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雨霁万峰青 萧寺荒林藏盗迹 江流千里白 孤篷残梦警芳心(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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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说之间,船忽停住,船老大来说:“前面便是七星滩,天己不早,必须先往龙王庙烧香,明日一早过滩。前面龙母崖风景甚好,龙王庙南还有一座大庙,客人可要上岸散心,到镇集上买点饮食?”二人一看,泊舟之处正是壮汉先前转入的崖口下面一片小镇,危崖纤路至此而止,纤夫正收纤绳,由危崖尽头石级走下,各坐在树荫之下买茶喘息。一个个赤着上身,背骨隆起,常年风吹日晒,肤黑如漆,全身裸露,只各穿一条破旧短裤,看去劳苦可怜,忽生恻隐,照例犒劳之外,又取了四两银子交船老大拿去分与众人,令在镇上尽量多买酒肉,由自己会账。明日过滩。依了燕玉,就在船上买些酒食饮用,无须上岸,余式因舟中闷坐已有数日,意欲去往岸上闹游,船老大又在力说“龙王庙烧香必须前往”,燕玉想了想,只得应诺。为防万一,并将兵刃暗器连铁扇一齐带在身旁,然后一同走上。滩旁小镇地名老龙坎,龙王庙离镇两里,旧传神话甚多,加以滩险水急,舟船到此多须停上一半日,换俄过滩,逆流上驶的还要等风等水。土民舟子迷信神权,每多捕风捉影之谈,因此香火甚盛,积久成风,凡是过滩的人都往庙中进香,已成惯例。偏巧以前有几个不信邪的船客坚不上岸烧香,第二日便出了事,吓得船夫怎么苦求也要把船客求上岸去,烧完了香才敢上路。
余式夫妇因听船老大说得龙神那等灵异,又见镇上嘈杂,稍进饮食,便同往庙走去。
庙在崖谷后面山环之中,庙并不大,共只两个老道士,一个香火,庙前地势倒也宽广。
当日烧香人多,男女都有,二人凑近前去一看,正殿大只两三丈,神像是…白须红脸老者,旁坐一少妇和一龙头人身的小神。后来香客挤不进去,便在殿外焚香跪拜。燕玉嫌那香烟呛人,正要回走,船老大随后跟来,坚请上香,二人只得依了,匆匆随众跪拜。
退出庙外,燕玉见山光如黛,杂花盛开,庙前孤峰突起,宛如云骨撑空,玲珑峭拔,势甚灵秀,忽然兴起,意欲登临,顿忘戒心。余式只顾讨好爱妻,又极口赞好。峰高十余丈,峰脚恰有一盘山道,仅容一二人上下,甚是险陡。二人一身武功,自不在意,便顺石级走上。到顶一看,地宽只得亩许,甚是平坦,前面危崖平突,翼然欲飞。二人并肩同立,凭临绝顶,见四外山重岭复,嘉木森秀,时见溪流飞泉蜿蜒流走于林樾崖涧之间;蜀江如带,曲折其下;时见风帆点点,白鸥掠水,出没于江天杳霭之间,均觉西蜀江山奇丽,果不寻常。余式一眼瞥见庙南半山腰上林木萧森,红墙掩映,方想起船老大所说大庙,忽听远远传来几杵钟声,江山如画,远寺疏钟,置身其间,不禁悠然神往,尘虑为消。又见层峦耸秀,松竹萧森,风景仿佛更好,便要燕玉同往。燕玉因见庙前古木千章,静悄悄的,附近不见人迹,只当禅林清净之地,从小生长佛门,本有信仰,乘兴应诺,前见青衣怪汉已全忘却。
二人随同下峰,沿山行去,走出六七里,行经一条小溪旁边,溪水清浅,岸阔流急,两旁垂杨高柳,随着溪流绵亘不断。燕玉笑说:“蜀中山水真好,何必青城峨眉,即此已是胜境。可惜僻处川峡乱山之中,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山灵有知,当抱委屈呢。”余式闻言,还未及答。忽然路转峰回,见前面溪旁垂杨下坐着一个身穿黄葛衣的少妇,手持钓竿,似在钓鱼。燕玉因在峰上临高遥望,觉着庙并不远,怎走了这长一段还未走到?
