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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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伤心,咱们翟村不该落这般下场。”

“你够了!翟村翟村!你怎么不替我伤心,我就该落如今这下场吗?”

那少年又有些发愣地望向芊子。

“你哥又给你寄钱了吧?”

“嗯……”

“你哥是王八蛋!我姐也是!他们当初离开翟村时,对我许的愿多好哇!可现在他们怎么不给我寄钱了?你说!……”

“芊子姐,你不知道原因吗?”

“我知道个屁!我连他们在哪儿都不清楚了!”

“他们……他们……分开了……”

于是轮到芊子瞪着更生发愣了。她一时不明白他的话……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在一起过了。你姐,和外省一个炸油饼的好上了,带着孩子不知跟那人到哪儿去了……我哥信上告诉我的。我哥一开始想找,后来也不愿找了……”

糕点噎在芊子嗓子眼儿,咽不下去了。她抓起冷饮筒喝了一大口,却又被呛得咳嗽不止……

那少年急忙替她轻轻拍背……

于是芊子捂着脸呜呜大哭。倒不是为姐姐和姐夫分开而哭,纯粹是为自己……

在方圆百里内,翟村从前并非一个穷村,甚至一度曾是一个较富裕的村,它们拥有的土地是方圆百里内最平整的土地。早年间集体修下的水渠,确保土地在干旱年灌溉充足。遇上涝灾,翟村人也是不怕的,村里的三台抽水机一架,也还是能向老天爷夺回七八成粮食。所以早年间方圆百里内流传着这样的话——“冻不着烧窑汉,饿不着翟村人。”早年间老村长翟广泰没退党的时候,翟村里人心很齐。翟广泰一发动,什么办不到的事,村人齐心协力地拼着一干,最终无不办到了……

老村长是两年前退党的。

那一天他带着村干部一干人等,到县委大院去上访。县委书记见不着。县委书记到地委开会去了。县长不愿见他,坐在办公室吸着烟,喝着茶,生着他的气,认为他是在挑头闹事。

他呢,不知从哪儿找着一把锨,就在县委大院掘起坑来。

警卫见了,上前制止,厉声厉色地喝问:“嗨!你这是干什么?”

他扫了对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干什么?看不懂了?没见俺们带着锅,带着粮袋子吗?快晌午,肚子饿了哩,要就地掘个地灶,煮锅粥俺们几个上访的喝嘛。”

警卫说:“你别胡来!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说:“咋不知道?知道,俺们来时,才有在这儿安营扎寨的思想准备嘛!”

警卫要拎走锅,他竟对警卫扬起了铁锨。警卫见他确实不好惹,不敢一管到底了。

县长从二楼窗口望见了这一幕,气得什么似的,使劲儿按灭一支刚吸了几口的烟,操起电话往警卫室下了一道命令——“谁也甭干涉他!我今天偏不信邪,偏不接见他,倒要看看这老家伙究竟能闹腾到什么份儿上去!”

老广泰也是个偏不信邪的人。那一天俩偏不信邪的人都认认真真地治上气了。不过老广泰毕竟是领导着百多户人家的一村之长,并没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警卫不再管他,他也不打算做得再过分。他仔仔细细地在露天水龙头那儿淘米,并以亲近的口吻跟蹲在那儿洗衣服的一名警卫拉家常:

“小伙子,看样儿是打农村出来的吧?家里人还种着地吗?”

人家佯装没听见,连头也不抬起一下。

“要是家里还有人种着地,你就能体恤我们农民了。不错,粮价是在提高着,但是在一角钱一角钱地提呀!可化肥呢、农药呢,一元钱一元钱,几元钱几元钱,十几元十几元地涨价,咱农民这地明摆着是没法儿再种下去了嘛……”

人家一听他说的是对现实很不满的话,更不敢搭话茬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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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弃的家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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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你说是不是呀?我今天来上访,那是代表着全村人的。说白了,是代表咱们农民向当父母官的讨个农民的公道!讨不着个公道我回去跟全村人没法儿交代哇!”

他连连叹气,一副让人同情的样子。

结果人家端起盆就走,人家岂敢对他这个带头儿闹事的人表示同情呀!

他倒也不觉得恼,冲人家背影又说:“听着我的话反动?连听听也怕受牵连?理解,完全理解!”

人家扭头气冲冲地甩给他一句不中听的话是——“玩蛋去!谁要你的理解啦!”

