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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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面含微笑,微微颔首。这一番话却打入了众人心中。当此大变,也没人知道那小孩儿所言是真是假。可看那老人气派,当真是做得出的。魏王与瞿长史最是心意相通,两人听说,虽不知是真是假,俱忍不住心中一动。

那老人这时一挥手,“坐!”眼见己方势弱,东宫、魏王与汉王一干人等,终于不敢违命,竟自重又各入各座。

却听那老人吩咐道:“棠棣,那一地的刀好是讨厌,给我收拾掉了。”

地下那黄衫客“诺了一声,大踏步在地上走了一圈。他并不弯腰,伸手虚抓,袖中却弹出了一条不知是什么做的索套,那一把把刀就被他拾入手中。刀方入手,他就伸出一双虎掌,将那刀在手中一阵乱揉。可怜东宫与魏王府的侍卫所用兵刃,俱还称得上好刀,却在他手中如烂泥般被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单只这一手,就惊得封师进、张师政与瞿长史个个胆寒,自料,就是自己单对上这名叫棠棣的黄衫客,只怕犹自输赢难料,何况还有那老人在旁。

只听那老人笑道:“棠棣,听说你刚才抢了漫天王的那把什么刀,到底有多快,我倒好奇,你给我演练下。”

黄衫客闻言,从衣底一抽抽出那把“用舍刀”来,对着他刚才拾成一堆又揉烂成一团的侍卫配刀就是一劈。只见一道雪光劈下,竟真的把那些侍卫之刀当锋劈为两半。

座上老人抚髯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扫视了在座的诸人一眼,只见李承乾血流满面,虽硬撑着,却已是色厉内荏;魏王李泰目光闪烁,似还在想着刚才狸儿复述的话;汉王元昌更早已呆若木鸡。

他目光露出一丝谑笑,似觉眼前游戏,这人间百态,也颇可玩味。可回念当年大野豪雄,争鼎天下,那是何等声势?可惜如今俱成蒿草。

眼下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只怕还更加富足了,可这些争夺这天下的人,早已……大变。他一念之下,忍不住略感怆然,抚髯一叹道:“没想太原李姓,枉自英雄数代,传至这一代,姓李的早已经没人了。”

说着,他望向李承乾:“说实话,你想不想借我之手杀了你弟弟,就此扶你安稳?”李承乾未及接言,他已笑向魏王道,“至于你,看来也颇有些谋略。那你想不想借我之力杀掉太子,此后这江山就是你的?”

他此语一出,适才东宫与魏王府难得短暂的同仇敌忾之气顿弱。场面一时陷入极度的尴尬,杜荷目光连闪,瞿长史捻须不语,他们实在难测那老者真实心意,这事又来得突然,竟叫他们不知如何答才好了。

却见那老人盯着案上一个钟漏,“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如果一刻钟时间内还没想好,准备好什么谋略,劝服我好把另一个杀了。那今日,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两个姓李的小儿一齐做了也无妨。大不了,再来一次天下大乱。嘿嘿,如今四野承平日久,我在海那头,看得也都厌烦了。只怕李世民当着皇帝,整日无事,也无事得厌烦了。”

一时只见那个沙漏中的沙子缓缓泻下,场中再无一人作声,人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李承乾的面上本全是血,这时却变得一脸茫然。而那边,魏王李泰怔怔地坐了一会,忽然,面上沁出汗珠来。也不见得如何的热,可他脸上渐渐竟汗如雨下。杜荷一扫眼间,看到他这般异色,忍不住脸色一片,心都揪了起来。

眼看那沙漏就要滴到满一刻钟了,那老人已略有些不耐烦,“唔”了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大,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钟鸣雷响。人人都知道那个决断的时刻快到了。那时,真不知是东宫一派全军覆没,还是魏王府一派就此而绝,抑或双双毙命于此,人人心中怔忡不安。

那老者却神色自若,这等硬逼兄弟相残的局面在他看来,却似大是好玩。眼见一刻时间转瞬已至,魏王忽起身叫道:“且慢……”

李承乾却一跳而起,疾声怒道:“你杀了我吧!”他一语叫罢,手向怀里一掏,竟掏出了一把贴身小刀子,身子前倾,就待向前冲出,却听门外檐间忽有一人接口道:“却也欺人太甚!谁说姓李的就没人了?”