心疑山遮,将路走岔,便向少妇询问。少妇正以全副心神贯注在那钓竿上面,忽听有人问话,面色一沉,似要发作,猛抬头瞥见二人,立改喜容,笑问:“来客因何至此?”
燕玉说了来意。少妇略一寻思,笑答:“原来二位行舟路过,想往长松寺中一游么:庙中和尚讨厌,本不想请二位前去,无如你们把路走岔,归途乃是必由之路,去看看也好。
可惜溪中有一恶蛟,常时出巢,去往川峡伤害行舟,兴风作浪。我正在此诱它上钩,虽被二位和我问答,惊逃遁去,不敢出洞,我还想再试一下;否则,便送二位去了。少时也许赶去,庙里和尚如问,你就说黄三姑的朋友,他们就不会欺生了。”说时,二人早瞥见那钓竿似是纯钢所制,约有拇指粗细,看去颇有分量,弹性更强,不设浮子,钓丝与竿连在一起,比竿略细,近梢一段更细,由少妇坐处起往上流头斜抛水中,估计少说也在十丈以上,水中隐射金光,梢尖上似有好些倒须刺,与寻常钓竿迥不相同,心方奇怪,少妇忽然脸上变色,低声急语道:“这孽畜竟敢和我挑衅,二位快走,免得湿了衣服不好回去,并误我事。”
二人见她面带急怒之容,心虽奇怪,不便再留,只得退走。走出半里多地,忽听疾风暴雨之声发自身后来路,天色却又是好好的,连忙立定回顾,一股银瀑正由前见发源处崖下水洞中飞起,前头拥着一个牛头独角、长身如龙的怪物,口中衔着一线金光,箭也似急猛蹿出来。所带浪头高达好几丈,狂潮山立,疾如奔马,挟着洪洪发发之声朝前飞驰。溪水立时暴涨,晃眼上岸,平地水深数尺。就这闻声惊顾之间,水已涌到二人的身前,水势越来越大,猛恶异常,所过之处,林木小丘全被冲倒,浊流滚滚,浪花飞舞,宛如怒霆奔马排山倒海而来,声势骇人,从来未见,急切问也未看出黄三姑人影。正自惊惶,往高坡上纵避时,忽听远远有人大喝:“这里恶蛟无妨,留意身后。”二人听出三姑口音,因立处是一小山,已经向半山坡上,离地二十多丈,下面山洪只得丈许,虽然还在继长增高,决漫那小山不过,心神乍定。闻声四顾,三面皆被水围,前面脚底隆起一座小丘,高约两丈。就这两句话的工夫,水又涨起丈许,还未淹到丘顶,隐闻地底浪吼,声若牛鸣,别无异兆。同时云头大起,四山雾合,日光立隐,遥望天边云层电光闪烁,如走金蛇,似有暴风雨将来之兆。下面林木已被水淹没,许多高树只剩下一点树梢伸出水面,广溪一带水势更恶,弥望皆是洪水惊湍,只溪尽头发源之地那座危岩矗立水上,宛如岛屿。洪水冲到崖上,激溅起千重浪花、百尺玉雪,怪物已自失踪,人也不见形影。心疑黄三姑被洪水恶蛟吞去,大是惊疑,为防恶蛟伤人,小山离水虽高,水势还在猛涨,安危到底难料,忙往顶上纵去。
到顶一看,原来那一面正是前面大山和长松寺庙字,前面的水虽在环山而流,因那一带地势最高,中又隔着几条沟壑,洪水缘壑下流,平添出好些瀑布,轰隆砰旬之声响震山野。因先听有人出声警告,前面有险,重又转朝前崖注视,仍无异状。燕玉想起方才钓鱼少妇黄三姑品貌甚好,听口气似想除那恶蛟,此时蛟虽不见,人也无踪,水势如此浩大,不知吉凶如何?心正悬念,忽听余式惊呼:“燕妹快看,莫非有什怪物要由那里钻出不成?”