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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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以为局主就要认输之时,猛地,那赌盅又被人拿起了,想来是轮到那赌局主人出手。他这回摇骰子的声响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叮叮咚咚,都快叮咚成音乐了,终于那音乐般的骰声止住,开宝在即……

门口的众闲汉此时已被引得个个如伸颈待戮的鸭子一般,那情景看起来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只见一条粗门槛外,清一色筋暴暴的脖子,能有多长就有多长地伸着。

随着宝盒一开,却听门帘里传来哈哈一笑,然后,只听后来的那个中年男子声音清朗地道:“兄台果为此道高手。不过,小弟适才所押之物,虽说算得上珍贵,却还有一桩缺憾——因为,那东西本来还有一对。兄台虽说赢了,也只算赢得了一半。这东西要凑成一对,才算得上价值连城呢!”说着,他拍拍衣服,已起身掀帘出来。

众人只见他嘴唇还在动着,却听不见他说的话。正急切间,却听他忽转回正常说话,大笑道:“如果想要另一半,三日后渭水之滨,咱们再赌上一场。不过那时出马的该不是三脚猫的小弟,而是小弟的主人家了,就看你敢不敢去!”

“……幸会幸会,到时再见!”

【二、渭水滨】

一湾白水在夏日里明晃晃地漾着,水面上波光粼粼。这里是渭水与一条支流交汇处的河湾,几十匹马儿正在那浅湾里饮水。那一湾水本已映得人心明眼亮,更哪堪那几十匹马儿点缀其中。只见那群马儿匹匹骁骏:红的、黄的、白的、黑的……在这河湾的一方明水中投下一条条倒影,映衬得河边的青草越发碧绿齐整。

本来这一带风景就静美如画,又值初夏,正是草木葱茏之际。此时芒种已过,农事颇闲,正是闲暇好时光。谁想就在这河湾附近,却响起了一片杀伐之声。那厮杀之声声势颇大,竟似有好几百人在对阵拼杀一般。这里本靠近帝都之侧,却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这太平年间,京畿之地展开攻伐?

——却听得一声痛呼声起。

另有一个年轻沙哑的声音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不痛快!”

原来距那河湾好有半里远的去处,有一片杂树林。那林前的一片空场里,聚集了好几百号人。那是两班人马正在厮杀。奇怪的是,那两班人马俱是突厥装扮,短衣怒马,髡发纹身。两支人马身后不远处各建着两所穹庐大帐,大帐之侧,余下的就是一溜儿五人一落的羊毡小帐。那些小帐篷群星搭拱斗似地衬得那两顶穹庐大帐越发威武。

而牙帐密集处,有一侧还高高地建了一杆五狼头大纛。一时只见——大纛之上,狼头嘶风;大纛四周,幡旗罗列;大纛之下,分戟为阵。

空场间那片沙地上,这时已搅起了满天尘土。那五狼头大纛下面,却摆着一张胡床。那胡床装饰极为华贵,螺钿密布,就是突厥部中左右贤王坐卧之具,想来也无此华丽。

此时胡床之上,半倚半卧了一位贵族公子,只见他瘦削的脸儿,薄薄的嘴唇,长相分明不像胡人,却一身胡人装扮,穿了条只有突厥人才穿的鞣皮裤儿,赤着脚,光着上身,头发用一枚金环束住。

这时他光着的上身在太阳底下汗珠儿闪耀,正兴奋地用一只脚不停蹬踏着胡床。眼见己方部下又有一人负创倒地,他忽然一跃而起,在胡床侧边僮儿手里接过一把狼牙铁棒,手按着一个壮奴的肩,竟以那壮奴为马,直冲进阵中。

铁棒起处,当者披靡。只听他边舞边大笑道:“他日我若为天子,使我有天下,当率数万骑疾驰至金城,解发袒衽,委身思摩,纵横搏命,岂不快哉!”

与他对阵之敌中,一名壮年敌将却高声笑道:“愿诚如太子愿!”

他声音一出,只见战阵之中,两方对阵之人一时人人放下兵器,跪地欢呼道:“愿诚如太子愿!”

