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王晋康作品类人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如仪收拾了碗筷,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她感到欲望的火焰在全身游走,乳头发硬,肌肉深处有轻微的战栗。她和剑鸣已同居两年,仍像初恋一样激情如火。浴室的水声停止了,赤裸的剑鸣笑嘻嘻地走来,挨着她躺下,像往常一样细心体贴地抚摸着她,抚摸着她的肩膀、臀部、乳房和每一处敏感部位。如仪紧紧搂着他,两人的身体张满如弓……然后弓弦松弛下来。

如仪躺在剑鸣的臂弯里,快快活活地闲聊着。不过她很快发现剑鸣心情不豫,总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远处。她用手指在剑鸣胸膛上轻轻弹动着,轻声问:“你有心事?”

剑鸣没有瞒她:“嗯,我突然想起RB雅君了,今天是她被销毁的日子。”停停他又说,“是我把她送上这条路的。”

如仪听恋人说过RB雅君的情况,这时也觉凄然,不过她尽量安慰恋人:“不要过于自责,你只是执行法律而已。有时我想,警察局B系统的人员就像二十世纪中国的计划生育干部,他们干的是扼杀小生灵的缺德事,到处遭人痛恨;但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最正确的,要不,中国社会早崩溃了,印度不就为人口过多吃了大亏?B系统也一样,没有你们的工作,那些在工厂大批生产的B型人恐怕早已占据了地球,那对自然人未免太不公平了。”她问:“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都是爷爷教我的。”

剑鸣把她搂在怀里:“我知道,从道理上我比你更清楚。不过,想起那位RB雅君,心中仍免不了作痛--她和齐洪德刚爱得多深!”

两人都愀然不乐,不再说下去。对这件事,他们是无能为力的。剑鸣默然良久,说:“我想去探望一下RB雅君。”他苦笑着自嘲,“权当是鳄鱼的眼泪吧,我想去送送她,多少减轻一点内疚。”

“去吧,我陪你。”

剑鸣感激地吻吻她,两人穿好衣服,驾车赶往武警部队的气化室。

气化室的外形非常简单,一道厚厚的铁门,墙上有一对红绿按钮。被判销毁的B型人送进气化室后,行刑人按一下按钮,五秒钟内B型人就会完全气化,回到大气中去,死者不会有任何痛苦。这儿没有哀乐、挽联和花圈,因为这只是一个工件的销毁而不是人的死亡。

气化室旁有一间监禁室,被销毁者呆在里面等待行刑。监禁室十分舒适,有漂亮的家具,舒适的床铺,做工精致的沐浴室。被销毁者提出的任何合理意愿都会得到满足,人类愿在这最后时刻充分展现人道主义精神。

监禁室的隔墙是守卫室,墙上嵌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单向透光,被监禁的人看不到这边,守卫则能对监禁室一览无余。守卫认得剑鸣,告诉他,这会儿齐洪德刚正在里边。透过单向镜面,看见齐洪德刚和RB雅君紧紧搂在一起,没有言语,没有哭泣,只是紧紧地搂抱着,时间在他们的拥抱中静止。如仪攥住剑鸣的手,两人心中也觉酸苦。时间已近十点,监刑人马上要到了,那边监禁室里,RB雅君推开德刚说:“来,让我梳洗一下。”

她在镜子那边对镜梳妆,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这是一面单向镜子,但她的目光就像是越过镜子直视着剑鸣。尽管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这边,剑鸣仍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在雅君身后,齐洪德刚用双臂环绕着她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涌出来。雅君从镜子里看到了,从肩膀上攀过德刚的头,柔声说:

“德刚,不要难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了那个夜晚,也就当此一生了。”她为德刚擦干泪水。

法院的监刑人来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特别的监刑人服装,右臂上带着红色臂章。他对这种场景看惯了,麻木了,面色冷漠地走进监禁室,平静地为RB雅君验明正身,宣布了法院的判决。然后两名警卫进来,要带走RB雅君。雅君在此之前一直很平静,这会儿像火山爆发一样,忽然扑向德刚,发狂地吻着他的眼睛、嘴唇和面颊,吻得惊心动魄。她退后一步,贪婪地看着德刚,凄楚地说:

“永别了,德刚,我不会忘记你。”她扭头对警卫说,“走吧。”

