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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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有人,六人。他们化妆成大荒山门下弟子,可他们不是!
他们是谁?余婕扫眼一看,已经猜出,那是商山四皓与“不测刀”卜应,还有已失一臂的“双刃”韦铤。他们居然六个都来了!这六人出手,不说是她,就是韩锷与俞九阙,要想全身而退,只怕都难。
接着她就望向她在屋中的机关布置,这时才真的吃了一惊:他们把一切预先毁掉的那叫个干净!
众屋中到外面小院的门不过十七步,可那十七步这时在余婕看来仿佛天长海远的那么长。她微微一笑,面上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没有伪饰的露出凄然之色:“杜方柠算得真准啊。”
韦铤目光惨厉地看着她,自从他失去一臂后,他的目光就老如兽般的惨厉。只听他冷冷道:“如果杜姑娘说得不错,那么,你才是推动这一切祸乱的祸首。看来她原来劝太子的就不错,每刺杀那余小计一次,就会帮你一次,反把韩锷逼到不得不与东宫做对。”
“真正该杀的,其实是你。这才是真正的斧底抽薪了。”
他一语未完,屋中只见人影飞起。一共七条人影,商山四皓一守就守住了屋子的四角,而为他们所控的屋中,“不测刀”与“双刃”齐飞,与他们对功的却是两把轮回刃!
余小计一出宫门之外就觉心惊。刚才他面圣时,因为为宫墙阻断,他们大荒山心法也浸不透那俞九阙所闭制的宫禁之严,所以他感觉不到。可他才一出宫,心底就冷冷一惊:婕姐有险!
他从小时是与婕姐相依为命过来的,所以余婕如有险,他定有反应。只见他忽把自己的指尖用牙一咬,溅出一点血来,然后在宫门口一站,四周忽似就没有风了。他缓缓伸指指地,那血向下落地,微微地有点歪斜。他一耸身,也不顾是大白日,放马就向那血迹所兆象的方位奔去。
御沟斜边,一定是玉钩斜边!
他入宫足有大半个时辰,婕姐还能不能撑持到他的到来?
他还没进到那个小院屋中,鼻中就预先闻到了一点血腥。他马儿才到了那御沟斜畔,身子就已腾飞而起,直向那小院扑去。自幼为秘术所浸染的他已闻出了凶祸!
他一入屋中,见到的就是血。他先看到的是“不测刀”卜应的尸体,然后,见到的是面色苍白的商山四皓,然后,才见到浑身浴血的韦铤与余婕。韦铤正咬牙恨声道:“奸滑娘们,凭诈死还可以放倒我们一个。但今天,我要看你能诈死几次!”
余小计一看到血,心中的爆怒已发,他一摸腰间,“长庚”剑已出。只见一道苍白的光华划过,商山四皓几乎人人有伤,韦铤的伤势更重,他们正在聚起余 勇对余婕做最后的击杀。这时猛见光芒耀眼,那剑他们却认得!韦铤尢其认得,只见他们面色突现惊慌,四皓中一人已惊叫道:“韩锷!”
余婕身虽在动,意识已在迷离状态,她的容光却忽然一灿。她本一直不算多漂亮的女子,但这一刻却忽然容光一灿,变得极美极艳。她接着就向韦铤出 手,余小计长庚划过,剑光包身,攻的也是韦铤,韦铤惊呼之下,就是一避。余小计长剑回手,却在众人惊骇之下已一剑压了商山四皓中那个东首一人的性命。接 着,他抱起余婕,返身就走!
那余下残活的四人惊得怔怔的,他们与余姨相斗,本料要杀这女子只怕也要费力,却没想到会那么难,伤了五人不说,还丢了卜应的性命。小计来得突兀,直到走时他们还误认为韩锷,力乏之下,也不敢追,由着小计抱着余婕去了。
御沟斜边,不远却有一片废园。那废园因主人久已无力早护,早已荒草弥漫,甚到园门口已成了一个拉圾场。这废园还传闻闹鬼,就是白天,一等一胆大的 顽童,也不敢进去的。余小计抱着余婕来到的就是这片废园之内,他把余婕放在地上,就开始施救。但他知道:婕姐这次伤得太重,真的是不行了。
他眼中的泪一滴滴地滴下,想起婕姐对自己的好。婕姐初入洛阳,重拢“来仪”门,收拾大荒山一脉的势力时,还是他跟着婕姐在这废园中扮鬼,吓退附近之人,让他们再不敢前来,得到了第一个密聚之所的。而如今,自己终于一部份如婕姐所愿,金紫加身了,婕姐却…
余婕身子忽动了一动,她的嘴里还在咳着血,只见她在昏迷中口里低低地叫着:“长庚,锷;长庚,锷…”
余小计眼中的泪一大颗一大颗地就那么落下,心中的惨痛只觉得如刮骨刮髓的痛。他不该说婕姐其实是不爱韩锷的,不该那么刺痛她。这个世上,“爱”究竟又是什么?
余婕闭着的眼中眼球转动,余小计知道自己虽已尽力,不过就是催发了她一个回光反照。她要醒了,可余婕的眼虽睁开,却似看不见了。只听余婕道:“锷…”
她看不见,但她血污的脸上却忽然在笑:“原来我每次死时,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都还能羸得你抱着我。”
她低低地说:“那日,那个木樨院中,我要你记得,那夜与你相伴缠绵的是我,是我,就是我。我是不是一个好有心机的女子,你会不会恨我?”
