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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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晴互相看看,心照不宣:这下子池小曼的麻烦大了,不管她在丈夫的死亡中有没有猫腻,有了葛大姐这样一个对头,她的麻烦大了。

电话响了,我拿起听筒,是一个慢声细语的男人语调:“许医生吗,我是孔大军,刑警队的。死者的大姐是不是在你家?”

我说是的,她来这儿打听当时现场的情况,不过我遵照你们的交待,什么也没有透露。

孔队长说:“你告诉她,请她这会儿到池小曼家,池小曼一定要见她。我这会儿也在这儿。”

“是不是为了……尸体解剖的事?葛大姐刚刚还在说这事。”

孔队长略略迟疑,答道:“对。”

我把电话递给葛大姐:“刑警队孔队长的,请你去池小曼家,小曼要见你。”

葛大姐接过电话说:“孔队长,我不想见她,有什么话让她在电话中说吧。”

孔队长劝了两句,但葛大姐执意不去,那边只好把电话交给池小曼。在池小曼通话前,葛大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先摁下免提键,于是宋晴和我也成了听众。小曼声音沙哑地说:“大姐……”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心头猛一荡。算来我们分手只有半天,但是好像过了半个世纪。我怕宋晴和葛大姐注意到我的情绪动荡,还好,她们都在专心听电话。小曼说:“大姐,小三有这样的不幸,我也很难过。可能大姐对我有误解,日久见人心,事情终究会清楚的。我只想说一句:在小葛的猝死中,我没有任何牵连。人死了,就不要再折腾他了,让他落个囫囵尸首。大姐,最好不要对他做尸检了,请你考虑考虑。”

我暗暗摇头。小曼这些话实在欠考虑,葛大姐怎么会因她的几句话就放弃尸检?别说是她,就是警方恐怕也要坚持的,既然小葛的猝死中有这样明显的疑点。小曼坚持不做尸检,只会加重大家对她的怀疑。

连我也加重了怀疑:也许她担心尸检会使真相大白,所以明知不可为也要坚持?

葛大姐在回话前努力平静了情绪,语调平静,但话语像剃刀一样锋利:“池小曼,谁想折腾死人?小三这辈子太可怜太窝囊,死了还不能落个全尸。不过做尸检是为你好,是想证明你的清白,要不人言可畏,结姦夫害本夫是人们嘴边上的话。你不用劝我了,我的主意不会变的,究竟做不做尸检,由公安决定吧。”

那边沉默一会儿,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劝,我只是尽尽自已的心,小三在九泉之下不会怨我了。那就做吧,那就解剖吧。”

葛大姐挂了电话,从牙缝里说:“做贼心虚。”我和宋晴互相看了一眼,对这个话题不好说什么。

葛大姐走前又同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这辈子最悔的事,就是为小三介绍了这么一个妻子。她是辗转托人介绍的,对池小曼的人品不了解。一步走错,铸成终生的悲剧。她说,俺们姐弟感情很深,小三一直到10岁时,只要跟我出门,总是要牵着我的手,邻居都说我半是姐,半是妈。后来就是为了这个狐狸精,姐弟俩基本断了来往,因为我实在不愿看小三受凌辱,立誓不登池小曼的家门。说来是我害了小三,是我害了小三!

她的泪水又突涌出来。宋晴听得很动感情,眼圈红了。我想起宋晴对他表哥过于深重的内疚,心想这两个女人倒是有某种相象。

葛大姐走了,她的来访弄得我心情烦燥,我说要出去散步,宋晴一定要同我一道。我知道她的用意,在这危难时刻,她要用妻子的信任为我撑起一道屏障。我谢绝了,说想一个人转转。

我倒不怕被牵连进命案中去,真的假不了,公安不会把杀人罪硬栽到我头上。我怕的是这桩命案会使我的私情曝光,那时候宋晴如何受得住?曝光是很可能的,因为小曼若不供出与我的幽会,就无法证明她不在现场。她倒是许诺过“决不会连累你”,但在警方的逼问下,这种许诺是靠不住的。