那贵公子看着满地黑压压拜倒的人头,一时哈哈大笑,随手弃了那根狼牙铁棒,拍拍胯下壮奴,大笑道:“好了,我饿了,今天且玩到这里,我要吃东西去了。”

他那顶穹庐大帐前,此时正支着几口大锅。

那大锅俱是纯铜所制,当时人称大铜炉,此外还有六熟鼎。这两样东西,就是寻遍整个长安城,只怕也找不到比它们更大的了。

只见那几口大锅中,这时正整头地烹着牛羊。那贵公子随手一挥,指向一匹马,笑盈盈道:“那匹马儿不大中用了。”

一语未完,就有他帐下豪奴,飞奔过去,捉着那匹马,四蹄一捆,登时摞倒在地,一刀结果了性命。更有他手杂役在旁边准备好了几大桶清水,不一时,整匹马的皮已被熟练地剥下,沙地上殷殷地浸满了血水,空气中一时涌起了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儿。

那贵公子似全不介意,还很喜欢闻那味道一般,鼻子专门向空中吸了两下,随口笑问手下健奴道:“今儿的肉是哪儿偷来的?手脚可还利索?别又留下什么把柄,惹得那些乡巴佬儿又去长安尹那儿哭告。”

他手下笑嘻嘻地禀告着那偷来的两头牛的来历,果然所用手段大不地道:却是用一根竹竿子,一面悬了铁钩,上面裹满了牛最爱吃的青草,草上还撒了盐,引得那牛来吃。牛一吃,钩子就卡在喉咙里面,待奔上前顶人,又被竹竿隔着,待要逃,又被钩住了,只能乖乖地跟着人走。

那贵公子听罢大笑,边笑边还跟身边他适才对敌之将说道:“叔父,你却不知,这个还不算有趣……记得那一次在孟头坳偷牛,偷得最是精彩。事后我叫人打听,据说那个乡巴佬儿事后去告,说是他家牛圈建得稍微远了一点,半夜就听到牛儿痛哼,似是得病了一般,天冷,他也没理论,没想清早去看,却见他的那头牛还在,也还活着,只是四条腿被生生卸了下来。丢了腿的牛卧在雪地里,那伤口被雪冻住了,所以失血不多,一时竟不得死。他自己怎么想都想不通,好好的一头牛,怎么过了一夜,就少了四条腿呢?

“……哈哈,我记得那天正是大雪,这辈子,要数那天那顿牛肉吃得最是痛快!”

他身边的叔父听了一时也不由哈哈大笑。

——原来这贵公子并非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所出,已故的长孙皇后的长子,当今的太子李承乾。他是嫡长子,自然也是太子。今日,他是趁着父皇巡幸东都之际,得了空,在这渭水之滨,与自己的叔父汉王元昌带领府下家奴,披挂起来,两军对阵,自顾自寻乐呢。

李承乾幼长戎马间,因为出生在承乾殿,所以得名承乾。他少负聪明,极得父王李世民喜爱,在凉州期间,他还年幼,使其裁决庶政,行事颇合大体。及至稍长,李世民每次出门巡幸,就留下他来监国,那时他所为却也颇合于礼。没想年纪越大,就越来越耽迷于声色犬马。

他还有个脾气,就是极爱突厥风俗。每每得空,最爱跟他那个也爱玩乐胡闹的叔父元昌,各自打点起手下家奴,给他们披挂好了,仿效两军对战。他们这对战,可是真枪实箭,也真有伤亡的。如果有家奴敢稍露怯弱,他轻则鞭笞,重则腐刑,所以人人畏惧,再不敢怯缩不前。

他又最爱亲自带人去民间偷盗牛马,长安城周围百姓闻得其名已久,也久已苦之,所以每次提起他来,就忍不住人人摇头。

……这时他手下已在地上铺好了锦茵绣褥。他与叔父汉王元昌也就席地而坐,旁边相陪的却是封师进、张师政、赵节、杜荷等一干人等。只见他的属下用偌大的一个金盘端上一只烤全羊来,他挥匕割切,言笑晏晏,一时宾主甚欢。