燕玉顺余式手指处,定睛一看,原来那小丘十之八九已为洪水所淹,只剩丘顶上馒头也似露出水面,全丘长满草树,独这中心近顶一带三丈方圆寸草不生。这时,地皮突然拱起数尺,忽又下落,地底吼声也渐洪厉,似这样接连几个起落,呼的一声大震,那突起来的大土泡倏地暴散,泥浆如雨,四面飞射,下面立现出一个深坑,黑黝黝望不到底。因为见有怪物出现,还当地底被洪水冲陷,心方略定,猛瞥见坑中有两三丝绿光隐现,开头甚细,一闪即隐,也未看清,内有两丝突然由长而圆,两团茶杯大的碧光在里面闪烁移动,地底吼声越发洪厉。二人看出是怪物的凶睛,心中一惊,余式镖、剑已早持在手内,扬镖要打;燕玉胆小,见那怪物凶光闪闪,有两三点,又能发生洪水,惟恐一击不中,惹出事来,见山顶上有大树山石可以隐蔽,忙一把将余式拉住,不令动手。
这时土丘顶尖已被揭去,随着浊流卷走,坑旁树木也被冲倒,随流而去,水势已然高过土坑尺许,却不下流,围成一个大圆圈环坑急漩。二人刚藏向石树后面,探头外望,不料坑中藏有另一条恶蛟,本在酣眠,因受地底洪水冲击,惊醒过来,无奈昔年受有仙法禁制,身困地下,与先发水的那条恶蛟隔断,不能赶去会合,便在地底发威乱窜,冲突了一阵,地底全被掏空。这条雌蛟早已通灵变化,比那雄蚊厉害得多,目光到处,发现上面山顶立着二人,馋吻大动,早蓄着势子。冷不防猛蹿上来,只听轰的一声大震,骇浪山飞,狂涛怒涌,土丘附近地面立时往下沉陷,一条粗约一抱的蓝影带着一股水柱已朝二人斜蹿上来。二人见那怪物,牛头独角大如拷栳,前半身隐现水中,只露头脸,其长似有三丈,后半隐向浊流浑水里面,看不出多少长短,血口张合之间露出上下两排尖锐锯齿,一条长舌作如意形频频吞吐,伸缩不停,二目凶光远射,奇腥刺鼻,下面山洪随同高涨,暴涌起十余丈,水声如雷,随同怪物蹿起处水塔也似,相隔山顶已只一两丈远近,立处小山首当其冲,已被淹没了十之八九,这才看出那怪物形似蛟龙之类,来势万分猛恶,这一惊真非小可,余式料知不妙,忙唤:“山后无水,燕妹速逃,待我挡它一阵!”手随声发,两只钢镖已朝怪眼打去。
那蛟也是该当遭劫,还未出世,先被一神僧用法力禁闭地底。受困多年,刚得脱身,一见生人,立时勾动馋吻,只顾喉急,想要吞吃山顶二人,不曾想这两人均有一身极好武功,竟敢与抗,人又隐在一块山石后面,只露一头在外。恶蛟见人逃避,还自暴怒,来势更猛,吃余式身形往右一闪,手发双镖,当头打下,恶蛟骤不及防,双目立被打中,当时打瞎,负痛激怒,厉吼一声,箭一般朝前猛蹿上去。山石约有一人来高,石后好些两三抱粗的大树,前面更有两株尺多粗的矮松,高只丈许,恰将山石挡住。恶蛟急怒攻心,痛极神昏,匆忙中竟未看清形势,来势过猛,一下连松带石全被撞断,只听喀嚓噗啦一连串树折石断之声,一松一石首被撞断,恶蛟也受了伤,越发负痛情急,暴怒如狂,心又凶残猛恶,认定人没它快,更夹有大片洪水,漫山遍野而来,至不济也将仇人淹死,并且服有内丹,另具特长,再待一会仍能寻到仇人吞吃泄愤,不料又受重伤,头额震痛甚巨,皮鳞又被树石擦破了一大片。