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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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从她的背影读出她的亢奋,因我而起的亢奋。
中午回家后我照例来到阳台,点起一支烟,准备观赏那边的表演。我家阳台是全包的,蓝色玻璃是窥视者的掩护。细究起来,实际是妻子促成了我的偷窥。她是个母性非常强烈的女人,她认为女人侍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丈夫不知道盘子味精袜子内裤在哪儿而必须让她去找,她会非常幸福。反倒是我只要一做家务,她会不停地挑你的毛病。比如你很尽心地拖了地板,但她一定会在地板上找到几根发丝,得意洋洋地举给你看。既然如此,做饭时我乐得在阳台上清闲。一闲百事生,后来便无意中发现了对面屋内的风光。
我看见池小曼回来了,在楼门前与人打招呼,上楼,开门,关门,几秒钟之后,那具只穿三点式的胴体就出现在厨房窗上。我早就发现,只要天气不冷,这个女人一进屋就急于剥去身上的束缚,似乎只有脱掉衣服才能使她的活力飞扬。如果是晚上,她一般的程序是:开灯,脱衣,再拉窗帘,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样先拉窗帘再脱衣服。于是这个刹那中,那具胴体就会非常清晰地在窗玻璃上滑动,被金黄色灯光映着,很质感。
也让对面窗户里的偷窥者们(肯定不止我一人)心跳加快。
我想,恐怕这正是那个女人的初衷。
我对每顿饭前的窥视已经上瘾了,如同吸食毒品。隔着两层玻璃或薄纱窗帘,她的身影一般不太清晰,忽隐忽现,但恰恰这样的朦胧更具美感,提供了可供想象的余地。看着活力过剩的她在屋内跳来窜去如同观看精灵之舞。连她炒菜端锅的动作也非常诱人。
回头再去看我妻子,就没有这种……挑逗性。并不是说我妻子体形差,恰恰相反,37岁的她还保持着少女般的身材。这个差别的根本原因是: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而那个是别人的老婆。
这便是上帝的险恶之处,他让偷情永远比合法婚姻更具刺激性。
上帝可恶。
今天池小曼没有急于做饭,她站在厨房窗前,扬起目光盯着我家的阳台。两双目光隔着玻璃对上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直觉到那边得意地笑了。
那边的精灵之舞在继续,今天似乎更具挑逗性,我想那是因为我,或者说,是因为小曼和我接上火了,她知道自己的表演有了确定的观众。她丈夫也回来了,穿着长衣长裤,两个身影在厨房窗前晃荡一会儿消失不见,估计是到餐厅里吃饭去了。这时厨房里宋晴喊爷儿俩吃饭,我回到饭厅,饭菜已经摆好。10岁的儿子戈戈入座后说:爸爸是个寄生虫,每顿饭都是让妈妈做。我说:你呢,你不是个小寄生虫?儿子的反诘张嘴便来:
“我才10岁,法律禁止使用童工。”
她妈笑了,说,你看戈戈的嘴头子,赶明儿当律师是好样的。
我说:“律师儿子,你说咱家谁的权力大?谁管着财政大权?当然是你妈嘛。所以她应该多干活,权利和义务不可分割。”
戈戈翻着眼想了想,说,妈,反正你不能太惯我爸,不要惯出了毛病。
我心里一惊:厉害,这小子不经意间就道出了深刻,我每天在阳台上那15分钟意淫,不就是因闲而生吗。妻子笑着听爷俩打官司,说:吃饭,吃饭。
洗碗时妻子面向水池,似不经意地说:今天太阳能(淋浴器)的水很热,咱俩洗澡吧。我不由笑了,知道这是她求欢的信号,夫妻12年,我早已熟知这一点儿。宋晴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并不是性冷淡,对性事的欲望不亚于我,但她从不表现出主动。她认为主动求欢的女人简直是淫荡。如果哪天她渴望房事,只会以类似的隐蔽信号通知我,比如邀我一同洗澡,或者在睡下后伸手到我被窝里轻轻抚摸。我曾多次喻解,说女人也可以主动的,这绝不丢人,丈夫反倒更喜欢的,可以把那件事做得更有激情。但不管我怎样喻解,她始终不改旧习。
曾有一次我想憋一憋她,夜里不管她怎样抚摸,我一直忍着笑装睡。后来她怏怏地抽回手,落寞地叹一声,不再打搅我。那晚她的欲火一定很旺,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底是我于心不忍,长叹一声,揽过她的裸体。
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性欲来时,男人憋不住而女人能憋得住。
时间一长弄得我有点性冷淡,对着这么一位修女,怎么能激发出男人的野性呢。
今晚戈戈睡觉后我们一块儿洗了澡,赤着身体钻到一个被窝。在我抚摸时她一动不动,只是用手臂环绕着我的后颈,眸子晶亮而纯洁。我想今晚我又不行了,对着这位女圣徒,再做下去简直是厚颜。就在这时我眼前忽然闪出池小曼的肉体:深深的乳沟,白而丰腴的大腿,与我对面而坐时腋窝发出的女人肉香……我想如果这会儿是她,一定会像母豹一样撒欢……结果我变得异常凶猛,劈波斩浪,历久不辍。妻子欣喜地说:许剑你真行,今晚你真行!