他仍不恼,笑笑,摇摇头,走到他掘的地灶那儿,将米下了锅,接下来就趴在地上鼓起腮帮子吹火。

由他率领来的翟村的干部们,那会儿就分散开,院里院外的,四处替他捡烧的东西。县委所在地,院里也罢院外也罢,毕竟是怪干净的,捡不大着。于是老广泰将院角落的一只柳条筐拖了来,那筐里有破胶鞋烂袜子桌椅腿儿旧书报什么的,他一样样往地灶里塞。边塞边说〖BF〗:“智者百虑,必有一失,怎么就没带捆柴来呢?我老了,想不那么周全了,你们可是应该考虑到的啊!”

翟村的干部们,就都诺诺连声,都频频点着他们的头说:“老支书批评得对着哪,对着哪。我们没经验,头一遭儿,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他们都非常敬重他们的老支书。是真的敬重,打心眼儿里敬重,不是假装的。撇开他三四十年来为翟村胸怀里揣着一颗无私奉献的心不说,只这一次行动,他们都想过的——搞得不好,他们的老支书也许会蹲牢呢!

他们那会儿对他的敬重,格外地显得真诚显得由衷。

他也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他们都替他提着份儿心。倘是被法办了,他的罪将比他们重得多啊!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于是安慰他们:“都愁苦着个脸干什么?如果咱们被治罪了,你们就尽量洗清你们自己,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推。推得越彻底越好!我是主谋,是我唆使的你们怂恿的你们,逼迫着你们跟我来的……”

他的一番番话,跟两名警卫说的话,跟翟村的干部们说的话,都被不时从地灶旁边走过来走过去的警卫班长那双机警的耳朵听了去。于是县长在办公室里,也了解到他在院子里说了些什么话了。

县长对着电话说:“好。汇报的情况很重要。继续听老家伙还散布些什么言论!……”

县长放下电话,坐不住了,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其实,县长一望见他在院子里掘坑,就开始坐不住了。当然,也不吸烟了。因为老广泰制造的烟,比他吸过的任何一种牌子的国烟或洋烟都冲。风向正巧将那股夹裹着异味儿臭味儿的浓黑烟柱吹向县委办公楼一排排敞开的窗子。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关窗声中,县长已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一边掏出手绢捂住口鼻,一边忙不迭地抓起电话,向警卫室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快,快!通知那老家伙立刻进楼来!我接见他,妈的!”

于是守候在电话机旁,一直恪尽职守地与县长办公室保持着密切联系的警卫班长,放下电话一溜小跑,跑到老广泰跟前彬彬有礼地说:“老家伙,别玩火了,我们县长请你马上去!”

老广泰把眼一瞪:“年轻人,叫我什么?”

“老同志,老同志,我说走嘴了,请原谅!您千万别生气!”

警卫班长毕恭毕敬地承认错误,表示道歉。

“我不在乎你叫我什么,老家伙也罢,老同志也罢,随你怎么叫都行,也随县长怎么叫都行。我只不过不能接受‘玩火’两个字!我明明是在煮粥嘛!”老广泰一板一眼地说,一副有理不在声高的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您不是在玩火,您是在煮粥!煮粥……”

“年轻人,有错认错就好。我再问你——你最后一句话怎么说的?你说——‘我们县长’,对不对?”

“对,对对……”

“不对!他不止是这个大院里,你们这些人的县长!他也是俺们这些来自大院外的,农民们的县长!所以,你对我,对这个县里任何一个人说到他,都要说‘咱们县长’!小子,这一点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警卫班长只想赶快完成“请”他的任务,所以也就索性装出“乖乖仔”式的小字辈儿的模样,不跟他一般见识。

老广泰往锅里瞧了一眼,又对翟村的干部们说:“都瞪着我干什么?没见水都快开了吗?赶快下米呀!煮稀点儿。还不知道得在这院子里住几天呢!带的米不多,要节省着做……”

说罢,他撩开大步,挺胸昂头的,从容不迫而又坚定不移地朝那代表着本县最高权力机构的灰色楼房走去。他那瘦小的背影,那时刻显示出了一种义无反顾的气概,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劲头。翟村的干部们,都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都觉得他们的老村长老支书,仿佛是在走向自己的墓穴一样……