那声音听来年纪不大,却神完气足。在座之人人人一惊,个个不由扭头望向门外。听那口气,分明不是那老者一伙。可他们断没想到,除了自己,今日这庄中,来的居然还有别人。

那老人也不由讶然抬首:“来者何人?”却听门外那声音道:“何人又有什么相关?何为才最紧要!”那老人像对上了脾气,大笑道:“那好,就说说你为何而来?”

“我要你放了……”那声音顿了下,“……在座人等。”

老者虎目一闪:“那要看你凭什么了?”

只听得门外一声锐响,似是剑起之鸣,然后门外那人声音重又响起——“凭此一剑!”

【五、吟者剑】

屋内众人正自惊疑不定,紧接着又听得一阵细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方位不定,一时,似响自殿外的那片松柏林内,一时,又似就响在众人耳侧。

众人方自侧耳倾听间,却听得席上那老者已振声大笑。

在座之人适才已领教过他这大笑的厉害,这时才知那老者方才的龙吟之声竟犹未尽全力。李承乾与魏王等面前的案侧俱都放了好大一个酒瓮,这时只听得那酒瓮都嗡嗡作响。那老人笑声如雷鸣海啸般席卷而过,碰上什么,似就对上了那东西本身的频率,引得那物事一阵震颤。

众人只觉得那笑声从自己头上一阵阵滚过,每滚过一次,虽不是专门针对自己,也震得身子稍弱的人如杜荷、赵节等辈面色发白,几乎经受不住。

门外那一缕剑鸣遇上这雷响山呼的笑声,先是一抑。但接着,它突转高亢,似是情知无力与此等深厚功力对抗,就越振越高,金声而玉诉,如一羽健翎翱翔于怒涌之海上,虽波涛翻滚,势欲滔天,可它越飞越高,终究打不湿那一枚自傲的羽毛。

那剑鸣之声似琴弦上的高音,直欲破空而去。可适时地,它又寻隙而入,刺入厅堂,竟成反击之势。那老者似是很久未曾碰到如此对手,正在得趣,越是笑得酣畅淋漓。眼见得,厅中体质稍弱之人已越来越承受不住了。突然,只见光华一闪,一道剑光凭空飞度,直取那老人座上。

上首老人哈哈大笑,脱口道:“原来你是罗卷!”

他大袖一排,随手就向那剑刃卷去。那剑的来势立时蜷如尺蠖,但一展间,又矫若游龙。

却听那持剑之人笑道:“你错了。”只见那剑势遇挫,竟弹成一个弧形,持剑人借势飞退,双足在梁木间稍一借力,竟换了一个方向,重又击来。

这一击,轻忽缥缈,如人世间难逢的吉光片羽。

却见上首那老者神色忽郑重起来,竟被逼得身子微微一侧,两只大袖同时舞动,翻滚如海浪,端的声势惊人。

他口里已喝了一声:“小骨头!”

那来袭之剑剑势一滞,忽分光破影,翩然惊飞,一偏势,斜飞到那老者身后。人人只见一道素练绕过那老者。却听那老者“哼”了一声,那持剑之人也轻声发出一声低吟,然后,剑势奔腾,竟从那老者头上卷了回来。那老者伸手向空中就是一抓,哪怕座中也有张师政、封师进与瞿长史这般好手,却也没看清他这一爪是怎么抓的。

那持剑之人一声低吟,他这下头顶飞掠,本是想顺手摘下那老者头上之冠,终究无功而返。

却见这一击之后,他已翩然落地。那老者看着自己手中撕下的那人袍角,低哼了一声:“盛名如小骨头,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落地之人却似受激,抗声道:“东海虬髯客,原来也不过如此!”他随手一抛,已扔出一段虎尾,正是从那老者坐着的虎皮褥上割下来的。

那老者从他衣上抓下了一片袍角,险险没伤及他,他却不过从老者身后坐具上割下一截虎尾,强弱之势,分明已判。可那持剑人似乎并不服气,冷笑道:“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这尾巴还不是让我割了?”