我很内疚。从这晚起,做爱时的宋晴就被另外一个女人代替了,而女主人公却浑然不知这场隐蔽的政变。我赶紧把话头扯开,说,咱们已经结婚12年了,定情则有20年了。你还记得咱俩的媒人不?那两只青蛙?
宋晴装傻:什么青蛙?我不知道,我早忘了。
高中时代我与宋晴是同学,平时颇谈得来,但那时只类似于“哥儿们交情”,尚未悟解到对方的异性身份。性心理的苏醒是从一次班级春游时开始的。那会儿我们在城外一个水塘边踏青,宋晴和我落了单。她忽然指着水边一对正在交配的青蛙:咦,许剑你看那两只青蛙,干嘛一个背一个?
我给窘住了,啼笑皆非。竟然如此弱智!17岁的女孩子了,对自然界中两性之事总该有个起码的了解吧。我想佯装没听见糊弄过去,但为她着想,又不能糊弄——我怕她拿这个傻问题到处去问,那丢人就大了。于是咳一声,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
“傻妞,那是一对儿,上边的是雄蛙,下边的是雌蛙。”
我没明白说出它们是在交配,但她毕竟不是傻得不透缝,脸一下子红透了,咯咯笑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然后笑着跑了,到底没说出她以为是什么。
这之后两人再见面,心中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一根羽毛轻轻搔着身体的深处,痒酥酥的。不久我们就在一起亲吻拥抱了,到上大学前又私定了终身。不过婚前我们一直没迈过那道线,这当然是由于宋晴的坚持。不管情热再甚她都能守住这条线,有时弄得我很恼火。但恼火之余,我对她的忍性很佩服的。
两人又缠绵一会儿,把余兴节目进行完,妻子披上睡衣去儿子房中查看,我解了手,踱到阳台,盯着对面三楼黑洞洞的窗户。我想我对池小曼的意淫该打住了,否则既对不起妻子,也挡不住此后的麻烦。不过我知道自己的德性,如果那场野火真烧过来,我恐怕难以抵挡。
何况我已经在干柴上扔了一个火种?
妻子是个母性强烈的女人。我想她体内的雌性荷尔蒙浓度一定远比别的女人高(又想起张上帝的语录:雄鼠只要被注射了雌性荷尔蒙,就会忙不迭地衔草作窝,完全一副好母亲的作派)。她不仅把母性之爱撒播于家内,还常常延伸到全人类。她最爱看<知音>杂志上的煽情故事,看到动情处就毫不吝啬地赔上眼泪(我得说我很佩服<知音>的主编,他熟知天下有众多爱心过剩的女人,把刊物定位做得非常准确)。读到关于悲惨家庭的报道,她就忙忙地寄钱。寄的数额不大,我也从不干涉,一直到她寄给某失学女孩的钱被其父做了赌资(这要感谢记者的追踪报道),她才不那么积极了。
她还曾把母性之爱播撒给她的一个表哥,一个家住山区县城的、只在少年时见过几面的表哥。话头得扯远了,不过这和后边的事有关联,不说不行。12年前,就在我俩快结婚时,老家表哥来探望她,长得还算干净,人比较内向,举止带点娘娘腔;衣着打扮比较土,说话带着西三县口音的艮劲儿。他这个模样在市区的繁华中满扎眼的,他也清楚这一点,局促得手脚都没处放。
我以表妹夫的身份殷勤招待,陪他逛了市里的名胜,还在白云酒家宴请过他。殊不知这位老兄是奉父母之命来向宋晴求婚的(在老家那儿,姨表通婚仍是天经地义。想想很好笑的,他,或者他的父母,仅仅凭着一点亲缘关系,就认定大城市的漂亮姑娘会嫁给他?)。恼人的是,这一切都瞒着我悄悄地进行,直到那人走后我还蒙在鼓里。
宋晴当然不会答应他。但这位娘娘腔的老兄很痴情,回家后还一封接一封的求爱信。终有一天,一封长长的情书被我发现了,连同宋晴尚未发走的回信。
我极为恼火,妈的这人真不是玩意儿,来这儿和我称兄道弟,暗地里却打我老婆的主意!看了宋晴的回信更恼火。她在信中当然仍在拒绝,但这种拒绝未免过于爱心洋溢。她说:她只在老家度过一个暑假,但对老家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对老家的亲人更是天生的亲近,即使只在孩提时代见过几面的也不例外,那是血脉中的亲劲儿赶着哩。她说表哥你是个好人,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希望你忘掉我,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如此等等,基本上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格调。
一怒之下,我给那边回了一封信。我说你来向宋晴求婚我不怪你,因为那时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在知道情况后还缠着我的未婚妻,就太厚颜了。希望你自重。
我没有使用信封,而是用的明信片。有意让他单位的人看见。
信发走后我冷冷地通知了宋晴,她大为震惊: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缺德事!我表哥非常内向,在单位里不大有人缘。你这封明信片会害死他的!”