气化室的铁门呀呀地打开了。剑鸣很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面,但他最终咬咬牙,走出守卫室,把带来的一束白色鲜花默默递给RB雅君,递花时他几乎不敢看对方。雅君看来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容很平静,当她接过花束时,甚至绽出一波微笑:

“谢谢你,警官先生,谢谢你为我送行。”

她最后留恋地看看德刚,走进气化室,铁门沉重地关上了。行刑人按下红色按钮,经过无声无息的五秒钟,绿灯亮了,表示已气化完毕。如仪偎在剑鸣身旁,两人臂膊相扣,都能感到对方身上轻微的悸动。作为自然人,他们从理念上接受自然人同B型人的分野,也支持那些限制B型人的法律--毕竟自然人才是地球人的原主人,毕竟B型人是自然人创造出来的呀--但这些干瘪的理念在撞上一个B型人的死亡时,未免显得底气不足。

监刑人确认犯人已气化完毕后随即走了,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唿,就像是一个程序精确的机器人。在这段时间内,如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雅君,这位如此平静地走向死亡的女性,她的气度让人钦佩,直到气化完毕,她才注意到齐洪德刚的目光。齐洪德刚一直狠狠地盯着剑鸣,目光荧荧,像一只冬夜中的孤狼。如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的目光中浓缩了多么深的仇恨!从这一刻起她就知道:剑鸣的这一生难以安稳度过了。德刚走过来,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誓言:

“宇何剑鸣警官,我忘不了你对我的恩惠,我会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偿还。”

剑鸣苦笑着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我等着你。”

德刚狞笑着扫了一眼如仪,上了车,他的汽车刷地开走了。

剑鸣和如仪驾车离开这里,已经快中午了,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田野里麦梢已经发黄。他们原打算野游的,但这个星期天已经被毁坏了。雅君的死亡,德刚的仇恨,汇集成一个灰色的幽灵,时刻盘踞在他们的头顶。如仪忧心忡忡地说:

“剑鸣,你要小心啊,那位齐洪德刚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想起他的目光,身上就发冷。”

剑鸣苦笑着说:“实际我对他很宽容。他帮RB雅君篡改了B型人身份,按说也该受处罚的,但我在口供中把他伪装成一个‘不知情者’。”

“是否由我找他谈谈,化解这些误会?”

剑鸣失笑了:“我心地单纯的瓷娃娃哟,这种仇恨是语言能够化解的吗?不过,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来,忘掉这件事,快快活活地玩一天。”

他们抛开烦恼,痛痛快快玩了半天,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晚饭。晚上七点钟,著名钢琴家钱穆三元在北京有一场独奏音乐会,如仪很喜欢他的演奏,两人便匆匆赶回家,打开虚拟系统。长发披肩的钢琴家走上台,先把十指按在指纹识读器上,验明了自然人的身份,开始演奏。这个小插曲让如仪一下子变得意兴索然,啪地关掉虚拟系统,沉闷地说:

“一场钢琴演奏会也要验明身份?真是焚琴煮鹤的败兴事。”

剑鸣解释道:“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你知道B型人可以定向培育出体育才能,音乐才能或数学才能,如果没有限制,以后就不会有自然人钢琴家了。”他温和地指出,“演奏前的指纹检查一直就有嘛。”

如仪仍是闷闷不乐。剑鸣知道,她对音乐会的不快只是借题发挥,实际上,她心中还刻印着雅君的死亡和德刚的仇恨。他搂着如仪到了阳台,坐在摇椅上,絮絮地讲着恋人的情话,终于驱走了如仪心中的阴云。两人快活地拥抱着,回到床上。

一番缱绻后,两人沉沉睡去。忽然电话铃急骤地响了,是剑鸣的上司高局长。局长半是歉然半是谐谑地说:

“剑鸣,打断了你的良宵,十分抱歉。KW2034号太空球上又发生了一起血案,你马上去那儿。”

“是,局长。”

“今天警用飞艇不在家,恐怕你得乘班机了。”

“没问题,今天上午就有合适的班次。”

“替我向如仪致歉,任务完成,我答应把这个良宵还给她。”

如仪也醒了,正在紧张地盯着他。剑鸣放下电话歉然地耸耸肩:“没办法,紧急任务,又一起太空血案。”如仪没有说话,“如仪,别扫兴,我很快会回来的。”

他发觉了如仪面色的异常,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包含了几许惶惑。剑鸣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啦?”