众人惊于他身手的同时,他口中的“东海虬髯客”几个字,更已震得座中人耳中无不隆隆作响。

——当年隋末大乱,天下群雄并起。李世民十八岁起事,以秦王之位争雄天下,可谓天下英豪,无不束手。可虬髯客之名,并不稍堕,至今依旧声震海内。不为别的,只为传说中他的挂冠而去。

说起来,虬髯客犹是李靖义兄。李靖功高天下,一身艺业,允称当朝泰斗。可据说,他那一身武艺、一肚子兵法,却有一半得自于虬髯客。

而虬髯客当年因为李靖的关系,也曾一见秦王。据说当时他与秦王下了一局棋,那局棋,自始至终不过寥寥数子,却令开唐至今,哪怕天下安定已久,犹为人所津津乐道。

其实谁也不知当年棋局究竟如何,但遥想可知,那该是一场王霸之战。没想虬髯客进退洒脱,一局棋后,竟谓天下已得真主,拂袖而去,从此匿迹远踪,足迹再未踏入中原。

这一段故事,却是在场之人无不知道的。瞿长史此时想来,也才终于明白了陈淇果然见机甚早,他那一句“这个人,只怕当今天子见了也不免头疼”,看来并非虚语。

却听虬髯客缓缓说道:“老夫却又如何‘不过如此’?”

下首那人已清声道:“功力深厚,只待马齿虚增即可达到,又有什么了不起?可传名天下的虬髯客,原来不过如此眼力。先认我是罗大哥,后又认我是……肩胛,单论这眼神,却也未免太过老眼昏花了。”

座下那黄衫客恼于他如此不恭,立时就待大声呵斥。

虬髯客定睛向下一望,却见那下首站立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长身玉立,风华凝秀,形容飘逸,气度慷慨。无论是肩胛,还是罗卷,想来都不该如此年少。

虬髯客一时不由沉吟:“你可是姓李?”那少年点点头。

“那你是李世民的第几个儿子?”却听那少年忽然负气大笑道:“谁说姓李的就一定是李世民的儿子?他又如何配得生我?”

在场之人不由人人咋舌——要知此时,大唐立国渐久,朝廷礼法已备,奇的是,今日一日之内,竟连逢这等对当今圣上如此不恭的人物。

虬髯客定睛望向那少年,心中念头连转。

他是何等人物?见微而知著。一开始,那少年人在殿外,想来已到了很久,却一直一言未发,直待自己威逼李承乾与李泰互相残杀时才突然开口;方动手时,那少年出手宁定,似乎并未动杀气,直待自己说了声“原来盛名如小骨头者也不过如此”,他才陡然大怒;如今,自己问及他是李世民第几个儿子,他又如此作答;虬髯客心中摹想此人来历,已揣知了个大概,自料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由微笑道:“那小骨头倒收了个好徒弟。”

席下那少年只轻轻“哼”了一声。

“而那李世民,儿子虽不中用,倒还有个……好侄儿。”虬髯客一面说,一边观察那少年神色。眼见他神色微动,就知自己所料不虚。

——他此次前来中土,也是因为英雄寂寞,晚景无聊,虽不过出于一时兴动,但他这等人物,但凡出马,哪怕只是为了游戏,只怕所谋之大,也非常人所能揣测,这时心中不由就略有盘算。