我说,是我缺德还是他缺德?那次在白云酒家宴请他,咱俩的关系已经亮明了,他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所以,我这完全是正当防卫。你也不用为他担心,这样厚颜的人怎么会被害死呢。再说,这事从根子上说完全怪你。你不该一直瞒着我,如果你当时就拉上我当面回绝他,他绝不敢这么死缠。哪怕你不告诉我,只用给他个冷冰冰的断然拒绝,他也不会这样蹬鼻子上脸。宋晴,请再读一遍你的回信吧,你他妈的爱心是不是太浓了点,太廉价了点!
宋晴大哭一场,几天不与我说话。不过我的釜底抽薪很有效,那边再没有来信了。过几周后宋晴平静下来,开始主动和我商量结婚的事儿,毕竟这事她做得有输理之处。
我也不再生气了。细想想,宋晴对表哥的关爱,或者说怜悯,并非是因为曾有私情,更不是一见钟情,而完全是基于她的天性,基于她过剩的母爱。过后她曾苦恼地对我说,她从来没给表哥半句许诺,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无法给他一个冷冰冰的断然拒绝。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当然这一点也让我心中忐忑:一个几乎没有交往的表哥,她竟然如此情深意厚,那以后她会不会再把爱心轻易播撒给其它男人呢。
那时我绝想不到,这位表哥不久便神经失常,而且久治不愈。12年后失踪了,据说是落水而亡。而且――也许他的神经失常同我的明信片真有关系!我为此懊悔不已,这是后话。
那次诊病之后,池小曼没再找我。阳台上的观赏仍在继续,那边的三点式穿戴也一如往常。不同的是她常常仰脸向这儿看,目光对上后,我总是心旌摇摇不能自制。
该来的突然来了。
星期天中午,妻子送戈戈去学琴,我在床上补瞌睡。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没有人说话,只听到轻轻的笑声。“喂,喂,请说话。”我忽然知道那边是谁了,“是你?”
“是我。”池小曼慢条斯理地说:“许医生,就你一人在家吧。”停顿,“我看见宋姐带戈戈学琴去了。”
“对。你……”
轻轻的笑。“许剑,我想看看你作案的地点。”
“什么作案地点?”
“那个阳台嘛,你偷窥的地方。”
我一时窘住。
“怎么,不敢呀。”
我说有什么不敢的,你来吧。
赶紧起床把屋内稍微收拾一下,等着她来。我知道某件事恐怕要发生了,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心中有惧意,更有渴望。楼宇门的门铃响了。我用遥控开了门,听见楼宇门哐通一声,然后是清脆的皮鞋声。还好,楼道中这会儿没人。皮鞋声响到四楼,我打开门,池小曼轻盈地闪进来,很自然地顺手带上门。
今天她不是看病那天的性感打扮,穿一件高领长袖绣花衬衫,百折长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很淑女的样子。我说,你是稀客呀,欢迎,请坐。喝点什么?池小曼没有坐,笑微微地看着我,说,还是直接带我去看现场吧,我一直不信你的话,不信隔着两层窗玻璃能看到我屋里。
我带她到阳台,她专注地看着对面……她后颈的皮肤光滑润泽,白中透红,铺一层细细的毳毛。映着中午太阳的逆光,耳垂是红色的透明……大概有三十一二岁年纪,正是女人最具成熟美的时候……她回过头说:
“看不见呀,我家窗户里黑洞洞的,一片模糊。”
我说那是因为你不在,你的身影只要一嵌进窗户里,光明就随之而来了。她瞟我一眼:“哼,这样奉承人。”
我笑着说,真的不骗你,你只要靠近窗边,这边确实能看见,尤其是从你家厨房窗户看,那儿没有窗帘。比如,昨天你穿的是浅色胸罩,大概是白色的或浅黄色的,不是今天这件(绣花衬衫里透出黑色乳罩),我说得对不对?
她横我一眼:“哼,真是贼眼啊。”
现场查看完了,我不知道下边该如何进行,就说还是请到客厅坐吧,我给你沏茶。她随我退出阳台,但在卧室里停下了,不说话,富有深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静默。
“许剑,你说隔着两层窗玻璃看不清晰。这会儿你想不想看我?”她突然说。
我咽口唾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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