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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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非常高兴,简直是千恩万谢了。放下电话,小葛心中好过了一些。在专业领域中他一向如鱼得水,觉得自己是受人尊重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一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到了中午一点多,小曼还没有回来。刚才那片刻的明朗心情又弥散了,灰暗的情绪越来越浓,他到厕所小解,瞥见了暖气管上的挂钩,立时心中一荡。也许这是他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事,用令人晕眩的快感来释解心里的郁闷悲伤…不,他已经下决心不干这种勾当了,他一定能兑现诺言,这样小曼就会原谅他,不再鄙视他,会张开她的身体迎合他…真的不能再干这种事了,要是没有这点毅力,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头脑里两个小葛在激烈地搏斗,而那具肉体则在厕所里出出进进。他眼神茫然。那种快感的诱惑力太大了,实在无法抵挡。他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至死都在按动那个连接它快感中枢的电键。
在近乎麻木的思维中,自淫所用的那一套行头被拿了出来。这会儿的小葛已经成了受程序控制的机器人,他脱光衣服,穿上乳罩和女人内裤,机械地把带有两个疙瘩的绳套挂在钩环上…
下午四点,许剑下了火车,在停车场找到那辆米黄色的POLO。郑姐为他打开门,说:
“吃饭没?我请客。”许剑说已经在火车上吃过了,“那咱们到前边竹趣斋茶社吧。”
茶社很雅致,竹椅竹桌,竹子窗栏,墙上也都是以竹为题的国画。他们来到二楼,茶博士送来竹节形茶具,沏好。郑姐说:我们要谈话,你不用来招呼,有事我会喊的。茶博士答应着走了,关上门。
郑姐今天穿一件鼠灰色的薄羊毛衫,箍出丰胸细腰,眉眼中仍是许剑熟悉的淡淡的忧郁。她先问:“你说是去省城查找和池小曼有关的资料?”
许剑介绍了有关的详情,说小曼的疑点可以完全排除了。郑姐叹口气:“那个姓池的女人能有你这样有情义的情人,也不枉一生了。”
许剑非常吃惊,根本想不到,郑姐会对他的偷情来这么一个绝顶正面的评价。小曼和他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这次为情人去四处奔波,一般人该骂他荒唐的。他红着脸说:
“郑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我知道和池小曼相好太荒唐,但既然好过,这会儿也不能撒手不管。良心上说不过去。”
郑姐又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好男人。”
许剑想,郑姐今天找他来无非是为那档子事,不如我自己挑开吧:“郑姐,其实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我想你也知道,我仝哥年轻时有一点怪癖。”他如实讲了当时的情形,一如他当年对仝宁父亲的坦白。最后说:“郑姐,在那之后我们真的断了来往,20几年来,就不久前通过一次电话,还是被我们院长逼的。”
郑姐对他的讲述似乎不感兴趣。她说:“那些事不必说了,我已经没有兴趣了。”停顿,“小许我今天约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和仝宁离婚了。说起来,就是你那次去我家之后,我下的决心。”
“什么?”许剑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他绝对想不到郑姐能走到这一步。想想她从初中开始对仝宁长达10年的苦追,她在那次割腕后仍痴心不改、她在新婚之夜就守活寡…现在他们已经做了16年夫妻,有了女儿;何况,说句刻薄的话,在前两次见面中许剑觉得,郑姐的局长夫人做得满投入满有滋味呢。“郑姐,太意外了,我真料想不到。”
