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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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春海意外地掌了印刷厂的帅印,真可谓创造了奇迹。

操作完全是密不透风中进行的。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还是林子强。当他躺在那家破招待所里,真的是万念俱灰。除了偶尔找个小姐打发一下寂寞,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林子强奇迹般出现了,开口第一句便问,想不想再当印刷厂厂长?郭春海一骨碌翻起身,想,想,做梦都想哩。

于是,林子强给他面授一番机宜,末了又叮嘱:“以后少给我张狂,夹着尾巴做人,明白不?”

“明白,明白。”郭春海拼命点头,生怕林子强变卦。

此时的印刷厂已陷入瘫痪,工人早就不上班了,留守的除新厂长杨光泉外,再就是几个家里没事又闲不住的人。郭春海可怜巴巴地走进杨光泉办公室,一想起自己曾经耀武扬威地坐在那里,头垂得就更低了。杨光泉是个没多少心计的人,干了多年的技术副厂长,心思全熬技术上去了。见厂长驾到,忙起身迎接,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好像是他对不住郭春海似的。

郭春海心里一笑,对付杨光泉这样的呆子,他还是绰绰有余,便说:“我来看看改制的事。”

杨光泉像是遇到了救星:“改制我真是搞不懂,还是你来干吧,我一看文件就头痛,这毛病你也清楚。”

郭春海随便翻几页,佯装心不在焉地问:“听说你也自己办了个小厂?”

杨光泉脸蓦地变白,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了,唉声叹气道:“不折腾咋办,厂子没了指望,一大家人还得过日子。”见郭春海一脸叵测,忙又说:“小厂,养个家,糊个口,实在也是没办法。”

郭春海啥也没说,只是同情地叹了一声。

这以后,郭春海按林子强提供的名单,天天去串门子,去喧,去谈。言谈中自然少不了跟别人检讨一番,说以前在位子上,哪些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的大家,还请多担待。人总是同情弱者,郭春海都这样了,大家当然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意见。等得到大家的原谅,郭春海话锋一转:“我让李木楠撸了不要紧,人嘛,高也能活低也能就。可厂子不能散,这么多人靠厂子吃饭哩,散了咋办?得寻思个法儿让厂子活过来,活过来大家就都有指望了。”

人们这才发现,郭春海变了。人一旦失去权力,反倒像个人了,话也对路,心也善良,能跟老百姓说到一块去了。又听说郭春海让老婆踹了,房子、家产、孩子,全让老婆拿走了。此时的他成了一条丧家狗,整日夹着尾巴,东家出来进西家,认错,赔情,能做的他都做了。你再有气,还能跟他去较劲?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郭春海现在口口声声念叨着厂子,他光棍一条,都能替厂子着想,何况拖家带口的。

很快,郭春海的口碑又好起来,毕竟是当了几十年领导的人,大家心底里终归还是高看他一眼的。“五整一改”方案一出来,人们的兴趣又很快集中到未来厂长(改叫总经理)的人选上。大伙觉得杨光泉太软,面条似的,这种人能把厂子管理好?没底呀——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杨光泉接替厂长后,从不替工人说句话,上面叫咋他就咋,简直成了上面的传声筒。这种人靠不住!不像郭春海,敢跟上面作对。领头上访的是谁?是郭春海。踢陈天彪的是谁?还是郭春海。一直跑前跑后,把集资款(现在又说叫股金)从两万争取到一万的又是谁?还是郭春海!

于是,签字仪式前一天的股东表决会上,人们齐刷刷把票投给了郭春海,就连杨光泉,也心服口服投了他的票。李木楠整的人,工人们偏要拥护!在他们心里,是郭春海替他们保住了饭碗。

郭春海真正感谢的,只有林子强一个。

“我这下半辈子,全交给你了,你说东,我就东,你说西,我就西。我要是敢背你做一件事儿,天打五雷轰。”

林子强笑笑:“你现在是老总了,说话做事别那么直戳戳的,得讲些策略。”

“不扯那些,我个大老粗,拐弯抹角弄不来,还是直肠子好。你说咋整我咋整,你讲策略就够了。我嘛,给你当个看家狗就成了。”

林子强听到这儿,心踏踏实实落了地。

改制一完毕,郭春海就去跑银行,他的尾巴依然夹得很紧,逢人三分笑,点头又哈腰。印刷厂是市上确立的试点企业,银行少不了得扶持,贷款很快批下来。市领导又亲自出面招揽业务,很短的时间内,印刷厂的机器声又轰轰响起来。等外地考察团参观时,厂子已是一片新景象。

李木楠也开始走他的群众路线。在发现苏小玉留给他的那封信的第二天中午,单独请财务部出纳员白琳吃了顿饭。白琳结婚不久,新郎在部队坦克团工作。接到李木楠的邀请,白琳非常惶恐。一个小小的出纳员,居然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不能不让她激动。提前回到家,对着镜子又是打扮又是梳妆,仿佛赴一次至关重要的约会。

