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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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好快。——春三月,韩锷独镇碛石堡。六个月的时间就那么地过去了。好多事,你身在局中时,只觉得身边一切千头万绪,摸不清头尾。只过等回过头来,似乎才能把那一切梳理清楚。

这里距洛阳足有两千余里了吧?他离开洛阳,也有近四个月了。——当日长安太极殿中,左仆射陈希载与太子太傅韦灵的两班人马分庭抗礼,场面一时极为 紧张。韩锷缓步上殿,太极殿中空荡荡的,仆射堂与东宫门下的重臣在场共有十余人,但殿太大了。朝中的发难大概马上就要在这太极殿中爆发。而宫外,陈希载门 下的左金吾将军褚士健与东宫手里的神策军想来正预谋着夺宫之变。但谁都没有抢先说话,连同韩锷,所有的人都觉得脚下太极殿那厚重巍然的地基象都在颤。韩锷 缓步上堂,他心里头一次涌起这种担负天下的责任感。昨夜,他一宿没睡——从紫阁峰回来后,从俞九阙传递给他的第一个消息开始,他与俞九阙之间的消息往来就 一直没有断过。只见韩锷面色冷然,他冷冷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殿中俱是当朝重臣,入仕之年最少也有三十余年,但被他眼光一扫,还是人人不由心下一颤:面前 的这个韩锷,他也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了吗?如今宫城禁卫,就都在他手下的肖珏的掌控之中。连长安城的治安,也半入他麾下勇将乌镇海所控。他对这个突然的消 息会如何处理?无论东宫还是仆射堂的人,都不情愿与他轻易翻脸。因为他们手下的实力本来相近。长安城附近驻军近十万,除去虚额,加上无定见之辈,左金吾将 军褚士健麾下二万余骑只怕都能为他调遣得动,他是支持仆射堂最有力的军中之将。而长安城内外,另有神策军近万,这却是太子门生张辉所操控了。另有老将军王 横海坐镇新丰。但这些军马的起动,毕竟还需要时间。长安城中,尢其是宫中,起码此时兵力还都在韩锷的掌控之中。陈希载与韦灵心中都不由焦燥:这小子,突然 成了新贵,扶摇直上。今日宫中之势,搞不好,却让他袒左而左胜,袒右而右胜了。

韩锷突然轻轻吐了一口气。殿上的人,却无一不把眼光盯在他腰侧的剑上——他是边庭之帅,北庭都护府尽在其麾下,圣旨当日特许他禁中乘马,带剑上朝。今日,东宫与仆射堂不由都最关心其剑锋所向。

韩锷却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宫中出事了。”

他定定地抬起眼:“皇上昨日遇刺,内侍身死,皇上身负重伤。如今,九阍总管俞大人正在全力救治。依眼前局面,诸位大人今日却不能出宫了。就是为了礼制,皇上危在旦夕间,诸位大臣也该陪侍于侧不是?我已令宫中禁军闭锁宫门,各位大人且在这殿上恭候圣安吧。”

陈希载与韦灵两人都面露惊诧,姓韩的居然会玩这一手?他们心中一时都转侧不定:到底是皇上真的未死,还是韩锷要锁闭宫禁,密不发丧?陈希载猛地盯了韩锷一眼,心下却在想:九阍总管俞九阙向不交接外官,怎么,照韩锷的口气,他与俞九阙在这件事上已有一致之意?

只听韩锷淡淡地接着道:“我昨夜一接到消息,已传出八百里军情快递,命驻守新丰的王横海王老将军与驻扎洛阳的古超卓古兄小心防戒,务必稳定两都局势。军中有敢为乱者,杀无赦!”