郑姐黯然说:“这些年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交往圈子,连一个说说知心话的朋友也没有。想来想去,只有找你诉说诉说…说来20几年前我就把路走错了,那时幼稚,一失足掉到泥沼里,终生不能自拔。可以说,从认识仝宁后,我的人生目标只剩下一个:盯着仝宁,得到他,保住他。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忘记了。许剑你想象不到,20几年来我守着一个什么样的男人,16年来我守着一个啥样的丈夫!他是个冰人,石人,从没有主动吻过我,搂过我,开一个夫妻间的玩笑。在他面前,我不能使小性子,不能撒娇,孤寂时没有男人的怀抱给我温暖。有时女人的欲望烧起来,也只能陪着小心,像乞丐一样求得他的施舍。这不是一天,不是一年,是16年,是无期徒刑啊!”她动了感情,眼泪无声地涌出来,漫溢在保养很好的面庞上。“许剑你说,这些心里话我能对谁说?女儿?爹妈?这会儿说给你听,我都嫌丢人,嫌我自己没有尊严。”
许剑又一次吃惊,没想到郑姐的怨愤这样激烈,更没想到她会把这些隐秘的感情倒给外人。他小心地劝道:“郑姐你尽管把苦水往外倒。我能理解,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多嘴。其实仝哥也是个好人,我看得出,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丈夫。”
郑姐激烈地说:“这才是问题的根儿啊。他有做一个好丈夫的理智,却没有当男人的本能。他身体深处是讨厌女人的,理智上又不得不接受。看着他努力克制对女人的厌憎,勉为其难地尽丈夫本份,我都替他难过,更替自己难过。”她摇摇头,痛心地说,“离婚这一步我打算多少年了,一直下不了狠心。除了考虑女儿,主要是太顾面子,你知道,我为得到仝宁吃过多少苦,如果最终离婚,那是我整个人生的失败。现在我想通了,我干嘛非守住那个目标。这一生我总得为自己活几天。我知道自己已经很神经质了,再在这个牢狱里熬下去,非彻底发疯不可。说句不要脸的话,离婚后哪怕找个露水情人,我也能尝尝男人的温暖,这一辈子也算做了女人!”
许剑很同情她,也替她担心。从她的情绪看,仍是相当神经质的。对于一个年过40的女人来说,这种情绪相当危险,因为她已经输不起了。许剑非常为难,既不想劝郑姐打消离婚念头——从内心讲他认为郑姐下此狠心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这种一辈子的守活寡比死都难受;另一方面,他也不敢为郑姐打气。因为她的离婚意味着生活上的巨大落差。已经当惯了官太太的女人,能真的从头开始过苦日子吗?他委婉地提醒:
“郑姐,我能理解你,非常理解。但是,也要考虑到孩子,考虑到今后的生活啊。”
“我早做好打算了。女儿跟着我但由仝宁供养,上学看病什么不用我操心。我自己大不了苦一点,800元工资足够我生活了。这辆车我马上要卖掉,靠我的死工资养不住它的。顺便说一声,这几天你帮我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想买二手车。”
话说到这份儿上,许剑知道她是真下决心了。他突然想起郑姐拥有的金达房产的几十万股份,也许郑姐对这份财产还抱有幻想?他知道自己不该提的,因为这件事认真追究绝对是行贿受贿,但他还是说出来了,想提早帮郑姐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
“郑姐我知道你在金达有点股份,那东西指靠不住。其实老胡这人满讲交情,但作为生意人,再讲交情也是有限的。”
生意人的钱也有数,不可能把几十万花在一个已经无效的关系身上。郑孟丽知道他的意思,但这个问题太敏感,她不愿谈,只是含糊地说:“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
许剑也不再说了。他想像郑姐这样身份,离婚前也许已得到足够的补偿。他只是白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衷心地说:
“郑姐我理解你。我真心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今天说的话,对外人我会守口如瓶。以后欢迎到我家去,有什么心结找宋晴聊聊,我那个女人心善,也非常善解人意。”他自嘲地说,“我说这话有点厚颜,这会儿宋晴只能算是我的前妻。不过,我俩很快就要复婚了。”
郑姐眼中掠过一波阴影,许剑立即想到,最后这句话恐怕不该说的,对刚离婚的郑姐又是一次刺伤。他忙说:“郑姐再见,我今天好多事要办,晚上还要去找仝哥。”
两人站起来握手,在楼梯口分别。
出门看看表,已经六点多,他要了出租,急急地去找宋晴。刚把钥匙捅到锁孔里,门自动开了。宋晴拉开门看见是他,立时垮下脸,恶声恶气地说:
“你干嘛还来这儿?这四天你大概找了一个好饭点儿吧,有人陪吃陪喝陪睡吧。”
宋晴过去从不说这样粗俗的话,这会儿恶语相加,证明她这几天确实急眼了,想许剑了。所以,受了这顿抢白,许剑心中反倒很熨贴,很想立即把她搂到怀里亲热一番。他笑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是胡老板临时抓我去的,简直是绑架,没来得及通知你。戈戈呢?”又悄声说,“你想我了,为啥不打手机?”