整个中午她都是在一种非常复杂的心境中度过的,目光始终盯在李木楠脸上,生怕不小心弄出什么差错,坏了李木楠的胃口。幸好李木楠吃得很有味,当然这是她的感觉,她把这感觉一直珍藏着。在她看来,这顿饭关键不在吃什么,而在于跟谁吃。请她吃饭的是李木楠,而且是单独请,所以不用李木楠表白什么,她已心领神会了。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琳总是拿这顿饭提醒自己,凡是到她手中的发票,没有李木楠的签字,一分钱都不支付。她的固执后来让财务部朱部长很恼火,但她自己却很高兴。因为自从这顿饭后,她在财务部的地位明显提高,再也没有谁敢对她指手画脚。

从出纳到保管,到采购,到统计,凡是重要岗位上的重要人员,李木楠一一请了过来,或吃顿便饭,或随便找个地方聊聊天。李木楠发现,领导联系群众的方法虽然很多,关键一条是领导要主动。领导一主动,群众的心就近了,而且无形中心里就有了堵墙,自然而然就把别的领导堵到了墙外。

他的信息一下广起来,大到某个领导(重点是林子强)跟哪些中层经常在一起,干什么,小到厂里谁在什么场合发了句牢骚等等,就连厂里男男女女的私生活也源源不断汇报上来。他这才发现,河化是个大世界,纷繁复杂,五花八门的事都有,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原来有那么多的内容。怪不得河阳城有人说,河化水深呀,水一深,啥样的怪事都有。

所有信息当中,有一条引起李木楠高度重视。

林子强跟江上月的妻子打得火热。汇报消息的人说,他亲眼看见林子强陪江上月的妻子上街买衣服,而且,胳膊还是挽住的。

江上月跳楼自杀,河阳城引起不小震动。尽管检察院很快就做出对林子强不予起诉的决定,但在江上月的问题上,却迟迟不下结论。江上月的妻子肖淑贤一直跟检察院讨说法,三天两头跑检察院哭闹,整得检察长没法办公。有消息说检察院让林子强出面做工作,肖淑贤居然不闹了,同意接受检察院提出的赔偿。但在赔偿金的分割上,肖淑贤跟婆婆发生了严重分歧。婆婆坚持说儿子是她拉扯大的,儿子的命价理所当然归她。肖淑贤不同意,她是江上月的妻子,江上月活着挣的钱归她,死了挣的钱岂能落婆婆手里?林子强建议,把赔偿金以女儿的名义存起来,婆婆继续由肖淑贤赡养。

婆婆突然瞪大眼睛问:“她要是嫁了人咋办?”

林子强说:“淑贤就是嫁了人,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你想想,这么多年淑贤是不是拿你当亲娘看待的?”

婆婆嗫嚅道:“看待是看待,那是有我儿子哩,现在儿子没了,难说!”

林子强磨了半天嘴皮子,还是说不转婆婆,索性大包大揽道:“淑贤要不养活你,我养。”

“你…凭啥?”婆婆迟疑地瞪住林子强,脸上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

“不凭啥,江上月是我的兄弟,好兄弟呀——”林子强突然动了感情,痛彻心扉地捂住嘴哽咽起来。

婆婆毕竟老了,经不住林子强连哭带发誓的劝说,再说也担忧真跟媳妇闹僵,后来,点头答应了。

善后协议签字前一天,林子强单独跟肖淑贤有过一次谈话。谈的时间很长,内容却无人知晓。这以后,两家的关系便不一般起来。

李木楠觉得该去看望一次陈天彪了。

这是个下午,特护区静悄悄的,李木楠推开门,病房里只有陈天彪一人,半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陈天彪并没睁眼,仍然那么躺着。李木楠一时有些心虚,头上开始渗汗。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谈话该怎么进行,陈天彪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充满期待充满信任吗?

望着眼前这张脸,李木楠脑子里涌出许多往事,他想起陈天彪三顾茅庐去小厂请他的情景,想起初到河化的日日夜夜,想起陈天彪一次次力排众议,将他一步步提携到领导岗位上的良苦用心…往事如烟,往事又如一把刀,层层剥开他的心灵。

望着望着,他心里又浮出另一番感慨。

如果说,主持河化这段日子他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受,那就是对人的感受。人在世界上,如同那些树,你如果单从树的枝叶来衡量、来判断一棵树的生命力,那你就大错特错。树的生命力不在枝叶,在于根。有些树根深枝粗,却没有几片像样的叶子,你不能说它就要枯死。那些千年古树,一身干皮,枯枝败叶,却风吹不倒,雨淋不死,一活就是几千年。而那些看上去清秀挺拔,枝浓叶茂的树,冷不丁一场风就给吹断了。为啥,它缺的是根呀!