对于县委书记而言,在七百多名村长村党支部书记之中,翟广泰是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这倒并非因他既是村长又是村党支部书记。那七百多人个个身兼以上二职。“党政分家”这句话,在中国的最广大的农民们想来是荒唐的,百思不解的。他们习惯于一个县里既有县长又有县委书记,但是绝不习惯于一个村里也是如此。极少数的竟然不兼二职的人,在他们眼里将是一个权威大大值得怀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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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弃的家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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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来不久的县长,之所以记住了翟广泰这个名字,乃因这名字与翟村的许多光荣紧紧联在一起——交纳公粮模范村、计划生育标兵村、“扫盲”先进典型村、精神文明样板村……不一而足。有些光荣,还是经他这位县长从七百多大村小村中圈点出来之后,才正儿八经地颁发给翟村的。谁也没法儿在一系列又一系列的光荣面前,将翟广泰这个名字和翟村剥离开来。事实上那也是剥离不开的。首先翟村的人们就会觉得,那样子太扫他们的兴。甚至会觉得,那些光荣的分量也有些变轻了微不足道了似的。在翟村人们的荣誉感中,仿佛只有由翟广泰亲自从县里带回来的奖、锦旗、证书什么的,才算是某种光荣……

公正论之,当年的县长对当年的老广泰,已经是很宽容的了。率领着全村的干部,在县委大院里掘出个地灶,安锅煮粥,这等放肆行为倘是别一个村的带头人的所为,县长早不客气了。早下令警卫班采取“必要的措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于老广泰这方面而言,却也并非是存心恃功犯上,倚老卖老。不,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位在极小的人群中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和权威色彩的老农,这位党龄比如今的某些县长县委书记还要长得多的中共老党员,无论对上对下,都被公认是一个最通情达理最不愿为难别人的厚道人。他那一天的做法,是别无选择的一种选择。

他来县委求见县长或县委书记,已经不下十余次了。

第一次县委书记本是想接见他的,但由于正在开会,就通告他在传达室等着。他这一等,中午也没吃上一口饭,就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一拨拨的人下班了。县委大院里静悄悄的,办公楼的每一扇窗子都渐渐黑了。他奇怪了,问传达人员这是怎么回事啊?县委书记明明答应了要见我的,怎么我等到现在了他还不接见我啊!人家摇头说我怎么能知道呢?他说那我无论如何也得与县委书记通一次电话啊!就问人家县委书记家的电话号码,人家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能随便将县委书记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来访者吗?他说那你就告诉我县委书记秘书家的电话号码吧!人家说这也不能随便告诉上访者啊!告诉了,要挨骂的呀!他再三地请求,就差没跪下了,人家才动了恻隐之心,十二分不情愿地将那秘书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他忐忐忑忑地拨通电话,诚惶诚恐地一问,人家才想起他,令他彻底失望地告诉他,想见县委书记是不可能的了。县委书记到省里参加县委干部培训班去了,三个月之后才结束呢!他很生气地质问——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从早等到天黑?对方也生气了,在电话那一端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一个村党支部书记吗?我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我每天心里要记多少事你知道吗?还不许我一忙就把你给忘了吗?对方一说完就将电话啪地挂断了。

于是他明白,冲撞了县委书记的秘书,今后想见县委书记一面,肯定更是难上加难了。

他第二次走入县委大院,就很明智地只字不提县委书记,口口声声单要求见县长一面了。但是那一天县长的面他也没见着。尽管,那一天县长没外出,也没在开会,就在楼里办公。不过他总算没白来,等了小半天后,终于在传达室被恩准和县长在电话里谈谈。

他说:“县长啊,我是翟村的翟广泰,村长兼党支部书记……”

他当时很激动,握着话筒的手直抖。

“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你开始汇报吧。不过简短点儿,别NB023唆。你们最基层的同志,素质普遍太低呀!有些人汇报工作时,不着边际,云山雾罩,常使当领导的听了很久,还没听出个所以然……”

县长平静的刻板的口吻,使他听出了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意味儿。也仿佛听出了一句潜台词是——你可别像那些素质太低的,我的耐心不是无限的……

“县长啊,我主要是来问问,向我们农民打的那些白条,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老广泰认为,自己是把话问得再简短再明白不过了。

看来县长也是这么认为的。生活中,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有些事,一旦问得又简短又明白,就必定会使被问的人陷入尴尬和难堪。这一种尴尬和难堪的局面一旦出现了,则又必定会使问话的人也很不幸地被扯入到尴尬和难堪里边去。而这也就反过来更加证明,问话的人,只顾了简短,只顾了明白,没有兼顾其他,那话是问得太没水平了。

县长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了良久。

老广泰在电话这一端屏息敛气,被另一端的沉默所压迫,没勇气再多问一句,也只有屏息敛气陪着沉默的份儿。

他紧握着听筒的手出汗了。

终于,县长又开口了。

县长仅问:“你来,就是要问这个?”