所以,为宋晴着想,这一段时间她不宜太招摇,否则那时她会很尴尬。

今天是新月之夜,细细的C字形的月牙儿在白云中穿行,繁星如豆。小叶杨的树稍在夜风中摇摆。各幢宿舍楼的窗户大都黑着,晚饭后这段时间,特车厂的住户都爱出门散步。我目光忧郁地盯着这一扇扇黑黝黝的窗户。此时此刻,窗户里有多少对男女在干着那件事?其中又有多少人并非夫妻?一定会有的。这是两性人类的本能,与300年前、3000年前、甚至300万年前并无不同。

我们只是把露天的野合改为卧室里的做爱。

文明进步了,人类自以为进入自由王国了。其实不然。人类仍然只是一群提线木偶,身后永远有根细线被上帝牵着。

就如我迷恋于小曼的肉体而放弃理智。

下意识中,我踱回到小曼的楼下。小葛之死在邻居中激起的骚动还远未平息,楼下一群一群的人都在谈论此事。公安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两名女警住在小曼家里,说是怕小曼自杀,保护她。因为下午死者的大姐曾带着五六名同来的亲属在楼前大闹一番,当众跪求公安为她作主,为屈死的小葛申冤。她没有说凶手是谁,但谁都知道是冲着池小曼。

当然,警方的用意不光是保护,也含着软禁小曼的意思,小葛命案中的蹊跷太明显了,警方怕她逃跑或串供。

鉴于我在本案中的角色,不好去人群中扎堆,仅同熟人点头问好,径直走过去。有人喊着“许医生,许医生!”追了过来。是小曼楼道二楼的刘师傅。这次多亏她,为我进入现场的时间做了有力的旁证,要不警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我说刘师傅你有什么事?刘师傅说:

“许医生,小葛肯定是被池小曼害死的!”

我抑住不快说:“刘师傅,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乱说啊。公安局还没定性呢。你可别学小葛的大姐,她太偏激,那种闹法会把事情弄糟的。”

刘师傅说:“不是池小曼害死的,也是被她气死的。许医生,你不知道这个娘儿们有多浪,她平时敢穿着奶罩内裤到楼道里倒垃圾!啧啧,那是什么衣服呀,奶罩只盖住奶头,内裤只能兜住沟沟,她愣敢出门!我男人和我都撞见过。还有,小葛不在家时,常有年轻男人来找她,关上门一呆就是半天。我早就盯上她啦。”她得意地说,“碰上可疑人来,我就从猫眼里侦察,告诉你吧,她的情夫是谁我知道个八八九。”

我想起自己“决不进小曼家”的决定,暗自庆幸。

“许医生,就在你进池小曼家前两分钟,我男人还撞见她出来倒垃圾,还是那身打扮,真不要脸!”

我身上一激灵,问:“你说就在我来诊病前两分钟?”

“对。”

“你……告诉公安了吗?”

“没有。说这干啥,她不嫌丢人,我男人还嫌晦气呢。”

我笑了:“你说得对。其实我进屋时她还是这身打扮哩,是我请她先把衣服穿好。不过,当时人命关天,我想她是一时失态,没有在意。”

我告辞刘师傅走了,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却在激烈翻滚。在此之前,我对池小曼有猜疑,但仅只猜疑而已。知道这个细节后,心中的怀疑陡然加重了。

因为刘师傅不知道,我却能断定,池小曼刚才肯定不是倒垃圾!

我和池小曼坐一辆车回来,在厂门500米外分手,我步行,她坐出租到厂门口。满打满算,她只会比我早到家三分钟。在这段时间内她要脱去衣服,再发现丈夫的死亡,然后打电话给我,我赶到她家……这些过程再紧凑也要三五分钟时间,她哪里还有闲心去倒什么垃圾?

既然不是倒垃圾,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毁灭罪证。她把某件东西匆忙扔进垃圾筒里了。

警方太疏忽,竟然没想到检查垃圾箱。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果她真是本案的策划者(不可能是直接凶手,三五分钟内她不可能杀死一个人),那么我应该去揭发,这是公民的义务。再进一层说,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我打一开始就只是她的一个棋子,她的脉脉温情都是为阴谋服务的,我又何必留恋她呢。

但她……毕竟与我有过肉体之欢,我下不了这个狠心。

我在林荫道上踱了很久,因为心事重重,下意识中又踱回到原地。天已经黑定,闲聊的人群已散去。小曼家开着灯,大概是卧室灯,是温馨的粉红色。小曼此刻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那两位监护的女警对她严厉吗?这些温情的想法像雪堆的融水一样悄悄渗出来,我知道,我不可能揭发小曼了,绝对不可能。