人活岁数树活根,说的正是这个理…

而在河阳,要想活出根来,是多么不容易!

“你来啦——”陈天彪微微睁开眼,瞅了一眼床边默坐的李木楠。

“来了——”李木楠起身,恭顺地说。

“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吧?”

一句话,李木楠的心便湿了。他本来已做好挨骂准备,想不到,想不到啊。

“没,没遇啥事儿。”

“没有就好。”陈天彪复又合上眼,脸色微微变幻着。

“您…恢复得好吗?”

“好,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哦——”

寂静。

“分厂…都改了?”

“改了。”

“工人…没再闹?”

“没闹。”

“厂里…咋样?”

“还行。”

又过了半天,陈天彪像是很艰难地问:“你把汪小丽…撤了?”

“有些事,等你…病好我再给你解释。”

“没…没必要,你觉得咋合适就咋弄。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是…急了点,但我真是想把厂子搞好。”

“我能懂,我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

“你…听到什么,还…还是别乱信…”

“我能听到什么,什么也听不到呀。”

“都怪我,没及时汇报。”

“是吗?”

“…”

“…招弟呢,她咋不在?”

“她回乡下了,家里有事。”

“那…我派个人来?”

“不用了。”

液输完了,陈天彪自己拔了针头,拿棉球摁住针孔。

“还有药吗?”李木楠真想找点事做,可病房里实在没啥事儿。

“没了,你回吧,厂里不能没人。记住,干事就得像个干事的样,瞻前顾后不行,耍小聪明不行,要让人服你,首先自己要行得端,立得正。干错了不怕,就怕一错再错。河化…不能再出错了…”

这话,既像是说给李木楠,又像说给他自己。李木楠觉得再待下去没了啥意思,陈天彪这些话,已经明确把他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再想多听什么,就有点愚了,遂起身告辞。

一出医院,李木楠的心情立马变得不一样。来时他怕,内心很恐惧,这阵,却不再怕;来时他愁,这阵,心境居然出奇的明朗。改变心境的方法原来这样简单,就是要敢于面对你不敢面对的人,敢于面对不敢面对的事。他抬头望望天,天蓝得透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浑身变得轻松。

接下来,他要认认真真考虑跟浙江人的合作了。

第16章

51

夜色渐深,冬日的寒冷浸漫到屋子里,陈天彪感到从未有过的冷寒,他的身子已经在抖了,紧跟着心也抖起来。他拽拽被子,想把自己裹严实点。

来医院看他的张素云默无声息地灌好热水袋,轻轻塞进被窝。他感激地瞥她一眼,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富有人情味的姑娘啊。在河化,有多少人得到过他的帮助,多少人从他手中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可现在,他们在哪里?那些让他心动的微笑,那些总也听不完的奉承,不请自来的关心,都到哪去了?

这世道,真的就这样冷硬如铁?

连日来,陈天彪都在想一些问题。他自信是个正直的人,没伤过谁,没害过谁,更没盘剥过谁。他辛辛苦苦,废寝忘食,没命地愁,没命地干,为了谁?可上面为啥要对他这样,停他的职,收他的权,现在又要将他赶出河化。

陈天彪已从几个渠道听到,最近市里在研究河化班子,很有可能,他要被扫地出门了。尽管尚不能明确,接替他担任河化董事长的究竟是李木楠还是林子强,他自己,却肯定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他想不通,想不通啊!

酒!他现在真想喝酒,想痛痛快快喝一场,痛痛快快醉一场。

“你去帮我买瓶酒来。”他突然说。

张素云慌了,不知所措地望住他。

“去呀,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猛就厉起来。

“董事长…你不能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也不能拿自个身子赌气呀。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点委屈,你还受不了?”

张素云走到床前,很想抓住陈天彪的手。她有好多话想对陈天彪说,此时此景,所有的语言又那么苍白无力。她尊重这个男人,理解这个男人,更是深深感激这个男人。但是,她说不出口,自己哪有能力开导他呢,这一刻,张素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没用。

不多时,病房门“嘭”地开了,招弟一脸风尘横在门口。

张素云知道自己该走了,将医生叮嘱的话跟招弟重复一遍,黯然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陈天彪坚决地出了院。

招弟死活不同意,陈天彪这次没听招弟的,一瘸一拐办了出院手续,打车回到了家。

屋里灰扑扑的,尘土落了一屋子,沙发上,茶几上,就连地板都是厚厚一层土。陈天彪这才想起,苏小玉走了。她走时去过医院,将离婚协议放他面前,说:“我走了,你自个保重吧。”她的声音很平静,面部表情更是平静得可怕。陈天彪跟她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沉着,这么冷静。那天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是离过一次婚的人,知道婚姻对男人、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一场婚姻一旦要散,说什么也是闲的。本来还想问问,她要去哪,带了多少钱?又一想,这话可能引起她误会,索性什么也没问,掉转头闭上眼,直等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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