如仪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高局长刚才说太空血案,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爷爷。我很长时间没同他通话了。”

如仪的爷爷吉野臣今年七十九岁,是第一批太空移民,至今已在天上生活了三十四年。陪伴他的只有一位B型人男仆,RB基恩。剑鸣在如仪额头上敲了一记:“不许胡思乱想,基恩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仆人,怎么会……”他到卫生间去洗刷,一边伸出头说:“不放心你可以打一个电话嘛。”

如仪真的把电话打到爷爷的KW0002号太空球上,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没人接。如仪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爷爷和基恩一向睡得很晚,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呢,即使在熟睡中,这铃声也该把他们聒醒呀。她向浴室喊:“剑鸣,剑鸣!为什么太空球里没人接电话?”浴室里水声哗哗,剑鸣没有听见,忽然屏幕亮了,RB基恩惊喜地说:

“是如仪!如仪小姐!你有好长时间没同我们联系了!”

如仪曾在爷爷的太空球呆过五年,同基恩叔叔感情极佳。屏幕上,基恩的惊喜发自内心,如仪甚至为自己的不祥预感感到羞愧--即使所有太空球上都发生血案,基恩叔叔也不会成为凶手的。不过她仍然追问:

“基恩叔叔,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我刚刚服侍你爷爷进入强力睡眠,你知道,这时若中断操作,他又会通宵失眠。”

“爷爷还在用强力睡眠机?”如仪问。她觉得自己这几年对爷爷关心太少。强力睡眠机曾经时髦过一阵子,现在地球上已基本淘汰了它,因为现今的时髦是“按上帝的节奏生活”。基恩解释道:

“对,你知道,吉先生已七十九岁高龄,他要争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部巨著,他说,强力睡眠机每天可帮他抢回四个小时。”

他把可视电话的摄像镜头扭偏一点,可以看到爷爷正睡在强力睡眠机上,白发苍苍的头颅正对着这边。如仪放心了,同基恩扯了几句闲话,基恩埋怨道:

“如仪,你已经十年没来太空球了!爷爷和我都很想你,抽空儿来住几天吧。”

“好的,不过最好你和爷爷回地球上来度假,你们已经十五六年没回地球了。”

基恩的眼光中露出黯然的神色:“劝不动吉先生的,他已发誓不再离开太空球。”

如仪知道老人的孤僻脾气,也就不再劝了。她与基恩聊了几句,道了再见。这时剑鸣从卫生间出来,开始穿衣服:“没有问题吧,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嘛。我走了,再见。”

他利索地穿好警服,吻吻如仪的额头走了,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带上。

如仪没了睡意,思绪尽往爷爷身上滑。爷爷吉野臣是著名的作家,如仪五岁时,母亲病亡,父亲再婚,爷爷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她住在太空球上,太空球每天缓缓旋转着,把地球的秀丽,太空的壮美随时送进视野。在那儿,重力是由太空球的旋转造成并且指向球心的,所以看着爷爷或基恩与自己分别站在球的对侧,脑袋对着脑袋,那感觉真的新鲜无比。如果是为期一月的假期,如仪会把这段太空生活保存在绯色的记忆中。

但她并不是度假,而是长年生活。没有绿树红花,没有泥土和流水,没有同龄伙伴。如仪很快就厌倦了这座碳纤维的牢笼。她奇怪怎么有人(包括爷爷)会喜欢这样的囚笼,甘愿在其中生活一生!

基恩叔叔十分宠她,尽一切可能让她快乐,但爷爷的性格让她受不了。爷爷那时已近六十岁,也许是长期与世隔绝,性情有点古怪。他当然喜爱孙女儿,但这种喜爱常包上一层冷漠的外衣;他也不是不喜欢基恩,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仆,但他常把喜爱罩上严厉的外壳。他对基恩的严厉常常是不合情理的,因而使如仪渐生反感。

十岁那年,如仪忽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太空球,无论是爸爸的劝说,还是基恩的挽留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最后,爸爸只好把她接回地球。她的反叛无疑使爷爷很恼火,从那以后,爷孙俩的关系相当冷淡。