乐了有一时,遥遥的,却听那边水面上,传来了一阵音乐之声。

李承乾先还没注意到,及至听到了,不由大喜。一拍大腿,放声道:“这回出来得匆忙,我就想着,怎么算怎么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就没想起是未带上那些教坊子弟。此时有酒有肉,岂可无乐?小的们,快去给我看看,到底是哪儿来的人,居然带得如此好乐随行。他们也太会乐了!且叫他们过来,给我们也乐乐。”他手下答应一声,忙忙地去了。

那音乐声却是从河上传来,温温雅雅,乐而不淫。照说这调调本该不合李承乾的脾胃,他一向最爱的还是胡乐胡舞,喜欢那跳荡热闹的劲头。可能是因为今天这天光水色,加上那音乐声不经意处适时而来,他一时不由也听得爽心动耳。

他随意远远看上了一眼,却见那边河上,正驶过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船身并不见华丽,只似中等人家的游船,他的家奴正在河岸边吆喝着喊停呢。他身为太子,除了惧怕父亲李世民外,余下人等,如何放在眼里?一向又为人奉承惯了的,所欲无不可得,也就没太在意。

没想他们这儿说笑了好久,却还没见家奴带了乐人过来,他一时不由就有些怒意,随手一挥,对身边俊僮道:“去给我看看,是什么人,我叫他、他们还拖拖捱捱地不肯过来!那小张奴办事越来越拖拉了,你过去跟他说,再不肯来,给我捆了来!”

那俊僮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不一时,就已折返,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并没带上乐人。李承乾忍不住面露怒色,就待发作。却见那俊僮脸色尴尬,生怕他发怒,口里期期艾艾道:“殿下,来的是……魏王。”

李承乾脸色就忍不住一变。

——原来这魏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他同为长孙皇后所生之子,也是他的弟弟,李世民的第四子:李泰。

长孙皇后共育有三子,长子李承乾,次子李泰,幼子李治。李世民平生敬重这个贤妻,虽然加上嫔妃所生,共有十四个儿子,却对这三个儿子格外另眼相看。

自从长孙皇后故世后,李世民不由将对皇后的思念之情也转移到这三个孩子身上。不说别的,单看他为东宫太子所选择的辅僚,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绩、孙伏伽、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等人,俱是一代名臣,也俱说得上是一时之选,就足可看出他的良苦用心了。

李承乾的脾气极为暴躁,可李泰的脾气却和他这个哥哥大是不同。他因为见到父王自登基之后,一洗当年戎马习性,专以儒术治国,所以投其所好,广交文学之士,李世民闻之大喜,专许其开府,府下设弘文馆。那李泰心有别图,也就此广招天下士,历时四载,编撰成《括地志》一书,共五百五十篇,送呈宫中。李世民览之大喜,赏赐绸缣不下万匹。

李承乾与这个弟弟一向不合,又一向暗自疑心李泰要夺自己的储位,并且情知,那个弟弟此时正等着抓自己的把柄好告密的,不免对他就有着七分怒气外加上三分怯惧。这时一听来人是他,一时忍不住沉吟。却是他身边的交好杜荷开口问道:“我见他们已停船了,也靠了岸,那魏王正在河边做什么?”

却听那俊僮回禀道:“小的去时,魏王就已上了岸,听说太子在这边,就说要过来拜见。这时,他正在河边品赏咱们的马儿呢。”

听他说起马,李承乾面上不由大有得色。要知,河湾里正在饮水的那几十匹马,匹匹都是他的心爱,也是费了极大的苦心才搜罗来的。李世民嫡出的皇子三人中,只有他最好弓马。只听他忍不住笑吟吟问道:“那大肚子说了些什么?”

——李泰生得腰腹肥胖,为此,李世民专许他宫禁之中,可以乘坐小舆,却不知为这一点宠爱,李承乾不由对李泰更多恨上了一分,所以私下提及,只称呼他这个弟弟为“大肚子”。

只听那俊僮回道:“他先看上了菊花青,说不错,可惜太瘦了,然后一匹一匹品评下来,竟没有一匹可入魏王眼的……”

他未说完,李承乾已是大怒道:“他又懂得个什么马?只会装模作样吟诗作赋糊弄父皇欢心罢了!”