再往前一猛蹿,穿入前面大木丛中。山顶林木多是百年以上的黄桶树,坚实非常,起初丛生一处,年月一多,树干日粗,便少空隙,上面虬干互相纠结,树又坚牢粗大,恶蛟这一蹿,正蹿进树夹缝中,半身立被四五株大树夹住。连受重创,双目已瞎,伤痛情急之下,知道仇人没有扑中,已被躲开,自身却投入险地,被树夹住,吃了大亏,怒吼一声,昂头往上,又以全力猛蹿,想要脱身,这一来恰又蹿入乱干盘结之中。那些树干多有尺许粗细,密层层互相纠结,并还不止一处,当时将蛟颈部嵌住,头虽蹿出,由头问起直达中半段全被夹紧,再想脱身更是万难。急得那蛟头尾乱摇,怒吼连连,摇晃得那些大树往来乱晃,起伏如潮,这时水已随蛟漫山而过。
余式燕玉一见那蛟带着洪水迎面冲来,惊慌百忙中先不知两镖打中没有,匆匆往侧纵避,如非身法轻灵,一见水到,忙即纵起,将左近树枝攀住援将上去,差一点没被洪水冲倒。惊魂乍定,仔细一看,才知蛟目已被打瞎,身夹树缝之中,一路连拱带挣,摇晃不已,后尾仍有三丈来长一段露在外面,随同全身摆动,左右乱甩,附近山石小树一被扫中,当时粉碎断裂,声势甚是惊人,随同恶蛟带起来的洪水也在猛涨不休。幸而山高,下面均是低洼,山后更有好几条涧壑,水势就下,近山一带虽然高涌,一到山顶便趋下流,水存不住,只恶蛟身前一带水势高起丈许数尺不等。二人由树上攀援纵跃,到了蛟前面一株大树干上坐下,俯视四外已成了大片湖荡,山洪似狂潮一般直往山顶涌来,树下水势最低也有数尺,望去仿佛大海之中拥起一座水山。天色早就阴晦,空中阴云布满,水雾昏茫,黑沉沉快要压到头上,密云层中金蛇乱窜,雷声隆隆,狂风大作。那蛟摆动之势越发猛烈,中段一株大树已被拱动,轧轧乱响,大有连根拔起之势。下有洪水,水力绝猛,无法下去,相隔又远,这么长大一条恶蛟,看去皮麟坚厚非常,先前二镖乃是凑巧,除双目外决打不进,想要打它七寸要害,一则被树挡住,又恐一击不中,反倒激怒,只被震脱,休说被那长尾扫中,视此猛恶的水力先就无法立足,两次欲发又止。
眼看那蛟越摆越急,树身已被摇动,如非头颈嵌得太紧,已早被其冲出,渐觉形势不妙,人又无法近身,还不知道恶蛟头有内丹,中具奇毒,少时便要发难,越看越是危险。又见那蛟独角根际有一线绿光闪动,猛想起先前所见原是大小三团目光,出坑以后只见两团凶光,另一条细小的不曾再现,先未留意,只当蛟目已被打瞎,莫要当中还有一目,如被发现,就不被它脱身追来,单口中所喷水箭冲击之力也禁不住。心念一动,蛟头前额那一线微光突渐开张,约有寸许长短,两三分宽,竟比先前那一双凶睛光更明亮,面又正对自己,这一惊真非小可,一时情急,正在附耳商量,打算再用镖、弩打那当中蛟目,只要深透入脑,许能成功,只借相隔太远,无法下水。眼前倏地一亮,空中电光一闪,震天价一个霹雳,挟着大团雷火当空爆发,打将下来,震得山摇地动,耳鸣目眩。惊悸之中,猛瞥见恶蛟独目开张,一道碧光突由当中一目射出,朝空迎去,大团雷火立被冲开消灭,紧跟着电光乱闪,霹雳连声,空中雷火一团跟一团连珠般打将下来,两下相隔才只数丈。正自心魂震悸,逃又没地方逃。那蛟昂首向天,用独目中所喷丹气向空飞射,抵抗雷火,口中不住厉声怒吼,周身乱拱,那条长尾更是摇摆不停。风势又大,激荡得四外林木宛如狂涛起伏,由恶蛟带起来的洪水突突上涌,到了山顶,再顺恶蛟盘据之处四面飞卷而下,看去宛如数亩方圆的一朵极大水花,当中涌着十余枝大树和一条恶蛟,浪花飞滚,顿成奇观。
