峡的水面太狭窄,编队无法保持起码的安全纵深;而且行驶速度很慢,只有十节,和自行车差不多。伊朗的岸基导弹基地离航母最近时不足二十千米,预警时间只有十几秒钟。更大的威胁是伊朗的潜艇,在如此狭窄的海峡,别说伊朗拥有的三艘基洛级潜艇了,就是伊朗国产的加迪尔级小型潜艇,仅用上一艘也足以控制整道海峡。对于航母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这儿确实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水域。甚至可以说,航母通过这道海峡时的安全并不取决于航母编队的防御能力,而是取决于美国的国家威慑能力。

戴维森把这看做是一场心理上的肉搏战。现在游戏开始了。

就在穆桑代姆角东边,主航道的北侧,伊朗“鲸鲨”号潜艇悄悄蛰伏在水下,一直保持在潜望镜高度。这是一艘加迪尔级的小型近岸潜艇,与意大利萨乌罗级潜艇比较相似:排水量为三百吨,艇长三十六米;采用柴电动力,单轴单螺旋桨推进,水下最高航速十节,水面最高航速五节,最大下潜深度两百米,艇员十九名。艇舷有两具533毫米的鱼雷发射管,携带着六枚重型鱼雷,这是它最具威胁的武器。作为主要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小型近岸潜艇,艇上也配备着足量的机枪、RPG-7火箭筒等轻型武器。

昨天晚上,艇长纳贾尔率领全艇弟兄迎来了一位贵宾,一位传奇性的人物,绰号为“军神”的澳大利亚人布德里斯,一个保镖与他同来。纳贾尔早就听说过布德里斯的大名,对其十分仰慕。听说他在十六年前主动叛逃到伊朗,同时带来了百十个死硬的基地分子。三年后,伊朗爆炸了第一枚核弹,布德里斯起了临门一脚的作用。由于这桩实实在在的功勋,所有伊朗军人都由衷佩服这位天才的军神。又据说此人对西方白人社会的刻骨仇恨是源于一笔一百多年前的旧债,而债据是上帝写在他的DNA天书中的!这更让他平添了几分神秘。

加迪尔级潜艇的空间有限,纳贾尔为客人让出了艇长室。布德里斯是位很低调的客人,一直默默地在艇长室里端坐不语,似乎他来潜艇就是为了参禅打坐。他长着鬈发、蒜头鼻子,皮肤黝黑,面无表情,冷漠肃然,就像是戴了一张铁面具。有时候,纳贾尔会产生一个无端的联想,伊朗宗教传说中的黑暗之神阿赫利曼大概就是这副尊容吧。

保镖挎着以色列乌齐式冲锋枪一直守在艇长室门口。这位保镖哈利德也不是等闲之辈,听说来伊朗前就是个有名的杀手,身上背负着不下二十条人命。这会儿,即使在全封闭的潜艇里,他仍是枪不离身,目光中满含杀气。

布德里斯这次来潜艇有特殊任务,上级对纳贾尔的命令是:不必多问,一切听布德里斯的指挥。纳贾尔非常乐意为心目中的偶像效劳,但也有隐隐地不安——这位贵宾来潜艇的时机太敏感了。据通报,今天上午十点左右,美国第五舰队的一个航母编队将通过这道海峡。布德里斯的秘密任务是什么?他让潜艇一直蛰伏在这里,总不会突然下令向航母发射鱼雷吧?这些年来,虽然伊朗政治家已经习惯了对美国说大话狠话,但纳贾尔是脚踏实地的基层军官,深知双方军力的悬殊,也知道伊朗对外大肆宣传的种种先进武器大部分是不能当真的。他可不想因为某个政治家的自大,把“鲸鲨”号连同十九名船员赔进去,甚至把整个国家赔进去。

但他又想不至于这样吧。布德里斯是位睿智的科学家,应该不会干非理性的事。而且,他上船以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准备开战的迹象(比如检查鱼雷的战备状态),但他为什么恰恰在如此敏感的时候来到“鲸鲨”号,并让潜艇一直潜伏在这儿?他要执行的“特殊任务”究竟是什么?纳贾尔无法放心。

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十点,潜艇一直待在水下,这时,布德里斯终于下了第一道命令:升起光电潜望镜,注意观察美军航母编队的情况。潜望镜升起来了,镜片视野里是平静的海峡,今天风浪不大,海浪在下方舒缓地涌动着。往远看海天一色,平常从不间断的“油轮之链”这会儿完全消失了,从这个迹象看,航母编队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不过,眼下它们还隐在海平线之外。

布德里斯先亲自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把位置让给了瞭望员,又下了一道有点奇怪的命令:让瞭望员注意观察天空的情况。

他回头对纳贾尔说:“做好准备,听我命令立即全速下潜,下潜到最大深度。”