正发作间,却见杜荷直冲他努嘴,一回头,却是李泰到了。

只见李泰一身罗衫,天虽热,却没像李承乾一样光着头,而是戴了顶轻纱小帽。他一身装束闲适,只腰间佩了一块玉。那块玉,也是李世民御赐的,自从领了这赐后,李泰就从不曾离身。

李承乾看到那块玉,更觉得不顺眼,微微“哼”了一声,轻慢地道:“你来了?”杜荷等一干人等已忙忙站起身来。李泰对汉王元昌与太子行罢了礼,笑问道:“太子今日好兴致,却在这儿做什么呢?”

却是杜荷代李承乾笑答道:“太子见闲暇无事,不敢耽误辰光,虽说大热的天儿,还是与汉王会同,一起来演习演习兵马。”

李泰含笑四周一望,笑吟吟道:“果然是块演习的好地儿。有了这地方,再不会像上次那样为践踏了庄稼而惹得父皇责备了。太子果然从善如流,行事越见谨慎。”李承乾脸上就忍不住泛出怒色。

杜荷忙接口道:“魏王难得雅兴,泛舟奏乐,今日却也得闲。”

未等李泰答话,李承乾已在旁边先冷哼了一句:“他不泛舟,想骑马,也要哪匹马儿乘得了他,怕不把马都给压塌了。”

那李泰果然腰腹肥胖,不过大肚能容,听了这话,也没收了脸上笑意。杜荷却连忙帮他转弯,笑向魏王道:“说起马,太子这一向惦记魏王。上次得了匹好马,还专门急急给魏王送了去,不知乘用可还舒适?”

听他这么说,李承乾一时不由颜面转温。

原来,前日,他为讥讽魏王,因得了匹烈马,就叫手下把那匹烈马给李泰送去,说上次与他在宫中相逢,看到给他抬肩舆的那两个仆人被压得着实可怜,皇帝既垂拱天下,仁爱爱民,一向不倡导以人为畜马的,新得的这个牲口又惯能负重,所以专送来供王弟骑乘云云……

这是他无聊时跟他的心腹们干的一大畅快事,这时听杜荷提及,不由就喜笑颜开。

却见李泰轻轻摇了摇手中扇子,面上讶异道:“啊,那匹马原来是送给我的?多谢太子见爱!可恨我当时不在家,手下人收了,想来是笨奴才们不会传话,只告诉我马性太烈。我以为太子因为这马儿太烈性,不好骑乘,所以专送来让我代为调教的。我现在已调教好了,正要送还给太子的。”说着,他拍拍手。

他自己乘船而来,却另有家奴在岸上跟着。早有人飞跑而来,听了指令,疾传了出去。那岸上跟着的人,不一时就牵过一匹马来。

李承乾拿眼一望,他送给李泰的原是一匹烈性雄马,谁想牵来的马儿还是那匹,却耷头耷脑的,精神萎靡。

却听李泰笑道:“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想着是太子托我之事,当时就叫人办了。”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望向锦茵上李承乾的腿,面上若有憾色。只听他颇为同情地道:“何况,以太子的腿脚,遇上这样烈马,哪怕再喜欢,只怕也有心无力,如何骑得了这般烈马?所以我就叫人把那畜生给骟了。现在,这畜生性子料已绵软,正适合太子骑乘。”

李承乾眉毛一跳,几乎忍不住就要当场发作起来。

原来他幼年患病,从小落下个足疾,有一条脚不大灵光。平常走路,不免常有些一瘸一拐,所以此后才变得如此爱马。他又最好颜面,就是日常在家中,也常以一名壮奴负他代步,再不肯歪歪扭扭惹人耻笑。

这本是他平生憾事,最怕被人提及,没想今日被人当面直戳到痛处,还是那个让他最为痛恨的弟弟,一时怒得脸上青筋直跳。

李泰却洋洋自若,恍如不知,依旧含笑道:“不过照常说来,这匹马儿也不值得费上这么大事。它腿脚虽还算好,却既不骁骏,也算不上真正烈性。不过以太子一向秉性勤俭的性格,不吝以驽马代步,这才是让我最最佩服的。”

李承乾早已被气得喉咙都直了,眼见他毁了自己一匹好马,又嘲笑自己的足疾,忍不住从牙齿缝里吐出了几个字:“你又懂得什么马!”