二人初意蛟头独目必比先打瞎一双凶睛还要敏锐得多,始终不敢妄动。后见所夹树木已有两根快被拔上,空中雷火似有知觉,先打蛟头,均被所喷丹气冲开,忽然头尾夹攻,先是一大团雷火朝头打下,恶蛟正以全力抵御,不料电光一闪,又有大团雷火朝后半身打下,只听霹雳一声,恶蛟后尾立被打断了丈许长一段。二人这才看出那只独目似乎只能喷射光气,抵抗雷火,全凭灵性感应,不能真个见物;又发现那蛟经过好些时的强挣,头颈一段已离树缝三四尺,中段被夹之处下面树木也被带向前面,挤在一起,水中树根多半泥土上拱,快要全数连根拔起。蛟头一露,颈问一条白痕随同现出,长约尺许,有二指宽,并无鳞片掩蔽,知是要害所在。似此相持,休看隔远,那蛟只一脱身,横尾扫来,连人带树必被打成粉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之一拼。余式仗着稍会一点水性,早就坚持下树,助雷杀蛟。燕玉虽不放心,除此别无善策,只得听之,人与雷火,恰是同时发动。那蛟先吃雷火打伤尾部,负痛急怒,周身摆战,本就作势欲起。余式也纵到左侧小树之上,刚把树干用右手攀住,待要寻觅水浅之处冒险纵下,只隔两丈左右,便用暗器去打颈间要害和那当中独目。不料人未入水,地势还未看好,猛瞥见那蛟长身一拱,喀嚓一声树缝竟被震断,前半身立时猛蹿出一丈多长,蛟头一摆,便朝自己对面扫来。
这时两下相隔才只三丈,又偏在蛟的侧面,蛟身往起一蹿,横扫过来,相隔便不到一丈,还未近身,便觉奇腥扑鼻,臭秽难闻。那蛟又当负痛发威之际,血口如盆,獠牙外露,一条长信频频吞吐,长达数尺,形态分外狞恶。余式只当人被恶蛟看见,张口来咬,不禁大惊,心中一急,百忙中扬手一镖便朝蛟头白影打去。耳听飕飕连声,有几点寒星由身侧飞过,朝蚊打去。因蛟来势猛恶,为恐一击不中,反为所伤,手中发镖,人往侧面树上纵去,意欲绕向一旁,唤了燕玉一同泅水逃走,口方喊得一声“燕妹”,身子凌空,还未抓住侧面树干,就在这事机瞬息、危险万分之际,只听一连串喀嚓断树之声,跟着呼的一声巨响,大蓬水花带着七八株断干残枝已离水而起,知道蛟已脱困,心方一慌,眼前霍地一亮,金蛇乱窜中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大蓬雷火好似火山崩坠,自空直下,浪花高涌中瞥见一条极长大的黑影由身后向前蹿来,连惊带急,当时震晕过去。