“遵命。”纳贾尔转身去作相应的准备。他仍然猜不透布德里斯打算干什么,从那人铁板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那位保镖的反应有点异常,他听到主人的发话后显然十分亢奋,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这让纳贾尔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

依照惯例,三艘伊朗快艇看到海平线上出现的美国舰队后,立即调转船头驶过来,但在靠近的过程中明显降低了速度。当它们与“哈利顿”号接近时,快艇上一个水兵拿着老式报话机喊:“我是伊朗海军海岸巡防队。来舰请报出方位和速度。”

“哈利顿”号不冷不热地回答:“我们航行在国际水域。”

“你们已经进入伊朗12海里领海,请立即退出!”

对方的话是在公然耍赖。这道海峡很窄,伊朗的“12海里领海”在某些地方已经涵盖了主航道。历史上伊朗确实曾以此为由要求在本海峡实行“有限制通行”,实际是想把海峡控制在自己手里,但国际社会没人理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哈利顿”号没有被对方的激怒,仍然不冷不热地重复着刚才的回答:“我们航行在国际水域。”

双方问答中,航母编队仍以十节的缓慢速度前进。三艘伊朗快艇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沿平行方向跟行。按以往的经验,游戏到这儿就要结束了,三艘伊朗快艇也该返回了。然而就在这时,锁眼卫星突然发来空袭警报!在伊朗格什姆岛的岸基导弹基地上空同时发现七束尾焰,计算机快速分析出,它们是伊朗的诺尔导弹。也就在同时,三艘快艇中位于中间的一艘突然急转弯,在水面上画出一个白色的圆弧,然后正对着两艘美军护卫舰的空当,向“斯坦尼斯”号航母疾驶而来。

戴维森立即向各舰发出还击命令,并即时向美国中央海军司令部通报舰队遇袭的消息。这七枚岸基导弹和一艘快艇算不上威胁,他担心的是:伊朗既然在今天突然出手,肯定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背后必然有某个大国的身影,否则伊朗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发动突袭。那么,这第一波攻击只是个诱饵或前奏,接下来肯定会有精心策划的后续攻击,包括潜艇攻击或核攻击,甚至——在航母上空隐伏着一个隐形飞球,那才是最可怕的,尚未加装美杜莎之眼系统的“斯坦尼斯”号几无还手之力。

那么——这七枚导弹和一艘快艇就将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场锣鼓。戴维森及时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让编队的战略武器做好发射准备。他必须预防最坏的事情发生,包括敌人用电磁攻击切断编队与上级的联系。如果那样,他将不得不依靠自己做出决断,一个也许会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略决断。

格什姆岛离主航道很近,七枚导弹很快出现在北方的天空中。编队的宙斯盾系统自动指挥着各舰发射爱国者-3导弹,随着划破长空的七道白烟,天空中出现了七朵火花,七枚诺尔导弹都被击中,无一漏网。海面上,由于那艘快艇飞速插入两艘护卫舰之间的空当,为避免误射自己人,护卫舰的反击稍稍推迟了片刻。现在,两艘军舰已找到发射时机,各自发射了一枚反舰导弹,它们从两个方位扑向那艘伊朗快艇。快艇急剧地转向规避,但两枚导弹紧咬不放。快艇眼看就要被击中,就在这个瞬间,突然——空荡荡的天上射来两道强光,准确地击落了美方的两枚反舰导弹。

肾上腺素突然涌向戴维森少将的全身——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推测不幸言中了。

在东面不远处的海面下,伊朗“鲸鲨”号潜艇内,潜望镜瞭望员突然喊:“艇长,天上有五枚导弹!等等,美军在还击,有五枚导弹被击中了!不,是七枚!”

纳贾尔震惊地看着布德里斯——伊朗真的向美军开战了?而布德里斯事先完全知情?

后者简短地命令:“全速下潜!”作者:王晋康

“鲸鲨”号倾斜了船体急速下潜,倾斜角度几乎达到45度。两位客人没有经过下潜训练,差点儿跌倒。保镖急忙抓住铁栏,勉强稳住自己和主人的身体。艇外水压的变化过于迅速,压得潜艇的艇身钢板咔咔作响。艇长纳贾尔一边操纵潜艇下潜,一边让大脑飞速运转。看来,国内那些政治家真的发疯了,伊朗已经向美国宣战了,而专程赶来亲临战场的布德里斯无疑是重要的策划者。这样高智商的科学家也疯了!纳贾尔十分清楚,几枚国产的诺尔导弹动不了航母分毫,那么我方的后续攻击是什么?布德里斯会命令“鲸鲨”号发射鱼雷吗?作为艇长他该不该执行这样的命令?上级那个“一切听布德里斯指挥”的指令,是否涵盖了“向美军开火”这样事关国家存亡的决定?他紧张地思索着,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爆炸了。