但如仪始终把爷爷珍藏在心里。爷爷其实很爱她,在太空球里,当她格格大笑着和基恩疯闹时,爷爷常常坐在一边悄悄看着,看似漠然的目光中包含着欢欣。如仪现在已经是成人了,看到了当时看不到的东西。与世隔绝的太空球,两个寡言的男人,小丫头如仪曾是他们生活中惟一的活水,难怪爷爷对她的执意离去是那么恼怒了。

她想到了基恩的邀请,当即决定去太空球探望爷爷。她和剑鸣马上要结婚,正好去邀请爷爷参加婚礼。这些年她对爷爷太寡情了,她太年轻,不能理解老人的感情。今天,可能是因为目睹了一个女类人的死亡(销毁)吧,她觉得自己忽然成熟了,她要在感情上对爷爷作出补偿。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变得十分强烈,一刻也等不得。她立即和医院安排了今年的年休假,又打电话预订了太空艇,是后天的票,因为太空小巴士要等待合适的发射窗口。这些安排是否要告诉剑鸣呢,她想了想,决定不说。剑鸣正在执行公务,她不想干扰剑鸣的工作。

随后她安然入睡,刚才忽然生出的不祥预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没有想到,随后的几天会充满凶险。

去白张乔乔的寓所之前,陈警官先打了一个电话。这位乔乔不同意到家里去,于是把约会地点定在附近一家“星星草”咖啡馆。这是晚上六点,华灯初放。咖啡馆位于一座大厦的顶楼,不锈钢护栏围着落地长窗,窗外是明亮的楼房、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安静的星空。咖啡馆里很静,一缕轻曼的乐曲似有若无。顾客们多是成对的男女,有头发雪白的老年夫妇,也有脖子上挂着玉坠的中学生。乔乔小姐走进咖啡馆时,满屋的男人都觉眼前一亮。北京是美女如云的地方,但乔乔在美女堆中也是比较出众的,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风衣,风衣下是大胆暴露的小背心和超短裙。身体颀长,走路有名模的风度,而且不是那种中性化的模特,她的肌肉丰腴,胸脯和臀部把衣服绷得紧绷绷的,一头长发波浪起伏地洒在身后。右臂弯里还挎着一件衣服,是淡青色的风衣。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坐到三位警官面前。

陈警官已对她调查过一次,今天让鲁段吉军和小丁当主角。在这么一位美女面前--她的美貌让人不敢逼视--鲁段吉军多少有些紧张。他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咽口唾沫,开始询问。不过随着问话,这位美女的光芒很快消退,吉军在心中鄙夷地断定:这绝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司马林达尸骨未寒,她已经嬉笑自若,连一点悲伤的外表都不愿假装。正谈话间她的手机响了,她从风衣中掏出手机,喂了一声,立即眉飞色舞,那个“嗲”劲儿让吉军生出一身鸡皮疙瘩。当着三个人的面,她与一位不知名的男人嗲了十分钟,才关上手机。

乔乔非常坦率,爽快地承认自己与司马林达关系“已经很深”,她瞟了吉军一眼,意思是“你当然明白我这话的含意”。不过她说,她早就想和林达“拜拜”了,因为“那是个书呆子,没劲”。没错儿,他长得很英俊,社会地位高,家里也很有钱,但除此之外一无可取。他根本就不解风情,连在幽会中也常常走神。“完全没必要把林达的死同我连在一块儿嘛!我已对陈警官说过,那晚我一直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相信陈警官早去取过证啦。那个男人与我是一夜情人,他犯不着为我作伪证。”乔乔不耐烦地说。

听着她坦然的叙述,吉军忽然对那位死者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如果真如小丁所说,司马林达是因失恋自杀的话,那他死得太不值得了!他冷冷地问:

“你和其他男人的性关系……司马林达知道吗?”

乔乔嫣然一笑:“我并没有刻意掩饰,不过我想他不知道的。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爱情使男人变成瞎子。”

“如果他知道了--他是否会为你自杀?”