一会闻得哭喊之声,周身冷冰,醒来一看,身已移在山顶石崖之下,人卧石上,燕玉抱着自己的头正在哭喊。山顶洪水已退,倾盆大雨正在轰轰下降,两山顶上倒着七八株断树,残枝碎叶满地狼藉,有的已被雷火烧焦。那崖原是一块丈许高的大石,下有浅凹,雨点有龙眼般大,正由外面随风射到,夫妻二人都是周身湿透,落汤鸡也似,再看山下蛟水已止,水势虽然减退好些,但值大雨之中,到处水雾蒸腾,一片迷漾,什么也看不见。蛟水发源之处那座危崖只剩一幢灰影,兀立水中。山顶泥土已被冲净涮尽,蛟却不知去向。正问前事,忽见暗雾迷茫中一道青光电驰飞来,由山顶飞过,往山后斜射下去,光中似见一个女人影子,手中还提着一个形如牛头之物,所去之处僻在石崖后面,无法窥见。余式惊说光中女子必是仙人,忙要出视。燕玉拦道:“式哥先落水中,我冒险将你救来此地,还不知受伤没有,你不要动,我去看看就来。”说罢便往外走。
待了一会,燕玉满面喜容,同一少妇冒雨赶回,见面笑说:“式哥,这里雨大,我们同到三姑府上再说如何?”余式见那少妇正是黄三姑,才知先前所提乃是蚊头,连忙起立,三姑笑说:“这大雷雨如何走法?二位暂且少候,我去拿两把伞来。如非我功力不够,便带二位走了。”燕玉拦道:“我二人反正周身水湿,怕雨做什,一同走罢。”
三姑笑说:“同走也好。”说罢,提了两个蛟头向前引路。燕玉告知余式,方才被雷震倒时,吃下面水力挡了一挡,才灌进了两口雨水,便被燕玉冒险救起,只肩旁稍微擦痛,人并不曾受伤,兵刃暗器也未失落,只那把铁扇子被水打湿。因是铁骨细绢所制,并无妨害。三姑本和燕玉一见投缘,正要起身,一眼瞥见那把铁扇子,面上立现惊喜之容,笑道:“原来贤夫妻不是外人,早知这样,我也不必费事,去往庙中警告那班凶徒,使二位受这场虚惊了。”三姑所居原在前面溪尽头危崖之后,相隔约有二里。刚要起身,微闻破空之声,由狂风大雨中朝山后寺庙一面飞去,三姑好似微微一惊,笑对二人道:
“寒家离船更远,今日这大蛟水,川峡中舟船不知有无打翻?我家中又无男衣,索性送二位回船去罢。”二人谢诺。三姑又道:“家师原不许我炫弄,好在贤夫妇不是外人,又值大雨,待我略施小技,送二位回船罢。”随令少候,自往崖后去了不多一会,携来一片木板,好似刚刚削成,宽约尺半,长约丈许,放在地下,令二人立在上面,自去前头,手挽法诀,往下一指,木板立载三人贴着地面凌空飞降。山下洪水当有七八尺深,板落水上,三姑削了一根树枝当篙,二次行法,朝前一指,木板便载三人冲风冒雨,乱流而渡,朝前急驶,其行如飞,晃眼越过前面山口。口内丛林中便是前面大庙,过时似听山头上有人大喝,也未听真,随见一道黄光,刚闪得一闪,三姑猛一扬手,放起一道青光,朝山顶上飞去。二人料是遇敌,忙即回顾,见双方才一接触,黄光忽隐,青光也自回撤,随听三姑叱道:“我现送客回船,不与尔等计较。双蛟均我所杀,蛟头宝珠已被我取去,如不甘服,明日寻我便了。”说罢,微闻有人接口,答得一个“好”字,底下便无声息。木板也驶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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