最后三字一出口,他身上突涌出一股沛然的剑气,那是杀气,是他统领千军,鏖战塞外,戳力边庭时养就的杀气。他此语一出,无论陈希载,还是韦灵,都 心中震动极巨。王横海是东宫门下名驰一方的老将,而古超卓却出于仆射堂,他们双方对这两人都寄望极重,怎么依韩锷语气,此两军却在他的掌控之中?什么时候 起,他们三人会已同盟交厚了?王横海驻守新丰的军马不过万余,古超卓守卫洛阳的军马也大致就是此数。但无论陈希载还是韦灵都知道,这两批军马虽少,但却最 是可怖的。因为,老将王横海练兵之勤,天下皆知。而那古超卓手下的军马,却是调自北庭都护府韩锷帐下,那可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只这两处精兵,只怕就可当朝 中一贯养尊处优的士卒十万。其中韦灵心思更为忧切:他们今早密谋,太子贽华倚仗王横海处极重,神策军不过万余名,要以之抵挡左金吾帐下的近三万禁军,只怕 大为吃力,他们所倚仗的也就是王横海那新丰之营了。这时,却有陈希载手下人神情严肃地奔到殿上来,在他耳边密语。陈希载在一边听着,虽一向老谋深算,喜怒 不形于面,但脸色还是不由一白。只听那人低声道:“丞相今早派去传信左金吾将军的裴御使有信儿传回:说他晚到了一步,他到时,紫宸中老六陆破喉与老三吕三 才已经到了。他们夜半前来,说奉有圣旨。褚将军只有接待。裴御使到时,看样子,褚将军已为他们所控,因为中军帐中,只有陆破喉与吕三才跟褚将军把酒共座。 陆破喉的那把成名之刀‘金鳞砍’就横放在膝上。以紫宸中的人能耐,褚将军只怕还不知确信宫中确信儿时,生死已为他们所控。”

陈希载脸上的汗都要滴了下来:难道俞九阙居然力助东宫?却听韩锷缓缓道:“据紫宸与韩某这一夜所查,谋刺皇上的凶手只怕与已获罪收监的太子妃之父曹蓄厚大有关联。诸位大人,这等犯上不伦的大逆之事,是否要确查个水落石出?”

他说话时眼睛直盯着韦灵,口里问的却是陈希载。陈希载一时也断不定韩锷心意所向,但马上还是作色道:“当然!”

韦灵的额上微微出了些冷汗。韩锷的矛头所向怎么已直指东宫?只听韩锷道:“那好,今日我们就要三司会审,请刑部、大理寺、与按察院把这事尽快审理个明白,但有身后余党,一定严惩不怠!”

陈希载面上微现振奋。却听韩锷叹道:“各位大臣,当此多事之秋,各位还望约束手下家奴,在长安城中勿增变乱。一切,且都等到圣体万安后再说。这可与各位的身家性命相干。”

三天,以后的三天时间在韩锷都是一粒沙一粒沙地数着那个沙漏数过去的。这三天里,无论对韩锷,俞九阙,陈希载,还是对太子贽华,以及与此相关的所 有人,只怕都是一个巨大的煎熬。韩锷到底是什么打算?皇上到底有没有死?他与俞九阙,还有驻守长安洛阳的王横海与古超卓之间的结盟到底又有多么结实?这些 问题时时在拷问着东宫与仆射堂中最高的决策者。在宫外,也时时地在拷问着余婕——这个时机对她与她大荒山一脉,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了。她处心积虑,所要等 待的就是这一天。她无法亲身逼迫韩锷,她能逼迫的就只有余小计了。但余小计从始至终没有吭声,最后只冷冷地说了句:“我不想做什么皇帝。婕姐,你死了心 吧。”

三天后,韩锷独镇武英殿时,忽有人来报:“长乐门外,宫墙巷道里,有神策军哗变。”

——东宫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他们要动手。韩锷脸上的神色变得更阴冷了。他当时立即疾驰向长乐门外宫墙巷道。这还是冒出的头一点火星,他绝不能手软。这个局面,这个长安,只要他韩锷在,就不能让他乱!