宋晴呸一声:“谁想你,自做多情。”她看着许剑的脑袋,又好笑又好气地说:“咋成光头啦?想去当和尚?”
许剑笑了:“没错,本来确实打算用来威胁你的,你再不答应复婚,我就真的出家。不过看形势发展,这个威胁用不着了。”
戈戈闻声从电脑屋里出来,看着爸爸的光头傻笑。许剑把儿子搂到怀里亲热一会儿,把在省城买的随身听给儿子,说:
“喂,你们已经吃过了?给我做饭吧,吃完我有正经事。”
戈戈去小屋玩随身听。在厨房和饭桌上,许剑对妻子细细讲了这几天的经历,说我手中这些资料完全可以证明池小曼的清白。“宋晴,自打和你离婚后,我和池小曼从来没见面,但我今天要去找她,把这些东西告诉她,也算是做一次了断。去前我先给你打招呼。你叫去我就去,不叫去我就不去。”他乖巧地加一句,“当然,你不会不通情理。知妻莫如夫,我知道你心善。”又说,“然后我去找仝哥,这些情况应当让公安知道。”
宋晴一言不发地听着。听许剑说完,冷冷地说:“你是在睡梦中忽然想通的?真真是朝思暮想、情深义厚了。”
许剑尴尬地说:“宋晴,希望你理解…”
她微微一笑,打断许剑的话:“去吧,你去吧。我哪敢不让你去,你已经把套子提前下了,不让你去,我不成了不通情理的泼妇?”她又平和地评价,“这件事你做得还像男人,有点责任心。做人就该这样,哪怕是对一个露水情人。”看许剑有点脸红,她抿嘴一笑,突兀地问,“今晚睡哪儿?”
许剑一愣,有点恼火:“你别信不过人,我找她是为了尽最后的责任,决不会再和她…”看到宋晴眼里是笑意而不是冷厉,许剑忽然想到另一层意思,试探地问,“我今晚回来住行不行?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宋晴骂一声“厚脸皮”,没有回答许剑的话。不过许剑知道,冰河已经解冻,这个家答应接纳他了。他心中大喜,趁宋晴不防突然亲她一下,喜笑颜开地说:
“你等着我,我把事办完,尽早赶回来。”
他先赶回自己的狗窝,拿上老吕头给他的那个包包。屋里几天没住人,更显得死气沉沉,弥漫着潮闷的气味。临走他以告别的目光看看狗窝,心想大概可以和它永别了吧,流放生涯要提前结束了。拿上包包后他返回厂家属区,来到前楼二单元。叩响小曼家的门。屋里隐约传出整齐的吟哦声,门开了,吟哦声随之中断。许剑惊讶地发现满屋全是人,有四五十个,把客厅挤得满满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妇女,人人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摊着一本书。来开门的小曼手里也有一本书,许剑扫视到封面上的书名:圣经。他忽然想起,听说小曼已经信“主”了,看来所言不虚。
现在厂里很有些人信教,大多是年龄大的妇女,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人总是需要精神支撑的,她们对今生的幸福已经失望,便把希望寄托在神迹和缥缈的信仰上,其中过于狂热的那些人甚至生病不吃药,而相信耶稣的显灵。医生中常常聊起这种情况,颇为感慨。不过教徒中男性和年轻人很少,今天在场的教徒中小曼就是唯一的年轻人。
小曼对许剑的造访很惊讶,惊定之后默默示意:今天不适合谈话。许剑在几十双眼睛的盯视下也很尴尬,毕竟他与小曼的关系不大光明。又是在晚上来到情人家中,在别人眼中肯定又有卑鄙目的。许剑本想告辞,又想到这会儿坚决不能走,真要一走,那他的“卑鄙目的”就要被坐实了。他低声说,但有意让别人听见:
“小池我有重要事情对你说。是我在省城查到的资料,和小葛之死有关。你看咱们是不是出去谈,还是另约个时间?”