在座之人,本来无人认得这少年。这时听得虬髯客一说,不少人心中已经恍然大悟。只见瞿长史在魏王耳边低声道:“来的是李浅墨……说起来,他也算殿下的堂弟了。他师父就是当年长天一刺,无数大内高手也未曾拦下的肩胛,绰号‘小骨头’。近来,据说这少年与天下五姓及西州募主事的覃千河等俱有争斗,跟罗卷更是颇有关联。依属下猜想,刚才,救得太子于烈马蹄下的就是他;而后来用石子击中殿下手中‘用舍刀’,救那胡人少女的想来也是他。只不知,这时,他又怎么跟了过来,还不惜出手。”魏王一时微微颔首。

却听虬髯客大笑道:“如果是你师父前来,朝我要人,我只怕还要费些思量;抑或是那罗卷,要从我手里要人,只怕我还要略微想上一想。可你小小年纪,真以为自己得了些真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没想那少年略无怯惧,哂声道:“据说当年秦王也不过十八九岁,都能从你手里要得这个天下。我如今年纪虽较他当年略小,难不成就要不得这几个人吗?”

众人自从进入这个庄子以来,当时虽不知那老者姓甚名谁,因为慑于他的气势,也是一直委屈求全。没想这少年年纪甚小,竟敢对虬髯客如此直声抗辩,人人正不知虬髯客该要怎生发怒。

没想这少年却似对住了虬髯客脾气,却见他抚髯大笑,连连击案道:“老子这次重入中原,所见之人,那真是个个萎靡,也当真一下个个变得温文尔雅起来,今儿个,总算碰着一个爽气的了。”说着,他微笑起来,“那你,到底想要走谁?”

他伸手一指,指向李承乾:“他?”然后再一指,指向李泰,“还是他?”

他不过随手一指,在座之人,忍不住个个心中一跳。

眼见虬髯客对那少年的不恭不敬不但未加责怪,反似颇为欣赏,众人虽难测其意,却也不由想着:也许,这古怪老儿因为这一点嘉许之意,竟真的能听那少年的话呢?

瞿长史与杜荷一时不由都心中着急,只盼着那少年选择的是自家主人。但他们与李浅墨一向并无交往,说起来,自家主人都还与他隔着一个杀父之仇,却也不知怎么开口向他争取。

却听虬髯客又笑道:“小兄弟,你很合老夫胃口,今日就卖你个面子,放一个人给你。但要记得,两人之中,只能选上一个。”他似打定主意,要搅起大唐的储君之乱般。

知道这老者身份后,在场之人,个个都已再不敢心存侥幸,情知这老者天不怕地不怕,他真想杀谁,那是再怎么也拦不住的,人人不由侧耳倾听李浅墨的选择。

没想那少年却一摇头:“不!这两个,我都要了。”

虬髯客不由面色微沉:“小孩儿家,说话好没道理。难不成为你一句话,我就要全依你不成?你却怎么要?又凭什么要?”

李浅墨方才一直隐身殿外,自从与罗卷一别以来,加上柘柘远走,这一向,他过得本来颇为寂寞。但有好些事,他都要在心头好好地想上一想,所以虽觉孤寂,但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今日,在渭水之滨,他本来正自吐纳呼吸,没承想适逢其会,碰着了李承乾与李泰。

他虽姓着个李姓,但对自己本家之人,一向并无来往,所以先见着了李承乾,后见着了李泰,不免就动了好奇,一直远远看着。

本来东宫与魏王府之争又与他何关?如不是眼见李承乾坠马待毙,他也不会出手。那倒不是为了李承乾是他的堂兄,无论任何一人,那时他只怕都是要救的。而其后,黄衫客夺刀夺马,他为了一点好奇所以才跟了来。可及至听到那老者挑动东宫与魏王府之间的嫌隙,逼他们兄弟相杀以求自保时,不知怎么,一点义愤之念就在心头升起,所以才不管不顾,贸然出手。