余小计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脸上,余婕忽轻声而笑,眼中空茫茫的:“没想我扮瞎子骗过你那么多次,临死前却终于真瞎了,天道轮回呀。你要用泪水洗我的脸吗?可惜,我现在怎么洗都不会好看了,给你的最后一面却是我一生最狼狈的时刻。这一生,我真的狼狈够了…”
余小计再也控制不住肩头的耸动,只听他模仿着韩锷的声音道:“…是不好看,但确实是不一样的。你从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不管好不好看,不管狼不狼狈,总让人,记得深刻。”
他本最擅仿人语声,何况余婕此时在半醒半迷中。却见怀里的余婕忽已在倒气,她一边倒气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小计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才可勉强听到,只听她道:“小计,小计…我愿他终于不至遗撼,跟他说,就算满世界的人不知道,我其实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我,祝他…”
一语未终,余姨身子作了最后的一次挣扎,手死死地抓向空中,象想抓住想象中韩锷的手,却忽然僵硬了。余小计只恨自己没有查觉,让她抓住,哪怕是欺骗,也让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他喉中忽然发出一声悲嚎:“婕姐,我杀了你了!是我杀了你了!
第七章 某水某山迷姓氏
韩锷在屋中纠结着自己的手指。都半个多月了,小计都没回来,他哪里去了?到底哪里去了呢?
他不在的日子,他的身边却回来了一个人,那是…姝儿。祖阿姝回到韩锷身边时,却也如走时那么突然,也如走时那么淡淡。韩锷只有些惊奇地望了她一 眼,却没问什么。这个世界,离离合合,他已开始习惯了。但他已不愿再这样,这两天,虽与祖阿姝依旧似往日那么淡淡的相对,也不是不默契与习惯,可他,再也 不曾主动对她亲热。
窗外的树叶已凋尽,这是冬了,初冬,十一月的初冬。官署内好空,屋内陈设,屋外景致,一切都是淡白白的,有如韩锷的心境。仅仅年初,他还怀着人 世里对幸福的最后一点热望,那时,阿姝于自己万难中来到自己身边,那时的他,是真的第一次起了迎娶一个人的心境,哪怕没有大张筵席,哪怕没有吹鼓喧闹,但 那种感觉,真的是那样的。
她也曾象是一个妻子。可为什么他始终在心里对她有种不安呢,这不安其实起于她自己,因为他觉得,在她心中,对她自己似乎始终有一点点的不安。那是为什么?韩锷不是个惯会分析女子心事的人,所以只有迷惑,只能迷惑。
此时他独坐屋内,连玉走到门内,韩锷道:“可是小计有消息了?”
连玉摇摇头,说:“韩帅,有人来拜。”
韩锷愣了愣,他不想见人,但看连玉神色,这个人是该见的。他心下很烦,问也没问来的是谁,就到前厅去了。一时门,他见到的先是那女子的背影,几乎脱口道:“阿姝!”接着才觉不对,脸上惭然一笑,因为那个女子已回过身来。
这个人,他虽象是仅见过匆匆两面,但那张脸,他却是忘不了的。那是一张好似被烧毁过的容颜,十分的丑怪可怖,可她的神色,确如小计所说,是极柔和的。韩锷怔了怔,这人他认得,可他不知怎么称呼。他吸了口气,缓缓道:“不知姑娘…”
那个女子开口道:“我是无名之人。韩兄就当我与我无称相对好了。”
她口音有些怪,似是特意弄得哑涩涩的。
韩锷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姑娘找我何事?”
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肯帮我救一个人吗?他身受内伤,我的修为,虽已尽力,却救他不得。这洛阳城中,能对他有所助力的,也只有两个人了。我不能去找俞九阙,只有来求你了。”
韩锷一怔:那是谁?说是伤势只有自己和俞九阙可冶,那一定是练气之士了。他疑问道:“是谁?”
那女子缓缓道:“他叫,卫子衿。”
这三个字一经出口,她的面色似赦然起来,那么丑的脸上,也有一点娇羞之味,神态却大是可亲可敬,就连她的语气也更柔和上许多,如风起池畔,掠过那沾露之荷瓣,一片天然轻妩。
韩锷怔了下:卫子衿?
只听那女子道:“他还曾用阵困过你。不知,你可能不念旧恶?”
韩锷木然点头。旧恶,什么旧恶。他对卫子衿从没有过什么旧恶。何况,他还救过小计。他回过神来,脸上微笑:“好,姑娘所托,在下自当尽力。我也一向,很仰慕他啊。除了他,只怕那时没谁能胜却大金巴了。我其实欠他的情是真的。他是为那一次所受的伤吗?”
他说及仰慕,语出真诚。那女子似就欢喜起来,眼中光芒一闪,虽是兴奋,也是温和的。只见她盈盈一拜:“小女子这就谢过了。”
韩锷忙忙伸手去扶,可到一半却禁住了,因想起对方是个女子。原来,她很爱他…居然是她在爱他。卫子衿那样的风神,幽居经年,他身边的女子可真是个个奇特,喜欢他的人也个个奇特,除了贵居后宫母仪天下的余皇后,还有对他念念不忘的绝色之女朴厄绯…居然,还有眼前这一个。
可他接着却触到了那个女子弯腰拜后起身时的眼神,韩锷心中如受一击。那眼神里居然是那么熟悉的感觉,那里面有温和,有暖意,还有谢意。这个世上,还有谁总对一点别人最平常的相助都含有这么亲切的谢意呢?那只有…韩锷口里轻呼道:“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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