“鲸鲨”号潜到了两百米的最大潜深,艇身恢复了水平。完成下潜后,纳贾尔立即转身面向布德里斯,准备直言询问。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的开始,甚至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端,作为艇长他总得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没有等他发问,布德里斯就说:“全速向东行驶。”他止住了纳贾尔的发问,平静地说,“先执行命令吧。我随后会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纳贾尔多少松了一口气——至少布德里斯不会让他发射鱼雷了。他下达了命令,潜艇在两百米深度全速向东航行,逃离那片战场。

布德里斯平静地说:“纳贾尔,我这是在救全艇人员的命。最多五分钟之后,在咱们上方的海面上,一枚十万吨级的钚弹就要爆炸了,航母编队将瞬间化为乌有。注意观察吧,尽管咱们是在两百米的水下,也能感受到爆炸的震波。”

纳贾尔惊呆了,脑中立刻闪出核爆的画面:“一团耀眼而恐怖的巨大光球突然蹿上天空,海面在瞬间沸腾。那景象正如印度经典《摩诃婆罗多》中所说:漫天奇光异彩,有如圣灵逞威,只有一千个太阳,才能与之争辉。”巨大的火球上升时,数以万吨计的海水被吸入一个旋柱中。火与水交汇,在黑色烟云中惊心动魄地翻滚着。旋柱急剧上升,顶端迅速膨胀成蘑菇状。巨浪似的滚滚烟云继续散开成一把巨伞,四周翻滚着红黑烟云,放射出刺目的红、白、蓝色光线。海面航母甲板上,飞机和人员在瞬间汽化,未及汽化的船体则被几百米高的巨浪吞没…然后,核爆造成的海啸狂暴地冲上海岸,把近岸的建筑和生命席卷一空。更远处的伊朗境内,核爆的冲击波摧垮了建筑,把人们埋葬在废墟里。

即使远离核爆点的伊朗城市也难逃劫难啊。在本国首先发动核袭击之后,尖牙利爪的美国佬绝不会放弃报复,几十枚核弹很快会向伊朗各大城市飞来,那里住着他们的家人…

潜望镜周围的艇员同样惊呆了。这时,布德里斯的保镖有意转身面向纳贾尔,他的上衣解开了,在他腰间——赫然是一排炸药!他右手拎着乌齐式冲锋枪,左手压着一个起爆器,目光凶狠地扫视着艇员们。到了这时,一道闪电突然劈开纳贾尔脑中的迷蒙——这次恐怖袭击恐怕不是政府决定,很可能只是布德里斯的个人行为?!依他的地位和才干,他的确能独力策划出这样一场浩劫。

布德里斯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艇长,你心中想得不错,这次袭击是瞒着伊朗政府的。不过,我劝你和艇上所有的士兵都不要轻举妄动。哈利德腰间这些炸药足以把‘鲸鲨’号埋葬。你们如果不怕死尽管动手,反正我俩没把生死放在心上。”

纳贾尔盯着哈利德手中的起爆器,它已经打开保险,此刻松手即炸。哈利德用猫玩耗子的目光看着纳贾尔,单手把乌齐冲锋枪熟练地换到连发状态,枪口缓缓指过纳贾尔和水兵们的胸口。看着他冷厉的目光,纳贾尔完全相信布德里斯的话,这俩恶魔根本没把自身的生死放在眼里。

纳贾尔沉默片刻,问:“你要我怎么办?”

“一直向东航行,把我俩平安送到伊朗领海之外的某处岸边,到地方我会告诉你的。”布德里斯微笑着说,“那时,这艘潜艇上的十九条人命也保住了,所以你们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你们此刻是在潜艇基地那可就难说了,美国佬的核弹很快就要飞来啦。”他愉快地补充道,“不光是伊朗和美国,整个人类世界的地狱之门已经打开,没有任何人能把它重新关闭。”

纳贾尔哑声说:“你保住了这儿的十九条人命,却断送了几千万条人命,其中可能就有我们的家人。布德里斯先生,这就是你追求的‘正义的复仇’?”