老广泰尤其简短地回答“对”。

县长说:“这个问题嘛,是不需你来问的,也是不需你瞎操心的。究竟什么时候兑现,县委自会排到日程上进行讨论的。讨论了,形成决议了,文件就会发下去的……”

老广泰说:“可是县长……”

县长说:“嗯?你可是什么?”

“再不兑现,就没人种地啦!”老广泰急了。

“你这是什么话?农民不种地,国家还养着几亿农民干什么?”县长的语气十分的严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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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弃的家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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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广泰没有勇气也只好从胆魄里往外硬挤出几分勇气了。他据理力争:“县长,你的话我不爱听!不能说国家养着几亿农民,是几亿农民养着这个国家!”

“翟广泰同志!别跟我抬杠!我正在办公,我是一县之长,没时间和你在电话里抬杠!你不爱听我的话,那么爱听谁的话,那找谁去吧!”

县长在电话另一端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响声经由听筒传入老广泰耳中,使他的耳鼓大受震动,浑身不禁地一抖……

“县长,我不是偏要和你抬杠,不是大老远赶来非要惹您生气。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再不兑现,农民们想种地也没办法种了!”

“够了够了!我说同志,你这不是惹我生气,又是在干什么呢?你要耐心做农民兄弟们的思想工作嘛!要善于向农民兄弟们解释嘛!党信任了你几十年,一直让你当着农村基层的干部,你不要忘了自己应对党承担的职责嘛!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你回去,告诉翟村的农民也转告附近几个村的农民,白条也并不是白条嘛!是国家、是政府、是党向农民打的借据嘛!只要保存得好,那是会经受住历史的考验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出示它,国家会认账的!”

“可是县长……”

可是县长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隔了几天,老广泰又出现在县委传达室。

他们没见到县长的面。非但没见到县长的面,连县长的声音也没再听到。倒是听到了县长秘书的声音。县长秘书通过电话转达县长的“意思”——如果他还是为“白条”的事而来,那么不见不谈也罢。已经谈过了嘛!县长已经知道了嘛!该指示给他的话,已经指示了嘛!他遵照着去做就是了嘛!……

老广泰很感激县长秘书。因为人家末了压低声音在电话里向他透露——前次,他给县长留下的间接印象不怎么样,善意地劝他以后别再来了。

这使他觉得县长的秘书比县委书记的秘书好。

当他第三次出现在县委传达室,连传达室的老头儿都劝起他来。

人家说:“老哥,你是六十多岁的人,我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人冲着自己的年龄,得多少讲点儿自尊自爱是不?”

他叹了口气,表示完全同意对方的话。却又说:“我不是为自己的事来的啊!”

人家说:“我知道。所以才劝你啊!为别人事,你何苦的嘛!”

县长的秘书正巧骑着自行车从外归来,被他一眼瞅见,冲出传达室,一把拉住人家车后架,将人家拖住了,央求人家再替他向县长通报通报。

县长秘书叹了口气,四下望望,见周围没人,坦率地告诉他:“老汉呀,我把话说白了吧!因为你来得太勤,县长非常不高兴,认为你已经构成了对他的人身滋扰。我没法儿替你通报了啊!我可以劝你以后别再来了,总不能劝县长接见你一次吧?那样,我这秘书还能当长吗?”

他设身处地替人家想了想,感到自己确实使人家为难了,便松开了拖住人家自行车后架的手……

以后他又来了三四次,想在上班时或下班时堵住县长的车。可一次也没堵住。县委另外还有两处旁门,县长哪里能让他给堵住呢?

一个来月的日子里,每次往返一百多里,为了能见上县长一面,获得到当面陈述利害的机会,他那张原本就很瘦的脸,进而瘦得塌了腮……

老广泰一迈入县长办公室,县长劈头便用冷冰冰的话调说:“翟大村长,翟大书记,现在,我终于可以面对面地跟你谈话了!”

他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因为县长的话,正是他见到县长后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没想到居然被县长抢先说了。〓〓

县长几步跨到窗口,伸出手臂,朝院子里指着厉声训斥:“你那是干什么?你把县委大院当成什么地方了?今天你要给我好好地承认错误!”

他讷讷地说:“县长,我错了!”

县长又几步跨到他跟前,指点着他说:“错了?就这么一句话就拉倒了吗?你光口头认错是不行的!你得给我写份深刻的检查!”

他讷讷地说:“行,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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