这个问题分量比较重,连乔乔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略微迟疑了一会儿,“他不会。”她思索后断然说,“我想他不会。他虽然对我很迷恋,但我清楚,其实他并没把我真正放在心上。和我做爱时他也会走神,不,他不是在想另一个女人,他想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幽会时林达常常走神,他的思维已经陷入光与电的隧道中,无法自拔。那是漫长、黑暗、狭窄的幽径,他相信隧道尽头是光与电织成的绚烂云霞,上帝就飘浮在云霞之中。那是大能的上帝,无肢无窍,无皮无毛,他的大智慧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即使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也不行。上帝在云霞中飘浮,在云霞中隐现,也许世人中,只有林达一人能稍稍窥见他的真容。

林达很迷恋她的女友,迷恋她高耸的乳胸,修长的四肢,浑圆的臀部和其它种种无法坦言的妙处。即使在追踪上帝时,他也无法舍弃这具肉体的魅力。他早已看透了生命的本质,看透了基因的陷阱,但他在享受乔乔的肉体时,仍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

如今他已经脱体飞升,融化在光与电的云霞中。他与上帝同在。当他从九天之上俯视这个叫乔乔的女人,这个浅薄漂亮的尤物,他的心中是否会激起一波涟漪?

“林达是个神经病!”乔乔恼怒地说,“他在我面前百依百顺,但他走神时,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人。神经病,八成是自己寻死啦!”

小丁轻轻碰碰吉军,吉军知道他的意思。关于林达是死于“神经失常”的提法,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此之前,公姬教授也提到过林达可能死于“心理崩溃”。他说:“乔乔小姐,你的这点看法很重要,能不能做一些具体的说明呢。”

乔乔说,反正他常常发呆、发愣,即使正在干男女之事,他也会突然冒出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最近他常常把白蚁啦,黏菌啦,蜜蜂啦挂在嘴边,他的话老是莫名其妙。他常常谈蜜蜂的整体智力,说一只蜜蜂只不过有一根神经索串着几个神经节,几乎谈不上智力,但只要它们的种群达到“临界数量”……

吉军打断她,问:“什么数量?他说什么数量?”

乔乔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说:“他说的是临界数量,我大概不会记错吧。他说只要蜜蜂的种群达到临界数量,智力上就会来一个飞跃。它们能密切协同,建造人类也叹为观止的蜂巢。它们的六角形蜂巢是按节省材料的最佳角度建造的,符合数学的精确。”她说,“都是这种谈话,我没兴趣听,也听不懂。不过他说的次数多了,我也能记得几句。对了,近来他常到郊区看一个放蜂人……”

鲁段吉军的瞳孔陡然放大:放蜂人!案发现场那句神秘的留言上就含有这个字眼:放蜂人的谕旨:不要唤醒蜜蜂。所以,这位放蜂人肯定是本案的关键。小丁看来也想到了这点,作势要追问,吉军用目光止住了他,佯作无意地问:

“怎么又出来个放蜂人?是司马先生的朋友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他几次都是骑摩托去的,当天返回,所以那人肯定在效区附近。他从没提过放蜂人的名字,但他从放蜂人那儿回来后,表情总是怪怪的,有时亢奋,有时忧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智力层面’,‘宇宙大道’等,把我烦死啦。”她皱着眉头说:“烦死我啦。我早就想和他分手,我可受不了这种神经兮兮的男人。”停停她补充:“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吉军不由对这位风流女人生出一丝同情,不过他仍未放松对放蜂人的追问,他看看陈警官,陈警官机敏地插话:

“上次你没有对我说到放蜂人,请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有关放蜂人的情况。他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林达的亲戚?”

乔乔对这些一无所知,她不耐烦地说:“我知道的都说完了,该放我走了吧。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我与司马林达已没什么关系了。”

吉军冷冷地问:“听说你的住宅是司马林达买的?”

乔乔对这个问题很反感:“对,没错。但他是为我买的,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你想让我把房产还给他吗?”

吉军缓和语气说:“不不,你安心住下吧,不会有人找你麻烦。我只希望乔乔小姐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尽快弄清林达的死因,使死者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乔乔哼了一声,起身告辞。她已经走到咖啡店门口,吉军喊住他:“喂,乔乔小姐,你的风衣!”