东宫本在南内之中。这两日,却一直有个人坐在东宫门首外。那就是龚亦惺。他是紫宸老幺,他的身边,放有一把擘雕弓。他潜忍已经三年,处心苦志,以 为。俞九阙负责安定宫中局势,是他下了严命,令龚亦惺挟弓坐镇东宫门外,而地里率领紫宸下属、监视东宫的却是那个心思慎密的‘五弦’花犯。他们要看紧 的却是太子身边的商山四皓与‘不测刀’卜应。‘双刃’韦铤。看来东宫中人终于忍不住这种威压,终于首先发难了。

韩锷赶到时,长乐门外复墙巷道里正聚集了近千余名神策军。首领却就是神策军中的副统领王玄。他们与紧守宫门的肖珏对峙已有一刻,韩锷匹马才到,神策军中就鼓噪了起来,有人高呼大叫道:“圣上已为姓韩的逼死了,他现在紧守宫门,密不发丧,还图谋对太子不利。韩锷要谋反!”

韩锷匹马直入巷道之中,手按长庚,冷喝道:“王玄,圣驾欠安,你还谣言惑众,首图逆乱,你当我杀不得你吗?”…

——韩锷静静地抬起眼,一切经过,虽已过去了六个月,却还恍如眼前。六个月过去了,那宫墙,那太极殿,那随时可能突生肘腋之变的日子…眼下,他 正在独镇碛石堡中。碛石堡地处青海鄯州地带,这里,他麾下有从王横海西北练就的军中带来的将士三万。他正独面着吐谷浑的侵扰。去冬十二月,吐谷浑势起,他 不得不带军远赴青海。在他到此的三个月后,一切终于似乎开始平静下来。那因盐铁交易取消而生出的汉人与吐谷浑人的哗变也平静了。眼前,到处是那荒凉的石碛 野草。春来了,但草只有根处微微有些绿意。风好冷,整个天下,似乎都如此荒凉。这时,却有面大氅向他身上罩了下来。那大氅厚厚的羊毛编就的,虽说粗陋,但 却温暖。一个女子轻轻地把这大氅与他披上,口里平淡而温柔地道:“你近日操劳得很厉害,气血两虚,还是小心别太凉着了。”

那语音淡淡的,就是温柔也如口边呼出的白气,不着边际的一点温暖。但她手中的大氅披下,却向把整个世界的寒冷跟韩锷隔绝了开来——外面,冬尚未尽,而身边素手披衣,罩就了一身之内的温暖。

第二章 海路无尘边草新

“姝儿”。韩锷微微一笑,是祖阿姝来到了他的身边。韩锷这次西北之行,才出散关,姝姐就来到了他的身边。那时,正是韩锷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小计已经走了,方柠、方柠已经与他终于缘断了…他心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耗散,但那是,姝姐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祖阿姝的五官稍嫌平淡。但在这一切都荒凉冷肃的边关塞外,她那稍嫌平淡的脸儿却似唯一可以依持的温暖。韩锷抖开大氅,轻轻把祖阿姝也包在了里面。 这次重逢,姝姐唯一的变化好象就是不再喜欢自己叫她“姝姐”了,所以他才改口叫她“姝儿”。——又是谁说的“军中有妇人,兵气恐不扬?”韩锷只觉,如不是 祖阿姝适时的出现,他此刻的心境,绝不会这么的镇定恬淡。

他回过神,大氅内拥着阿姝,心里却又回想起当日长安城中宫墙复道内的那一场变乱局面——当日事态紧急,肖珏驻守宫墙之上,宫墙上下,都已刀出鞘, 剑在弦。但这不是这一场仗能不能打得羸神策军的问题,而是、一旦开弦,是那长安城内,太极殿外,这三天来勉力保持的平定就再也平定不下来了!长安城内,只 怕转眼就要满眼烽烟!

…王玄冲韩锷厉声喝叱,韩锷忽然一声长叫:他在军中久矣,还无人敢当他颜面如此不驯!他身形拨起,突然出剑。王玄也算是军伍之人,并非全无技艺在身,但身遭突变之下,也只来得及一摸刀,刀才出鞘,还未架住韩锷的剑时,就已被韩锷剑斩于神策军前。

但接下来的局面却非韩锷所能预料:他剑诛首恶后,神策军中的汉子并没有呆住,而是只愣了下,不等才落回马的韩锷开口镇抚,已鼓噪着要冲上来。韩锷心中惊凛已甚:俞九阙要自己给他匀出七天时间,可才只是第三天的傍晚,局面就已不可为己所控了?