小曼扭头看看一个中年妇女。屋里光线比较暗,许剑这会儿才认出她是医院的田护士长,那是个十二成的好人,是特车厂教徒的领头人,和许剑关系也很好。田护士长马上站起来,对大伙儿说:
“小曼今天有重要事情,咱们换个地方,到我家去吧。”
一屋人立即起身,每人拎着自己的凳子,低着头鱼贯而出。许剑不免内疚,一再向大家致歉。教徒们都很客气,友好地向他点头示意。田护士长走过来时许剑说:真对不起,为我一个人,耽误你们这么多人。她温和地笑笑:许主任你别客气。
屋里只剩下两人了,隔着茶几坐在沙发上。墙上有小葛的遗像,黑色镜框框住平静的面容。小曼垂下目光,一语不发。许剑心酸地打量着她,心想短短一年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个摇曳生姿、欲望横溢、活力飞扬的尤物了,而是被一袭黑衣紧紧禁锢的修女,以诵经和赞歌安慰麻木的心灵。
想想她对许剑的大胆挑逗,想想那一段疯狂的情爱,真是恍如前生啊。
许剑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小曼,我已经确认了,在小葛的意外死亡中你是完全清白的,喏,这是物证。”
他把那个塑料袋拿出来,小曼的脸色刷地变了,震惊地问:
“你从哪儿弄来的?你怎么能…”
“你不必把我看成巫师。说穿了很简单,你扔到垃圾道中的这包东西,并没有送到垃圾填埋场,清垃圾的老吕头拾到给我了。”他叙述了老吕的淫物癖,自己当时对垃圾箱的检查(没有透露刘师傅的揭发),老吕头对此事入木三分的分析,还有自己被“掐老晕”后在山中夜晚的顿悟。“小曼,那晚我终于想通了,小葛不是自杀,而是在自淫时意外缢死。这条软布绳是小葛自淫用的,这套女人内衣也是小葛在自淫时的穿戴,我说得对不对?”
小曼撑不住了,泪水猛然涌出。她哽咽着,肩膀猛烈抽动。刹那间,往日的情意涌出来,许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她搂到怀里,但半道停住了。他柔声说:
“小曼,我知道你心中很苦。你极端厌恶小葛的性怪癖,不把他当人看,怕生个儿子像他而拒绝生育,去别的男人那儿寻求刺激。但其实你还是爱他的,所以小葛猝死后,你认为是自己害了他,你要赎罪,要保护他的名声,宁可自己被怀疑成杀人疑凶。我说的对不对?”
又说:“小曼我对不起你,曾有一段时间我也把你看成恶女人,看成谋杀亲夫的疑凶。我那时的冷淡一定伤你很深。小曼,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对我说说吧,心里憋的苦水向外倒倒,就会畅快了。”
在许剑的抚慰下,小曼止住啜泣,叙述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实际述说了她的一生。许剑怜悯地听着,依稀看见她身后那束不可见的提线。与小葛、仝宁这些人相比,她的提线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在不该抖动的时候(小曼两三岁的时候),上帝的某个手指不经意弹动了一下。这不经意的一下影响了她的一生。
小曼说,有一点她一直羞于告诉别人,她的情欲打小就比别人强。那始于一次童年经历,不,应该说是幼年经历。是两岁,还是三岁?记不清了,那个年龄应该形不成稳固的记忆吧,但她对这件事确实有朦胧的记忆,由此也能印证那件事对她的影响。
记得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大人把她放到席上玩,她穿着兜肚,光着屁股在席上翻腾。玩耍中无意挤压两腿,觉得非常舒服,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舒服。这个偶然的小动作便自此启动了她体内的某个开关。以后她常常下意识地重复它,逐渐成了固定的爱好,从幼年做到童年,一直延续到进入青春期。可能是这个长期爱好刺激了她的超常发育,上初中时她就不大敢和同学去澡堂洗澡,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胸脯比同学们丰满,阴唇也似乎大得多。到十五六岁她的性欲已经很强了,夜里常被漫地而来的欲火烧得不能入睡,连夹腿的老办法也不行了。熬不住,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以揉压输卵管来自慰。