乔乔噢了一声,不在意地说:“差点忘了,这是林达忘在我家的风衣,口袋里有放蜂人的照片,留给你们吧。”

她转身走了,吉军和小丁瞪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该恼火还是该高兴。放蜂人的照片!多么重要的证据,她竟然几乎忘了向警方提供!他们急急忙忙掏出照片,有厚厚一沓,不过多是拍的蜂箱和蜂群。一群蜜蜂在天上飞舞,十几只蜜蜂在蜂箱的入口狭缝处爬动,蜂王在天空同雄蜂交配。只有一张是放蜂人的,偏偏那人正在取蜜,头上戴着防蜂蜇的面罩,所以面容很不清晰。三个人失望地在照片上寻找着,小丁眼尖,在蜂箱上发现了一行字迹,是红漆写的地址和名字:河南新郑石桥头,张树林。

三个人真正是喜出望外了。调查进行到这儿可以说是峰回路转,在开始见到屏幕上的留言时,虽然对它很重视,但在某种程度上,吉军只是把“放蜂人”作为一个隐喻而不是一个实体。但现在,在林达的生活圈子中真地出现一个放蜂人,一个有地址有照片的真人。那么,屏幕上这句神秘的留言必定含有深意了。

老刑侦人员常有这样的经历:看似容易查证的线索会突然中断,看似山穷水尽时却突然蹦出一条线索。不用说,下面就要去找到这个张树林。放蜂人是居无定所的,到哪儿去找他?老鲁说这不难,放蜂人总得要和家里通电话吧,先请河南新郑警察局查出石桥头张树林的家,再向家人打听他现在的放蜂地点。

三个人喜气洋洋,端着咖啡当酒杯碰,“这个女人!”吉军说。“煳涂娘们儿!”小丁也说。不过他们总的说很感谢这位没心没肺的乔乔。不管怎么说,是她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资料之四

美国著名神经外科医生罗伯特·怀特计划进行第一例人类头部移植手术,手术的对象是四肢瘫痪的病人。

过去这种手术已经在猴子和狗身上取得成功,但人类动脉和肌肉较大,手术吻接时会阻止脑部的氧气供给而导致组织受损。不过怀特医生称,他已开发出一种血液冷却系统,确保一个活头颅停止供血一小时而不致造成大脑损伤,从而克服了人类换头术的最后障碍。

——摘自《美国医生将实施人类第一次换头术》英国《泰晤士报》1999年8月29日

四。追踪

太空巴士机场在郑州附近,它的最显著的特点是一条斜指蓝天的电磁轨道,长达二十公里。实际上这就是一架电磁轨道炮,炮弹——小巧的太空巴士——在轨道上受到电磁力的推动,以高达10g的加速度(这是一般乘客所能忍受的加速极限)进行加速,在脱离轨道时能达到大约两公里每秒的初速,大大节约了太空巴士本身的燃料消耗。太空巴士降落时也是如此,首先是用燃料反喷制动,然后降落到轨道上,用电磁力进行反向制动。

由于电磁轨道是用廉价的电力代替昂贵的化学燃料,所以太空巴士收费低廉,成为大众化的交通工具。

又一辆太空巴士降落了,这是一辆大型巴士,宇何剑鸣随四十多名乘客从检票口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位邻座老太太的大皮箱。这位老太太也是太空球的老住户,不过已决定返回地球寻找归宿了。剑鸣是太空巴士的常客,他是警局B系统金钥匙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成员有权处理太空球的治安事务,资格要求很严,要高学历、机敏、有熟练的电脑技巧和格斗技巧,全国只有不足百名的金钥匙成员。

这桩太空球血案的调查结果十分简单,典型的太空幽闭症,自然人主人和B型人仆人因琐事而争吵,仆人失手杀死主人并畏罪自杀,太空球内的自动音像系统录下了血案的全过程。调查过后宇何剑鸣心中沉甸甸的,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偏要住在与世隔绝的太空球内,为家庭种下祸根。他想到了如仪对爷爷的担心,内疚地想,他对这位七十九岁老人的关心太少了,回去后他要和如仪商量,努力劝动老人回来,至少回地球上住一段时间。

他站在自动人行道上,和同行的老太太闲聊着,老太太贪婪地看着外边,喃喃地说:十年了,十年没看见地球的景色了。剑鸣笑着说,在太空球里不是每天都看吗?老太太说那是远观,远观和近看到底不一样啊。

  如果觉得类人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王晋康小说全集类人海豚人癌人(上)豹人拉格朗日墓场生死平衡王晋康科幻小说集,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