——他这下可真是心疼。要知,那马他当时虽脱手送给李泰,却也知道那是一匹良驹,只是性子暴烈了些,再没想李泰下手会如此之狠,竟一刀把它骟了。他年纪虽较李泰大些,有时行事也过于残暴,但那还是像一个孩子似的残暴,他这时心疼那匹良驹却也是出自真心。

只听李泰含笑答道:“小弟虽不惯骑乘,但当今皇上以马上得天下,虽不能马上治之,我们做儿子的要是连懂都不懂马,却也太过不恭了。不说别的,《骅骝经》小弟也算熟读过几遍。不信,太子可以随意考来。”

说着,他哈哈一笑:“说起来,我今日出来,却也有三分之一算是为了一匹烈马而来的。”他望望那匹被骟了的马,“据我府上的瞿长史说,那匹马儿,可要比这匹强上太多了。”

杜荷生怕他兄弟当面闹僵,眼见李承乾不接话,忙含笑问道:“剩下却是为了什么。”

李泰轻摇罗扇道:“为一把快刀,还有……名姬。”

——烈马、快刀、名姬!

这三项却是李承乾平生挚爱。但李泰一向性不耽此,不知为何却扯到这上头来?

却听李泰含笑解释道:“各位不知,近几日来,我因为太子生日将至,算计着要送太子几样小礼,就吩咐我府中的瞿长史留心探访。各位想来也知道瞿长史心思极细,他很费了一些心思,才在这长安城中,寻到了这三样宝贝,分别是烈马、快刀、名姬。我今日出来,本打算趁此闲暇,就与弘文馆诸学士共同品鉴下,看这几样东西到底拿不拿得出手,没想在这里却碰上了太子。”说着,他冲下面一挥手,“请瞿长史来。”

却听他手下笑道:“瞿长史早在这候着了。”

李泰一转眼,果见一个中年男子就在身侧。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却正是那日西市中参与樗蒲之局的那个。

只听李泰含笑问道:“老瞿,咱们还算计着怎么送太子一点小礼,没想择日不如撞日,我一点孝悌心动,可巧儿今日就碰上了太子。你那几样东西可已备妥?”

瞿长史含笑道:“殿下吩咐,敢不速办?”

说着,一挥手。不一时,只见一个赤脚胡人就牵过一匹马来。

一见那马,李承乾早已支棱一下站起。

——果然好马!只见那匹马儿通体枣红,鬃毛飞扬。牵着它的胡人生得矮小,越衬得那马儿来得高大。那马儿甚是暴烈,虽被那胡人拢着缰绳,一步一步牵来,却不时地挣扎,那矮小胡人简直就有些带不动它。

这时它被牵到筵前,眼见到这么多人在座,那马儿一时被撩起性子,突地一声长咴,人立而起,带得本抓紧了缰绳的那矮个胡人都恨不得被它带得拔地而起。那胡人不由动怒,拿起鞭子就在它身上抽打了两下。

那马儿脾气却更暴,一怒之下,脖子一甩,竟把那胡人带翻在地,然后蹄子落下,竟重重地踩在那胡人腿上。

只听得“咔吧”一声,那胡人的腿骨想来都断了。

跟李泰的人一见之下,不由大是动怒,纷纷围拢,就待鞭打那马。

却听李承乾激动地叫了一声:“不许打!”说着就趔趄靠前,“谁敢打它,我先把他废了!”

李泰的随从一时不由怔在当地。李承乾早忍不住,竟忘了自己的腿疾,也不顾在人前露丑了,更忘了叫那健奴代步,三两步窜到那马面前,仔仔细细地看那马儿的腰、腿,面上喜色外露。要不是这马是魏王带来的,几乎就忍不住啧啧称叹了。

李泰也在后边跟上,静静地看着李承乾狂喜的神色,等了一时,才开口问道:“太子,这马如何?”

李承乾性子虽坏,却大是直爽,直截了当地回了声:“好!”

李泰却叹了口气:“说起来,这马儿,只怕比太子前日惠赐的马儿还要好上一倍。”

李承乾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都舍不得离了那马儿,喃喃道:“不!”

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轻易给魏王好脸时,他的眼神却放出光来:“何止好上一倍?简直好上十倍百倍。前日那马再好,也不过凡驹,否则我怎舍得送你?可今日这马儿,简直……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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