这个心病无法向任何人说,包括妈妈。小曼只能暗地里苦恼,老天为啥生我是个淫荡女人呢。
技校毕业后她就工作了,是在特车厂的劳保库。和她同库房的顾大姐豪爽泼辣,满嘴黄话,是全厂有名的“夜壶嘴儿”。只要哪阵子库房里没男的,她就高声大嗓地说自家床上的事。比如:
“我男人要是出长差,回来的头天晚上,我非得验验他那里头满不满。要是不满,保准是泼洒到外头啦,老娘饶不了他。”
又说:“有一天我困得很,男人嘻皮笑脸地非要缠我干事,好,老娘是好惹的?那晚我抖擞精神,逼他上了一次又一次。中间想收兵卷旗?没门。只这一夜下来,就把他整治成‘食气’(北阴土话,指小孩吃得太多而结病)啦,见我挨身就躲。“
库房的女人们听得笑出眼泪。小曼和大家一道大笑,同时一团蓬蓬的阴火从下边升起,烧得她坐卧不宁。听着顾大姐的疯话,小曼真想马上去找个男人疯一疯…不过很奇怪的,虽然有这么强的性欲,甚至自我定位为“淫荡女人”,其实在婚前她一直没有放纵自己。她把情欲艰难地关闭着,盼着早点结婚,与自己的男人去疯。
后来别人介绍了小葛。头次见面,小曼就相中他了。那是个好人,为人实诚腼腆,心眼好,有礼貌,长得眉清目秀,工作也不错。从他的目光中,小曼也感受到了自己的震慑力,心中暗自得意。小葛只扫了她一眼,脸立时红透了,以后再不敢抬头看她,可是又老想偷偷看一眼。相亲那天他几乎说不成话,从头到尾都是小曼和陪同而来的葛大姐在聊。
这个腼腆的大男孩令她怦然心动。对方也很满意,包括陪同相亲的葛大姐。婚事很快定了。
小葛那时已经是工程师,分到两室一厅的房子。两人忙了十几天,把房子装修好。最后那一天,他们清理完垃圾,细心打扫了屋子,准备第二天安窗帘、进家具。晚上九点,看着像鸡蛋壳一样清爽的小窝,净如镜面的瓷砖地面,两人心里都很高兴,舍不得马上走。小葛看见墙角有几处小污迹,便重新脱了上衣,用抹布仔细擦拭。小曼站在后边,看着他的光背,看着这具虽然不强壮但也筋键清晰的男人身体,心中的火腾地烧起来,这把火烧得这样猛,把她的整个身体都烧融了。她不假思索地扑过去,用力箍住小葛的后背。小葛一下呆住,很长时间没动静,分明从小曼拥抱的力度上感受到了她的情欲。他嗫嚅着说:
“外边看见…还没安窗帘…”
小曼仍不管不顾地紧抱着他。后来,两个就这样拥抱着移到灯开关旁,关了电灯。小葛掰开小曼的手,把自己的上衣铺在瓷砖地面上,小心地把小曼放倒,除去她的衣服。
小曼对许剑凄然说: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是怎样盼着后边的癲狂。但那次做爱,我一生的第一次作爱,却非常平淡。小葛知道自己做得不好,非常自卑,嗒然若丧。我想可能是他太累了,装修房子够折腾人的。我没有埋怨,把他搂怀里安慰:没关系,你累了,等结婚那天咱们再疯。
新婚之夜有了第二次,这一次同样淡而无味。他并不是阳萎,而是没兴趣,有点迫于无奈不得不干的味道,根本谈不上激情。
小曼没有埋怨他,也不好意思请教医生,就自己看了一些医书。书上说丈夫的性能力与心理因素关系很大,妻子的埋怨和鄙视只会加重病情。小曼对他好言抚慰,到顾大姐那儿讨来各种偏方为他进补,可惜一直不见效。这事弄得她郁郁不乐,心中烦躁。没想到这辈子碰上一位软塌塌的丈夫,根本无法慰解她的饥渴。
说到这儿小曼激动起来,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也认了,嫁鸡随鸡,从一而终,不管怎样,总算有个男人在身边,解不了渴也能润润口,我并没打算去找野男人。但后来我发现,原来他的性欲很旺的,只不过是指向别的地方!