布德里斯抬头看他一眼,平静地说:“如果你的家人不幸遇难,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自诩为正义的复仇。不,我是在进行邪恶的复仇。我一向认为只能以邪恶来对付邪恶。”

纳贾尔不再多说,很干脆地说:“好,我听你的。”他对艇员说,“执行他的命令。”

艇员们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他们的艇长,怒火中带着鄙夷。纳贾尔对部下的反应不加理睬。他默然转身,去执行布德里斯的命令。在那个自杀人弹的威胁下,眼下他只能如此,他会非常驯服和配合,直到到达他们指定的岸边,把两个恶魔送下潜艇。到那时再说吧,加迪尔级潜艇上配备有足够的火箭筒。

潜艇在两百米深的水下全速向东航行。慢慢地,纳贾尔开始觉得奇怪:布德里斯说核爆很快就会发生,但直到现在,潜艇仍未感受到任何震波。潜艇在水下不能主动与岸上联系,只能被动接收基地的长波信号,但接收器没有任何动静。他悄悄看看布德里斯和哈利德,那俩恶魔不像刚才那样狂妄自信,这会儿也在交换着不安的目光。看来,他们对于核爆没有按时发生也是满腹狐疑。

潜艇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地狱般的阴冷。

海面。

一个巨大的银球突兀地出现在“斯坦尼斯”号的上方,高度很低,差不多接近司令舰桥。不用说,刚才是它用激光束击落了美军的两枚反舰导弹。它在雷达波范围内是隐形的,各种雷达毫无反应;但它在可见光范围内却非常清晰。战场出现了刹那的寂静。每个用肉眼看到飞球的军人都惊呆了。虽然十几年来,它频频在各国出现,但当它突然出现在航母上方时,仍超出了人们的心理极限。位于司令舰桥作战室的戴维森少将也在第一时刻看到了银球,在这一刹那,他想——

主角登场了。

航母编队完蛋了。

不管结局如何,他仍果断命令航母上的近战系统用目视方法向飞球开火。命令还未下达完毕,他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我的孩子,要向你的天父开火吗?赶快中止吧。”

戴维森一怔,中断了命令,愕然四顾,但找不到说话者。声源没有明确的方位,而是从四面八方飘到他脑子里的。司令部里的所有军官都在望着他,他们没听到那个声音,所以都不解地望着长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愣。在戴维森的脑海里,那个声音平和地微笑着——戴维森看不见说话者,但分明能感觉到他在微笑。

“我的孩子,我在用脑波同你通话,并不是你出现了幻觉。”这是非常标准的美式英语,平易亲切,声调比较苍老,就像是一千岁的圣诞老人,“孩子你不要犯傻,我是在拯救你。看,那艘快艇才是真正的威胁。它上面载着一枚钚弹,艇首那个圣战者正按着起爆电钮。”

凭着直觉,戴维森立即相信了这句话。在这样狭窄的海峡中,“自杀式核弹攻击”一直是航母司令的噩梦。一旦敌人真的横下心来在这道海峡使用核弹,整支舰队都会被核焰吞噬,再先进的防御手段也无法防范。“不过你不必担心,”那个声音不慌不忙地说,“我已经中止了他的行为,现在干脆让他们滚出这片水域吧。”

此时,戴维森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从银球发出的一道无形的波束离开了他,转向几海里外的那艘快艇;而戴维斯也突然被赋予了一双天眼,能随着这道波束看到快艇上的情形。快艇船舱里,油布之下,往常躺着柴油桶的地方现在躺着一枚长圆柱形的钚弹。它已经预设了起爆程序,控制钮与核弹之间是有线连接,这是为了防止无线遥控被敌方干扰。现在,起爆钮握在艇首那个留着浓密黑胡子的家伙手中。

那个黑胡子的本伊萨,还有驾驶快艇的水兵,都是狂热的圣战者,十六年前追随布德里斯来到伊朗。现在,他们正在执行布德里斯用十六年时间精心策划的秘密行动,要用这枚从伊朗核武器库里偷来的钚弹毁灭“斯坦尼斯”航母编队,而他俩也将乘着蘑菇云进入圣战者的天国。伊朗政府不知道这次行动,在布德里斯的计划中,这个国家只是摆在祭坛上的牺牲。另外两艘伊朗快艇上的水兵也完全不知情,这会儿他们正愕然眺望着天空中连续爆炸的导弹和突然出现的银球,望着这艘突然独自行动的快艇。戴维森少将的“天眼”甚至能看到几分钟前的场面,那时,两枚舰舰导弹急速向伊朗快艇射来,眼看快艇在劫难逃、无法更靠近航母了,黑胡子的本伊萨高喊一声:“天父伟大!”狠狠按下了核弹的起爆钮。但奇怪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了他的手指,无论怎样努力,本伊萨的那根指头就是悬在起爆钮上按不下去。与此同时,两道白光从天上射来,击落了来袭的美军导弹,保住了这艘快艇。

一个声音调侃地说:“本伊萨,你的天父此刻正在你头顶上呢。你想让核火焰烧了我的长袍吗?”

本伊萨脸色惨白,仰着脸,惊慌地寻找神迹的施为者。他发现了航母上方那个悬空而停的银球,声音肯定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那个声音厌倦地说:“你俩都是心地邪恶的坏孩子。不要再留在这儿惹我生气了,快滚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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