这时,那老者问他凭什么要,又想怎么要,他心中不由一时也颇费沉吟。他情知座上的虬髯客威名久著,一身功力,当今海内,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也不过三数人而已,不说自己断难赶得上,就算罗大哥来了,胜负之数,只怕也难定。如若硬拼,那自是全无希望。可如若不救,他又于心不忍。

却见他一扫眼之下,心头微动,已有计较。只听他微笑道:“怎么要?当然是硬要了。”

“可今日,你们人多……”他伸手一指,指向狸儿与黄衫客棠棣,“我却只有我自家个儿,说不好,只有吃亏点,以寡敌众,也好让你们心服口服。这样,咱们比上三场,你方三人,我都一一比过。比完了,三局两胜,给你们个便宜占如何。哼哼,车轮大战我也不怕,就这么说定了。”

瞿长史与杜荷本正焦急地等他作答。人人都知道李浅墨哪怕艺出名门,师父是少有的凭一把“吟者剑”傲视大野的肩胛,可他毕竟年幼。不说是他,就算肩胛,遇上虬髯客这等人物,其间胜负,也未可料。没想他却说出这番话来,不由连连点头。心头暗想:以李浅墨适才所展现的身手,对付狸儿那个孩子,还不容易?若对上黄衫客,虽然那个叫棠棣的小子分明久经虬髯客调教,但两人胜负之数,起码也要五五开。哪怕最后必输给虬髯客,这三局两胜,还是大有希望的。

虬髯客不由哈哈大笑,拍着狸儿的头道:“小狸儿,你给我学着点。看人家小兄弟,说起话来,算盘打得多精,说起来却也真光明正大。”说着,他一颔首,“好,就依你!且看我虬髯客主仆三人,车轮大战你这小骨头的徒弟,最终谁输谁赢。而无论输赢,这一战传出去,都够你名动江湖的了。”

那狸儿却怯怯道:“爷爷,你当真要我和他比?”脸色竟似无比发愁一般。虬髯客不由微微一笑:“怎么,你怕了?平日里胡吹的大气现在可都忘了?”却听那狸儿扭捏道:“才不是。只是,他是好漂亮的一个哥哥。我见了他,只觉心头亲近,不想跟他动刀动枪的。”

说着,他挺身而出,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冲着李浅墨高声道:“喂,我说,那个哥哥,你既要比,狸儿就跟你比。刀枪无眼,你要下得了狠心,不怕伤了我,就只管照我身上招呼。”

这几句话说得,连李浅黑都忍不住一笑。却听他笑过后道:“且慢,我还有一事。”

棠棣却在一边皱眉道:“我说姓李的,你好不婆婆妈妈。要比就比,还有何事?你是不是还有后事要一条条交代?”

却见李浅墨笑道:“我要赌注再加上一个人。”黄衫客一愣:“谁?”

没想李浅墨从进来起一直音调清朗,这下却迟疑起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黄衫客一头雾水,喃喃骂道:“东扯西扯,你是不敢比了是吧?”

却听座上的虬髯客已哈哈大笑:“好,我答应你。”

说着,他一挥手,命令那黄衫客道:“还不去把你刚抢了的那个小美人儿给我带上来。我倒也是好奇,那小美人到底什么模样。说不定,小骨头这徒弟今日打了好大个幌子来跟我要人,牵三扯四地说了一堆,其实就只是为了她呢?”一边说着,一边双眼还略带谑笑地望着李浅墨。

李浅墨到底年轻,一时双颊忍不住地红了起来。

虬髯客见他脸红,忍不住连声大笑,笑得李浅墨脸越红了。

说起来,李浅墨本无此意。他一开始脸红纯是为少年人骤遭调笑时的窘迫,后来的脸红,却是为意识到自己脸红,所以就更一发不可收拾地红了。却听虬髯客大笑道:“快去、快去,我也要见识一下那个胡姬,看看到底是怎生美丽。日后传出去,好说老子为老不尊,跟小骨头的徒弟为抢一个女人打了起来,那时才真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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