不久她发现,这位对夫妻房事没啥兴趣的新婚丈夫有时躲在厕所里,闩上门鼓捣半天。作为新婚妻子,小曼不好追问,只把疑惑埋在心底。有一天她半晌偶然回家,发现厕所里有动静。这次厕所门没锁死,她悄悄推开一条缝,往里一看,大吃一惊,里面咋会有一个半裸的女人!再仔细看,她几乎气死和羞死。原来那不是什么半裸女人,正是她的丈夫。小葛赤着身子,戴着乳罩,一条女人内裤扒到膝盖上,正在玩弄生殖器。地下还摆着一面镜子,肯定是为了自我观察。
小葛做得很投入,丝毫没发现门外的窥视。接下去的举动让小曼大吃一惊:他把一根有绳环的绳子套在暖气管铁钩上,再把脖子套进绳环里。小曼初时以为他是想上吊,几乎喊出来,但随后发现这根绳子并没在铁钩上拴死,而是搭在铁钩上,绳端挽在他的右手中。小曼按住心跳,看他如何往下做。葛玉峰用右手拉住绳子,身体慢慢沿墙滑下去,这样身体的重量就挂在绳环上了。
小曼其实完全不了解“自淫性窒息”的知识,但从小葛的神情中猜到了八八九九。小葛的身体软塌塌地挂在绳环上,右手则拉紧绳子,这样就达到片刻的窒息和晕厥,由于人体内部的某种连锁反应,导致精液狂喷而出,产生极度的快感,其阈值远远超出正常的性行为。同时,晕厥之后他的右手自动放松了,颈上的压力随即消除,人也就清醒过来。
这一连串程序做得非常熟练,达到专业化水平了。
在那位自淫者处于晕厥状态时,小曼惊慌地冲进去救人。但这时小葛的全套程序已经完成,瘫坐在墙根,地下一滩精液,脖子上挂着松松的绳套,脸上那种极度过瘾的神情实在令人作呕。他闭着眼,久久沉浸在快感中。等他睁开眼,猛然看见妻子就立在面前,极度震惊极度鄙夷地瞪着他!这一瞬间的对视彻底改变了两人的生活。小曼说,从这时起,葛玉峰作为一个男人在她心目中已经彻底死了。旧日的池小曼也死了,新生了一个荡妇。既然自己的丈夫是这么一个东西,她干嘛要为他守住自己的身子?
那会儿小曼照丈夫脸上啐了一口,哭着摔门而去。当天她就找了司机邵强。邵强的工作是在各个库房里倒货,和小曼接触较多,早就垂涎她的美貌,一直在向她献殷勤,但小曼除了由着他说几句风话外,没让他得过手。这次她只用飞过去一个眼风,邵强就欣喜若狂地把她带到家里。小曼说,那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真正的性爱。
此后她也做过认真努力,想挽救与小葛的婚姻。她和小葛有过一次苦口婆心的谈话,把他用于自淫的女人内衣和绳套剪碎,铁钩也卸掉,扔到垃圾箱中。她还捺住心中的厌恶,主动让丈夫做爱。但是不行,别看他自慰时雄纠纠的样子,一挨着妻子就阳萎,比过去更不如。弄到最后总是惹得小曼失去耐性,把他臭骂一顿,赶下床去。
几个星期后,她发现丈夫在厕所里重操旧业,所有的行头悄悄配齐了。小曼气疯了,冲进去,劈劈拍拍扇他的耳光,骂他:
“你怎么这么贱,不可救药,身边放着女人你不上,非要干这种淫贱勾当。你就不怕哪次失手卡死你!?”