宫墙上忽然想起一声清喝,只听一个清悦的女子声音厉喝道:“神策军中将士,住手!”

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神策军中人,人人扬首。宫墙之上。只见一个女子,正满身戎装,站在城堞前。只见她眉目端凝,秀朗如画,这个人神策军中的人却 大半认得:杜方柠,是曾数次代太子慰劳军中的洛阳韦门杜氏杜方柠。只听杜方柠冷喝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又有没有太子?有没有朝廷?这宫墙之内,岂 是你们喧闹之地!都给我退下!”

神策军犹不愿动,杜方柠忽一声怒叱,身影就从宫墙上直飞而下。墙高二丈,在她却如履平地。她一伸手,冷声道:“这是太子印信,有违我令者,立斩!”

神策军原为太子辖制,这一部首领却出于太子妃之父曹蓄厚门下。军中人大半认得杜方柠,知其深得太子所信用。犹豫了下,杜方柠已冷喝道:“回营!”

那近千人马在她目光的威胁下怏怏而退。韩锷与杜方柠站在当地,好久都没有说话。然后他们起身向巷道外空旷处走去。韩锷抬头沉思:这一次,杜方柠又 一次地穿起了戎衣。但这次,她——著取戎衣为与谁呢?韩锷心头忽响起了一首好久远好久远的歌。当此形势,心中酸楚,潸潸然直欲涕下。他侧转头,半天没有说 话。

好久,杜方柠才开口笑道:“皇上真的还没有死吗?”

近日之局,不止让太子贽华方寸大乱,连一向自信的她也有些疑惑了。韩锷的眼直盯着她,淡笑道:“这就要看,你有多自信了。”

他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眼儿魅,眼儿魅,这一双看似清澈单纯的眼中,究竟藏有多少魅惑呢?她的所思所行,不止自己没料到,陈希载没料到,只怕东宫 事先也不知吧?甚至连俞九阙都为她而措手不及——当日洛阳城中,她家门危难,她就是凭着那一本捻儿茶把所有的祸乱一手掐断。而如今,曹蓄厚被捉,东宫明显 势危之际,又是她以一杯捻儿茶居然毒杀皇上于自己与俞九阙的保护之下。这个女子,真让他…

杜方柠的眼里隐有深意。只听她淡淡道:“当今朝中上下,凡知道的巨擎大佬,只怕人人都以为你要力挺小计身世再现。但,即然俞九阙都已与你联手,我想,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她了解韩锷,她在面对韩锷时百战不殆的原因就是:她了解这个韩锷。只听她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直说吧,削弱东宫之势,保其储嗣之位,是也 不是?我仔细想了三天,三天出,观你与俞九阙所作所为,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这是你们商量定的吧?让他一继位时就与朝中百官那个臃肿无用的文官体系保持一 点基本的平衡,不至天下大乱。俞九阙所图,就是为这个吧?如果是,我情愿助你。曹蓄厚的事,你们尽可追查下去,削尽他的余党。他的势力,在长安,只怕也够 大了,东宫的助力中,他起码能当其半。我会尽量劝说东宫太子忍下这一口气。但,你们也要发出上谕,严斥三皇子贽平交结外宫,不仁不孝,将之锁禁。你看如 何?”

原来她要的就是这一场!在中,她是动中之动,在中重构势力,与韩锷完成这场平静的交换。——面对一个这么聪明的方柠,韩锷还能说什么?只听韩锷淡淡道:“中,太已妃之父曹蓄厚一派一向对洛阳韦杜二门排斥得很吧?”

她先一意削弱大漠王,至其为朴厄绯与余婕联手逼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杜方柠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我们韦杜二门都是旧族了,曹家却是新贵。你 刚才所杀的王玄就是曹蓄厚的妻舅。你放心,最好的平定局面的方法不过是尽量保持旧有的利益格局的不变。所有人的思乱都只是害怕利益受损。我们韦家杜家与太 子身边的旧族们都已吃饱了,只是不想饿着。不象曹蓄厚他们这样的新贵,永远魇足,一旦当朝,排除异己,力谋私欲,与仆射堂包括我们两都旧姓一定倾轧必烈, 导至天下祸乱。我会劝东宫甘愿自去一臂,自弱声势,咱们三方就此媾和如何?我们这些世家旧族,要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平静。”