从中午到现在,我心里的天平一直在剧烈摇摆。小曼是有罪,还是无罪?小葛之死的疑点太明显了,但我一直有一个模糊的感觉,那就是:如果把目光的焦点对准“事”,则小曼大可怀疑;如果把目光对准“人”,则小曼不大像是阴谋中人。

我想起我们离开四号楼前,小曼还在操心着招待所几点结帐,不想让我多花一天的宿费。她在洗潄时还问我:你是不是还想要我一次。如果那时她刚刚遥控指挥过一桩杀人行动,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还有,在她刚才同葛大姐的通话中,也流露出一种只可意会的凄凉无奈,这不像是杀人凶手的心态。

除非她是天字第一号的冷血杀手,兼天字第一号的假面演员。

不可能的。

但刘师傅透露的这个细节又让天平剧烈地摆过去了。这个倒垃圾的行动太可疑,简直无法为它找到什么解释。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她在丈夫的死亡中至少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如果不是主谋的话。

想起她在干这些事情的同时,还有闲心关心四号楼的宿费,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女人太可怕,尤其是当你对她们或多或少怀着轻慢之心时。

包括那位爱好从猫眼里侦察邻居的刘师傅。

我久久盯着小曼卧室中粉红色的灯光,下了决心。我不忍心揭发小曼,但我至少要知道真相,否则我这个男人也太憨傻,一任情妇摆布。

回到家,我仍没走出这些思绪。很久我才觉察到宋晴在怀疑地看着我。我心想糟糕,宋晴已经看出破绽了,至少她看出我的心事太重。她这人虽然从不多疑,但绝不是傻瓜。只要她动了疑心,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很快会摸到真相的。

不过我不想解释。反正我和小曼的私情很快就会暴露,我又何必处心积虑骗妻子于一时呢。

我干脆钻进书房看专业书。宋晴没有打扰我,不过我知道她是躲在一边冷静地观察。听见戈戈玩耍回来,宋晴小声说:你爸在看书,不要打扰他,洗洗睡觉吧。等我从书房出来,宋晴已经悄无声息地睡了。

我怅然想道,我们俩恐怕又要陷于一场新的冷战了。这在我们12年的婚姻中从未有过啊。

其实刚才在书房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一直在思索刘师傅提供的线索。决定检查小曼楼道的垃圾箱,但如何实施让我作难。不能让别人看见,尤其不能让刘师傅看见,那会引起怀疑的。我甚至想找清垃圾的民工买一身行头,打扮成清洁工人,但大热天的,我总不能用墨镜和口罩把脸全捂上吧……老吕头!我忽然想起,老吕头已经不在装修公司当民工了,现在承包了家属区的垃圾清运。可以找他帮忙,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事情办了。

对,就这样,明天就去找他。

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听见前楼有哧拉哧拉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传得很远。过了一会儿我才突然悟出,这是清垃圾的铁锨擦地声呀。赶紧到阳台上往下看,实在巧,老吕头已经来了,正在前楼的第一个楼道清垃圾。这几天天太热,他是赶早上的凉快劲儿。我想老吕头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竟有这么巧的事。细想也不稀奇,垃圾是每周清一次,所以今天我碰上老吕头的可能性不小于七分之一。我穿上运动服,从窗户里盯着老吕。他清扫完了第一个垃圾箱,来到中间楼洞,到楼洞内拿钥匙,开垃圾门(特车厂的垃圾箱平时都锁着,钥匙挂在楼道里)。我瞅准时机飞快地跑下去。

我说:老吕头,来得早啊。

老吕说:许医生,你跑步啊。

我说你来得正巧,我昨晚倒垃圾可能把一个信封也倒掉了,里边有百把块钱呢。

老吕疑惑地说:许医生住这儿?我记错了,还以为你是住对面那幢楼。

我吃一惊,没想到老吕记得我的地址,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和老吕在我家附近照过面,我送他的旧衣服都是带到医院再送他。不过我知道,这些不识字的人,在这方面的记忆力是惊人的,也许他偶而撞见过我,就记住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硬挺。宿舍楼都一模一样,想来老吕头不可能记得太准。我说你记错了,就是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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