小葛抱着头,一声不敢吭。没多久正好小葛的大姐来了,看到兄弟脸上有手印,气疯了,非要问小曼,葛玉峰做了什么丢脸事。小曼说,我怎么能告诉她实情?葛大姐又逼着小葛还手揍小曼,他当然不敢。葛大姐哭着走了,从那以后,小葛的大姐就与他们断了来往。
小曼从此心死了,与丈夫分床而睡,再不让丈夫近身。欲火烧来时她就找别的男人,并且一发不可收。极度自卑的小葛不敢反抗,在妻子的鄙视冷淡中,他更加耽迷于自慰癖好。
小曼流着泪:“许哥,我为啥这样命苦啊,这辈子摊上这样一个男人。实际上小葛是个好人,人长得俊秀,对我又温柔又体贴,我在他心里份量很重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他挣的钱比我多得多,自己舍不得花,给我买首饰和名牌衣服从不怜惜。后来我出去找情人,他都知道,但他一直很宽容。想起他的这些好处,我真不忍心欺负他。可是,只要一想起他戴着乳罩、穿着女人内裤、射精时咨牙咧嘴的样子,我就从生理上厌恶。你说一个好好的男人,一个看起来儒雅俊秀的男人,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我一直不怀孕,就是怕生个儿子长大了像他。”
许剑叹息道:“小曼,实际上小葛命更苦,他才是真苦啊。”
造物主真会作弄人。他是一个伟大的设计师,为了完成两性繁衍,他在万千生物的基因中嵌入了性程序,让公母、雌雄、男女们在快乐的震颤中完成两性的交合,让实用目的和精神享受水乳交融,这真是绝顶完美的设计――但他为什么还要弄这么多旁门左道的东西?像自淫性窒息、同性恋、淫物癖等。许剑尤其不明白,为什么颈动脉窦受压后男人会产生超值的性快感,按说那地方与性程序毫不相干嘛。进化论说生物各器官都是用进废退,但颈动脉窦这儿怎么会进化出性效应?而且,让性快感如此贴近死亡,这是上帝工作中的重大疏忽,还是他居心叵测有意为之?
这么说吧,并不是小葛“主观上”要这样干,不是的,是他基因深处的某点程序异常迫使他这样干。他是上帝的一个提线木偶,身后两根线绞在一块了,于是世上就多了个性怪癖者,进而造成一对男女终身的不幸。
小曼哭着说是她害死了丈夫。因为她平时只要发现丈夫干这事,就啐他,掴他的耳光,弄得小葛非常怵她。那天中午她回来后,正在自淫的小葛一定惊惶失措,不小心把绳子卡在铁钩上了,结果自淫变成自杀。
许剑劝解她:不是这样的,事实上几分钟后他就赶到了,发现小葛的尸温已经下降,也就是说,小葛至少是一个小时前死的,这点法医也做过认定…
小曼打断许剑的话,执拗地说:“反正他是我害死的!如果我平时不是这样鄙视他,能对他温柔一点,劝他早点去看病,他肯定不会对自淫这样着迷,弄得送了命。我还咒过他,哪次失手卡死你!谁想真的失手了。归根结蒂,是我害死他的!我还不给他生儿子,弄得葛家断了香火。”
许剑唯有叹息,心想她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她能对丈夫多做心理疏导,也许不会造成这个悲剧。当然也不一定,这类性怪癖常常非常顽固,外人的疏导不一定有效,易教授的方法最终也没能挽救仝宁的婚姻嘛。根据资料,有性怪癖者很多是高层次的知识分子,应该有强大的理智,但理智也不足以改变本能。
这个风流女人实际心眼厚道,对丈夫的猝死和无后很自责,负罪感很重。他想起那天在事发现场,小曼望着丈夫的尸体默默垂泪,泪水漫溢而出,几乎不断线。那时他还认为小曼是在作秀,真是误解她了。她的悲痛确系发自内心。所以她痛定之后,决心为丈夫守住那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并把这个责任神圣化了,变成她后半生的唯一目的。
但她的负罪感过于深重。从某种程度上说,丈夫死后的小曼也是走火入魔了,和郑姐一样。
许剑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与他推想的一样。那会儿小曼发现丈夫已死,方寸大乱,赶紧把丈夫解下来,抱到床上,而后给许剑打电话。这些动作都是很盲目的,属于下意识的反应。但她随之镇静下来,知道丈夫已经不能复生,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他的名声。此后她的所作所为就有了非常明确的目的性。她迅速扒下丈夫身上的乳罩和女人内裤,连同自淫布绳一块儿塞到塑料袋里,扔到垃圾道中;把手边能找到的一根普通晾衣绳挽个绳套,挂在那个挂钩上;又把丈夫在卫生间留下的精斑冲净擦干。这一切都是在两三分钟内完成的,即许剑接电话——下楼――跑到后楼――上楼这段时间。在许剑推开虚掩的房门时,她刚刚把小葛的男式内裤套到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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