她轻轻摆了摆头,微微一笑:“只要我们相互间能够谈妥,其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换上一个皇帝罢了。”

她面上微微而笑。韩锷却低声一叹:这些事,这些交换,让他自己都觉得卑鄙。但他也只有这么办。那以后的四天,韩锷督促三司,联合在朝的陈希载与太 子太傅韦灵之力,对曹蓄厚一案穷追猛打,甚至要贬黜太子妃——但其实并未深究根底,不动太子储嗣之位。神策军是长安城中唯一可以有异动的军队了,他们与曹 蓄厚干联极重,屡屡异动,长安城中,宫墙内外,在外人以为平静的表面下,一时不知起了多少杀劫,每一次都可能闹得天地翻覆。但在韩锷率龙城卫之军与杜方柠 挟东宫太子之威的联手压迫下,都一一在刀尖上平定了下来。

做为交换,东宫要求力黜三皇子贽平。这是一场势力的重新整合,以至东宫萧墙之内,与仆射堂门下,都一夕数惊。那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中,只听得 朝珠儿声响,玉笏落地,纱帽被摘,一时竟不知贬黜待罪了多少官员。但那依旧是一个危局,随时可能失控的危局。好在韩锷与杜方柠联手力压,竟真的拖到了七天 日满。

七日之后,太子贽华与陈希载同时登朝——今日,该是韩锷面许他们的发丧之日了,大家都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以后的争斗且容到日后。发丧之后,紫 宸与韩锷在长安的实力就要大打折扣了,只怕就无力再借旧日皇权以稳定局面,那才是他们逐鹿天下的时机。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彼此都元气大伤。但无论东宫 与仆射堂,都心有不甘。他们也一直在游说着王横海与古超卓,一直在做着准备。

但让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皇上居然真的升朝了!

太极殿上,丹墀之上,九五之尊,重登紫宸。

韩锷直到眼见皇帝重坐于丹墀之上时,才终于松下了那一口气——俞九阙呀俞九阙,你返回宫中时,皇上已闭气将近一个时辰,你的“存亡续断”之术究竟有此等神验!你又耗出了多少修为真力,竟真的又弄出一个“半死活”的皇帝来?

“半死活”三字是俞九阙对韩锷说的话。皇上的神色果然大是萎顿,俞九阙一直陪侍于丹墀之上。皇上出口的话也木木呆呆,说道:圣躬不适,于今日起命 太子监国,又令陈希载等十余大臣着力扶佐,同时厉斥三皇子贽平不孝,在圣体不愉时,未能进见,着令贬黜,削其王号,严加看管。又令韩锷会同三司究查曹蓄厚 余党。这几道旨意下下来,皇上已如病体难胜。他衰弱地回宫,留下了满殿的惊愕。韩锷却轻舒了一口气:这个朝廷,总算勉强平定了下来。只是杜方柠会不会,恼 于被骗?

…怎么又会这么地在阿姝身边还想起另外一个女子呢?韩锷心中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多少觉得有点不安。在长安城力抚了两个月后,圣上传旨——其实到 底是不是真正的圣意韩锷也说不清了,他不能清楚的明白俞九阙的“存亡续断”之术到底能达到何种灵验——但起码还是皇上口中说出的话——命太子贽华长安监 国,他身体不愉,要移架东都洛阳静养。

接下来,车驾出发,韩锷就以六千禁军护驾,陪侍着皇上去了东都洛阳。那以后,王横海入主兵部,长安城中诸势激斗,韩锷都不愿回想了。他念及的只有小计的离开。

小计的走是突然的,居然只留下一信。不只韩锷惊诧,让余婕也措手不及。小计只说:他回连城骑去了。他不喜欢洛阳,更不喜欢长安。韩锷拿到信时手微 微地有些颤:连这个兄弟也离开了他吗?可到洛阳不过十余日后,西北与吐谷浑边声忽紧,韩锷不再情愿在洛阳呆,加上军情紧急,他也就只有急赴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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